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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绯纭舞

三天,“胭脂楼”一切如故,粉香脂浓、歌舞升平,人人于烟花风尘里醉生梦死。

这日,康城街市繁闹,大红色绢纱浮灯铺就整条长街,街头至街尾,直到“胭脂楼”门前,灯烛耀眼、绯红漫天,富贵繁华、风月流腻。

“胭脂楼”为迎接今日,已足足准备三天,据说,“胭脂楼”头牌歌舞姬绯纭姑娘首次出舞,只听说此女,艳若仙子、色冠天下,歌声灵透碧霄,舞姿曼妙绝尘,口气之大,令人遐想,于是,远近凡有听闻的富家公子、名门贵族,皆是趋之若鹜,特地赶来者亦不计其数。

“胭脂楼”内管乐欢歌、娇媚笑影,繁花开得妖冶,醉人的紫丁香馥郁熏浓。

一男子紫衣飒飒,面容和润,薄唇间笑意清淡,若有似无,折扇挥舞,风度翩翩,落座于正中雅席,那被隔离开人流却隔不开香浓的雅席,唯他一人。

他凝视着一方香艳舞台,绯红纱幔重重如帘,垂帏曳地,微风拂动,绫绡花幔便如粼粼荡漾的春水,幽幽淌入每个人心中。

男子正自愣神,眼前却一片迷蒙。

舞榭歌台,香烟漫漫袅袅,好似轻云薄雾缭绕星天,绯红色菱纱随烟浮动,云雾倏然散开,悠然雅乐盘旋而起,几名女子舞衣荡漾,舞袖飞红,台下陡然寂静,几名翠衣女子袖飞如云,簇拥、飞展,再层层荡开,忽的,乐声猝然一转,由高转低,一白裳女子,出云轻盈,似云中仙子,踏云而来,腰身款款翩然,迎风弱柳、柔美无骨,流盼回眸,一双玉眼缱绻情深。

台下一阵惊叹!

色冠天下、艳绝群芳,果真名不虚传!

“好!”

“真是个美人儿啊!”

赞叹之声不绝于耳,雅席间的男子,眼目微眯,折扇缓缓合闭。

纤纭身段婀娜、姿容绝世,一双流波秀眸,便足可倾倒世间男子,魅惑众生!

只是那双眼,潋滟中却似有太多浓浓化不开的悲伤!

纤纭鄙夷的望着台下惊呆的众人,一张张虚假贪婪的面容,一个个色欲横流的笑脸,纤纭冷笑,这一群人中,有哪一个及的上他半分?

可是……

纤纭足点纱绸,旋转如飞!

绯红色舞衣荡起流雾香风,阵阵扩散而去!

那眼中的悲伤愈加浓郁,终于破碎在长袖翻飞中!

欧阳夙,他果真没有来!三天!她足足在他窗阁下的凉亭中等了他三个日夜,风冷、月凉、心寒!

三天了,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痴痴的等、痴痴的盼!

可那屋中,灯烛熄了又燃,燃起又熄!

他,却始终没有出来看她一眼!

曾经,她以为,她在他心中很重要、很重要!可是如今……

他——

竟可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一众贪欢好色的男人面前扭舞献媚!

泪水纷纷跌落,随舞动的衣袖遗落在长袖飞舞之中,凝结!

舞步愈发匆急、旋转、旋转、旋转!

终于落定!

纤纭紧紧咬唇,悲伤的眼眸,抬首之间,对上一双凝视的眼睛,心头陡然一动,可那风雅的俊脸,虽有几分欧阳夙的傲岸风采,却终究……不是他!

乐声渐弱,隐隐淡去,如此烟花之地、风月流连之所,突而被淹没在一汪忧伤悲绝的音海中!

台上女子,那舞,竟令人无端心生悲切,情,欲碎;曲,欲断;人,欲绝!

舞乐终于止歇,绯衣女子目光瞬间冰冷,她环望四周,她等的人……终究没有出现——

欧阳夙,你……竟……如此绝情!

“好!”突地,一人拍掌而起,纤纭望去,只见雅席间的男子,缓缓起身,正是那略有几分风雅之人,她目光渐渐冷却,此人,亦是那日目睹她杀林保风而定要她出舞之人!

紫衣男子缓步走近台榭,目光惊艳:“绯纭姑娘?”

纤纭心中一刺,绯纭,是啊,在这秦楼楚馆、烟花风月之地,自己不再是纤纭,而是绯纭!

纤纭淡淡一笑:“这位公子,可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呵呵,是啊。”紫衣男子轻笑:“难得姑娘还记得我?”

说着,自腰间取下一金丝线云纹锦囊,手上生风,用力一掷,眨眼瞬间,那锦囊便飞落在“胭脂楼”主,红绸面前:“红姨,这些……可够与绯纭姑娘共度良宵?”

话音未落,身边便一片奚落之声,更有人拍案而起:“哼,只有你有钱吗?钱?本大爷也多的是!”

