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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小孩都会长大,除了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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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侠彼得·潘》
周三的上午,轮到我坐班法医门诊进行伤情鉴定。伤情鉴定作为伤害案件中一个为定性、起诉、审判、量刑提供依据的程序,几乎是我国公安法医,尤其是基层法医最日常的工作。
但是,法医们对这项工作通常是不感兴趣的。毕竟,伤情鉴定没有侦破命案时的紧张刺激,也没有破案后的酣畅淋漓,还很容易给自己惹来麻烦。被诬告过的法医,不计其数,比如我的“堂兄” 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即便一身清正,也难逃“众口铄金”,所以,在网上就没几个“清白”的法医。
我们省厅法医部门,伤情鉴定的受理量算是很少的,但按时坐班法医门诊,也是我们的日常工作。法医门诊设在公安厅大门口的门卫楼里,隔壁都是保卫科的同事,所以虽然整个公安厅有一千五百多名同事,但是只有我们和保卫科的同事混得最熟。
那天我和大宝正坐着班,幸运的是没遇到什么来访。大概是这段时间还比较太平,最近也没啥积压的案子,到了快午饭的时候,林涛、陈诗羽和韩亮也顺道过来看我们,刚聊了两句,就听到法医门诊的门开了。
保安队队长张炎探进一个脑袋,神秘兮兮地说:“韩亮,门口有一个美女找你。”
公安厅里有很多保密部门,所以肯定不能随便进出。凡是来厅里找人的人员,都必须由被找的同事带进公安厅。这是为了安全,也为了秩序。
韩亮“哦”了一声,低头出门,去门口会见张炎口中的“美女”。
在一起工作了好些年,有美女来找韩亮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我们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等韩亮一走出办公室,我们仨男人就扒在窗户上往大门口望去。
“就那个吧?”大宝说,“哎哟喂,你们说,为什么韩亮的女朋友都长得跟模特似的呀?”
我敲了一下大宝的脑袋,说:“嘿,我可听到了,我要告诉宝嫂去!”
“我说什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呀!”大宝摸着脑袋,一脸无辜。
“你们说,这是不是韩亮之前帮忙找资料的那位‘朋友’呀?”林涛别有用心地瞥了一眼陈诗羽。陈诗羽愣了一下,瞄了一眼窗外,开口道:“你们这么好奇,干脆走到人家面前去问不就得了?”说完,她开门就要往外走,却正好撞到了韩亮的身上。
韩亮轻轻扶了一下陈诗羽,陈诗羽却往他身后看去:“哎?人呢?”
“什么人?”
“你女朋友啊。”陈诗羽若无其事地说着,耳朵尖却有点发红。
“哦,她是我前女友。”韩亮也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从韩亮进门起,我们几个就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各自做出正在认真工作的样子。听到这时也忍不住了,我先开口问:“哦哦?前女友来找你?这是要复合的节奏?”
“那倒不是。”韩亮挠挠脑袋,“她就是来报案。”
“报案?报什么案?”大宝跳了起来。他是一个“无案不欢”的人。
“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觉得她可能是悬疑小说看多了。”韩亮说,“她说,周末去龙番湿地公园玩的时候,在一片沼泽的旁边闻见了一股特殊的臭味,怀疑那儿有埋尸。”
“埋尸?要不要去看看?”大宝说。
“我让她直接去找派出所报案了,派出所会去看看的。”韩亮说。
我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其实你刚才提到湿地公园的时候吧,我就有些担心。那个地方又偏僻,又是敞开式的,还没有监控设施。如果谁杀了人,那里还真是个很好的埋尸地点。成片的沼泽地,埋哪儿了,还真是不好找。”
“你这是多虑了,哪儿有那么多凶杀案啊,哈哈。”林涛看起来很开心。
“这不会就是个借口吧?”大宝一脸坏笑。
“你们真是想多了。”韩亮笑笑,“只是朋友而已,分手了难道就不能当朋友吗?”
大宝没说话,林涛赶紧先撇清自己:“别问我,我还没初恋呢。”
“如果是和平分手,当然可以当朋友。”陈诗羽倒是不咸不淡地回复了一句,“不能当朋友的,应该都是分手分得比较惨烈的吧。”
林涛顿时精神了:“那小羽毛,你,你之前……”
他越是想问,越是卡壳,忍不住用胳膊肘蹭蹭大宝,想让大宝帮腔。可大宝似乎被小羽毛的话戳中了心事,整个人木木的,好像有些走神。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保安队张队长又一次打开了我们的门诊大门,说:“嘿,你们勘查组今天是要开家属联谊会吗?门口又有个美女。”
“又是找韩亮的?”我和林涛异口同声。
“不是。”张队长说,“这回找的是李大宝。”
大宝倒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人,进门时女人的头微微低垂着,看着似乎有些虚弱,栗色的卷发垂在肩上,是那种精心打理过的造型。她一抬头,我就愣了一下。
“曲小蓉?”
女人抬起眼帘看了看我,礼貌地点点头,却没有挤出一丝笑容。她的眼睛好像有点肿。
所有人都看看女人,又看看我和大宝,等着我俩谁能来介绍一下。
“这……”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对着曲小蓉问:“你,你怎么来龙番了?”
“我来找大宝。”曲小蓉哀伤地看了一眼大宝,大宝却避开了她的眼神。
我有些着急,又有些气愤,冷冷地说:“大宝已经结婚了,刚度完蜜月,你要是想了解他过得好不好,就不用操心了。”
曲小蓉咬了咬下嘴唇,一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气氛有些尴尬,也有些微妙,我干咳了两声,转头问大宝:“大宝,需要我们回避吗?”
“不不不,不要,她找我是公事,没什么可回避的。”大宝赶紧摇头,说,“是杜洲,他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我有些意外,但依然没好气地问,“失踪了就在当地报警啊,找你做什么?”
“我报警了。”曲小蓉低声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来找大宝。但我心里真的很慌……”
曲小蓉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我一时倒没了脾气。陈诗羽默默拿了一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说。
“我知道,大宝你肯定还恨我,恨我们。但杜洲他也是你的发小,就算这件事我们做得不对,你也顾念顾念小时候的情谊,你帮帮他,好不好?你帮我找到他,我以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曲小蓉抽泣着看向大宝。我看大宝的脸色苍白,赶紧打断道:“别说这些,还是说重点吧,杜洲是怎么失踪的?”
“前几天,我和他吵了一架。”
曲小蓉接过韩亮递来的纸巾,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说道:“之后,他没回家,我也赌气没理他。结果,过了好些天他都没回来,打他电话也没人接。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的……我找遍了他的朋友,也没打听到他的消息,只听说他可能会来龙番办事儿。我在龙番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认识大宝……”
陈诗羽在一旁问道:“那你报案之后,派出所那边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曲小蓉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说,一有消息会立即通知我,说不定杜洲自己气消了就回家了……可是,以前就算我们吵架了,他也总是会主动来哄我的……而且,而且孩子在肚子里都三个月了,我不相信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离家出走……”
听到这里,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在基层派出所锻炼的时候,时常也会遇到这样的报案,夫妻吵架后一方离家出走,这在大多数情况下确实不是案件。派出所一天遇到的鸡毛蒜皮特别多,恐怕确实也没有办法把警力优先放在办理一个正常成年男人的失踪事件上。
“然后我又来到龙番,龙番警方说没有依据证明杜洲是在龙番失踪的,所以不能立案。”
曲小蓉泪眼婆娑。
“他们说得没错。”我说,“你说杜洲有可能来龙番办事儿,那有什么车票之类的吗?”
