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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素火锅(四)

余杭城的河灯节,对于全城的少年少女们来说,无疑是一个隆重的节日。对素日里被困在闺阁的姑娘们来说,尤其如此。

这是一年中唯一的一天,被爹娘锁在家中作女红、读女诫的姑娘们可以堂而皇之、成群结伴地出门游玩,逛夜市、猜灯谜、放河灯。

听说余杭城中不少的俊秀少年郎也会来,于是姑娘们锦衣华服、妆容艳丽,个个严阵以待,绝不肯在美貌上输了别的女子半分。

公子小姐、华灯满城、锦衣夜行,实在是滋生情愫的理想温床,渐渐地,河灯节便潜移默化地又成了另一个七夕节,成就了不少才子佳人的佳话。

这一次,唐玥也去了。

因她一贯顽劣任性,唐老爷怕她在外面捅出什么娄子,唐老太太怕她出门去遇上危险,每一次河灯节都是将她锁在家中抄写女诫,不准她出去的。

可唐玥今年苦苦哀求,不依不饶非要去逛一次灯会。她今年都十六岁了,却还从未参加过河灯节,说出去都招人笑话。

唐老太太被她的眼泪磨软了心肠,可唐老爷还是反对,但听说叶家兄弟有去替唐玥求情,说会帮忙看着表妹,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唐老爷默了默,这才特许唐玥出门。

叶一涵那个混蛋绝不可能这么好心,那替自己说情的,一定是温柔善良的一伦哥哥了。唐玥这么想着,心中对叶一伦的恋慕又增加了一分。

夜市很热闹,荷花灯很美,猜灯谜也很有趣。今天晚上唐玥感到很快乐,但最令她快乐的,是叶一伦此刻就站在她的身旁。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侧身认真地瞧着红纸上的灯谜,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令唐玥自然地联想到芝兰玉树这个词语。

“疏雪姐姐,你猜出几个了?”唐玥凑到李疏雪跟前,瞧了瞧她手上拿着的一叠小纸条。

李疏雪是唐玥的远方表姐,原住在距余杭几十公里远的小镇上。李家大哥新娶的嫂嫂不贤,容不下李疏雪,唐玥的母亲看她实在可怜,这才把她接到唐府来,和唐玥作个伴的。

“疏雪姐姐愚笨,堪堪猜出这么几个。”叶疏雪摊开掌心,里面是厚厚一大叠密密麻麻的谜纸。

“小玥,你呢,战果如何?”叶疏雪笑意盈盈地看着唐玥。

“哎呀,我一个都猜不着啦。”唐玥哭丧着脸,又看到李疏雪手中那满满的一大叠,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

“就唐玥那个猪脑子,能猜到才是怪事好吗。”叶一涵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日常吐槽唐玥。

“哎哎哎,你刚说谁猪脑子,你刚说谁猪脑子?”唐玥不爽地瞪了叶一涵一眼。

这人老是这么没风度,惹人讨厌的技能简直是满点,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和温润谦和的一伦哥哥是同爹同妈的亲兄弟。

难以想象要是日后成了他大嫂,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到时候,唐玥定会好好地收拾他一番,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长幼有序,嘿嘿嘿。

“嘿嘿嘿。”沉浸在想象中的唐玥自顾自地乐呵着。

“完了完了,这回猪脑子彻底变成傻子,救不了喽。”叶一涵无奈地摊手道。

“你才是猪脑子,你全家都是猪脑子!”刚回过神就听到叶一涵的挑衅,唐玥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全家?你的意思是我哥也是猪脑子喏。好哇,你竟敢诋毁我们余杭城第一画师。”叶一涵使坏地告状道:“哥,唐玥刚才侮辱你!”

“我没有……我……叶一涵你这个白痴!”唐玥被叶一涵气得脸通红,极力想解释,却被叶一涵堵得说不出话来。

一伦哥哥才不傻好吗?

他是全天下最聪明最心善最美好的人。

“好了好了,难得见次面,你们俩就别再斗嘴了。”叶一伦的话中带着七分无奈三分好笑:“你们两个打小一见面就吵也就算了,直到现在都还这么幼稚,又不是小孩子了。哎,真是对冤家。”

“幼稚的是她,别扯上我!”

“幼稚的是他,别扯上我!”

某两只幼稚鬼异口同声地叫道,然后神同步地向对方怒目而视。

“你别学我!”再一次地不谋而合。

“哼。”两人同时抱拳,气呼呼地把头别开,不想看见彼此的脸。

“扑哧。”李疏雪见状笑出声,温言安慰唐玥道:“好了好了,小玥儿不气了,疏雪姐姐把自己猜到的灯谜都送给你拿去换礼物,好不好?”

“好呀好呀,疏雪姐姐最好了。”听说有礼物拿,唐玥立马笑逐颜开。

“有的人呐,自己脑子不好使猜不到灯谜,就抢人家的谜纸换礼物,真是可笑喔。”叶一涵还在不知死活地煽风点火,真是不见黄河不掉泪,难道他忘记自己上次被唐玥揍得多惨了吗。

“你最好给我再说一遍,嗯?”唐玥挑眉,磨牙霍霍向混球。

“好话不说二遍。”叶一涵吹着口哨跑掉了,唐玥气不过,虽追着他打了过去。

现在,只剩下叶一伦和李疏雪两个人。

“叶大哥,我这里有个灯谜,你能替我看一下么?”李疏雪手里捏着一团小纸条,含娇带怯地向叶一伦走过去。

叶一伦展开纸团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树儿睁开眼,小子屋下眠,良心缺一点,日落残兔边。”

以他的聪明才智,破解这个谜题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看上去怯生生、柔柔弱弱的李疏雪会主动挑破这个窗户纸。

相见恨晚啊。叶一伦亦有同感,于是乎微微一笑。

李疏雪不是傻子,以她心思之敏感细腻,完全能够察觉得到唐玥的少女心事。但有些东西可以送,有些东西却是不能让步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再有了。

所以,她必须把握住家世优渥、才貌双全的叶一伦。

从叶一伦那个微笑里,她就知道,这一次自己赢了。

“一伦哥哥,疏雪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唐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哦,没什么,我们在猜灯谜而已。”叶一伦若无其事地说道。

“咦,真的吗?”唐玥觉得李疏雪莫名红掉的耳根很是可疑,但也没有多想,随即欢快地问道:“那你们猜到了吗?”

