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基尔森医生(Dr.Eskildsen)的新病人怀着7个月的身孕,穿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她看到报纸上刊登的广告,说是可以免费检查视力,觉得挺划算。埃斯基尔森医生的诊所设在俄勒冈州尤金市中心法院的对面。门上一板一眼地挂着招牌:俄勒冈研究所视觉研究中心。那时是20世纪60年代,诊所里候诊室的样子跟其他小镇上的验光师诊所差不多:什么东西都不太贵,可样样整洁崭新。家具贴面是菲律宾红木镶板,地毯是墨绿色的。几幅广告为房间增添了几许色彩,其中一幅是旅游海报,上有“神奇的哥本哈根”字样——兴许埃斯基尔森医生是丹麦人?接待员接待了病人,引她上了三级台阶,进了验光室。
埃斯基尔森医生一脸严肃,看不出具体多大年纪。他下巴中间有点儿向内凹,秃顶前肯定是个帅哥。他戴着眼镜,让人觉得好像心情不大好——仿佛这份工作在跟他唱反调似的。
“请您走过来,站在这个有标志的地方,”他温和地说,“我会在墙上投射一些三角形,请您目测一下它们的高度。”
病人照做了,很快就进入了视力检查的状态。过了几分钟,埃斯基尔森医生注意到患者的动作有几分异样。
“您怎么了?”他问。“怪了,”病人道,“我怎么有点儿晕啊?”“大概是怀孕的缘故?”医生不怎么确定地问。“我从来没这样过,”病人坚持道,“我感觉连站都站不住了。”妇女穿着高跟鞋走了几步,用手扶着墙:“你是在催眠我吗?这可太卑鄙了!”埃斯基尔森医生冲着墙上的对讲机说了话:“好啦,吉姆,咱们的受试者发火了。”
埃斯基尔森医生的合作者保罗·霍夫曼(Paul Hoffman)曾在南太平洋空军当过领航员。告别战争后,他读了个实验心理学的博士学位,在俄勒冈大学当小助教,这期间他发现自己不怎么喜欢教书,反倒冒出了一个想法:建立智库,专门研究人类的决策。1960年,他终于碰到了机会。他凭着国家科学基金会发的60 000美元补贴,又把房子抵押了,在11号码头买下一栋唯一神教派(基督教的一支)的教堂,改名为“俄勒冈研究所”。霍夫曼认为,有些研究,不搞大学那一套繁文缛节最好。
1965年,纽约一栋办公大楼的设计师给霍夫曼出了一道难题。那栋建筑顶楼的租客们支付的租金是最高的。建筑师和工程师们担心,曼哈顿刮大风时顶层会晃悠——他们可不愿让宝贵的租户们觉得大楼摇摇欲坠。为避免此种情况,他们需要知道多大幅度的水平晃动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当时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数据。
霍夫曼意识到,他们需要做一个心理物理学实验。所谓“人刚好能注意到的区别”,就是一种刺激的最小可感知量(本例中,就是房间的晃动幅度)。就如何测量可察区别,自19世纪以来已经有了大量的心理物理学文献。修些活动的小隔间本来是很容易的,不过霍夫曼知道,要是他一开始就告诉人们实验的目的,受试者会满心盼着房间晃动,而这种期盼会让他们提前感觉到晃动。“于是我想,”霍夫曼回忆说,“该怎么邀请一个人来办公室,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请他坐在某个房间里,然后开始让房间摇晃呢?”
