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天,天还没有亮,乔就醒了。看到壁炉边没有挂着装礼物的袜子,她失望极了。几年前,她的小袜子因为糖果塞得太多太满而掉落到地上,一时没找着,她也曾这样失望过。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母亲的承诺,便悄悄试着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果然摸出了一本紫红色封皮的书。她以前就听说过这本书,书中记载了历史上许多优秀人物的动人故事。乔觉得这正是所有踏上漫漫征途的朝圣者们所必需的指南。乔把梅格叫醒,说了一声“圣诞快乐”,叫她也看看枕头下面有什么。梅格掏出一本绿色封皮还带有插图的书,妈妈在上面题了词,使这件礼物显得倍加珍贵。不一会儿,贝丝和艾美也相继醒来,从枕头下翻寻到各自的小书——一本乳白色,一本蓝色,于是四姐妹坐在床边开始翻阅起来,并且时不时地还讨论上一两句。不知不觉东方已渐渐泛起红霞,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梅格虽然有点爱慕虚荣,但温柔善良的天性使她深得妹妹们的喜爱和敬重,尤其是乔,更是深爱着自己的姐姐,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因为姐姐无论说什么总是轻声细语的,显得特别亲切温柔,从不浮躁,让人很乐于接受。
“女孩们!”梅格看了看身边头发蓬乱的乔,又看了看房间另一边戴着睡帽的贝丝和艾美,严肃地说,“妈妈希望我们能爱惜这些书,并且仔细阅读这些书,牢记里面的内容。我们应该立即付诸行动。虽然我们以前做得已经不错,但自从爸爸离家后,战争给我们带来了许多的不快和烦恼,有很多事都被我们忽略了。我不管你们喜欢做什么,但从现在起我们要把书放在这张桌子上,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认认真真地读一点,因为我知道,这样会让我们受益匪浅,它将伴随我们度过许许多多个艰难的日子。”
说完她就打开新书读了起来,乔紧挨着她坐下,与她并肩而读,不安分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安静。
“梅格真是好榜样!来,艾美,我们也一起来读妈妈送给我们的书吧。如果你遇到不认识的生词,我就帮你查字典解释,再有不懂的地方我们就向姐姐请教好了。”贝丝轻轻地对艾美说。她被精致的小书和两位姐姐专心阅读的模样深深打动了。
“真高兴,我的封面是蓝色的。”艾美说。接下来屋里一片宁静,除了轻轻的翻书声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时,冬日的阳光不知何时已悄悄映入屋内,轻柔地抚摸着她们亮丽的头发和认真的脸庞,祝福她们圣诞快乐。
“咦,妈妈到哪儿去了?”半个小时后,梅格和乔跑下楼去找妈妈,要感谢她送给她们的圣诞礼物。
“谁知道呢?只要一有穷人来讨东西,你妈妈马上就会出去看那些人需要什么。她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把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全都给了穷人。”汉纳说道。老用人从梅格出生以来就一直和她们一家生活在一起,尽管是个用人,但大家都把她当做亲爱的家人看待。
“我想她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您先把圣诞蛋糕准备好吧。”梅格一边说一边把装在篮子里的礼物又拿出来看了一遍。礼物藏在沙发下面,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给妈妈一个意外的惊喜。“咦,艾美那瓶科隆香水呢?”她接着又问,因为篮子内的那个小瓶子不见了。
“她刚才把它拿走了,说是要再系根丝带或者别的什么小玩意儿装饰一下呢。”乔回答道。她刚换上一双新军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把硬邦邦的军鞋弄软些。
“我送给妈妈的手帕真是漂亮极了,对吧?汉纳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的,还烫过了呢,上面的字可全都是我亲手绣的。”贝丝兴高采烈地说着,满心欢喜地看着她的杰作——那些她费了许多工夫,用爱心绣成的但又并不十分工整的字体。
“哎呀,真有趣!你把‘马奇太太’绣成‘妈妈’了。”乔拿起手帕大声嚷道。
“难道这样不好吗?我还以为这样做比较好呢,因为梅格名字的缩写也是M.M.,很容易搞混的,而且这手帕我只想给妈妈一个人用。”贝丝显得有点不安。
“亲爱的,你真聪明!这主意不错——而且考虑得非常周到呢,这样做就不会张冠李戴了。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梅格说着,对乔使了个眼色,又向贝丝微微一笑。
这时门“砰”地打开了,大厅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是妈妈回来了,快把篮子藏好,快!”乔叫道。
可是,想不到竟是艾美急匆匆地走进来,看到姐姐们都盯着她瞧,艾美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到哪儿去了?身后藏的是什么东西?”梅格问。看到艾美竟披着斗篷,戴着帽子,打扮得整整齐齐,她不由得诧异:这个小懒虫居然这么早就出去了!
