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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元旦前后，电视剧《芈月传》热播，我们与秦汉史专家、中国人民大学的王子今教授有过一次访谈。在谈及芈月的历史原型宣太后如何将她的一生与秦国崛起的史诗融为一体时，王教授一番话给我们的印象很是深刻。其大意是：“后宫是一个特殊的社会空间，当然有悲惨的命运，复杂的斗争，但尔虞我诈的人性阴暗面并不是后宫生活的主要内容。历史题材的影视作品为什么多以‘阴谋’为主题呢？真实的历史不止这些。即使在后宫中，也有真诚的情爱，有并不虚伪的姐妹友情，有文化的传承，有科学的贡献。”
就在这次访谈后一个月，电视剧《女医·明妃传》上演，恰是讲述一位明代女子的医学传奇。在虚构的宫闱情缘之下，打捞起中国古代医学史上本应被铭记、却已被淡忘的一个名字：谈允贤。“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是宋代以来士大夫阶层的自许与愿景，女性同样参与到这悲悯苍生的进程之中。
而在这次访谈前，《琅琊榜》已经轰动一时。这部被誉为近年来“最干净、最有情怀、最具理想主义色彩”的电视剧，直接刻画了乱世女性驰骋疆场、为国征战的传奇。英姿飒飒的霓凰郡主虽纯属虚构，但在南北朝的大乱世中，能以一人定江山、促成天下再统一的红颜，是史书上真实存在过的。她就是岭南洗夫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要感谢以上这些热播的后宫题材电视剧，它们让原本沉睡在历史深处、罕为人知的红颜们有血有肉地复活了，成了“当代网红”。
当然，这“血肉”里，不乏当代人的想象和建构。芈八子在秦宫面对的王后何曾是自己的姐姐呢？但为了戏剧需要，芈月就得和芈姝分分合合，反目成仇。年贵妃何曾是个小心眼、爱吃醋、争强好胜的小女子呢？她本是深明大义的，与雍正感情甚笃，但为了戏剧需要，华妃也得和甄嬛、眉庄进入“堕胎与被堕胎”的套路中。
宫斗固然好看。美女如云、宫闱秘史、惊险悬疑、心计重重，弱女子可以“逆袭”，加害者终会跌落。宫斗也有原型。明代万贵妃与宪宗皇帝相差17岁的“姐弟恋”堪称旷世绝恋，在万贵妃手下，吴皇后被废，小太子和母亲贤妃莫名其妙地暴毙，宫女纪氏只能在太监和废后的帮助下瞒着皇帝偷偷摸摸生下皇子。最终，岁月流逝，万贵妃气怒而病故，被废的吴皇后反而在皇子即位后苦尽甘来，安享晚年。正是历史上有过这样曲折、残酷的后宫斗争，当代电视剧才滋生出更多的宫斗灵感。宫斗也有现实的批判意义，“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就像导演郑晓龙所言：看完《甄嬛传》，你会对一夫多妻、皇权独尊的封建制度产生深刻的认识和强烈的批判。但宫斗，的确不是后宫生活的全部。在“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体系下，贤明的帝王往往对后宫约束严格。而后宫的女性，若能遇到贤明的君主、开明的盛世，也有机会绽放自己的光彩。论艺术成就，有杨玉环的《霓裳羽衣舞》；论文学杰作，有班婕妤的《自悼赋》；论书法珍品，有武则天以“飞白体”写就的《升仙太子碑》。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最终能决定她们在史书上所占分量的，还是她们与政治的关系。后宫与朝堂的距离很近，无论是贤明的君主适度给予了权力，还是孱弱的君主空缺出了权力，后宫中身居高位的妃嫔，都与权力反复纠缠。有和风细雨影响权力的，长孙皇后就推动了纳谏如流的贞观政风的形成；有借外戚集团稳定权力的，卫子夫就为汉武盛世带来了卫青、霍去病两大支柱；有雷霆手段控制权力的，吕雉就开创了后宫女子临朝称制的新纪元……
无论是温柔、是强势，是顺应、是主动，她们都发挥了自己对国家、对历史的建设性作用。即使是慈禧太后，她主导的清末十年新政，又何尝没有积极的贡献呢？宫闱史的真相，也就在这里变得有趣起来——你以为珍妃是电视剧里勇斗慈禧、支持光绪皇帝变法的贤妃，其实她所做的，却是卖官鬻爵、中饱私囊。
你瞧，真相和杜撰就像两匹奔跑的骏马，总在齐头并进，永无止境。我们这本小册子，就是想把那匹名叫“真相”的马描摹清楚，让它带着大家驰骋历史，去看看真实的芈月与那位“义渠的汉子”如何安安稳稳过了半辈子；去看看真实的霓凰与那个“明亮的少年”如何白头偕老平定了江山；去看看真实的甄嬛如何与世无争福寿两全；去看看真实的如懿为何从无恩爱夫妻决裂。
愿大家记住后宫的大气与明媚，如同曾经记住她们的斗争与恩怨。
胡忆红 许陈静
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