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李真阳云：山人少时曾有诗云，“医为艺海第一门，千古知遇不可寻，未使水火会合处，怎识阴阳是此身。”所谓“医为艺海第一门”，艺，指的是技艺。技艺，指的是富于技巧性的武艺、工艺或艺术等。
就其艺术性而言，艺术是美学范畴，其终极目的是创造美；医学以研究人体生命为对象，是治病救人，以健康为终极目的，二者当然有别。其次，中医确实比西医具有“艺术性”，能使人产生“中医是艺术”的错觉。而“医为艺海第一门”，中医学其实也含有部分技艺的特质。这是因为：古代和现代的医籍、医案、医话等及传说中，有大量关于疗效的描述，往往是久治不愈或必死的人，经主人公施治后“霍然而愈”“效如桴鼓”，起码也是“一剂知，三剂愈”，甚至“世人皆以扁鹊能生死人”，等等。其疗效神奇、出人意料，给人以艺术享受。
中医诊治方法、技术多种多样，不同的医生对同一患者可能治法用药不同，或者同一医生对不同患者却使用相同的方法，千姿百态，甚至是千奇百怪。患者有症状，化验、CT检查不出来，老中医诊脉望舌，甚至察看神色，便知病之所在；常规治疗花费许多钱、许多时间治不好，也许一张小偏方、一两次针灸、一二味草药代茶、外洗……就好了。因为有不同、有变化，而不是千篇一律，如此就有了艺术感。
传统艺术的学习大多是这样的：初学容易，可以自学，但登堂入室则很难，越深入越不容易。要想学好，一要下苦功，二要有悟性，最好还要有名师指点。进了门，就讲究“功力”，而“功力”要在实践中日积月累，不是靠耍聪明和老师教就能解决的。学中医也是如此，没有长期的临床磨砺难成大家，所以中医与艺术家都是“越老越吃香”。
中医有“经方派”“时方派”“金元四大家”等；各种艺术形式大都分派，书法有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等不同流派，诗词有婉约、豪放等不同风格；绘画有写意、写实之分，等等。而现代西医学领域分科很细，但基本不分派（不绝对，比如面对同一肿瘤患者，有的主张坚决手术——可以称为“攻下派”；也有主张非手术放化疗的——可以称为“保守派”）。
因历史上文人比较有条件去多读书、细读书，因此他们中能读懂医学典籍的大有人在，所谓“秀才学医，笼里抓鸡”，古代名医大多半儒半医、亦儒亦医，他们的文字除了论述医药，文采风流，读之除了能够获取医学知识，还能给人以阅读的享受；过去处方是用毛笔书写，一些中医的书法很好（如傅青主），医案、处方具有书法之美，如此等等，这些都可使人在面对中医时联想到艺术。
以上诸方面，都是使中医这门科学具备艺术性，因而与艺术产生关联的因素，但只是知其“然”而非“所以然”。使中医具备艺术性的根本原因有两点：
一是中医提倡“在一定规矩之内的创造性思维”。艺术怕重复，真正的艺术必须创新，千篇一律的只能是复制品。中医诊病治病充满了智慧，十人十方，百人百法。面对一般情况可以套用成方成法，但面对非常之证必须用非常之法，突破窠臼才能获非常之效。如肺有寒痰，用温肺化痰的常法久治不效，有人使用外科治疗阴疽的阳和汤方才获效；白术常用于脾虚泄泻，岳美中先生用其治便秘获效；蒲辅周先生治疗口疮，使用的是原本治疗遗精的三才汤；附子有毒，常规用几克，可有人用几十乃至上百克，不会中毒且取奇效……但细究起来，这种创新，一定是在中医药理论的框架内，而不能恣意“创新”。方法疗效在“意料之外”，理论却在“情理之中”。
二是中医是一种“能不断提高的技艺”。凡是技艺，只要其操作水平有不断提高的潜能，就可以具有艺术性，因此可以说“艺术无处不在”。如果一种技艺很简单，没有丰富的内涵和不断提高的余地，那么再熟练也只是“中工”，成不了艺术。诊病疗疾是一种复杂的技艺，其水平永无止境。如果技艺纯熟精湛，已经到了“望而知之”“屡起沉疴”“应手而愈”的地步，那就达到了艺术的水平。但能达到“艺术”高度的技艺，终究还是技艺，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艺术。庖丁解牛的水平再高，还只是一个厨师。同样，医学就是医学，不是艺术，不是在“创造”艺术品，而是恢复人的健康。如此，可以把中医师分为：合格的中医、熟练的中医、艺术的中医。
朱丹溪从40岁才开始弃儒从医。他曾经用药名写成了一篇药名文：“牡丹亭边，常山红娘子；貌若天仙，巧遇牵牛郎于芍药亭畔，就牡丹花下一见钟情，托金银花牵线，白头翁为媒，路路通顺，择八月兰开日成婚，设芙蓉帐；结并蒂莲，合欢之久，成大腹皮矣，生大力子，有远志，持大戟，平木贼，诛草蔻，破刘寄奴，有十大功劳，当归期，封大将军之职。”巧用药名，短短128字、22味中药，便写出了两代人的故事，足见其功力之深厚。朱丹溪用药名书写了纯洁的爱情，据说，戏曲家汤显祖就是受了此文的影响，才写成了名剧《牡丹亭》。良好的儒学功底为朱丹溪的成才奠定了基础，使他很快成为一代名医，并在继承前人学术思想的基础上，创立了传承千年的“滋阴派”。
总之，中医学是一门科学，运用这门科学诊治疾病是技艺，将这门技艺运用到纯熟精湛的程度，就是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