“别笑我,乔!我不是存心想要瞒你们的,只是想用我所有的钱把小瓶的科隆香水换成大瓶的,我真的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老想着为自己打算了。”
艾美一边说一边给大家看她刚换回来的漂亮的大瓶科隆香水。她正在努力克服私欲,而且态度显得诚恳谦逊,让大家深受感动。梅格一把抱住了她,乔不停地夸她是个“乖女孩”,贝丝则跑到窗边摘下一朵自己最喜爱的玫瑰花来装饰这个漂亮的香水瓶。
“你们知道,今天早上大家一块儿读书时,又谈到要努力做个好孩子,因此我为自己的小礼物感到羞愧,所以后来就跑到商店把它换了,我真高兴,现在我的礼物成了最漂亮的啦。”
这时又传来一声开门声,大家赶忙把篮子塞到沙发下面,然后跑过去围坐在桌子边,准备吃早餐。
“圣诞快乐,妈妈!谢谢你送给我们的书。我们已经开始读了,而且以后会每天都坚持读的。”姐妹们齐声说。
“圣诞快乐,乖女孩们!真高兴你们现在就开始读了,但重要的是要坚持下去啊。不过吃饭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可怜的妇人,她刚生了一个宝宝。屋里没有火取暖,她的六个孩子为了不被冻僵便挤在一张床上。那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其中最大的孩子告诉我说,他们又冷又饿。因此,女孩们,你们愿意把自己的早餐当做圣诞礼物送给他们吗?”
孩子们刚才等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现在正饿得很,听妈妈这么一说,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默不作声,但不一会儿,只听见乔冲口而出说:“我真高兴,幸好早餐还没开始呢!”
“那就让我帮忙把东西拿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吧,好吗?”贝丝十分热心地问道。
“我把奶油和松饼送给他们。”艾美接着说,她十分果断地放弃了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
梅格已经动手把荞麦饼包好,把面包放到一个大盘子里。
“我早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做的,我真高兴。”马奇太太开心地微笑着,十分满意地说,“你们大伙儿都来帮我吧,回来后早餐就吃点牛奶面包,午餐时多吃点,再补回来就是了。”
于是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东西准备好了。接着,队伍开始出发了。幸亏时间还早,她们又是从后街穿过,很少人看见她们,所以也没人取笑这支奇怪的队伍。
这真是一个凄凉的贫困家庭,屋里几乎一无所有,门窗破破烂烂的。这么冷的天,屋里都没有生炉火,床上的被褥也十分破烂。虚弱的母亲抱着正在啼哭的婴儿,一群面黄肌瘦、饥肠辘辘的孩子披着一床破旧的棉被缩成一团。
看见女孩们走进来,他们又惊又喜,个个瞪大了眼睛,咧开冻得发紫的嘴唇笑了起来。
“天哪,善良的天使来看我们了!”那个可怜的女人高兴得叫了起来。她带着德国口音,一听便知是从外地搬来的。
“是披着斗篷,戴着帽子和手套的怪模怪样的天使。”乔补充说道,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家纷纷行动起来。汉纳先用带来的木柴生起了炉火,又用一些旧帽子和自己的斗篷挡住又破又漏的窗子,不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马奇太太一边给那可怜的母亲端茶递粥,一边低声安慰她,让她放宽心;然后又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慈爱地为小宝宝穿上衣服。女孩们则摆好桌子,让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围在火炉边,像照顾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鸟般喂他们吃饭,还跟他们说说笑笑,努力想听清他们既不纯正又结结巴巴的英语。