霍夫曼在尤金市珍珠大街800号的办公大楼租了个空间,改装成验光师诊所。验光室下头有轮子。利用一套静音液压装置(本来是锯木厂用来拖原木的),房间会逐渐加速前后摇摆,晃动幅度也会递增。晃动幅度介于1英寸(2.54厘米)到12英尺(3.66米)之间。心理学家埃斯基尔森凑巧是个注册验光师,答应扮演这个角色。他们总共做了72例假验光测试。验光的时候,他们慢慢加快房间的摇摆速度,直到受试者“发火”,也即说出一些表示自己有所察觉的话。埃斯基尔森和霍夫曼关心的数据是,房间的摆动幅度要多大,患者才能察觉。他们详细记录受试者的生理特征(如怀孕,穿高跟鞋等),以及察觉时说了什么话:
我觉得站不稳。我觉得自己好像在船上。当初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时候,我们做过醉酒驾驶测试,要你顺着一条直线走……
真不舒服。你是不是在给我照X光一类的东西啊?我好像被偷拍了……
我觉得你偷走了我的地心引力……
埃斯基尔森自己也没能免疫。每天他都晕船,回到家调养好,第二天早晨回来,又晕了。
实验结果表明,可察摇摆临界值比建筑工程师们预计的要小10倍。虽说这不是客户想要听到的消息,但霍夫曼的研究方法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建筑师山崎实(Minoru Yamasaki)和工程师莱斯利·罗伯逊(Leslie Robertson)来到俄勒冈,坚持要在实验装置上“坐一趟”——然后,他们信了。
之前签的保密协议搞得霍夫曼无法出版、甚至公开自己的发现。建筑开发商可不愿跟负面宣传一类的消息沾边儿,但俄勒冈测试的确让工程师们采用了刚性更强的外部支撑部件。1970年,该建筑起名为“世界贸易中心”,大张旗鼓地投入了使用。31年后,两架飞机在恐怖分子的劫持下撞向了世贸中心的双子塔。由于采纳了霍夫曼的建议,塔楼维持了足够长的挺立时间,使14 000多人得以安全逃生。
今天,俄勒冈研究所广受尊敬,因为它是行为决策理论诞生的摇篮。长久以来,它是利切坦斯泰因和斯洛维克的职业之家。在这里,两人首次清晰地揭示了人们对价格和基于价格的决策是多么地摸不着头脑。还有一年,俄勒冈研究所做了当时最具影响力的两位心理学家——埃莫斯·特沃斯基和丹尼尔·卡尼曼的根据地。那可真是硕果累累的一年啊!
在谈到这个杰出群体之前,有必要先谈谈他们的前辈,以及心理物理学这一奇特的科学。“心理物理学”这个词是19世纪中期德国心理学家古斯塔夫·费希纳(Gustav Theodor Fechner,1801—1887)普及开来的。靠着心理物理学,费希纳遭遇了哲学上最古老的一个问题:主观体验能够比较或沟通么?一般而言,颜色就是个很方便的例子:
人们是以同样的方式体验颜色的么?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同为红色的“停止”标识,一个人看到的是红色,另一个人体验的却是绿色?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它说出来呢?看到绿色的人仍然会把标识叫作红色,因为别人一直教他“停止”标识的颜色就叫作“红色”。
本着纯粹的哲学精神,类似这样的问题是无法回答的。可它为下面的问题打开了口子:感觉的强度能否测量呢?19世纪的德国心理学家威廉·冯特(Wilhelm Wundt)对此表示怀疑:
一种感觉比另一种强多少或弱多少,我们永远说不出来。不管太阳是比月亮亮一百倍还是一千倍,大炮的声音比手枪响上一百倍还是一千倍,要进行估算,都远非我们的能力所能及。
我们要搞懂冯特说的是什么。他并不是说,物理学家无法测量日光和月光的客观亮度。冯特的那个时代,物理学家们已经开始在做这件事了。他也不是说,你问太阳和月亮哪一个更亮,人们会回答不出来。事实上,人们会100%地同意,太阳要亮得多。
冯特只是在说, 主观比率是没有意义的。 在这一点上,他犯了个弥天大错。在接下来的一百多年里,跟冯特同时代的人及他的接班们(大多戴着“物理学家”的帽子),收集了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了人们很擅长做冯特心目中“不可完成的任务”。