“这个很难查,青乡到龙番每天都有很多趟大巴。”大宝闷闷地插话说,“还有很多私人运营的中巴,不确定他有没有上车,也不知道上车时间的话,很难查。”
“有个朋友说,他最近可能想把业务拓展到龙番来,不过一直还没有落实这个事情。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来龙番了,但肯定是在龙番遇到了什么事,才……拜托你们,帮我找找杜洲吧!我不想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没有爸爸……”
曲小蓉又哭成泪人了,显然把我们当成了救命稻草。
“我们是人,不是神啊。”我说了一句师父惯用的口头禅,“什么线索都没有,龙番一千多万人口,我们上哪儿找去?要不你还是等等派出所那边的消息……”
这个时候,指令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看来今天的事情真是都撞到一块儿了。
“指挥中心,是勘查一组吧?”指挥中心在电话里说,“昨天晚上,青乡市发生了一起命案,母女二人在家中被杀,经过一晚上的侦查,初步发现犯罪嫌疑人,但是因为证据问题,不能草草定案,想请求省厅支援,对下一步证据进一步完善。”
我挂断了电话,表情严肃。
“我们要去青乡市出勘一个命案现场。”我看向曲小蓉,“命案大于天,我们肯定要优先办理的。”
“可是,杜洲他……”曲小蓉哭得头发都沾在了脸上,“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吧,既然我们是去青乡办案,”我挠挠头,说,“等办完案子,正好也可以问问当地警方在杜洲失踪的事情上有什么新进展。”
在基层派出所警力不足的情况下,省厅也是可以指导和协助办案的。我这么一说,曲小蓉的情绪多少平复了一些。我看了一眼大宝,从曲小蓉进门时他就紧绷着的脸色,似乎也缓和了一些。
“那你是留在龙番,还是和我们一起回青乡?”大宝低头不看曲小蓉,问。
曲小蓉坚定地点点头说:“我留下来,如果他真是在龙番,我每天出门去街上转,说不定,能在街上遇见他呢?”
“那你注意安全吧,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我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勘查箱,招呼着大家上车出发。
大家坐在车上,都很想问个究竟,但是鉴于严肃而且尴尬的氛围,谁也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
我咳了一声:“大宝,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跟宝嫂说?”
“我……”大宝轻声叹了口气,说,“虽然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但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我也没办法放着不管。”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林涛忍半天了,“所以曲小蓉到底是谁?怎么听着人物关系这么复杂呢?”
“你可跟宝嫂好好说,别让宝嫂伤心。”我没有理林涛,继续说道。
大宝叹口气:“刚才上车前,我已经给梦涵打过电话了。梦涵说一码归一码,她支持我们的决定,让我别想那么多,先把人找到再说。”
“哎,还是宝嫂敞亮。”我由衷地感叹道,“大宝,你能遇到宝嫂这么善良大气的人,真是你的福气。”
“你们这是在打哑谜吗?”林涛的好奇心被充分调动了起来。当然,他只是作为其他两个人的代言人发话,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就有点狗血了。”我在征求了大宝的意见后,徐徐说道,“曲小蓉、杜洲和大宝是发小,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吧。大宝先向曲小蓉表的白,两个人谈了几年恋爱,也到了领证的地步。不过就在大宝和曲小蓉婚礼的那天,当伴郎的杜洲却突然在婚礼现场跟曲小蓉告白了,曲小蓉又哭又笑,就丢下大宝跟杜洲跑了。”
“我去,拍电影吗?”一向淡定的韩亮,都忍不住握着方向盘叹道。
“可不是嘛,我当时就在婚礼的现场,看得目瞪口呆。”我看了一眼大宝,他似乎已经看淡了往事,只是苦笑了一下。于是我继续说道,“如果这是拍电影,那大家可能还会觉得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但是在现实中,并不是片尾曲一出来,故事就落幕了。曲小蓉跟着杜洲跑了,可双方的父母、朋友还在酒席上坐着,司仪傻站在台上,大家全傻了。曲小蓉的妈妈,差点当场犯了心脏病。”
“那大宝……”陈诗羽从副驾驶座回过头来,脸上是不忍的神色。
“说实话,我当时整个人都麻了。”大宝耸耸肩,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一整个月,我都是恍惚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你看,这不就长胖了。”
我心疼地拍拍大宝的肩膀:“所以那段时间,大宝真的很不容易,我很担心他就这样垮了。他甚至不能看到婚纱,一看到婚纱,就会全身抽搐、不省人事。有一次我们路过一个婚纱店,大宝突然倒地,把我们都吓坏了,好在事发地离医院不远,我们赶紧把大宝送进医院抢救,可是当时连CPR(心肺复苏术)都没用,医生用了AED才把大宝抢救过来。”
“这么夸张?”林涛张大了嘴巴。
我点点头,说:“是癔症。”
“癔症这么严重?”陈诗羽也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医生的说法,还有药物的作用。大宝那段时间一直靠药物维持睡眠,那几天熬夜办案,没有吃药,出现了药物的戒断反应。不过,我一直认为人的精神可以控制身体。”我说,“同样,也可以控制神经系统和心电传导。在治疗过程中,大宝偶遇了以前的老同学宝嫂,她是当地医院的神经内科医生。可以说,大宝和宝嫂一路走来,极为不易。最后,也是因为宝嫂的不懈努力,大宝才走出了阴霾。他们两个人一起参加了省城的遴选考试,双双考来省城,也是为了离开那伤心之地。”
“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想克服心理障碍,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韩亮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很是真挚。
“是啊。”大宝说,“一切都过去了,梦涵就是我的英雄。”
“你也是她的英雄。”林涛安慰道,“你陪她重生了。”
“不。”大宝把脸埋进手掌里,说,“从那场婚礼后,我一直不能看见婚纱,就连拍结婚照都没敢让梦涵穿婚纱。后来我鼓起了勇气,打算让梦涵穿婚纱在房间等我……她被伤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 。”