“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都是好心的天使!”这群可怜的孩子们边吃边说,把冻得发紫的小手伸到温暖的火炉边烘烤着。姐妹们还从来没有被别人称做天使呢,今天可是第一次,因此觉得非常开心。尤其是乔,她从生下来就被大家当做堂吉诃德身边那个可笑又呆头呆脑的“桑丘”,现在听到自己被称为天使,便显得格外得意。虽然早上女孩们什么也没吃,心里却感到无比舒畅。这是一顿奇特的早餐,这四个饥肠辘辘的小女孩不仅把食物留给了别人,同时也把温暖送给了别人。这时她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到整个城里再也没有什么人比她们更幸福了。在圣诞节的早上,她们把最好的早餐送给了穷人,自己却宁愿只吃面包和牛奶。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爱别人胜过爱自己’,这感觉真好。”梅格说。回家后,她们趁母亲上楼为贫穷的赫梅尔一家找衣物时,急忙把准备送给妈妈的礼物都摆了出来。
这些小礼物虽然并不贵重,但都是经过精心的包装,代表了她们对妈妈的无限深情。一只高高的花瓶摆在桌子中间,上面插着红色的玫瑰和白色的菊花,衬托着几缕垂下来的藤蔓,增添了几分淡雅而真挚的诗情。
“妈妈来了!贝丝,开始弹琴吧!艾美,为妈妈开门!向妈妈大声欢呼!”乔又蹦又跳地大声喊叫着,梅格则出去把接妈妈进屋。
贝丝开始弹起欢快的进行曲。艾美拉开房门,在梅格的陪同下,母亲端庄地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马奇太太既惊讶又感动,她含着笑认真端详着女儿们送给她的礼物,读着附在上面的小字条,眼中不禁噙满了幸福、喜悦的泪水。她当即穿上乔送的便鞋,把一条散发着香味的手帕放进衣袋,然后又把那朵玫瑰花轻轻别在胸前,再戴上那双别致的手套:哦,妈妈真是漂亮极了!
大家不停地说笑着、亲吻着,这种真挚而又充满爱意的祝福给家里平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那股温馨的感觉在每个人心中久久荡漾。过了一会儿,大家就又投入了紧张而有趣的工作中。
早上救助穷人和赠礼仪式花去了不少时间,剩下的时间女孩们便决定用来准备晚上的欢庆活动。由于她们年龄太小,不适合上戏院看戏,而且家里经济又拮据,难以支付业余表演买道具所需的大笔费用,但这并不影响女孩们充分发挥她们的聪明才智,她们需要什么,便自己动手试着做什么。她们的作品有些还真挺有创意的,制作得也很精巧。比如,她们会用纸板做吉他;用空的牛油瓶裹上锡纸做油灯;用旧棉布做成鲜艳夺目的长袍,上面还镶嵌着从一家腌菜厂要回来的小锡片;她们还做了一件镶有同样钻石形小锡片的盔甲,亮晶晶的。这些道具都非常有趣。被派上用场的小锡片都是腌菜厂做罐头时剩下不用的边角废料。为了表演的需要,屋里的家具经常被到处挪动,弄得乱七八糟。大房间便是孩子们的舞台,女孩们在台上天真无邪地尽情表演。
由于家里没有男孩,乔便当仁不让地扮演男主角。她对一个朋友赠送的一双黄褐色长统皮靴尤为满意。这位朋友认识一位女士,而这位女士又认识一位演员。这双靴子就是从那位演员那里得来的。一双鞋子、一把旧的钝头剑,还有某个艺术家的敞领紧身上衣,这些都是乔十分珍视的宝贝,因此几乎每次登台亮相都会派上用场。
因为“剧团”太小,那两位主要演员不得不分别扮演好几个角色。她们必须同时记住三至四个不同角色的台词,每次表演时还要飞快地轮流换上各种不同的服装,同时还得兼顾幕后的管理工作,她们的努力精神赢得了大家的赞扬。这种娱乐活动对她们来说十分有益,不仅可以锻炼她们的记忆力,还可以打发闲暇,排遣寂寞。不然地话,整天无所事事,一点乐趣也没有。
圣诞节晚上,十二个女孩挤在一张床上,望着舞台,焦急地等着演出开始。幕后灯光朦朦胧胧的,不时传来演员们换衣服的沙沙声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偶尔还传来情绪特别容易激动的艾美在兴奋之时发出的“咯咯”笑声。不一会儿铃声响了起来,帷幕慢慢拉开,《女巫的咒语》终于开始了。
几株盆栽的灌木、铺在地板上的绿色厚毛,以及远处一个洞穴的布景构成了“阴森可怕的森林”。“洞穴”是用晒衣架做洞顶,衣柜做墙壁,里面放着一个烧得很旺的小炉子,一个“老巫婆”正坐在火炉边,俯身摆弄着炉上的一个黑锅。舞台阴沉沉的,熊熊燃烧的炉火营造了良好的舞台效果。“女巫”掀开锅盖,锅里冒出阵阵热气,效果真是逼真极了。第一个高潮过后,大坏蛋“雨果”昂首阔步走上场,嘴上蓄着黑胡子,头上歪戴着一顶帽子,脚上穿着一双长靴,身披一件神秘外衣,腰间佩一把铿锵作响的宝剑。他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猛地一拍额头,放声高歌,唱出他对“罗德力戈”的无比仇恨、对“莎拉”的真挚爱恋,以及要杀掉可恶的仇人、赢得“莎拉”的雄心壮志。“雨果”粗哑的嗓音夹杂着愤怒和激动,惟妙惟肖的演出给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当乔刚停下歇口气时,大家便报以热烈的掌声。于是,她像一个驾轻就熟的老演员,走到舞台上,躬身致谢,然后又轻轻走到“洞穴”前,大模大样地命令“黑格”出来:“嘿,奴才!我要你赶快出来!”