“心理物理学”最切实的定义会说,它指的是对物理量(声音、光、热和重量)和主观感受之间联系的研究。就算只看莱比锡,费希纳也不是第一个探讨它的人。早在1834年初,莱比锡生理学家厄恩斯特·韦伯(Ernst Weber)就确定了迄今为止该领域最了不起的一大成果。
他蒙上人们的眼睛,要他们判断不同的砝码组合有多重。韦伯谨慎地增加小砝码,直到受试者说他感觉自己负担的重量明显沉了些(这就是“可察差异”)。他认为,重量的相对变化(百分比)比绝对克数或磅数的变化更为重要。壮汉举起的杠铃上飞来一只苍蝇,当事人感觉不到重量的明显变化。可要是人蒙着眼睛,手掌上放了一枚硬币,同一只苍蝇飞到硬币上,他恐怕能察觉出不同。
在电灯泡和扬声器时代到来之前,心理物理学是甚为原始的一档事儿。早期的一位研究者,朱利叶斯·默克尔(Julius Merkel),曾要人们判断金属球落到乌木块上的声音大小。若是想让声音大些,默克尔只能从更高的地方把球抛下。另一位先驱,比利时物理学家约瑟夫-安东尼·费迪南德·普拉托(Joseph-Antoine Ferdinand Plateau)要8名画家精确地画出位于黑与白正中间的灰色。为了不让“黑”与“白”的含义出现混淆,普拉托提供了色样。画家们取了色样,回到画室调灰色。尽管每个画室的光线必然有所不同,普拉托记录说,8人得出的灰色基本上相同。有人拿它当证据,想藉此说明感觉也并非那么主观。他还做了一件跟费希纳的“苦命实验”极为相似的事情,直盯太阳看25秒,致使视力永久性受损。他逝世于根特,死时双目失明。他的身后之所,距离画家冯·艾克(Van Eycks)名作《根特祭坛画》中的那座教堂只有咫尺之遥。
20世纪,心理物理学的发展主要得益于更好的视听设备。装配了最新的幻灯机、变阻器和音频振荡器之后,整个领域蓬勃发展。它的范围,不仅涉及感官世界,还涵盖了道德、美学和经济价值判断。研究人员让大学生们观察倾斜的线条、色彩或现代画作的复制品;用鼻子闻毒油,用耳朵听白色噪音,比较暴行、薪水和香味。接着盘问就开始了:跟水平线相比,斜线的倾斜度是多少?请按1到7级给你刚才听到的声音响度打分。哪一种犯罪更坏?你觉得照片里的这个孩子智力怎样?
史蒂文斯(S.S.Stevens)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确立了 物理强度与主观感觉的关联曲线。 长久以来,人们就知道这不会是一条直线。
试想有一个完全黑暗的房间。打开一盏60瓦的灯泡。然后打开第二盏60瓦的灯泡。此刻的光线会比只开一盏灯时亮两倍吗?不会(几乎人人都这么说)。它看起来会更亮,但不会亮上两倍。严谨的实验揭示,要想在主观上令光线看起来亮上两倍,光源点的强度在物理上必须是先前的4倍。
这其实是一条典型的幂曲线。不用数学公式来说的话,这里有一个把握大意的办法:你正用圣诞彩灯装饰房子,想要房子亮过你邻居的。具体而言,你想要自己的灯看起来比他家亮两倍。据史蒂文斯说,光买两倍多的灯还不够。为了让你的彩灯感觉起来亮两倍,你得买上瓦数差不多是之前的4倍多的灯泡。
不管你的邻居是个环保主义者——只点一盏彩灯,还是他喜欢出风头——把自己的房子弄得五彩缤纷的,这条规则都成立。要想让主观效果翻倍,灯泡瓦数就得翻4倍(哗,你12月的电费账单一定很可观)。
史蒂文斯满意地注意到,他的幂曲线可以简单地概括为: 相同的刺激比率可以得出相同的主观比率 。这通常被称为史蒂文斯定律,或心理物理学定律。史蒂文斯和同一时期的研究者用了整整一代人的时间确定,幂定律具有普遍性,不光适用于光线的亮度,也适用于对热度、冷度、滋味、气味、震动和电击的感觉。
两个比率之间的因数,根据刺激类型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换言之,不一定总是“4倍的刺激带来两倍的反应”。比方说,在液体软性饮料中,要感受到两倍的甜度,糖量只需是原先的1.7倍。比率还取决于刺激的呈现方式。比如,一小片金属片接触皮肤,或是热源照射小范围皮肤,又或者桑拿一样的热浪包裹全身,在这三种情况中,热的感觉遵循不同的幂曲线。但在给定的实验中,曲线是非常一致的。到1965年,史蒂文斯的两位同事写道:“从实验事实的角度来看,幂定律是毫无疑问地建立起来了,它恐怕比心理学领域提出的其他任何理论都更为牢不可破。”
