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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
被人陷害赶出学校后，还有一个大麻烦在等着陈小桔。
那就是住宿问题。
作为特困生，在学校住宿是不花钱的，现在被赶出宿舍，顿时无家可归了。陷害他的人大概是想针对这点给他致命一击。
数了数身上一共就四百二十块，勉强够租一个月的四十平米单间。
所以，租了房就没饭吃，想吃饱肚皮就得睡大街。
还不到打工年龄，又没有一技之长，实在不知该何去何从。
看着稠密的雨幕，少年陷入沉思。
一技之长……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舒缓了一些。
中午时间，陈小桔在学校附近找到一个三百块钱的单间租下，当房东要押金时，他指了指简陋的床和桌子：“押金？你房子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就这些破床烂桌……还有一个灯泡？”
房东被这句话噎住了，想了想也对，房子里没什么值钱的家具，唯一的电器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六十瓦灯泡，而且少年一副文弱模样，似乎不可能搞出太大的破坏，比如把墙砸一个洞之类的，也就没要押金。
租完房，陈小桔买了一包方便面当作中饭，没有热水，捏碎吃完跑回学校听下午的课。
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没什么反应，看来偷窃的事情还没传到班上，但坏事总会传开，一想到这里，陈小桔就开始忐忑不安。
他最担心的是陷害他的那个人。
在学校里，陈小桔从不争勇斗狠，也没和别人有过摩擦，所以遭遇这种事情，连怀疑对象都没有。
能确定的是，陷害他的人在学校里势力很大，室友可能被收买了，包括那个丢手机的同学也可能是共犯……
“桔子！”耳边忽然传来喊声。
陈小桔从恍惚中惊醒，看到喊他的人是邻座的段小鱼。
“那个，”段小鱼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凑过去一点儿，压低声音：“梁社长听说你遇到了一点麻烦，她说愿意包你吃住，想请你入社……”
要说明的是，陈小桔所在的市立附中看起来弥漫着紧张热闹的学习气氛，大家都在拼命学习，奋力争先，但暗地里组建了许多秘密社团，比如篮球社、寻宝社、动漫社、电竞社、暴走社等等。
这些社团无视学校的三令五申，自由支配课余时间。寻宝社成群结队的去郊外，在农田野地里拿着金属探测仪找金子和古代兵器，篮球社去找场子打篮球，和大学生争场子，打得头破血流，电竞社是则黑网吧的常客……诸如此类。
虽然上述行为都是学校明令禁止的，但少年少女的天性压抑不住，禁止得越厉害，就越要去接触。
段小鱼说的社团则是女装社。
女装社是秘密结社里的大型社团，和篮球社、电竞社和动漫社并称四巨头。女装社的社员不止是男生，也有数量不少的喜欢穿男装的女生混迹其中，学生们交换衣服穿，或者拿社团活动经费订一些均码的衣服轮流穿，拍照留念，有门户网站、微博和公众号，居然还能盈利。
陈小桔同学就很适合穿女装，他体型偏瘦，身材修长，小时候曾被舞蹈教练相中，选去跳国标，可惜父亲不同意，于是作罢。
女装社长梁香栾力邀他入社，因为穿女装的两个条件：偏瘦的身材和不错的相貌，陈小桔都占了。
常年吃馒头咸菜，陈小桔自然是胖不起来的，而脸是父母给的，他虽不是特别英俊，但胜在干净秀气。
但对于穿女装这件事情，陈小桔至始至终是一个态度：宁死不屈。
不管对方开出怎样的条件，给出怎样的好处，他都不同意。
打死也不会穿女装的，太羞耻了。
这一次的条件最为优越，而且是他迫切需要的，能够解决燃眉之急的，但陈小桔依旧不愿意。
“帮我婉拒了吧，穿女装……实在有点，那个，我不想穿。”陈小桔摇头回答。
“嗯，不要强迫自己，我会替你回绝的。不过你要小心，梁社长不会罢休的，她的性格出了名的恶劣。”段小鱼悄悄告诉他。
“嗯，我会的，对了，手机借我用一下。”
陈小桔拿过段小鱼的手机，查了一会儿GPS地图，交还给他。
这个下午平静的过去了，晚自习后，他背着书包出了校门，花一块钱坐了三站地，来到一间酒吧门前。
手机地图上查询到这里招聘服务生。
他需要找一份兼职才能活下去，否则就会饿死，或者屈辱的穿上女装，取悦那个梁会长。
虽然梁会长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美人，但陈小桔绝不会为美色出卖尊严。
酒吧这种白天很不起眼的地方，到了夜晚，明亮灯光渲染出的艺术字体能吸引一整个街区的年轻肉体。
招牌上霓虹灯像是一条条扭曲的彩虹虫子，勾勒出“橄榄石酒吧”五个字和一个手端酒杯的女人。
陈小桔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胆怯，在街上站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来到门口，突然看到一个清秀俊逸的少年迎面走来，吓得他站住脚，生怕撞到对方，再定睛一瞧，却是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他心里一动，对着反光玻璃整了整领子，挺直腰杆，噫，还不错。
身上这件衣服是他最新的一件了，虽然衣角有一小块洗不掉的污渍，小心的用手挡住就看不到了。
酒吧里光线很暗，格调十足。
弥漫熏香和音乐的空气几乎要把少年的身体托起，脚下地毯，一踩就软软的陷下去。
他小心的四下张望，左手边有一架漂亮的黑色钢琴，可惜没有琴师，右手边是供给男女，或同性调情的圆桌区。
