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吃饭要细嚼慢咽,尤其是一个正在减肥的女孩子。像你这样狼吞虎咽的,一不小心就吃掉过多食物不说,而且不利于肠胃蠕动,更容易发胖。”采花贼好心提醒道:“这样会前功尽弃哦。”
唐玥却只顾风卷残云,没做理会。
“真是心疼我们秦师傅。”采花贼惋惜道:“白替你花了那么多心思,看来是一片苦心错付咯。”
清欢的脸色越来越黑,这个唐玥……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自己替她想尽办法,人家却丝毫不领情,该吃吃该喝喝,一个时辰前的那股倔劲儿和委屈劲儿……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这种个性……该说是豁达洒脱好,还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比较好。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唐玥大啖美食,满嘴歪理。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清欢痛心疾首地看着唐玥:“你这么没有毅力,到底该怎么减肥啊?”
真的是服了这个人,明明半刻钟前还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才这么短短片刻,心态就已经调整得云淡风轻泰然处之,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真是个三分钟热度的胖子。”采花贼一针见血:“不过,也是个心平气和的胖子,也许这样没有包袱,反而过得比较开心吧。”
清欢气得咬牙。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虽然我知道秦师傅你是一片好心,完全在替她考虑,有认真地在帮助她,但还是尊重别人自己的选择会比较好喔。”采花贼开导清欢,这人虽然常常很不正经,但时不时还是会有比较可靠的一面。
“白痴,你果然在这里。”外面有个人匆匆忙忙推了门进来。
唐玥握筷子的手一顿。
“你这个猪头怎么又找过来了,难道是专程过来看我笑话的?”唐玥白眼道:“抱歉,我现在过得蛮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儿香,没看成我的笑话,让您失望了。”
“你这个白痴……”那人满头大汗,却是名个子高高,身材魁梧,似乎连五官都透着孔武有力气质的年轻人。
唐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都离家出走这么久了,你现在还来找我干嘛?”唐玥呛声道:“叶一涵,你最近很闲吗?”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哀怨和自暴自弃。
“听说你们叶府最近挺热闹啊,一伦哥哥……你哥哥不是下下下个月就要成婚了么,你作为叶家的一份子,真的不回家帮帮忙么?”
“你知道,我一向懒得管别人的事。”叶一涵看唐玥的眼神 忽然变得很奇怪,很复杂:“倒是你……”
“哦,不必挂念我,我在外面过得挺好的,到时候若是有空,自会去你家捧捧场的。”唐玥粗暴地打断了叶一涵。
“白痴。”叶一涵再次道。
“白痴骂谁?”
“谁是白痴骂谁!”
……
每次斗嘴,皆以唐玥的败阵作为收尾,无一例外。
“话说,你到底来这儿干嘛。你不是一直说懒得管别人的事么,又为何一直来纠缠我!”
“可你”叶一涵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道:“不是别人啊。”
叶一涵神色有异,但唐玥并没注意到,也没多想这句话的深意,她以为叶一涵只是在和她抬杠,一如往常。
输人不输阵,每次和这厮对战,就没讨到过便宜。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非得弄得他哑口无言,于是唐玥涨红了脸,豁出去道:“你再这样会惹人闲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得了的想法呢!”
“什么不得了的想法?”
“就是你看上我了,对我有意思啊之类的。”
“他们也没有说错啊!”
两人完全是话赶话说出来的,叶一涵话音一落,两人皆是一愣。
见两人聊得热闹,在座的其他人也没敢插嘴,生怕战火波及,殃及自身。
“呵呵。”唐玥的干笑打破了尴尬和沉默:“你这是传说中的口不择言么。”
叶一涵绯红着脸,并没说话。
然而采花贼这个老司机却已经看穿了一切。叶一涵这种一向勇猛直率的硬汉,突然变得这样扭扭捏捏像个女人,明显就是心里有鬼啊。
可惜这俩人当局者迷,因而场面就开始僵持起来。采花贼想着,于是露出了老奶奶般慈爱的微笑。
这时候,急需一个声音来打破沉默,带一波正确的节奏啊。
“呃,那个……”采花贼清了清嗓子,正要发言。
“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叶一涵无视采花贼,忽然念了一句诗。
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除了唐玥。
唐玥手里的筷子被猛地折断,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然而她却丝毫没有在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叶一涵。她的表情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又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出一朵花儿来。
明明这么多年的老交情,熟悉到连对方扔掉的开裆裤是什么颜色都了如指掌,但是却第一次有这种其实根本不了解他的陌生感。
“好哇,叶一涵。我原以为你虽然说话难听、头脑简单、不讲卫生、叽叽歪歪,但好歹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成想你竟然卑鄙到偷看一伦哥哥给我写的情信!”唐玥大喊道:“这世上竟有你这种乱七八糟的奇葩,真的绝了。”
叶一涵呆愣三秒,见对方竟然想歪到这个方向,更是气得跳脚。
“谁偷看情书啦,我看上去像是那种偷看人情书的变态吗?”叶一涵大吼。
“何止是像,本来就是。”唐玥和他对吼:“要不然你怎么会知晓那封信的内容?”