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大宝的声音哽咽了。他藏了好久的内疚,今天终于全部发泄了出来。
“宝嫂苏醒后,你已经看到了她穿着婚纱的样子,而且能够坦然接受。”林涛感慨地说,“这就说明你已经过了那道坎儿。你对宝嫂的爱,早已掩埋了那些伤害。”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整理心情,迎接新的挑战吧。”我叹了口气,正色说道,“现场就要到了。”
引导我们的警车并没有把我们直接带去现场,而是带我们来到了青乡市公安局。
专案组正在进行案情研讨会,我们走进专案组大门的时候,也没有过多地寒暄,而是直接走到会议桌旁坐下。王杰局长和陈强支队长见我们走了进来,示意现场勘查人员把幻灯片恢复到头一张,重新汇报一遍。显然,这场研讨会刚刚开始不久。从侦查员们疲惫的神情也可以推断,从昨天晚上发案到现在,大家一直都没有合眼。
确实,即便是有头绪的案件,为了第一时间扎实证据,专案组也不可能给侦查员们留睡觉的时间。
案件发生在昨天晚上9点,地点在青乡市一个老小区某栋居民楼的三楼。住在案发现场楼上的一名住户晚间下班回家,经过现场的时候,发现大门下方门缝里,往外渗着血迹。当时这人就被吓蒙了,再仔细一看,楼梯上也滴落了不少血迹,于是赶紧报了警。
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的时候,门缝渗出的血液似乎又多了一些。民警不由分说,踹开了大门,发现屋主母女二人被杀死在客厅里,现场血流成河。
幻灯片显示出整个中心现场,也就是客厅的全景图。
“客厅的摆设很简单,一个电视柜、一台空调、一组沙发、一张餐桌和几把椅子。”青乡市公安局刑科所的张成功所长介绍道,“这是被害人于萌轩,她主要的被侵害地点是那一组沙发。”
沙发的“贵妃靠”上,躺着一个年轻女性,大概30岁。她上身的衣着没有异常,但下身是赤裸的。她的棉毛裤和外裤被脱下来,整齐地放在沙发“贵妃靠”一旁,内裤褪下一条腿,挂在另一条腿的脚踝处。
“这不像是强奸啊。”大宝说,“衣服那么整齐地脱下来,那么整齐地放在旁边。”
“大宝的想法和我们不谋而合啊。”张所长神秘一笑,说,“于萌轩是颈部左侧中了一刀,是切割创,凶手一刀直接划破了她的左侧颈动静脉。”
“切割?”我问道。
“是的,很肯定是切割创。”青乡市公安局法医——大宝以前的同事——孙伟说,“有拖刀的痕迹,刀很锋利。从我们仔细观察来看,创口的周围像是有试切创。可是试切创多见于自杀,难道凶手是因为害怕才会留下试切创?”
我示意孙法医把死者颈部的照片放大。
“这不是试切创。”我说,“试切创一般都会出现在创口的起始端,多半是自杀的人不敢轻易下手而导致的。这些创口旁边密集的小切创并不位于创口的起始端,而是和创口平行。我认为,这是威逼创。威逼不成,直接割颈。”
孙法医恍然,点头道:“秦科长说得有道理。一来我们实在不好用试切创来解释这些损伤;二来于萌轩身上还有其他的威逼伤 。”
投影幕布上显示了一张死者的衣物照片,死者上衣有几个小洞,应该是刀尖形成的。衣服下方,死者的胸腹部也有几处细小的裂口,应该是被刀尖威逼、顶住而形成的。
“威逼强奸?”大宝问。
我摇摇头,说:“当然也不能排除是自愿发生性关系,因为毕竟衣服脱得很整齐。第一现场没问题吧?”
孙法医点点头,说:“从我们的勘验来看,有血迹的地方,只有现场客厅,其他地方都完全没血。而且,于萌轩所躺位置的墙壁上有大量的喷溅状血迹,可以判断,她就是在这个‘贵妃靠’上被割颈的,而且割颈后直接丧失行动能力,就没动弹过了。另一名死者赵于乐周围也有大量喷溅状血迹,说明凶手在杀死赵于乐后,也没有移动她的尸体,而是直接离开了现场。”
“赵于乐的死因是什么?”陈诗羽的声音有些哑。她最看不得小孩子被害,一碰见这样的案件,她就全程情绪低落。
“死者赵于乐,5岁,女,死在沙发旁的餐桌边,身中十八刀。”张所长也有些沮丧。
“十八刀?谁这么残忍!”大宝叫道。
照片切换到餐桌脚下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她一身洁白的外套几乎已经完全被血浸染了。从接下来的几张尸检照片可以看出,赵于乐的头部、胸部、腹部遭受了多次锐器刺击,导致全身多组织器官、多处大血管破裂。这种急性失血,可以让一个5岁的孩子在一分钟之内死亡。
“现场没有什么痕迹物证吗?”林涛问。
张所长摇摇头,说:“其实客厅地面的条件还是蛮好的,但大部分区域都已经被血迹浸染了。也就是说,即便凶手留下了血足迹,也被后来流出来的血液覆盖了。”
“其他房间呢?”我问。
张所长说:“其他房间没有任何翻动的迹象,地面我们都看了,但是脚印杂乱,实在无法甄别出有没有外人的足迹。”
“案件性质呢?”我问。
“没有侵财迹象,又没有任何社会矛盾关系,只有性侵的迹象。”张所长说,“而且性侵动作发生得不猛烈,又没有提取到精斑,最关键的是,法医尸检的时候,在于萌轩大腿内侧发现了一小片亮晶晶的区域,初步看应该是避孕套外的油渍。由此,我们初步判断凶手是戴套了,现场衣物又脱得整齐,所以,我们分析有没有可能是在性生活过程中,发生口角,然后激情杀人。”
“没有社会矛盾关系是什么意思?”我问。
陈支队插话道:“经过了一夜的调查,于萌轩没有任何婚外恋的迹象,也没有什么有矛盾的人。这样说吧,她在一家幼儿园里当会计,收入不低,但是接触的人很少。加之性格较为内向,每天都是幼儿园、家里两点一线,几乎没有社会矛盾点。”
张所长补充道:“而且,我们通过现场勘查,可以确定现场门窗都是完好的,不可能有人非法侵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敲门入室或者开门入室。也就是说,必须是熟人或者有钥匙的人。于萌轩的死亡时间是下午6点30分左右,也就是她刚刚下班回家后不久,从现场厨房的情况看,她还没有开始做饭。前面说了,没有和死者关系复杂的矛盾人员,这个时间点又不可能来偷情,那这时进入室内的,会是谁呢?”
“我知道了,电话里说初步发现的嫌疑人,指的就是她丈夫?”我点点头说,“不过,门窗完好,不一定要敲门或者开门入室吧?尾随,趁其开门的时候冲入室内也是可以的。”
“这个绝对不可能。”陈支队说,“因为母女俩一起回家上楼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了二楼的住户。二楼的住户和她们有一些远亲的关系,所以平时走动也比较多。这个调查点不会错,也就是说,昨天下午6点钟,两名死者上楼,正好碰见二楼住户下楼。如果有尾随的人,自然会被二楼住户看到。然而,并没有。所以我们可以大胆地排除尾随进入室内。”
“看起来,你们已经把她的丈夫控制住了?”我问。
陈支队点点头,依旧愁容满面,说:“其实我们内心都确认是她丈夫干的。”
“有什么依据呢?”我心存疑窦。
陈支队说:“派出所接到报案后,立即保护现场,然后从市局调集了血迹追踪犬。毕竟楼道里有滴落的血迹,凶手手上和凶器上也应该沾有大量的血迹嘛。果真,警犬跟着血迹行走的方向一路追去,直接找到了死者丈夫赵辉的家。”
“这是很好的证据。”林涛说,“不过,她丈夫怎么不和她们住在一起?”
