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一死,被她强行封王的吕家子侄就没了靠山,也没了约束,他们刀剑出鞘,准备夺取刘氏江山。跟随刘邦打天下的那些老臣,陈平、周勃、灌婴等人,当即诛杀了吕姓诸王。谁来重振刘氏江山呢?显然,刘盈的几个儿子不能指望了,一来个个年幼,二来都有吕氏的血缘。于是,小皇帝刘弘和其他几个弟弟都以“不是先帝刘盈亲生子”的借口被杀了,空着的皇位必须从刘邦的其他儿孙中找人来继承。
刘邦的孙辈里,齐王刘襄比较有名,但有人提出刘襄的舅舅嚣张跋扈,恐怕又是一个吕姓王的架势。刘邦的8个儿子,只剩下代王刘恒和淮南王刘长。有人说,刘长不行,太年轻就算了,关键是他母亲家人多势众,肯定不好办。再一看刘恒,母亲薄太后性情温顺,薄家更是人丁稀少,好,就是他了。
这是窦姬人生中的第二次重大的意外事件。正常选皇帝,都是考虑皇帝的贤能;而汉初平定诸吕之乱后,非正常时期选皇帝,第一要素竟变成了选什么样的太后。窦姬狠狠沾了一回婆婆薄家的光。
当然,刘恒自身的条件还是够格的。23岁的大好年龄,有15年治理代国的经验,还有宽厚仁善的美名。面对从天而降的皇位,他也没有欣喜若狂,而是谨慎地召集代国群臣商议。大臣意见有分歧,刘恒又跟薄太后商量,母亲也犹豫,最后干脆占卜吉凶。刘恒一占卜,卦象是“大横”,意思是卜卦人将做天子,像夏启延续大禹那样,将家族发扬光大。
有了这样的吉兆,刘恒还是不放心。他毕竟离开长安15年,对朝中的局势已经很生疏,他派薄太后的弟弟薄昭前往长安,面见手握重兵的周勃。《美人心计》中,周亚夫成了男二号,与窦漪房恩怨纠缠,其实这时候根本没周亚夫什么事,一切还是他父亲周勃说了算。从周勃这里确定一帮老臣是真心拥立后,刘恒才带着文武心腹奔赴长安。
从长安城外到未央宫,刘恒上演了一场好戏,连续五次推辞众人的称帝请求。这固然是遵循“让而不受”的古典美德,但谦让五次之多,足以说明长安还有潜在的风险,毕竟是老臣私立新君,毕竟刘姓诸王还有那么多个。再仁善的人,也必须有这番心机和谋算,才能坐得稳那个帝位。
留在代国的窦姬和薄太后只能焦急地等待消息。终于,刘恒登基,史称汉文帝,他派出使者赶往代国,迎接家眷进京。当一家人终于在汉宫中团聚时,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代王后生的4个儿子,竟然相继病倒,又相继去世。如果按照某些宫斗剧的套路,这只怕要被编排成窦姬下的毒手了,幸好《美人心计》没有这样编排,守住了窦姬年轻时温婉、贤德的形象。
新皇即位而嫡子尽死,这实在不是好兆头,刘恒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臣们纷纷上奏,认为事已至此,窦姬生的刘启就成了陛下的长子,必须尽快立长子为皇太子,以安定人心。刘恒同意了。两个月后,大臣们又请求立太子之母窦姬为皇后。
窦姬与刘恒年龄大致相当,此时应在25岁上下。谁会想到,当年那个哭着不肯走的小宫女,如今竟以皇后的身份成为长乐宫的女主人?她曾经在这里侍奉吕太后,如今却在这里接受众人的朝拜。此时此刻,她已别无所求,只有一件心事:寻亲。
算起来,窦姬离家入宫已经十余年。在那个时代,贫寒之家的女子一旦入宫,家中父兄若无钱、无官、无见识,很容易就会失去这个女孩的音信。加上窦姬从长安到代国,从少女到少妇,落脚之地和容貌变化都太大,即使家人想找也找不到。做代王的宠妾时,身份还不足以让窦姬开口求代王帮她寻亲;现在做了皇后,情况则大不相同,为皇后寻亲是“以孝治天下”的最佳垂范。