紫衣男子扫他一眼,唇边似仍旧带笑:“哦?那么……你有这个吗?”

众人眼前寒光一闪,银色辉芒乍然掠过多嘴男子眼前,那男子身子立时一软,倒抽一口凉气!一柄寒剑已抵在那人喉间。

片刻,哑然无声。

“好了好了,今儿个可是我们绯纭姑娘头回献舞。”一女子娇声打破静寂,众人望去,但见红绸丝裙摇动,款步而来,望一眼紫衣男子,又望向个个心有不甘、猴急难掩的男人们,风柔一笑:“各位有所不知,今儿个绯纭姑娘之所以出舞,全是这位公子掷下重金之故,不然各位也没这个眼福,所以啊……我们自也要善始善终,这绯纭姑娘今儿个,全凭这位公子的。”

人群一阵躁动,红绸忙补充道:“若是有哪位觉着我们绯纭还勉强看得过的,下一次出价请早。”

紫衣男子一笑:“红姨可真真有信之人。”

“不敢,公子请!”红绸目光一转,眼风在纤纭面上扫过,但见纤纭目若寒星、犹自望着二楼偏隅的房间!

红绸眉一凝:“绯纭,还不与公子上楼去?”

音色中带了严厉,纤纭秀眉一蹙,转身之间,泪眼凝噎!

纤纭房中,女子褪去一层绯红色薄细外纱,一身白裳,清丽胜雪:“此处只你我二人,公子此来何意?便不妨直说。”

紫衣男子关掩住房门,回身之间风雅的眉眼多了几分调笑:“哦?我……一定有事吗?绯纭姑娘既是风月之人,有恩客上门,又何谈来意?”

纤纭冷笑,眉间有一蹙不耐:“哼,看上去衣冠楚楚,却不料亦不过纨绔子弟而已。”

“姑娘此言差矣。”男子走近身来,纤纭凝眉,骤然转身,不欲正面于他,男子声音忽的低柔:“你叫绯纭?明明是如此绝色佳人,却为何……要做杀手?”

“杀手?”纤纭一怔,随而笑道:“小女子并非杀手。”

“哦?”男子追问道:“不是杀手为何要杀人呢?”

“这与你无关!”纤纭终于转身,目光冷冷的望着他:“你如何得知我所杀之人乃是征将军?林保风的尸体可是你拿去了?你这身手师承何处?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男子一愣,随而折扇一挥,悠慢的坐下身去:“姑娘真是奇怪,在下的问题姑娘一个不答,却反过来质问起我来了。”

纤纭最是恨人话中有话,淡淡道:“你不说也罢,那么……就请吧?”

男子抬眸,手中折扇倏的顿住:“呵,姑娘,在下可是掷下重金才得与姑娘一度春宵啊?”

风雅的笑,那眉眼却分明轻浮,纤纭目光一肃,冷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杀我?”男子眉心一舒,到笑得云淡风清:“难道姑娘不曾听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纤纭闻言,无名之火莫名攒动心间,绸袖微扬,香风淡淡,玉手翻飞,掌上生风,直朝男子挥去,男子一愣,闪身躲开,折扇拂动纯白绸袖,纤纭只觉腕上一痛,已被他牢牢握住。

“手下败将、竟如此嚣张?”男子紧攥住纤纭纤柔手腕,纤纭沉声道:“手下败将?不错!你自认可是他的对手吗?”

“谁?”问一出口,男子便已了然:“你说……那天那个男的?”

纤纭眼神中莹光一掠,随而,却隐隐垂下眼睫,那犀利迫人的目光,便被敛在墨色轻盈的睫影下。

男子心头一动,目光不觉痴愣:“他是你什么人?师傅吗?”

心思一转,又道:“是他叫你杀人的吗?”

纤纭豁然抬眸,忧伤稍纵即逝:“我说过!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男子缓缓放开纤纭的手:“难道……林保风之死,你以为如何会这般轻易的过去吗?”

纤纭怔忪:“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折扇挥动,眉心间的风雅总教人有莫名的抗拒感:“呵,在下姓荣,上子下修,荣子修!身份嘛……你迟早会知道。”

“故弄玄虚!”纤纭撇开眼目,这个人,她自心里感到厌烦。

“你心里有许多伤。”荣子修话锋突转,温柔如同屋内细细柔烟:“不然,你舞得不会那般悲切,看得人心里发酸。”

纤纭心中一揪,那暂被遗忘的痛,便深入四肢百骸、刺入心扉!

悲伤!

竟连个局外人都可轻易看出,可是那个人,她认为这世上唯一了解她、关心她、爱她的人……却怎会不知她的彻骨心伤?!

泪意不禁涌动,潋滟明眸水光幽幽,紧紧握住双手,指甲深入掌中,如同割破了心!