“是这样的。死者丈夫赵辉在市电力公司上班。嗯,怎么说呢,就是国家的一个蛀虫吧。”陈支队说,“他嗜酒如命,每天早晨到单位点个卯,然后就会立即到附近的小酒吧里去喝酒,天天都处于醉酒状态。因为于萌轩怎么劝他,他都不肯改,所以她就想着惩罚惩罚他——在半个月前,于萌轩要求赵辉到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里住,把酒戒了才能回家睡。因为赵辉的父母也都是以前供电局的老职工,所以分的房子也在这个小区,距离案发现场也就隔着几栋楼。父母去世后,房子就一直空着。赵辉住到老房子里后,不但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我们去他家里勘查的时候,发现地面上全是二两装的二锅头的瓶子,满满一屋子。”
“这应该就是病理性醉酒了。”我点点头。
陈支队接着说:“警犬追到赵辉居住的一楼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赶来赵辉家出警的另一队警员。一问,他们说是赵辉在两个小时前,也就是昨晚7点钟左右的时候,报案说自己在家里被人抢劫了。这队警员刚给赵辉做完笔录准备离开。”
“啊?”大宝说,“他正好在这个当口儿被人抢了?”
“贼喊抓贼的事情也不少见。”王杰局长开口说。
大宝点了点头。
陈支队说:“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对。血迹是直到赵辉家的,中间都没打弯儿。然后赵辉还正好在死者被害半个小时后报警说自己被抢劫了,而根据技术部门提供的情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又那么大,最后加之赵辉对整个‘被抢劫’的经过根本就说不清楚,所以我们二话不说,就直接把赵辉带回来了。经过对赵辉家现场勘查,我们在客厅里发现了一把匕首,大小和法医说的杀人凶器差不多,然后提取了匕首上的血迹和赵辉家里的几滴滴落状血迹送检。昨天晚间,DNA结果出来,匕首和赵辉家里的血迹都属于死者于萌轩、赵于乐的血。”
“那岂不是证据确凿?”大宝问。
我摆摆手,让大宝不要轻易下结论,问:“这个赵辉叙述的被抢劫的经过是什么?”
“他说,有一个蒙面男人,身高和他差不多,比他瘦,拿着匕首来到家里,让他给钱。”陈支队说,“赵辉正在喝酒,借着酒劲和蒙面男人发生了激烈的搏斗。虽然赵辉的肩膀被刺了一刀,但最终他还是夺下了对方的刀子。然后对方就仓皇逃窜了。”
“现场有几滴滴落的血迹,血并不多。”孙法医一边放着对赵辉进行人身、衣着检查的照片,一边说,“地面是水泥地面,不具备检验足迹的条件,但肯定没有血足迹。”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们困惑的原因。”我说,“死者下午6点30分死亡,赵辉7点就报案。半个小时,他可以走回家,可以打电话,但是不一定有时间把身上的血衣,还有自家的地面全部清除干净。在于萌轩家查不出足迹,是因为血足迹被后来流出来的血迹覆盖了,但凶手的身上、鞋底一定会有大量的血迹。如果是赵辉干的,他的家里也应该有血足迹。”
“有道理啊!”大宝恍然大悟,“这个案子有问题。”
“即便是这样,我们内心还是确认是赵辉所为,因为他的表现太反常了。”王杰局长说,“一进来就哆哆嗦嗦的,会不会是他中途抛弃了鞋子,然后回到家中换掉血衣?”
“王局长说的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是他哆哆嗦嗦,也不排除可能是因为病理性醉酒,所以才让你们觉得反常。”我说,“我倒是觉得还真不一定是赵辉所为。你看啊,一来,赵于乐是他的亲生女儿,即便他是激情杀人杀了于萌轩,也没有必要杀害自己的女儿啊!即便是杀人杀红了眼,要灭口,也不至于捅那么多刀啊!二来,如果是赵辉所为,按照现场还原,就是他和妻子于萌轩在沙发上过性生活的时候发生矛盾而杀人。但我们别忘了,当时他们的女儿也在客厅或者房间,夫妻过性生活的时候,谁不避着子女?毕竟孩子5岁了,也懂一些事了,所以这不合情理啊。”
“如果按照赵辉的说法,”林涛显然支持我的观点,补充道,“凶手在强奸、杀害完于萌轩,又杀死赵于乐后,直接去了赵辉家,然后对其进行抢劫,过程中滴落了死者的血迹,匕首又被赵辉夺去,就符合我们现在的证据支持了,而且也印证了赵辉说的都是真的。”
“按林科长说的这样,也是可以形成整个现场证据过程的。”陈支队说,“但是案情不合理。赵辉说,他在搏斗中拉下了凶手的面罩,确认他是不认识这个凶手的。既然是个生人,对方又是如何能进入于萌轩家里的呢?于萌轩一个人带孩子,警惕性应该是很强的。这就不符合我们现场勘查的结论。而且,如果是不认识他们两口子的人,又怎么会在杀死两人后,准确定位到另一个人,然后去实施抢劫呢?随机的吗?如果是巧合,这巧合都已经不合情理了。”
“那倒也是。”我说,“这里面肯定有一个谜团没有被我们解开。在这个时间点作案,又能准确找到受害人分别居住的两个家,受害人还声称绝对不认识。最重要的,凶手还不是尾随进入现场,而是和平进入现场的,这些点之间,矛盾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连那么可爱的孩子都杀,太可恶了,必须破案!”陈诗羽咬牙切齿地说。
投影幕布上的照片正好停留在赵于乐躺在血泊之中的画面,现场尽是血液,惨不忍睹。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杀人现场,确实不存在财物丢失,对吗?”
“呃,也不是绝对的。”孙法医说,“现场勘查,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地方被翻动过,而且也没有什么地方沾有血迹,看起来是没有翻找财物的动作。但是赵辉一直声称他们家的床头柜里有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面长期放着三四万块钱作为平时的机动资金。我们后来又去床头柜看了,确实有一个铁盒子,但里面一分钱都没有。不过,这个醉鬼到底哪句真话、哪句假话,谁也不知道。就是在审讯室里,他都迷迷糊糊的,老是吹牛说自己的收入有多高多高,年薪几十万什么的。”
我灵光一闪,顿时看见了一丝曙光。我问:“那赵辉不是受伤了吗?”