史蒂文斯想解释为什么感觉会遵循幂律。他注意到,物理定律(比如 E=mc 2 )大部分是幂律。通过调整为物理定律的形式,感觉能更清楚地“告诉我们实际情况是怎么一回事”。在他逝世后出版的文稿中,史蒂文斯曾写道,心理物理学:
举例来说,感觉上需要保持恒定的,是差数,还是比例或比率?显然,是比例——比率。
走向一栋房子,房子的相对比例保持不变:从任何距离看,三角形的屋顶始终都是三角形。不管是在明亮还是黯淡的光线下看,照片上显示的都是同一幅画面:虽然光线不同,可照片光亮和阴影部分的比例看起来大致相同……不管刺激水平出现多大幅度的变化,知觉比例的效用及其关系几乎不变。想想看,要是对话只在单一的强度范围内才能为人所理解;或者随着距离拉远,物体的外观比例就发生变化;又或者一有乌云遮蔽光线,照片就辨识不清了——我们熟悉的生活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啊!
这样说来,我们的感觉以比率为基础,简直合情合理得非同凡响嘛!但这里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对比率、对比例如此敏感的代价是,对绝对数量相对迟钝。
心理学家史蒂文斯用他典型的文风指出了这一点:
本书中的字体看似是黑色,实则不然,它只是因为没有来自黑色区域的光线进入你的眼睛罢了。事实上,黑色释放了大量的光,要是我们把黑色周围的白纸全都扯掉,你会发现黑色本身似乎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就像黑夜里的霓虹灯一样。
感觉以比率为基础,这一性质带来了许多后果。比较微不足道的一点是,它影响了心理物理学实验的设计。人们发现,实验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反应量表。这就是“答卷”——以前是印刷形式,现在是网页。有两种最流行的反应量表:等级和量值。这两者你应该都很熟悉。
等级量表用于消费者调查和互联网投票。您如何评价您的惠而浦洗碗机?请选择:
1-很差
2-一般
3-良好
4-非常好
5-绝佳
等级量表会列出数量固定的可能回答,并以文字标注。它有一个最低分(即最差选项),和一个最高分(即最优选项)。
另一种方法是量值量表。它要求你用数字给某种东西打分。最低分数是0,最高分是——这里没有最高分。为什么没有最高分呢?诸如响度或重量这类物理量是没有上限的,对其的主观感受也没有明显的限制。
有时,量值量表会提供一个比较标准——称为模数(modulus)。它可能会给你展示一个投影出来的光圈,告诉你它的亮度是100。接着,它要你估计其他圆圈的亮度。有前者一半亮的,就是50;两倍亮的,是200;当然了,完全看不见的,是0。
模数应该能有所帮助,它的作用类似于地图上的比例尺。但史蒂文斯的妻子,杰拉尔丁·斯通(Geraldine Stone)(原名)却说,他原打算省掉模数一环。史蒂文斯发现,没有它,受试者们反而能给出更前后一致的判断。此后,他更青睐的技术是指导受试者给出一个数字(任何数字都可以),来跟亮度、甜度和不快程度相对应。
这一套听起来乱哄哄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确实乱——不同的人会给同样的东西分配完全不同的数字。但这并非必然。在中世纪,各地商人使用不一样的度量衡。但倘若一头牛比另一头牛重两倍,那么不管到哪儿,这个事实都不会发生变化,哪怕不同地方称量出的磅数或有不同。在史蒂文斯的实验中,受试者的绝对判断并不一致,但其比率却很有意义。让受试者自己创造精神标杆,衡量他给出的答案,这样更为合理。
为什么模数没用呢?有了模数,受试者们害怕“犯错”。没有它,他们只好跟着最初的冲动走,而这通常更准确。“我喜欢这样,我可以放松下来,思考音调。”一位受试者告诉史蒂文斯,“要是有了固定的标准,我会感到更多的限制,老想着对声响做加减乘除,但这很难;而没有标准的时候,声响看起来该在哪儿,我只需要把它放过去就行了。”
