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学之称初见于班固(32—92)。《汉书·儒林传·欧阳生》曰:“宽有俊材,初见武帝,语经学。上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及闻宽说,可观。”意思是说,御史大夫倪宽才华出众,汉武帝刘彻开始认为《尚书》是朴学,不喜欢,听了倪宽的话后觉得值得一看。朴学意谓质朴之学,因汉学中古文经学派的治经注重考据训诂,讲求信而有征,切忌臆造,故称为“朴学”。明末之儒厌倦宋儒末流之空疏,便复求于古,以汉儒朴实学风反对宋儒空谈义理。朴学导源于明清之际的顾炎武(1613—1682),标榜经学即理学之新帜;继起于黄宗羲(1610—1695)开创的沉实而注重考辨的新汉学;于清代乾隆、嘉庆年间(1736—1820)进入极盛期。
清代朴学的复兴,除用以与讲求义理的宋学相对外,还因为清代文网甚密,学者动辄因一字半语而获罪,不得已便躲进故纸堆讨生活,把研究经学作为他们政治上的避风港。到乾隆、嘉庆年间,惠栋(1697—1758)、戴震(1724—1777)等学者继承汉儒古文经学的训诂方法而加以条理发明,用于古籍整理和语言文字研究。从校订儒家经书扩大到其他史籍,从解释经义扩大到考究历史、地理、天文、历法、音律和典章制度,学者们系统而精密地整理古代文献,发明出许多新的研究方法,为保存、清理传统文化遗产做出了不可泯灭的贡献。朴学的流弊在于脱离政治斗争和社会实际,有时不免失之烦琐。
有清200余年,朴学可谓极盛,一些经学家也把研究视野投放到古医籍的考证、校订、注释上。如俞樾(1821—1907)的《内经辨言》、俞正燮(1775—1840)的《持素脉篇》和胡澍(1825—1872)的《黄帝内经素问校义》,都是运用考据方法,从文字、音韵训诂入手,对《黄帝内经》经文进行分析研究。清儒对《黄帝内经》的研治,考证严谨,证据翔实,推理缜密,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历代《黄帝内经》注家在校勘、释义上的不足,取得较大的成就。但由于非医背景的局限和研究风气上的缺陷,他们对《黄帝内经》的研究也存在着考证烦琐、究寻枝节、重复雷同、摒弃新异等不足。
中医界受朴学风气熏染,清代不少医家也纷纷起而效法,运用考据的方法对中医经典进行注释整理。如周学海(1856—1906)的《内经评文》、陆懋修(约1818—1886)的《内经难字音义》《内经音义稿》及民国初期恽铁樵(1878—1935)《群经见智录》中的有关章节,都是研治《黄帝内经》较有成就者。
清儒的治学方法和成就还超越国界,对日本江户后期医学考证学派产生较大的影响。作为当时日本医学考证学派中坚人物之一的丹波元简(1755—1810),率先将清代朴学的治学方法运用于中医古代著作的考证、训释,取得重要成果。其子丹波元胤(1789—1827)又继承这项工作,广泛搜集历代中医书籍3000余种,记载其书名、作者、卷数、存佚、序跋及考证等,编成《中国医籍考》(刊于1831年),对整理研究中医文献做出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