“呵呵,你问我怎么会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啊。我怕我说出来吓着你。”叶一涵怒极反笑。
“啥?呵呵,你说啊,坐等你吓死我。”唐玥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冷笑:“人家好怕怕喔。”
“因为那封信,它就是我写的!”叶一涵冷脸盯着唐玥的眼睛:“这下你怕不怕。”
唐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忽然想到了有一种可能性,令她牙齿发冷,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也许,叶一伦这么多年对她的特别对待,只是叶一涵的恶作剧以及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
“不单单是那封信,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和叶一伦没有任何关系,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
“你五岁那年为了替我出头将周家那个大倭瓜儿子狠狠揍了一顿,被罚三天不准吃饭。那时酱香味儿的烤猪蹄儿是我求我哥给你捎来的,代价是我得乖乖在家模仿他的笔迹替他抄写三日诗经。”
唐玥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一涵,对方却不打算闭嘴。
“你九岁那年唐伯伯请了私塾先生上家里教习,却因为一个人占了一整排最好的位子而被一起学习的其他孩子集体孤立,那时候在你临摹本上留字的人也是我。只因不想让你在我面前得意,便换用了我哥的笔迹,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别说了。”唐玥不想再听下去了。
“你以为每次叶一伦偷偷看你的时候,都真的是在看你吗?”叶一涵不理会唐玥,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服侍你的,是一个来自蜀地的水灵丫头,肤若凝脂,含羞带怯,楚楚动人。我哥跟我说,日后到了成家立室的年龄,必定要向唐家讨下这个丫头做妾室……”
“够了!”唐玥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得像个笑话。
“仅仅到这个程度么?”叶一涵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唐玥,穷追不舍道:“才这样就不敢再听下去了么?”
原来如此呵,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默默关怀,看来果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对,我不敢再听下去了!”唐玥的情绪有点失控,带着哭腔道:“叶一涵,你这个混蛋,你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其实叶一伦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吧?如果是的话,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
叶一涵没料到唐玥会哭,他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叶一涵,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干嘛老这么欺负我,轻而易举地将我击溃。”唐玥现在也顾不上丢了面子,泪眼婆娑地质问叶一涵:“就算是再怎么不喜欢我也好,或者说厌恶我也好,咱们好歹也是一堆儿长大的,你好歹也算是我名义上的表哥,老喜欢看我被欺负看我的笑话,有意思吗?”
欺负?厌恶?看你笑话?
笑话,他叶一涵是这个世界上最受不了看唐玥被欺负,最不可能厌恶她,看她笑话的人好吗。
“白痴,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叶一涵的情绪也濒临崩溃了:“如果我是真的欺负你,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地替你搜罗那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如果我真的厌恶你,又怎么会纠结了整整七日写下那封情真意切的告白信;如果我真的厌恶你,又怎会跑遍余杭替你去找到那枚曾挂在伽罗寺檐角以保求平安的风铃子?”
唐玥如被雷电劈中,脑中一片空白,连眼中的眼泪都忘了落下。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为什么完全不能忍受你被别人欺负;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为什么要时时为你牵肠挂肚;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哥哥产生难以启齿的嫉妒;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为什么宁愿和你吵架也不愿意被你忽视……”鼓起勇气说完这些之后,叶一涵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扶着椅子坐下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清欢问唐玥为何会喜欢上叶一伦的时候,唐玥说,是因为这些年来叶一伦对她好,很好很好。
整整十二年,不管是在唐玥被其他人孤立,还是因为自己的身材而自卑肥胖的时候,她都以为是叶一伦默默地站在她身后,鼓励她安慰她,让她觉得那些日子没那么难熬。
所以她陷入对叶一伦的爱恋,像只没头的苍蝇一头扎了进去。
可现在才知道,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如果当时早知如此,那她还会不会喜欢上她的一伦哥哥呢,唐玥这样问着自己。
答案是,她不知道。
她现在思绪一片混乱,仿佛是个初生的稚子,对世间万物都没有定义和思考能力。
唐玥没有答复叶一涵,她需要自己一个人找个地方静静,只希望时间能给出所有的答案。
于是清欢就这样暂时送走了她的第一位客人,并中止了为她苦心设计的瘦身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