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于好的柳氏夫妇相携回家之后,清欢如释重负,准备去他们先前坐的位子上将吃剩下的盘子收回厨房,然后继续去后厨切土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清欢突然爱上了切菜,尤其爱切土豆片。一手护住案板上的土豆,另一手握着菜刀垂直下落,手腕推动着手掌用力,中途要计算好菜刀落下的位置和力度,刷刷刷,只听着几声薄薄的脆响,厚度均匀的土豆片便纷纷向右倒下。
清欢向来热衷于将这翻转倒下的土豆片想象成她某时讨厌或常常为难她的人,现在只觉得它们像极了脱力扑街的某采花贼,越想越觉得像,一时间心中暗爽。
在清欢个人看来,作为一名厨师有一点很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通过菜刀和菜板很好的发泄自己的情绪。
想当初被萧老头惩罚,困在小厨房里学做菜的时候,清欢一天中最大的乐趣就是处理各种食材的时候了。
心中烦躁之时就逮过几颗大白蒜,上下其手一阵乱撕,大白蒜的层层白皮就这样被她剥下,飘零在风中。再不济事就拿来一块嫩猪肉,手执双刀左右开弓,只听着咚咚锵锵的欢快节奏,直到将猪肉乱刀剁碎方才停止。
当然,也不止是心情不好时才会切菜发泄,有时心境平和也会执起菜刀平心静气地练习刀工。比如茄子,一刀切下去之时用心去感受它的触感,锐利的刀锋挑破茄子嫩气的紫色外皮,会发现茄心柔软得就像婴儿的心脏。
虽然作为一店主厨,这样对待食材好像不够尊重,不够敬业。
“阿桓,暂且先别切土豆了。洗个手收拾收拾,咱们去南湖赏花吧。”这采花贼老像只苍蝇似的,特喜欢凑到清欢面前嗡嗡,真正的挥之不去。
“阿桓,你初到余杭,还没机会见识到南湖的盛景吧。在这时节,咱们两个泛舟湖上,清风吹拂,一湖碧水微波荡漾。我们可以坐在小船上,摇着桨,从湖东划到湖西,一边饱览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色,一边谈天说地,推心置腹。啧啧啧,那满湖层层叠叠随风颤动的莲叶,亭亭的才露出尖尖角的荷花苞,还有不远处岸边上飘来的金桂之香,微醺在这样的清风里,可以说是人生中最顶级的享受了。”采花贼啧啧叹道:“那样美的景致,在你们蜀地可瞧不见。阿桓,你可不能错过了哟。”
清欢被采花贼的一番废话搅得心烦意乱,她现在满脑子只想快点打发走这人,竟然没有留意到采花贼说了“在你们蜀地可瞧不见”这句话。
在你们蜀地,在你们蜀地……清欢和白粥并未对食家庄的众人道出过自己的身世来历,采花贼却清楚地知道清欢来自于蜀地,语气之中颇带了几分自信了然,似乎对清欢的事情了如指掌。假如清欢留意到这个问题,必定细思恐极,虽然她现在一切都还被蒙在鼓里,正被那人耍的团团乱转。
“老板,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呢,这个点儿出门从事私人活动怕是不太好吧?”鉴于不可改变的上下级关系,清欢只能采取一种迂回的方式委婉拒绝。
“没关系,我是老板,我说了算。”采花贼咪咪笑,那奸猾的表情,似乎在酝酿着一场不可告人的阴谋。
清欢只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发凉。
这登徒子……他……他这难道是想潜规则自己的前奏?
她萧清欢乃唐唐萧家大小姐,自小恪守妇道自律自爱,虽然虎落平阳流年不利,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靠出卖自己的美色过活的地步吧。
不行!虽然这个采花贼长得确实不错,偶尔靠谱时也流露出一丝丝男性魅力,但清欢是个有气节有风骨的奇女子,绝不可能被这奸人蛊惑犯傻,失去清白,败坏名声。
“不,不行!”清欢拔高了声音大叫道,成功引来了后厨所有人的注意。
秦大厨这是疯了么,平日里挺斯文的一个人,突然泼妇似的这么大嚷大叫的。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猩猩的眼神看着清欢,忽然看到他旁边站着摇着折扇、微露尴尬之色的自家老板,随即心下了然,众人目目相对会心一笑。
“喂,这么高调,你还想引起大家的集体关注么?”采花贼低声道。
清欢才意识到众人的目光,只能咳咳一笑,大声道:“按我家的秘方,糖醋小排就得用冰糖,老板你不能这么抠门换成白糖,我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这蹩脚的掩饰可真是……一言难尽。众人心知肚明的黑线,却迫于老板的淫威,刻意回身做着自己手上的事,逼自己不要去看他俩。
“赏花去不去?”采花贼仍然没有放弃。
“我来食家庄不是来玩的,是来工作的。我可是个正经的大厨,也请你当一个正经的老板,好吗?”清欢一番话说得深明大义,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采花贼的无理请求。
“我这个老板都没说你偷懒呢,你自己那么死板干嘛。工作要劳逸结合,你也万不可太勉强自己,不然身体会遭不住的哟。”采花贼一副切切关心之状。
“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清欢死命摇头:“我的身体好着呐,多谢陈老板关心。”
“啊,我知道了。”采花贼若有所悟状:“阿桓你之所以不肯这大白天的跟我去赏花,是不是怕耽误了工作,耽误了食家庄?”
只是不敢单独跟你一起出去而已,清欢心里默默吐槽,嘴里却昧着良心道:“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职业素养,感谢您的理解。”
采花贼深明大义地点了点头,拍拍胸脯保证道:“阿桓放心,我是不会让你违背你的职业素养的。还有,感谢你这么为食家庄考虑,这么为我考虑,我很感动……”
清欢呵呵一笑,心道您多虑了,后终于关门送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哎,可算是走了,清欢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的难缠程度真是一日甚于一日,原以为他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便不会再这般纠缠自己,没想到随着日子的过去,他那份难言的热情却是有增无减,真是令清欢好生崩溃。
“刷刷刷刷。”复归平静之后,她终于可以不理这些凡尘之事,安安静静地切她的土豆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