梅格从“洞穴”里走了出来,她扮演的是“黑格”,脸上挂着灰色的马鬃,身披黑红两色并画着神秘符号的长袍,手持一根拐杖。“雨果”向她索取两种魔药,一种可以使“莎拉”爱上他,另一种用来毒死情敌“罗德力戈”。“黑格”唱起了优美动听的歌曲,答应把两种魔药都给他,接着,她又把送魔药的小精灵叫了出来:
来吧,来吧,空中的小精灵。
从你家里过来!
你让玫瑰生长,享受雨露滋养,
你一定知道配制神奇药水的魔方。
以你精灵般的速度带给我,
芳馨魔药,
既要味道鲜美,又要药力具有奇效。
快回答我吧,小精灵……
接着,音乐轻柔地响起来,由远及近。洞穴后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金色的头发,乳白色的衣裳,两只翅膀闪闪发亮,头上戴着美丽的玫瑰花环,像白云一样飞过来。她挥舞魔杖唱道:
来了,我来了,
从我虚无缥缈的家乡,
从那遥远的银色月亮。
把神妙的魔药拿去,
用在适当的地方,
不然它的魔力就会很快消失!
“小精灵”把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瓶子扔到“女巫”脚边,然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黑格”又唱了一首歌,施用魔法唤来另一个“精灵”。只听“砰”的一声,一个又黑又丑的家伙出现在舞台上,像乌鸦一样怪叫着,他扔给“雨果”一个黑瓶,就狞笑着不见了。“雨果”接过药瓶,向“女巫”道了谢,然后把两瓶魔药塞到靴子里,转身离去。这时“黑格”站在舞台上独白,说“雨果”杀死了她的朋友,她决心诅咒报复他,揭穿他的阴谋。第一幕就演到这儿,观众席上的孩子们边吃糖果边讨论这幕剧的优缺点。
帘幕迟迟没有拉开,里面传来好一阵叮叮咚咚的捶打声。又过了好一会儿,舞台布景终于出现在眼前——这真是个伟大的工程,观众们谁都顾不得埋怨刚才耽误的时间了,因为布景实在太美了,简直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只见一座高高的塔楼耸入屋顶,塔楼半腰有一扇透出灯光的窗户,白色的帘幕后面,“莎拉”身穿一件漂亮的银蓝两色的裙子,正痴痴地等待“罗德力戈”的到来。这时,“罗德力戈”着盛装出场。他顶着一头粟色鬈发,头戴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身披一件红色的外衣,手拿一把吉他,脚蹬一双长靴。“罗德力戈”跪在塔下,柔情万分地唱起了情歌。“莎拉”也回唱了一曲,二人应和着,情投意合。“莎拉”在“罗德力戈”的请求下,终于同意和他私奔。接下来便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幕。“罗德力戈”拿出一副有五个梯级的草绳软梯,用力把梯子的一端抛上去,请“莎拉”下来。“莎拉”颤巍巍地从花窗格子上爬下来,手扶着“罗德力戈”的肩头,正准备优雅地往下跳,突然观众大叫起来:“哎呀!哎呀!不好了,莎拉!”原来她一不留神,长裙被窗户绊住了。塔楼摇摇晃晃地向前倾斜,最后“轰”地一声,倒了下来,这对倒霉的恋人一下子就被埋在了废墟里!