孙法医点点头,切换照片,说:“你们看,他就是左侧肩膀上中了一刀。其他地方没伤了。”
“如果是贼喊抓贼的话,自己也可以形成这个位置的伤吧。”王杰局长说。
大宝点点头,说:“这里自己可以形成。”
“但别人也可以形成。”我说,“凡是自己可以形成的损伤,别人都可以形成。”
“谁说的?”大宝和我抬起了杠,“自己咬舌头,形成的是外向圆弧的损伤。别人咬你的舌头,形成的是内向圆弧的损伤。不信你试试,别人怎么咬你的舌头能形成外向圆弧的损伤?所以,自己咬舌头形成的伤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别人就形成不了。”
大宝说的还真是很有道理,我眼看抬杠抬不过他,果断转移了话题:“这案子疑点诸多,我觉得我们必须复勘现场、复检尸体才能有进展。现在的侦查工作,我觉得还是要以赵辉一家三口平时接触的人为调查的重点。”
“出发吧!”陈诗羽已经等不及了。
小区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建设的,所以比想象中要破旧不少。于萌轩和赵辉夫妻俩工作单位都不错,收入也不低,所以住在这样的小区里,也算是将就着了。
现场三楼被警戒带封闭了,门上还贴着封条。负责看护现场的派出所民警帮我们打开了房门。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好在我们已经习惯在这种气味下工作,所以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不适。
经过了接近二十四小时,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凝结成块,不过依旧可以看出当时的惨烈。
尸体所在的位置,也被痕检员们用粉笔画了出来。现场搭了一座由勘查踏板组成的小桥。我们穿戴好勘查装备,沿着勘查踏板到中心现场走了一圈。
确实,在这种大面积覆盖血迹的地面上,是不可能寻找到有利物证的。我们看见中心现场的各个重点部位都已经被痕检员刷黑,说明他们已经注意到每一处犯罪分子可能触碰到的地方。不过,按照他们的说法,要么就是载体不好,要么就是被污染。总之,整个现场并没有提取到任何可以直接指向犯罪嫌疑人的证据。
踏板延伸到主卧室的门口就到了尽头。根据现场勘查,并没有依据证实犯罪分子和被害人在案发当时进去过主卧室。但是按照赵辉的说法,他丢了床头柜内的三四万块钱。
我检查了自己的鞋套,没有问题,和林涛一起走进了主卧室。我们边走边拉开柜门、抽屉进行检查。我们检查的重点,是死者的床头柜。
拉开床头柜,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果真,抽屉的里面,藏着一个铁皮小盒子,那盒子不大起眼。正是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盒子,才最适合藏钱吧。我们打开了铁皮小盒子,见里面有一些存折和首饰,不像是被洗劫过的。但是,里面确实没有一毛钱。
“铁皮盒子也都看了,除了死者的指纹,就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了。”痕迹检验出身的张所长说。
我点了点头,顺手扒拉了一下床头柜里的杂物。杂物之中,有一枚避孕套包装。我拿起这枚避孕套看了看,是一个锡纸包装的避孕套。这应该是两枚避孕套,包装连在一起,使用的时候可以撕开。但是这剩下的一枚,还保留着被撕下的那一枚避孕套的一小部分锡纸。显然,这是被撕掉的时候,撕口没有沿着分割线离断,而是从锡纸袋的一端离断了,残留了一小部分锡纸袋的边角。
我拿起来闻了闻,又用手套蹭了蹭。残留的锡纸袋的内侧,还有不少润滑油。
“这上面有指纹吗?”我把避孕套丢给林涛。
林涛打起侧光,翻来覆去把避孕套看了个遍,说:“肯定没有指纹。”
“凶手可能戴了手套。”我说。
林涛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对对对。”
“意义不大。”我说,“现场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周围看看环境吧。”
走出了现场大门,派出所民警赶紧把大门锁好,然后恢复了封条。
陈诗羽和大宝沿着楼梯走到案发楼房周围,进行简单的外围搜索。而我和林涛则顺着楼梯从案发的三楼,一路爬到顶层,见顶层并没有通往楼顶的途径,于是顺着楼梯往下走。
走到四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平台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个宽敞的平台边摆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自行车已经好几年没有动过了,车轮胎都已经烂掉,和地面上的灰尘融为一体,整个车辆都被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覆盖着。
我蹲在自行车旁,细细地看着自行车,指着自行车的坐垫问林涛:“你看这坐垫的侧面有什么问题?”
林涛眯着眼睛看了看,说:“有一个新鲜的擦蹭痕迹,但是没有鉴别的价值。”
“足够了,去解剖室吧!”此时的我,虽然不能说是胸有成竹,但是对本案的定性,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我充满信心,又充满期待地招呼着大家驾车赶往青乡市公安局法医学尸体解剖检验室。
尸体从冰柜里被重新拖了出来,分别摆在青乡市公安局法医学解剖室内的两张解剖台上。两具尸体因为失血,显得格外苍白。
两名死者的死因和损伤都不复杂,从尸表上就可以看得真真切切,而且第一次解剖的时候,照片和录像都很细致。所以,我们没有必要重新打开死者的胸腹腔。
毕竟解剖孩子的尸体,实在是一件触目惊心、摧人心志的事情。
我走到于萌轩的尸体旁边,仔细看着她颈部的创口。虽然创口旁边有小的细纹,但是致命的一刀又准又狠,直接深至颈椎,一刀毙命。
而于萌轩胸部的几处威逼创,不禁让我想起了数年前的那起灭门惨案 。在那起案件中,我们正是通过这样的损伤明确了侦查方向,从而破案。此时,眼前的这几个细小的创口,几乎和那起案件的威逼伤一模一样。
我的心里更有底了。
我走到赵于乐的尸体旁边,她可爱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双睑可怜地低垂着。她身上的十多处刀口,此时仍在往外流着血。我心情沉重地用纱布拂去流出来的血迹,仔细观察着创口的分布。十八处创口,有在前胸的,有在腹部的,也有在背部的。这个凶手为何如此残忍,对一个5岁的小女孩下这般狠手?我似乎看见女孩在遭受刺击的时候翻滚着的身体,以及凶手那凶神恶煞般的眼神。
我程式性地翻看了赵于乐的嘴唇,突然发现她的齿间似乎有一丝血迹。不过这也正常,她流了那么多血,污染到口腔也是很常见的事情。而且,如果是刀子刺破了肺脏,咯血也是正常的。
但就是在那么一念之间,我试着用手指晃动了一下她的牙齿。
咦?怎么好像有松动?
我一紧张,赶紧挨个儿检查了赵于乐的所有牙齿。
“牙齿有松动!”我叫道,“你们昨天晚上的尸检,没有发现吗?”
“昨天晚上尸检的时候,牙齿已经因为尸僵的作用无法检查了。”孙法医说,“死者是失血导致死亡的,尸僵缓解可能会提前,现在看来,她的下颌尸僵已经开始缓解了,所以能感受到牙齿的松动情况。”
“所以复检尸体很有必要啊!”我说,“上牙列,从左三到右三,全部二度松动。下牙列,中切牙和侧切牙都有松动。”
“5岁了,换恒牙了吗?”大宝问道。
我看了看牙齿,说:“有恒牙,也有乳牙。因为乳牙的牙根会逐渐被吸收,所以松动的程度厉害一些。下牙列都是恒牙,所以松动的程度轻一些。”
“为什么牙齿会松动?是正在换牙吗?”大宝问。
我摇了摇头,陷入了思考。
我最先想到的是小女孩前胸后背的多处损伤,随后想到的,则是法医对赵辉进行人身检查时拍摄的那一组照片。
此时,我的心中已经豁然开朗。
“可以放人了。”我对身边负责联络的侦查员说。
“放……放人?”侦查员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还没抓人,就放人?放谁啊?”
