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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的经验我敢断定,和人以及神一样,动物同样对烹煮于火上的食物香味着迷,尤其是烧烤。这个故事可能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从很多细节来看确实如此。第一个故事:当我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养过一头猪。这是一头白色的小母猪,名叫“寇丝(Kosher,在犹太教里意为干净)。是我的父亲送给我的,这个不太合适的名字也是他取的。我到现在也不太确定我的父亲为什么要送我一头猪。我们住在曼哈顿11楼的一套公寓里,而且我也绝对没向他要求过。自从我读了《夏洛特的网》,我就喜欢上了猪,还收集了一些关于猪的书和工艺品。有时候你的一些小小的、无足轻重的嗜好,在别人眼里就变得比你想象的要重要得多。不久,我就发现我的卧室里到处都是关于猪的东西,那时候我还不到16岁,多多少少有点漫不经心。
但是,到我父亲那就没这么简单了,他深信我是想要一头真正的活猪,然后他就嘱咐他的秘书在新泽西州的一个农场给我弄来了一头小猪。在某个晚上,父亲把它装在一个鞋盒里送给了我。这可不是一头圆肚猪,也不是什么小型猪。寇丝就是一头标准的约克郡母猪,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它一定会长到250千克。那时候,我们住在一栋有看门人的楼里,是上东城的一栋合作公寓。这个公寓是允许养宠物的,但是一头已经长成的猪恐怕就不在其中了。
幸运的是,我和寇丝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夏天,我们住在海滩边的一个小屋里。小屋的几根柱子深深地插在沙里,而寇丝就住在地板下面;猪是很怕被晒伤的(所以它们非常喜欢泥),于是我就在房子下面的阴凉处围上一圈栅栏来做它的猪圈。在我拿到它之初,它才足球般大小;那个时候还挺适合装在鞋盒子里。但是,好景不长。仿佛是为了证明伽林医生的话,它非常的贪吃,不停地吃,不停地消耗。经常到半夜的时候,它早就吃完它碗里的猪食,然后“啪”的一声把碗打翻过来,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来跟我报告它饿了。如果我还没有拎一桶消夜到它的门前的话,寇丝就会开始用它有力的猪鼻子撞柱子,小屋被它撞得像发生地震般晃动,这时候我就不得不起床了。有几个晚上,实在是没有猪食了,我就只好把冰箱的所有食物一扫而空,全部装进它的碗里,不只是蔬菜以及剩菜剩饭,而是所有食物,鸡蛋、牛奶、苏打水、泡菜、番茄酱、蛋黄酱、冷切肉,有一次(不好意思,真的只有一次)还有一小块弗吉尼亚火腿。寇丝会欢快地全部吃完,每次看到我都惊讶不已。它吃东西的样子确实像头猪。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重点。每到傍晚,寇丝那法尔斯塔夫式的胃口实在是让邻居们麻烦不断。每当它感到有点饿了或是闻到什么好吃的,它都会拼命用猪嘴拱围栏,试图把它那肥胖的身体挤过围栏的缝隙逃出来。它通常都是冲到垃圾桶边,掀翻垃圾桶,然后开始大吃特吃。邻居们也慢慢习惯它的这些荒唐行为,我也习惯了挨家挨户道歉,然后回来善后,再把寇丝重新关回猪圈,并许诺给它些可口的点心。但是在某个夏天的傍晚,太阳下山前,寇丝仰起它的鼻子,在微风中嗅到了一阵它从未闻到过的比垃圾美味百倍的香气:烤架上烤肉的阵阵香气。它再一次跑出去了,沿着海滩慢慢搜索每一家农舍,直到发现了香气的源头。
我听了那位遭殃的邻居的诉说,才知道在寇丝造访他家的那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发生的时候,这位老兄正坐在地板上,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悠闲地品着金汤力鸡尾酒,等着他的晚餐,正在烤架上嘶嘶地冒油的烤肉。同这一带居住的其他人一样,他是位生活优裕的纽约人或波士顿人,可能是个律师或商人,但基本上没和猪打过交道,除了吃火腿、猪排或培根这些东西的时候。听到蹄子敲击木头的声音,他从夏日冥想中回过神来,突然看到一头和拉布拉多犬差不多大的粉白色短腿生物,正站在门前台阶上,愤怒地冲他呼气。这绝不是狗。寇丝明显是被烤肉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当它终于找到这个源头,马上拿出突击队员的速度和魄力,撞翻了烧烤架,把架上的牛排叼上就跑。
早在几分钟前,我发现寇丝失踪了,当时我出来给它喂食,却发现它不见了。我在海滩边发现了它的踪迹,这会儿大多数邻居都在甲板上,看到它朝北边去了。当我到达“犯罪现场”时,寇丝已在几分钟前叼着烤得半熟的牛排逃之夭夭了。走运的是,被害人倒极富幽默感,或者就是那杯金汤力起了作用,让他高度兴奋,所以在跟我讲述寇丝的荒唐行径时,他还笑得前仰后合。我毫不吝啬我的道歉,还请他去市区吃一顿作为赔偿,他拒绝了,还说这个故事比一块上等的牛排有意思多了。我跟他挥别去找寇丝时,他还在笑个不停。
这算不算是猪对烧烤迟到的报复呢?我不由得想,如果猪也有它们自己的神话,来代代相传一些英雄事迹的话,我们家英勇的寇丝一定是其中之一:寇丝,猪中的普罗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