入眼则是一条宽阔的桐木长吧台，用琴漆擦得发亮。吧台分出几个小工作台，陈列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和金属容器，后面站着身材修长的调酒师。
调酒师一律穿黑白配色的小西装，扎领结，手握银色飞艇似的高级雪克杯，帅气逼人。
这是一间鸡尾酒吧。
陈小桔羡慕的看了一眼调酒师们，便移开目光，绕过微醺的酒客，径直到里面找到酒吧经理，直言要当服务生。
经理是个中年人，眉毛笔直，眼神深邃，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美男子，现在看起来依旧像个男模。他穿着裁剪合体的黑色晚礼服，坐在椅子上，仔细听了少年的要求，两个拇指抹过西装领子，再把宽大的手掌平放在腿上。嗓音沙哑，富含磁性，“我要是雇一个未成年人，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
“我是迫不得己的，如果没有工作，我可能坚持不了学业，请给我一个机会吧！”陈小桔恳求道。
“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我也不是听到奇思妙想就会兴奋的疯子，给我一个雇佣你的理由？”经理拍了拍膝盖，准备拒绝了。
少年的呼吸有些发颤，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请让我调一杯马天尼。”
经理愣了一下，没想到少年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如果听到的是‘让我调一杯酒试试’，‘我会调酒’之类的话，他会直接拒绝，但少年说的是马天尼。
经理沉默片刻，点头同意了。
得到许可，陈小桔走到一处小工作台清点工具，准备动手。
被占用工作台的年轻调酒师脸色不悦，被别人摆弄他的工具，就像被男人摸了屁股一样不爽。而且，这个毛头小子居然要调马天尼！
马天尼可不是初学者随随便便就能调出味道的，它是评判一个调酒师水准的重要量具，在年轻调酒师看来，初学者肆意玩弄，把马天尼调出古怪的味道或是调成平庸，简直是一种亵渎。
少年却没有感受到来自身边的焦灼敌意，他盯着工作台上琳琅满目的小工具看。
这些是什么东西？该怎么用呢？
他从没见过眼前的奇形怪状的工具，也没用过这种高级雪克杯，甚至害怕自己的指纹会弄脏它。
看到他的窘态，年轻调酒师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团儿——这人不会是第一次调酒吧？
陈小桔额头一滴一滴渗出汗水，不知所措。
经理换了个姿势翘腿，仰在椅子上说：“那些看不懂的部分只是为了配重和美观。”
陈小桔身体一震，幡然醒悟，迅速把这些奇怪工具和他过去常用的工具联系到一起。
感激的看了一眼经理，开始动手。
叮叮当当。
冰块和玻璃将光线分割成白亮的碎片，随着长勺的搅动向四面八方飞散，银色量酒器在指间优雅的翻转，酒浆倾泻一线……
两分钟后，倒在鸡尾酒杯里的是平静的，柚子色泽的液体。
经理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少年的动作精准优雅，毫不花哨，不经过长期训练是做不到的，虽然不知味道如何，心里已有了期待。
端起少年的马天尼呷了一口，抿着嘴，回味良久。
经理缓缓点头，看向少年的眼神不一样了，“嗯……你是我见过的，调马天尼最好的调酒师。”
听到这句话，站在旁边的年轻调酒师惊讶得合不拢嘴！
因为他调出的酒，即使客人好评如潮的，也入不了这位上个月空降过来的神秘经理的法眼，往往尝一口，不及咽下就吐掉了，随口调笑：“小花生，你又调泔水了？”
名叫张花生的年轻调酒师没办法回答，只好扯别的话题，比如，“金经理，我是在花田里出生的，所以叫花生，不是peanut的那个花生。”
“那叫你皮纳特好了。”
“叫我花生！或者张花生，金菊花经理！”——经理姓金，名菊花。
“随便你……”
……
张花生看着陈小桔，眼神复杂。
但他还是很好的克制住慌张。
光凭一手马天尼还不足以夺去他调酒师领班的位置，而且好喝不一定符合市场需求，大部分酒客的麻木舌头分辨不出味道的细腻变化，他们更喜欢灿烂多彩的鸡尾酒，就像夜空中绽放的礼花。
陈小桔松了一口气，结果在意料之中，因为从前嗜酒如命的父亲就钟爱马天尼，在没有抛弃他之前，一直逼他调马天尼来喝，每天调十杯，好喝就骂，不好喝就打，春去秋来，几年时间里调了有上万杯。
“很好的马天尼，很不错。”经理金菊花每喝一口，就夸奖一句，直夸得少年脸上发臊，喝完了，经理满足的呼出一口酒气，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说：“你调一杯别的吧，嗯……来一杯亚历山大怎么样？”
陈小桔摇摇头，踌躇道：“我……只会调马天尼。”
经理和张花生都愣住了，难道还有这样的怪才？
听完他的解释，金菊花点点头，“你是个苦命人啊，我要你了。你不用干别的事，专门给客人调马天尼就行。为了避免麻烦，我不会支付给你工资，客人给的小费就是你的收入。”
双方没有签书面协议，只口头约定了一下。随后，金菊花领他到酒吧里的一间静室。
室内陈设简单，只有环形沙发和一张木头桌子。陈小桔伸手揩过桌面，从指尖嗅到一点淡淡的檀木香味。
金菊花在桌上装了一只蓝牙遥控铃，命陈小桔在此等候，如果有客人点马天尼，前台会按铃喊他出去调，至于不调酒的时间，他看了一眼少年拎在手里的书包，“你可以写作业。”
经理和领班离开后，陈小桔准备先写作业。
桌面高了十公分，他盘腿坐上去，高度就正好了。
写了半个钟头，随着一声铃响，第一份调酒的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