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种

楚魂的热烈，楚风的浪漫，一旦融入刚硬、粗犷的秦韵中，会有什么样的碰撞？也许，最明显的体现，就在一个情字。

芈八子与秦惠文王的情史，无迹可追。但《战国策》中记载了一个有名的黄段子——楚国围攻韩国数月，韩国派使臣到秦国求救，秦军就是按兵不动。韩国又派了一个名叫尚靳的使臣，他对秦昭王说出了著名的“唇亡齿寒”这四个字，宣太后听到后，感叹道：“使者来得多了，总算这回讲得还有道理。”于是召见了尚靳，对他说：“我以前服侍先王，先王把一条腿放到我身上，我都觉得很疲惫；但是他整个身子放到我身上，我却不觉得重，为什么呢？因为这对我有好处呀。如今我们帮助韩国，必须兵多、粮多，才能救成，一天就要耗费千金，这对我没有好处呀。”——贵为太后，在邦交场合大谈闺中秘事，这在史书上绝无仅有。难怪清代王士祯在《池北偶谈》中说：“此等淫亵语，出于妇人之口，入于使者之耳，载于国史之笔，皆大奇。”大奇归大奇，但至少可以照见当年的芈八子和秦惠文王是夫妇和谐的。

秦惠文王去世时，芈八子应该在30岁上下。4年后秦武王去世，她成为宣太后，也还不到35岁。按照当代人的看法，完全是个妙龄少妇。秦王新立，各方政治势力前来朝见，就是在这个场合，年轻的宣太后第一次见到了义渠王。

义渠是“西戎八国”之一，位于秦国的西北方。从春秋时期开始，双方的强弱、攻守就屡有变化。到秦惠文王时，国力上升，他多次攻打义渠，将其压制住了。秦昭襄王即位时，义渠王目睹新王年少，大概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到了，这个少年秦王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他的蠢蠢欲动，应该是被宣太后捕捉到了。此时，新王即位，内政不稳，她哪里能对义渠用兵？她得用最小的成本获得政治和军事的稳定。她选择了与义渠王私通。男欢女爱，两情缱绻，义渠这个最不安定的因素，反而变成了太后手上最有力的支撑班底。

当然，从人性的角度考虑，义渠王也是宣太后眼界所及之处，最能与她匹配的男子了。

他们的情人关系维持了34年，秦的西北后方也就稳定了34年。范雎入秦后，秦昭襄王有一次对他说，义渠之事是军国公务中最急的大事，无论时间早晚，他一获得消息，都要立即请示太后。直到公元前272年，“秦地半天下”，已无后顾之忧的宣太后才腾出手来，邀请义渠王到甘泉宫，诱杀了他。随后，秦军剿灭义渠残部，取得了陇西、北地、上郡，开始修建长城，北抗匈奴。这一成果，堪比她丈夫秦惠文王当年攻占巴蜀。

这真是半生奇情。当年能毫不避讳对方的异族身份，放纵私情，老来又能利用情感结束情人的生命，以谋取军事胜利，这个王族女子的多情与多谋、狂野与冷静真是令人惊异。

这还不算完。宣太后又爱上了一个男宠，名叫魏丑夫，临终前还恋恋不舍，公开下令自己死后，让魏丑夫殉葬。魏丑夫吓坏了，找到大臣庸芮求情，庸芮便去劝说宣太后：“人死了以后会有知觉吗？”宣太后说：“不知道。”庸芮说：“如果太后死后没有知觉，那让所爱之人殉葬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有知觉，那先王在地下已经积怒很久了，太后自救还来不及，哪里又顾得上魏丑夫？”宣太后这才下了一道新令，不再要魏丑夫殉葬。

情之一字，宣太后真是至死奔放。也正因这些奇情，她的一生才如此多姿多彩，而不是后世那些木偶般的后宫女子的形象。从这个角度来说，战国时代的华夏第一太后，实在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有着明烈的色彩、飞扬的性情和灼热的温度。 j/eM4AUSXP5ufeLjY5PL0NzXZ2Qcauq7J5VT6zRUMttQf6IDXJBy6/x1+eDIrGO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