追溯20世纪30年代的心理物理学文献,人们有时会用“锚点”来指代模数或等级量表中的两个端点。文中说,要根据这些比较标准“锚定”判断。然而,“锚点”似乎就像玻璃窗上的气泡,会歪曲判断。
在人们的记忆里,史蒂文斯并不是一个好老师,可他做过几次令人印象深刻的课堂示范。
一次,他给学生们看了一个被白色包围的灰色纸盘子。漆黑的房间里,聚光灯照在灰色盘子上,灰色看起来是白的。接着,史蒂文斯又把灯光打到了盘子周边的白色上。在周围耀眼的白色包围下,先前还是“白”色的盘子变成了“黑”色。
许多错觉就建立在类似原理的基础之上。由麻省理工学院认知科学家爱德华·阿德尔森(Edward H.Adelson)提供的例子,在本质上同史蒂文斯的示范很类似。图2-1中,方块A和方块B的灰度是一样的。这个错觉很有意思,连酒吧都经常用它打赌。要想证实它,不妨先去找点即时贴(大概需要6小块)。
图2-1
把跳棋盘其他的格子仔细地遮起来,只留下A和B两处可见。还没把最后一块即时贴贴上去之前,你恐怕会惊疑:A和B两处的颜色怎么会是相同的呢?可突然之间,它们就“变成”了同一种中灰色。
要理解这一错觉的原理并不难。圆柱体投下了一道影子,把“白色”的B方块变得“黑”了(实际上就成了灰色)。从纸张印刷的角度来看,B的灰度值和“黑色”的方块A一样。但人的眼睛和大脑有比判断绝对灰度值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它们正试着理解世界(本例中,就是这幅画)的意义。这就意味着专注于对比。我们看到了一张棋盘,所有的“白”方块都是同一颜色,还有一道边缘模糊的影子。光与影之间的对比干扰不了棋盘黑白方块之间的对比,反过来也是一样。
所以,史蒂文斯说过这么一句名言: “黑就是周围有一圈光环的白。” 这句话的口气挺像作家奥威尔,但确确实实不是乱说。史蒂文斯再清楚不过了,稍稍耍些小花招,你就能让人相信任何有关自己感觉的事情。在主观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东西,只有对比。
而心理物理学家赫尔森在暗房里的经历,也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理论。
赫尔森正在摄影暗房里亮着的一盏红灯底下工作,突然间他注意到一件怪事——他的烟头闪着绿光。
当然,在普通光线下,燃着的烟草放出的光看上去应该是余烬红。这一经验帮赫尔森明确了一个重要的概念——一个有关适应水平的概念。很明显,当时赫尔森的眼睛适应了暗房里不同寻常的红色灯光。较之安全灯发出的红色光芒,燃烧的烟头发出的是一种调子更冷、更黄的红色光。两相比较,后者便显得像是绿色了。赫尔森的眼睛和大脑登记的不是绝对色彩(这是数码相机用的方法),而是香烟和房间基准颜色之间的色差。
赫尔森最终得出结论, 所有的感觉都要适应一定的刺激水平, 接着记录从基准开始的变化。他在一系列著名的重量实验中示范了这一观点。
他先让志愿者一个接着一个地举起两枚小砝码,然后再让他们描述第二枚砝码有多重。他发现,受试者会因为第一枚砝码而产生偏差,因为第一枚砝码充当了比较的锚点或基准。倘若锚点砝码比第二枚砝码轻,它会让第二枚砝码感觉重些;要是锚点更重,它则会让第二枚砝码感觉更轻。这种感觉的相对性会带来彻底的矛盾。赫尔森可以做些安排,让同样一枚砝码,放在轻砝码之后感觉重,放在重砝码之后感觉轻。
从概念上讲,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是你想显得苗条点儿,就结交些胖朋友!我们都注意到了对比效应。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一边想着要喝一口咖啡,实际上喝的却是茶?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你喝的东西味道怪不可言。它尝起来既不像茶,也不像咖啡。你所喝的,是介乎于期待和现实之间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