“赵辉。”我说,“他不是凶手。”
“可是,谁才是真凶?有方向吗?”侦查员担心地问。
“有!你先回去报告专案组放人,别超了十二小时的拘传羁押期限。”我说,“等会儿,我们专案组见。”
我们回到专案组的时候,刑警队已经把赵辉放了,但还是安排了警员对其进行监控和跟踪。毕竟,毫无依据地放人,专案组并不放心。可是刑拘还没有办下来,拘传的时限也确实快到了。
“放人的依据是什么?”王杰局长很担心,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局长别着急,我们慢慢说。”我微微笑了笑,说,“我们从案件的性质开始说吧。在此之前,我们并不明确这起案件究竟是谋人、谋财还是谋色。因为从现场来看,几乎具备了所有的可能性。但是通过对现场的复勘和对尸体的复检,我现在坚定地认为,这是一起以谋财为主要动机的杀人案件。性侵只是顺带的。”
“愿闻其详。”王杰局长说。
“首先,我们从死者于萌轩胸部的威逼伤说起。”我说,“凶手威逼于萌轩的动作,是让她拿钱,而并不是性侵。我们试想,于萌轩如果躺在沙发上,凶手的刀子还会一下一下地戳她的胸部吗?不,只需要用刀子威逼她的脖子,就可以让她完全动不了了。那为什么凶手还要一下一下地戳她的胸部呢?是因为凶手是在运动过程中,威逼着于萌轩运动。简单说,就是逼着她走到有钱的地方,拿钱给他。”
“钱是放在床头柜的盒子里?”主办侦查员问,“赵辉说的是真的?”
“极有可能。”我说,“因为我发现床头柜里真的有个小铁盒子,小铁盒子里真的没钱了。最关键的是,小铁盒子的旁边,放着两枚避孕套,而其中一枚,被慌乱地撕下了。撕下的避孕套残留的锡纸里,还有一些润滑油没有干。赵辉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于萌轩又没有婚外情,那么,我有理由认为,这枚被撕下的避孕套是和本案有关的。换句话说,凶手并没有做好性侵的准备,而是在威逼于萌轩找钱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避孕套,这才起了色心。这一点从法医的检验中可以证实,现场有性侵迹象,但是没有留下精斑,而且死者大腿内侧有避孕套的油迹。”
“也就是说,凶手的目标,是床头柜里的钱。”林涛解释道。
我点点头说:“依据此行为特征,我有理由分析认为凶手的目标是钱。”
“如果是侵财的话,那就真的不像是赵辉作案了。”王杰局长沉吟道,“两口子虽然分居,但是赵辉有足够的金钱来过日子、买酒。他没有必要去自己家里抢钱。这就是你排除赵辉作案的主要依据吧?”
“而且,从作案手段来看,凶手是个老手。”我摇摇头,表示这并不是我的唯一依据,说,“换句话说,他肯定有过前科劣迹。从两名死者身上的损伤可以看出,这个人心狠手辣,不计后果。其二,他知道戴着手套作案,这一点从林涛对避孕套的勘查以及大家对整个现场的勘查来看,可以证实。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戴手套,自己就有可能会留下指纹。其三,他即便是强奸,也知道要用避孕套,甚至在强奸完成后,把避孕套甚至避孕套的包装锡纸袋都带离了现场。”
“熟人?前科劣迹?”主办侦查员翻看着笔记本,说,“我可以肯定,赵辉和于萌轩的社会关系中,绝对没有有前科劣迹的人员。秦科长,你的这一点推断应该是错了。”
“不是我错了。”我说,“因为作案人,根本就不是熟人。”
“赵辉这一句说的也是真话?”侦查员问,“不过,不是熟人的话,怎么会让于萌轩乖乖地、整齐地脱下裤子?又是怎么敲门入室的?更不能理解的是,不是熟人,怎么会先后抢劫这一家人的两套房屋?难道真是巧合?”
我见侦查员急得涨红了脸,朝他摆了摆手,笑着说:“兄弟别急,听我慢慢说来。第一,乖乖地脱下裤子,并不表示就是熟人。凶手在于萌轩的颈部留下了多处类似试切创的损伤,就是为了让她乖乖地脱下裤子。而且小孩子也在家里,凶手完全有可能用小孩子的性命来作为要挟。被小孩子看到不雅的一幕,总比夺去小孩子的性命要强得多。第二,我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凶手是敲门入室的,他完全有可能是尾随。”
“我打断一下。”侦查员说,“可是住在二楼的邻居反映,她下楼的时候,死者正在上楼,后面没有尾随的人。一旦死者进了家门,就会关门然后锁门,凶手就进不去了。”
“我记得之前你们说的这一点。”我说,“但是,如果凶手之前就藏在三楼去四楼的过道平台上呢?这样,二楼的邻居看不到凶手,而躲在平台上的凶手完全可以利用死者打开房门的这一瞬间,推她入室,然后关门,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作案了。”
这一点,是整个专案组都没有考虑到的。大家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打开投影仪,指着幕布上的照片说:“这是三楼到四楼的过道,上面停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上覆盖了许多灰尘,但是座椅上的一处新鲜擦蹭痕迹,可以证实我的观点。虽然这处擦蹭痕迹没有比对的价值,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平台很宽敞,自行车又很脏,所有上楼的住户,都会绕开它走——这就是为什么它可以覆盖那么多灰尘,而没有任何擦蹭。然而,凶手长时间潜伏在这里,难免就会碰到自行车,留下新鲜的痕迹。”
“这个发现很精彩。”王杰局长说。
侦查员说:“确实精彩。但是,这恰恰不就证实了是熟人作案吗?不然,为什么凶手放着这么多住户不去抢劫,而非要抢于萌轩家?”
“你说得对。”我赞赏道,“凶手对于目标的选择,是非常单一的,目的性非常强。这就说明,凶手对死者的情况是非常熟悉的。不过,一定要是熟人,才会对他们熟悉吗?如果是有熟人和生人共同作案呢?”
“熟人放哨,生人杀人?”侦查员说,“可是我们调查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赵辉两口子的哪个熟人具备作案时间。”
“如果只是熟人提供情报,生人独立去作案呢?”我说,“赵辉和凶手搏斗的时候,凶手失利了,甚至被赵辉看见了面目。如果有帮手,这时候应该一起来杀人灭口了吧?但是没有,凶手选择了逃离。”
“对了,之前你们不是介绍过吗?哪怕在审讯室里,赵辉也总是吹嘘他有钱。”陈诗羽插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有很多和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有钱。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啊!”
“很有道理。”我说,“下一步,排查所有赵辉可能接触,并且曾在其面前吹嘘自己有钱的关系人,然后再找这些关系人的关系人。一旦有过前科劣迹,尤其是抢劫、强奸的前科劣迹,就要将其作为重点排查对象。”
“可是,即便是有了怀疑对象,我们又如何甄别呢?”侦查员问,“也没有证据可以证实犯罪啊,如果嫌疑人到案后,打死不承认,我们又该怎么突破口供?又该用什么证据起诉?”