忽的转身,向外走去——

欧阳夙,你果真不再爱我、不再在乎我、不再心疼我吗?我是纤纭,是你说过一辈子不会离开的人啊!你只是一时说说吗?还是……你当真从没有爱过我?

我,定要问个清楚!

楼下,舞乐笙歌、莺声燕语仍旧不绝于耳,纤纭一身雪白,裙裳拂过楼阁廊柱、绯幔流纱,莲步匆匆,终于在那扇房门前站定!

欧阳夙!你在里面!你在里面……是不是?

屋内,有依稀灯烛幽幽弱弱,却分明是光影陆离。

纤纭略一思量,掌如风动,那扇隔绝了他们三天的门,豁然破开,熟悉的淡淡青木香扑面而来,屋内,灯烛幽黄如昔,琴台之上,碎影流光,纤纭定眸一望,却大惊失色!

只见,竹木琴台边,一女子莹红色菱缎丝绸裙拂地逶迤,纤腻指尖儿滑过映光琴弦,抬眸之间,一双丽眼似星璀璨,正是红绸!

“怎么?看见我很惊讶吗?”红绸嘴角儿勾动一丝笑意,缓缓起身,语声不紧不慢。

纤纭愣住,脸色顿白如纸,她环望四周,灯火如辉、青纱静垂,他时常泼墨挥毫的云毫笔还静静搭在墨砚之上,一切仿佛如常,只是……那执笔之人,却已不在!

纤纭猛地回身,望向红绸:“他呢?”

“谁?”红绸敛笑,目光严肃。

“欧阳夙!”纤纭一字字渗出唇齿,红绸目色更似冷冰:“欧阳夙也是你叫的吗?你该叫欧阳叔叔!”

纤纭一怔,眼光骤然冷却,心思陡转——

红绸如何会在这里?如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难道……

曾凝露横波的漾水清眸,此刻却幽沉得可怕:“姨娘何以在此?”

红绸淡淡道:“我在这里难道很奇怪吗?”

纤纭眼神一动:“那么……他呢?”

“走了!”红绸口吻如同眼神一般冰凉,纤纭贝齿紧含,冷道:“是你……是你要他走的,是不是?是你……”

“是你!”红绸一声喝断,目光肃厉如刀:“是你逼走了他,是你……不肯当他是欧阳叔叔,所以……他只能离开!试问哪一个男人可以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女人来看?”

心口,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成碎片!

眼前一阵晕眩,是他告诉她的吗?是他……对红绸说了这一切,然后……选择离开吗?

纤纭紧紧咬唇,泪水划过唇际,沁着咸腥的涩然:“不可能……不可能……他说过,永远不会不要我!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

身子一阵不稳,幸被桌案勉强撑住,墨长秀发悄然垂下,遮覆住女子凄痛的绝色容颜,只可见那一滴滴晶莹泪珠,颗颗破碎在桌案上:“不可能……不可能……”

红绸一声叹息,声音终于柔和下些许:“纤纭,忘了他,他……不是你该想之人。”

“那么是谁该想之人?”纤纭倏然抬眸,凝视住红绸:“你吗?”

红绸目光一聚,“啪”的一声,清脆打响在纤纭耳边,面颊顿时辣痛如火,纤纭跌坐在圆椅上,秀眸扬起,犀利在红绸脸上!

红绸秀眉紧拧,目光沉痛:“纤纭!你太叫我失望了,从小……我是怎样告诉你的?你忘了你的母亲吗?忘了沐家上下一夜灭门的血海深仇吗?”

纤纭唇边血痕凝然,身子倏然绵软,缓缓滑下圆椅,跌坐在地板上。

泪水顿时决堤,原本幽弱昏黄的烛光,却仿佛晃得人睁不开眼来!

欧阳夙,你好狠的心!

纤纭紧咬的唇,渗出丝丝血滴。

许久的静默犹如噬心的可怕鬼魅,直入到心底!

焰烛一点点燃尽,焚烧成夜色里一丝丝撩人烟火!

纤纭泪已干涩,她目光空洞,缓缓起身,颓然走向门口,不曾望红绸一眼,仿佛适才的一切激烈从没有发生过!

自七岁起,她每一天都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快些长大,可是,九年的爱、九年的盼、九年的等待,竟只需要三个日夜便可灰飞湮灭!

九年里,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次疼惜的目光,都在她心中不曾淡去,一分一毫、一点一滴都不曾!在她注定悲凉的一生中,她,却会因他而喜、因他而悲、因他而笑!亦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感觉是有生命的!

可是,人去楼空,今已非昨,脑海中碎影重重,皆成了断肠回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纤纭苦笑,原来……心,真的可以化为灰烬!

泪水纷纷陨落——

再见了,欧阳夙,再见了,我生命里唯一的阳光! 7BeMJeuisRkSZy4R+FRYW4mk/TUjMUgFas53qhq+PQeUFB8OFw/cPkxDgh1Ct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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