皇宫的使者到了清河郡,好在窦长君一直没有迁徙,仍在原籍劳作为生。哥哥找到了,弟弟却下落不明。窦长君说,窦广国四五岁时,家里实在太穷,母亲和他为糊口奔忙,一不留神这个最小的孩子就被人拐走了,至今都没有找到。
窦姬闻讯,如遭晴天霹雳。此时,皇帝和薄太后能做的,只能是下诏追封皇后的父亲为安成侯,修建陵园,并划出清河郡的两百户人家守陵,又册封皇后仍然在世的母亲为安成夫人,以此宽慰伤心的窦姬。
过了一些日子,突然有一封民间来信。信中说,自己姓窦,是清河郡观津人士,小时候和姐姐一起采桑时,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过。以此作为凭据,请求皇后与他姐弟相认。窦姬看完信,不敢做主,告诉了刘恒。刘恒知道她寻弟心切,下诏让写信人进宫相见。
见面时,一个是身份尊贵的皇后;另一个是满脸沧桑的大汉,彼此都认不出来。问他原本名字、家住何处,他对四五岁之前的事情已记不全了。又问他经历,他说自己被转卖过十余次,最后卖到了宜阳,白天为主人进山烧炭,晚上睡在山崖下,有一晚山崖崩塌,其他人都在熟睡中被压死了,唯独他逃脱出来。再问他如何知道皇后是他姐姐,他说逃出来后,卜了一卦,说他数日之后当封侯,他心想自己吃都吃不饱,哪里能封侯。然而跟着其他人来到长安后,听说新册封的皇后姓窦,也是清河郡观津人士,他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就是姐姐?于是把自己还记得的一些事写进信里,呈送给皇后。
最后,窦姬亲自问他,还有什么事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他终于想起一事:“姐姐离开家里,西去长安时,和我在传舍中道别,先找人讨要了洗澡水,帮我洗了个澡;又跟人讨了一些饭菜,喂我吃饱了,姐姐才走。”
听到这里,窦姬终于泣不成声。这的确就是她与弟弟分别时的最后一幕,难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竟牢牢记在心里。窦广国的身份再无可疑,满殿上下,无不陪着皇后落泪。刘恒和窦姬一向夫妻感情很好,刘恒当即下令,重重赏赐窦长君、窦广国兄弟,并且让窦家的亲戚都搬到长安居住,以弥补皇后多年与家人分离的缺憾。
这下可好,长安呼啦啦冒出许多姓窦的,个个都是新贵。刚从吕氏兄弟的刀尖下逃生的老臣们顿时傻眼了:当初选刘恒,就是看中他母亲薄家没人,这才过了多久,那个孤苦无依的皇后倒有了这么多同族兄弟!周勃、灌婴私下商量:“我们将来是死是活,全都操纵在窦长君、窦广国两兄弟手上。这两人出身寒微,最好赶紧为他们选师傅,教导他们,以免重演吕氏之乱。”
刘恒和窦姬采纳了这个建议,挑选德行出众的长者为师,与窦氏兄弟一起居住。好在窦长君、窦广国本性还算质朴,逐渐被调教出谦谦君子的风度,不敢以富贵骄人。这是很能为窦姬加分的,可以想象,当时朝野上下对皇后的贤德十分满意。
在太子和窦家兄弟的读书问题上,窦姬有自己的见识。她朝夕陪伴刘恒,目睹刘恒推行黄老之道、无为而治的国策——废除严苛的刑罚,一再减免赋税,宫廷用度也节俭到“衣不曳地”的地步,官府尽量不干扰民间。于是,百姓能够自由耕作,恢复生产;经历了诸吕折腾的官场也平静下来,恢复常态。在刘恒统治下,国力大大提高,天下渐渐繁荣。身为皇后,窦姬见证了这一切变化,对黄老之道也衷心信服,她敦促子女和窦家兄弟好好读黄帝、老子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