“既然不是赵辉作的案,那么赵辉说的肯定是实话,那我们找到所有可疑人员的照片,就可以给他辨认啊!”大宝说。
“会不会是赵辉指使人干的?那他也有可能说假话啊。”一名侦查员插话道。
我摇摇头,说:“赵辉雇凶杀人?有仇吗?他不考虑自己的女儿吗?难不成赵辉会雇凶去抢劫自己家里?或者是雇凶去性侵自己的老婆?肯定不会。我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小羽毛刚才说的。”
我怕大家不知道小羽毛是谁,于是朝陈诗羽的方向努了努嘴。
即便我这样说,主办侦查员还是沮丧地摇摇头,说:“不可能辨认。我们之前让赵辉看过一些照片,他说谁都像是凶手。这是一个有病理性醉酒的人,成天晕晕乎乎的。在那种紧急情况下,天色又暗,他肯定是没有辨认能力的。”
“没关系,只要你们找得到嫌疑人,我就有证据确定他是凶手。”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样自信坚定的语气,是为了给侦查员提供信心。其实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担忧的。
“好。”几名侦查员一扫连续作战的疲惫,信心满满地夹着本子出了专案组大门。
王杰局长也在收拾着自己的公文包。
“王局长,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我说。
我简单地向王局长介绍了曲小蓉和杜洲的事情,想了解下目前的进展。毕竟,杜洲是否还在青乡,是我们寻找杜洲需要确认的第一步,如果连杜洲有没有离开青乡都不知道,是不可能进行下一步查找的。
当然,假如在杜洲离开了青乡的情况下,我们能够明确杜洲去了哪座城市,就再好不过了。
“男?33岁?”王杰局长说,“一个大男人,才失踪三天,你们就急成这个样子啊?也太夸张了点吧?说不准他在哪儿潇洒呢。”
王局长的反应,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一个大男人消失三天,确实不算是特别紧急的情况。于是我打圆场似的说道:“家属比较着急,都找到省厅了,要是能确认人没事,也就都放心了。”
“放心吧,既然你都找我问了,我肯定会留意这个失踪案的进展的。”王杰说,“命案破了,我们压力也小了,可以好好查一查。天色不早了,我觉得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这忙了一天,也怪不容易的。明天早上吧,给你双重喜讯。”
我知道王杰局长说的“双重喜讯”是指破案加上查到杜洲的消息。
我因王杰局长的表态放宽了心,甚至我对于破案的担忧也放下了许多。于是,我们小组的几个人,找了一家小宾馆住了下来。
“我昨天在网上看到有些人骂我们这些公务员,说我们出差就是浪费纳税人的钱,一晚上要花那么多钱。”大宝委屈地说,“真想叫那些人来看看,我们住的都是什么地方!”
我笑着看了看大宝和韩亮住的房间的浴室,顶都快掉下来半边,淋浴间连花洒都没有,直愣愣的一个PVC管子往下流着水。
“警犬队给狗洗澡就是用管子,而不是用花洒。”我嬉笑着。
“头儿!我们出差的标准是三百元一间好不好!你非要来住一百五十元的!”大宝抗议着,“反正也是被骂,我们为什么不能按照标准住好一点?省了钱还挨骂,图啥啊?”
我笑着说:“住的地方,干净就行,那么多要求干吗?我和你说啊,越高档的宾馆,风险越大。说不定别人会认为住高档宾馆的人都是有钱人,这些人就会找个小姐,敲诈勒索、诬告陷害你什么的。”
“你这都是什么理论!”大宝不悦,“身正不怕影子斜好吗!”
“行了行了,下次住好点,住两百元的!”我笑着说,“今晚将就一下吧,明天我们估计就要打道回府了。”
大宝还有心情嬉笑,我觉得他也是放下心来了。如果明天杜洲的事儿真的有了进展,他应该会松一口气吧。但我又隐隐约约有些担心,万一曲小蓉的感觉是对的,杜洲真的出了事……在奇怪的忧思中,我进入了梦乡。
很奇怪。
我总认为专案组会在早上7点钟之前就给我打电话求助,所以连闹铃都没有定。可完全没有想到,我这一觉一直睡到8点多也没有人来打扰,是被隔壁等不及的陈诗羽敲门才喊醒的。
我们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青乡市公安局的专案组,看到侦查员们急切的眼神,我就知道嫌疑人可能已经归案了。
“我让他们别那么早打扰你们。”王杰局长笑着说,“你们养好了精神,也好给我们尽快破案。”
“双喜临门是王局长给我的承诺吧?”我也笑着说,“怎么样呢?”
“必须的啊!”王局长说,“第一喜,你交代的任务,基本完成了。我们也是花了不少精力,现在可以确定,杜洲是在三天前的中午,乘坐长途大巴,去了龙番。”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曲小蓉的直觉很对,杜洲还真的是来了龙番。不过,这个消息确实是个喜讯,至少给我们下一步寻找指明了方向,也算是往前大大地跨了一步,把一亿分之一的寻找概率提高到了两千万分之一。
“感谢感谢。”我由衷地说道。
王局长说:“不过,他去了龙番之后,究竟在哪个区域失踪的,我也就无能为力了。但经过我们的调查,杜洲应该和这个人在龙番联系过。”
王局长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有一个人名,还有他的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
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我如获至宝似的把字条折叠好,放进了衣服的口袋,说:“太感谢了,后面就交给我们吧。那第二个喜讯呢?”
“不知道是喜是忧啊。”王局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昨天晚上,我们经过彻夜调查,发现了一个犯罪嫌疑人。这个人叫张龙,曾经因为抢劫、强奸被判处了十二年有期徒刑。一个月前,他刚刚刑满释放。这个人的侄子,叫张希若,是一家酒吧的老板。”
“就是赵辉经常去喝酒的那家酒吧?”我抢着说,“赵辉上班点完卯,就会去的那家酒吧?”
王杰局长点了点头,说:“不错,正是那家酒吧。”
“这个张龙近期在青乡?”我问。
“是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张希若酒吧的后堂里睡觉。”陈支队说,“于是我们把张龙、张希若一起给抓了回来。”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他们具备了所有的条件!”我欣喜若狂。
王杰局长说:“可是,经过一晚上的突审,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无辜模样,这让我们的侦查员都快丧失信心了。”
“正常,案发这么久了,两个人也该建立攻守同盟了。”我依旧喜形于色,说,“带我去见他们。”
走进了审讯室,一个平头男正坐在审讯椅上打瞌睡,似乎对我的出现毫不关心。侦查员说,这个男人就是张龙。
“醒醒!”我走上前去,大喝了一声。
平头男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我。
从他的眼神中,不知怎的,我自己内心已经确认,那个杀人犯就是他。
“起来,脱光衣服。”我冷静地命令道。
平头男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我,动都没动。
“现在没开空调,有点冷。”侦查员提醒我,“审讯全程录像,检察院会质疑我们是用寒冷手段刑讯逼供的。”
“对待杀人犯也要像对待大爷一样吗?”我咬着牙,狠狠地放话道,“我说话你他妈听不见吗?人身检查!”
