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师傅做菜的手艺果然高明,妾都几乎快忘记自己先前所说不食豆腐之誓言了。”柳家夫人连着吃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既然柳夫人都对我家阿桓做的菜赞不绝口,那柳公子不如也尝尝阿桓的手艺?”采花贼笑眼微眯地摇晃着他的白玉柄折扇,对柳惜墨说道。
“不必了,我家夫人的品味,在下着实不敢苟同。”谁料柳惜墨这个书呆子却一脸傲娇,毫不领情。
“你……”柳家夫人又气得牙痒痒。
采花贼本想给这人一个台阶下,让他吃完这道菜称赞几句,待气氛缓和之后,再乘胜追击地说几句软话哄哄自家夫人,然后采花贼在侧敲敲边鼓,说点劝他们要像这道油豆腐镶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谐共处,水乳交融之类的肉麻话。今儿这事也就到此为止,重归一派和乐融融了。可谁知道这个榆木疙瘩,不只不懂女人心,不懂套路,连采花贼的一片苦心也直接冷漠拒绝了,简直愚钝得不通人性。
“哦,在下做的这道菜尊夫人方才试吃过,莫非柳公子就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下筷?”清欢试着用激将法,激他一激。
“你的意思是我怕她?我怕她作甚?”柳惜墨果然上钩,不过反应就有点过头了。
他胡乱夹了一筷子豆腐肉,匆匆塞进口中。
采花贼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的反应,不过就他和其夫人如出一辙相当有默契的表情变化来看,估计他也是对这道菜相当满意一见钟情。
“怎么会,丝毫没有肉腥味诶。”书呆子低声喃喃,说着又夹了一筷子放嘴里,细细咀嚼品味。
清欢见他反应暗自好笑。
谁说是肉食就会有肉腥味的,这人是不是就和唐玥对蔬菜产生了误会一样,对肉食存在着什么误解?
书呆子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立马回头瞪了柳夫人一眼,柳夫人本觉得莫名其妙,但见书呆子这个哀怨的表情,似乎终于回忆起来什么不得了的记忆,脸上的怒气腾腾转为一抹羞愧的红晕。
“我周月娥指天发誓,那日给你下厨绝对是真心想待你好的。只是厨艺稍稍有一点不精,又跟猪肉不太熟,才搞不懂它的烹饪方法而已。”柳夫人急忙忙澄清道。
柳惜墨和柳夫人的家乡基本上是不吃猪肉的,他们也是到了余杭,才知这里有好猪肉之风。不仅如此,这边最常见的肉类就是猪肉,除非贵族,寻常人家平时能吃到羊肉、牛肉的机会比较少。猪肉如果没有烹饪好的话,荤腥气是很重的,而他到了余杭之后,所食的第一顿猪肉便是由柳夫人亲手烹饪的,因此柳惜墨才会到了余杭之后吃不惯肉食。
因为柳夫人告诉他,猪肉就是那股味道,您自己克服着吧。看来,柳惜墨还是被自家夫人给坑惨了。
昨儿个因为抱怨她给洗的外衫不怎么干净,抬头就被柳月娥踹了一脚,到现在大腿上的淤青都还没退下呢。但是又怕被外人知道会嘲笑,所以柳惜墨一直都遮遮掩掩,谎称自己是因为出门时未看路不慎滑倒撞到一块大青石,才会扭伤脚走路一瘸一拐的。
“周月娥,你不擅女红不会做饭不懂诗文我忍了,你除了天天在家耍威风,连我出门吃个饭也丝毫没自由要被你一直盯梢。”柳惜墨终于爆发了,他再也不会因为顾及面子问题而粉饰太平,对周月娥大喊道:“太累了,我再也装不下去了。其实我的同僚们说得对,你就是只什么事都不会做的母老虎,我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见柳惜墨这么说,在外人面前一直强行隐忍的柳夫人也再也忍不下去了。
“对,我就是这个样了,你要怎么着吧。你有本事就休了我,放我回燕北去,少在这叽叽歪歪的,不像个汉子。”柳夫人柳眉倒竖,一只脚自然而然地踩上了凳子,双手抱拳。
她原本便不是汉人,只是两年前随父亲来内地做毛皮生意,本以为只是暂时离开大草原,没想到朝廷的一纸移民政策,他们便再也回不去了。眼见着柳夫人年纪大了,她父亲只得替她取了个汉人的名儿,凑合着学了些汉人的礼仪规矩,还给她选了一门亲事嫁给柳惜墨这个酸书生。
但是柳夫人虽远离故土,草原儿女身上的豪爽和不羁却丝毫未曾消退半分。先前在燕北的时候还好些,那里离她的老家更近,民风也淳朴爽朗,燕北的天高云阔使她感到自由。没想到这倒霉书生,没事儿考什么科举,一考还给考中了,莫名其妙给她发配到这酸不溜秋的江南之地,说话行事只得学这边的妇女,走个道慢吞吞屁股扭啊扭,说个话都拐弯抹角心里滚三滚时不时还拽几句酸文不利落。
哎,总之说起柳夫人在这里的生活,就仨字,真憋屈。再加仨字,不习惯。
就是因为这样,才真想欺负柳惜墨这个害得她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柳惜墨气得牙疼:“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会成为同僚们口中的笑柄,被他们笑话。哼,我今日定要一振夫纲,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给你看看!”
柳夫人不说话,只是一脚便踩碎了只无辜的三角凳。
“诶,这又是什么神展开?”清欢拉了拉采花贼的袖角,这和他之前讲述的故事背景明明就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母老虎和她的柔弱相公不得不说的打情骂俏总集?”采花贼呵呵干笑,以掩饰自己猜错情况的尴尬。
原来不是一对被柴米油盐所困而产生矛盾的少年夫妻,实际情况是……惧内的柳公子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好不容易开始的激烈反抗啊。
“公子,假如柳先生真的无法忍受她的刁蛮夫人的话,为何不直接休了她。就像柳夫人所说的,让她直接回燕北去。反而搞出这么多的过场,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呢?”白粥在清欢耳边低声道:“何必这么麻烦。”
“白粥小朋友,这个你就不懂了吧。”清欢丢给白粥一个眼色:“柳公子只是嘴上闹闹,其实从进店开始,一直都未曾对柳夫人做出半点暴力性质的伤害行为,反而还在传菜的伙计路过不慎将菜汤溅起时,下意识挥袖阻挡护住其夫人。由此看来,这俩根本就不是真心吵架,充其量也就是夫妻间的另类情趣,花式高级秀恩爱罢了。人家好着呐,根本就不需要我们为他们瞎操心。”
论世间情事,不过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要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够了。那柳公子,看起来委屈的受气样儿,嘴上抱怨个不停,但谁知道他私心里不是乐在其中,抱怨只是在炫妻呢。
说到最后,柳夫人好像委委屈屈地哭了,柳惜墨见到夫人的眼泪,连忙低头服软赔了不是,搀扶着她一路携手回家了。
唉,谁说母老虎和弱书生,不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