“猜到了。”叶一伦淡淡道:“谜底很简单的。你说是吧,疏雪?”

“嗯。”李疏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淡淡答道。

“不愧是一伦哥哥和疏雪姐姐,真是厉害呢。”唐玥雀跃道,笑容干净得像个孩子。

夏夜的雨就像年少时候的感情,来势汹汹却突如其来。就像现在,前一刻还悄无声息,忽然就唏哩哗啦下起了大雨。

唐玥一行人只得随着众人跑到夫子庙的屋檐下暂时避避雨。

等了快半个时辰,雨势滂沱,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因为放河灯的地方离家不远,回去的时间又不定,唐玥就吩咐家里的马车先回去了,却没想到迎来这场意料之外的暴雨。

“夜深了,雨又下得这么大,我还是先将你们送回家。”无论何时,叶一伦的行为处事总是能带给唐玥极大的安全感。

其余三人同意他的提议。

“把伞打上,我们快走吧。”叶一伦继续指挥道。

“啊,我忘了带雨具!”唐玥这才注意到,大家出来时都在包袱里放着一把伞,除了粗枝大叶的她。

这就很尴尬了。

“笨蛋,那我只好……”叶一涵似乎想说什么。

“那小玥就用我的伞吧。”叶一伦却比他先一步开口,将自己的伞递给了唐玥。

叶一涵握住伞柄的手顿了顿。

“啊,谢……”唐玥握着叶一伦递过来的蓝色油纸伞,心里十分感动,想对她的叶哥哥说一万句感谢的话。

“疏雪,能不能借我半边伞?”叶一伦却没等她说完,转头问向李疏雪。

“可以的。”李疏雪将伞让出半边,叶一伦侧头钻进伞下,两人并肩走进雨中。

唐玥的眼中忽然映出几分落寞,叶一涵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群突然汹涌了起来,有个脸黑如炭、鼻孔大开的矮个子男人被人潮推动着,毫无预兆地向唐玥撞过来。

见有人撞过来,叶一涵本想拉唐玥一把,无奈她体型实在有些庞大,他用尽全力也没拉动,反而自己被那股冲击力逼退了好几步。

唐玥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矮个男却痛得哎哟一声。

“滚开,你这个胖妞!”矮个男吃痛,口不择言地辱骂道:“痛死老子了,行,今儿遇上你算我倒霉。”

见有人吵架,八卦的吃瓜群众们纷纷赶来看热闹,于是乎,本就拥挤的地盘变得更挤了。

“你自己冲过来撞上姑奶奶,姑奶奶没怪你呢,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恶人先告状!”唐玥只顾着和没品的矮个男吵架,丝毫没有注意到为了帮她而被撞到角落的叶一涵。

叶一涵唇角一勾,勾勒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这个白痴,果然什么都看不到,依然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啊。

眼看着唐玥和矮个男越吵越凶,下一刻似乎就要打起来。叶一涵忽然挤开人群走过去,对矮个男大喝一声:“敢动我的人,有种就试试下场?”

叶一涵这声大吼实在是有气势,再加上他略高于常人的个子,魁梧的身形,不怒自威的面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矮个男不想自讨没趣,于是叨叨两句就离开了。

看热闹群众见这人气势汹汹,生怕触怒了他,也渐渐退散开来。

就连唐玥也被叶一涵的狮子吼吓得呆了呆,拉了拉叶一涵的衣袖。

“你疯啦?”唐玥小声道:“谁是你的人啊。”

“你本来就是我的手下。”叶一涵怒道:“还有,刚刚谁叫你乱来的?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来之前明明答应了你爹要看着你,别让你惹事儿的。下次再这样就不会带你出来了!”

“看着我不让我乱来,所以你就自己乱来?”唐玥也是服了叶一涵这个神逻辑。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唐玥在心里举起小白旗,表示强烈抗议。

“哼。”叶一涵冷哼一声,别过脸不说话。

“叶一涵,你少借题发挥,也少拿我爹来压我。在我爹面前替我求情的明明是一伦哥哥,又不关你的事。我跟你讲,你少狐假虎威喔。”唐玥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很在理,遂理直气壮道:“告诉你,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别想随随便便地欺负我。”

这个白痴,永远都看不懂情况。

叶一涵气极,撑开伞大步走进雨中。

唐玥也赶紧撑开伞追上去,两人并肩走在雨中。

“你看吧,你就晓得一直欺负我,不像一伦哥哥对我那么温柔。”唐玥继续在叶一涵耳边不知死活地念叨着。

这一次叶一涵没有吭声,眼中却闪过一抹黯然。

“对,只有我可以欺负你。”叶一涵的叹息很轻很轻,完全被黑暗与雨声吞噬,唐玥并没有听到。 J2TDpqtUKPTKcL4RrK/Uf8Qv9gNISyLcWkQWIKld9zdGb5DnM7qFl7L7nDCnj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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