我一直很恨强奸犯,更恨那些对小孩子都下得去手的畜生。此时的我,眼神里大概有种不能控制的杀气。我经历的审讯不算多,但我知道,对峙的时候,气场很重要。
果然,平头男慢慢地站起,虽然眼神还是恶狠狠的,但开始慢慢地脱衣服了。
我耐心地等到他脱光,开始对他进行人身检查。
当我看到他小腿后侧的那一块红色区域的时候,就彻底放下了心,之前的担忧一扫而光。
“这是什么?”我一边指着张龙小腿后侧的红色区域问道,一边张罗着林涛照相。
“胎记。”张龙说。
我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砸在张龙的脸上,说:“看看我是干什么的,胎记?你怎么不说是痣?”
“那是……什么?”侦查员耐不住好奇,探头问我。
“咬痕。”
我说完这一句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张龙的表情。他很会表演,面部的表情依旧恶狠狠的,但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连下体都瞬间提了一下。
这是受到惊吓的表现。
“小女孩咬得你很疼吧?”我说,“所以你下了那么狠的手?若不是隔着裤子,估计得撕下你一块皮来吧?”
“胡说!”张龙的眼神明显有些闪烁,“你们凭什么说是咬痕?”
“你不知道有一种技术,叫作牙痕比对吗?”林涛插话道,“认定能力可以和DNA相当了!傻×。”
林涛平时文质彬彬,遇见可恨的畜生,难免和我一样蹦出几个脏字。
“好了,你可以穿上衣服了。”侦查员见我们拍照完毕,催促张龙赶紧穿回衣服。
张龙坐回审讯椅,侧身对着我们。
姜振宇教授说过,这是一种保护型姿态。我知道,因为这一处咬痕,张龙的心理防线其实已经出现“蚁穴”了。他的负隅顽抗,坚持不了多久。
我和林涛退出了审讯室,静静地坐在隔壁的观察间里,看着审讯人员一步一步彻底攻破了张龙的“千里之堤”。
张龙刑满释放后,为生活所迫,来到两千多公里外的青乡市投奔只比他小五岁的侄子张希若。
张希若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对于好吃懒做、花销还大的张龙,实在是伺候不起。但是迫于血亲的关系,还有张龙的凶恶,张希若只能忍气吞声。
每天想着如何把张龙这尊“大神”请走的张希若,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经常来店里喝酒的赵辉,不是成天吹嘘他的待遇有多好、存款有多多吗?正好,这是一个既能请走张龙,又能发泄心中嫉妒的机会。张希若决定唆使张龙去抢一把。赵辉这个成天不用干活儿、嗜酒如命,还能拿着稳定高薪的人,也该出出血了。
因为数年的接触,张希若对赵辉家了如指掌,也知道他现在和老婆分居。逐个击破、化整为零,正是张龙实施抢劫的一个绝佳策略。于是,张希若把赵辉家的现状以及具体地址都告诉了张龙。
张龙自己也表示,只要能弄到几万块钱,他就回老家去发展。两地距离这么远,不过一桩小小的抢劫案,警察怎么也不会找到他。
按照预谋,张龙在于萌轩家楼上的平台潜伏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她带着孩子回家了。他趁着于萌轩开门的机会,猛然从楼上冲下,把母女俩推进了屋里,反锁了大门。
在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的威逼之下,为了保全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于萌轩只能妥协和配合。张龙把小女孩关进了小房间,然后威逼着于萌轩拿出了三万多块钱现金。欣喜若狂的他,无意间看到了床头柜里的避孕套,顿时兴起,要求于萌轩和他发生性关系。
于萌轩性格内向而且懦弱,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能乖乖就范。
张龙一边把避孕套包装纸装进口袋,一边拉开拉链准备性侵。
可是就在张龙爬到于萌轩身上的时候,赵于乐不知道怎么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个只有5岁的小女孩,看见张龙正在“欺负”妈妈,果断地冲了上去,又抓又打,还一口咬住了张龙的小腿后侧。
张龙没想到一个5岁的小女孩会如此勇猛,咬合力也这么大。吃痛的张龙回身要殴打小女孩,而此时,于萌轩也趁机抓住了张龙持刀的手,防止他伤害女儿。
然而,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是一个壮汉的对手?张龙挣脱了于萌轩的手,直接一刀,杀害了她。
即便妈妈没有动静了,赵于乐依旧咬着张龙不松口。张龙只能反持着匕首一顿乱扎,他也没有想到,他居然用这把锐利的匕首扎了小女孩十八刀,才让她松口。5岁的孩子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倒在沙发旁的餐桌边,身上每一个刀口都在往外流血,在剧烈的疼痛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张龙逃出于萌轩家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韧带受伤,走路都走不利索了。但是他执着地按照既定的方案,又去了醉鬼赵辉家里。
按理说,这个点正是赵辉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时候,抢劫动作可以进行得毫无阻碍。可没想到,酒精是先兴奋中枢神经,再抑制中枢神经,这个醉鬼此时正喝到兴头上,战斗力甚至比清醒时还要强上几倍。
所以,张龙在和赵辉的搏斗中落了下风,还被赵辉掀开了面罩,不得不丢弃凶器,狼狈逃走。当然,按照张龙的说法,若不是小腿受伤,他也不会如此不堪。
张龙被赵辉看到了长相,极为恐惧,准备当晚离开青乡市。可是,那个时候警察已经全部上街,开始密集排查犯罪嫌疑人,张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掉,只能藏匿于张希若的酒吧之中。不过第二天,张希若探来消息,说警察已经抓了赵辉,这让张龙顿时放下心来。他决定好好潇洒几天,等风头一过就逃离青乡。
警察抓到张龙的时候,他刚刚从卖淫店里回来。
根据张龙的交代,警方找到了他埋藏血衣的地方,加之牙痕的比对,本案迅速得以告破。
“我说,这个酒鬼爸爸,真是害了一家人。”林涛感慨道。
大宝点头赞同:“对了,老秦,你看到小女孩的牙齿松动,怎么就敢确定是咬人所致?”
我顿了顿,说:“依据经验的直觉吧。当时我要求专案组放人,主要依据也是如此。赵辉的人身检查照片显示,他全身并不存在咬伤。”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要保护妈妈。”陈诗羽有些哽咽,“她这么勇敢,这么拼命,长大了应该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吧?”
“嗯,有时候我真希望有一个平行世界,”韩亮也有些唏嘘,“勇敢的小女孩能在那里长大,所有的遗憾也能有机会得到弥补。”
陈诗羽突然看向韩亮:“你有什么想弥补的遗憾吗?”
韩亮愣了一下,笑道:“没有,我哪有什么遗憾。我有吃有喝有车开,有什么好遗憾的。”
“对,还有很多‘朋友’。”林涛赶紧补充道。
“很多,很多‘朋友’。”大宝也笑了。
“走啦走啦,回龙番继续找人啦。”韩亮挠着头,拉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