众人大声尖叫着,只见黄褐色皮靴伸出废墟在空中乱踢,一个满头金发的女孩把脑袋探出来高声叫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会出事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会出事的!”那位铁石心肠的父亲“唐·佩德罗”头脑却极为冷静,他冲过去一把拖出自己的女儿,把她拉到身边,低声命令道:
“别笑!继续演,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唐·佩德罗”命令“罗德力戈”赶快站起来,盛怒之下,要将他赶出去。虽然“罗德力戈”被倒下的塔楼砸得不轻,受了点伤,但他并没有忘掉自己的使命——他毫不理睬这位“老绅士”,拒绝服从命令,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这种大无畏的精神鼓舞了“莎拉”,她和“父亲”顶撞了起来。“唐·佩德罗”于是命令把两人一起带到城堡最底层的地牢里去。一位身体稍胖但精明能干的“小侍从”手持锁链走过来把他们带走,“小侍从”神色慌张,连要讲的台词都忘掉了。
第三幕是在城堡的大厅,“黑格”来到这里,准备解救这对恋人并干掉坏蛋“雨果”。听到“雨果”走进来,她赶忙躲了起来。只见“雨果”把两包魔药倒进两个酒杯里,然后又吩咐那位腼腆怯弱的“小侍从”:“把酒拿去给地牢里的那两个‘囚徒’,告诉他们我马上就来。”这时候又有一个“小侍从”上来把“雨果”带到一边说了几句话,“黑格”随即把两杯药酒换成两杯没有药性的纯酒。之后,小侍从“费迪南多”把酒带走了,“黑格”则把原来要给“罗德力戈”喝的那杯毒酒放在“雨果”的身边,他一点也没有察觉。“雨果”在唱完一支冗长的歌后感到口渴,顺手端起那杯毒酒喝了下去,顿时就失去了神志,在拼命挣扎一番之后,便挺直了身子倒地而死。
这时“黑格”热情亢奋地唱了一首曲调优美的歌,说明自己刚才使用的手段。这真是撼动人心的一幕,虽然有些人会认为刚才“雨果”的死,由于突然落下了一缕长发使这幕场景显得有些失色,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观众的热情,他们不停地为演出喝彩。“雨果”领着“黑格”应观众的要求彬彬有礼地走到台前谢幕。在这场戏中“黑格”的歌声被认为是最精彩的部分,轰动了全场。
第四幕开始了。当“罗德力戈”听说“莎拉”离弃了他时,感到万分绝望,想以死来表达对“莎拉”的爱。他刚刚把剑对准心脏准备自杀时,突然听到窗下传来了优美的歌声,告诉他心爱的人没有变心,但现在身处险境,希望恋人能快点救她出来。接着从外面扔进一把钥匙,他惊喜万分,立即打开门锁、折断锁链冲出门去营救他心爱的女孩。
第五幕徐徐拉开,“莎拉”和“唐·佩德罗”正吵得不可开交。“唐·佩德罗”要把她送进修道院,她决意不从,并伤心欲绝地求他开恩,几乎要晕倒在地。正在紧要关头,“罗德力戈”闯进来并向“莎拉”求婚。“唐·佩德罗”却以他没有钱为由而坚决反对。于是两人大声争执起来,互不相让。“罗德力戈”正想把早已筋疲力尽的“莎拉”带走,这时,一个浑身瑟缩发抖的“小侍从”拿着“黑格”的一封信和一个布袋走了进来。这封信告诉大家,她把一大笔财富赠给了这对恋人,要是“唐·佩德罗”想破坏他们的幸福的话,必将遭到厄运的惩罚。接着布袋被打开了,大把大把的银币从袋中落下来,闪闪发亮地堆在台上,显得极为壮观。见此情景,这位“狠心的父亲”不得不软下心来,默认了他们的结合。于是众人齐声唱起祝福的歌曲,一双恋人情意绵绵,以极优雅浪漫的姿态跪下,接受大家的祝福,帘幕随之缓缓降下。
接下来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息。就在这时,那张当做花楼的帆布床突然折拢,这群兴高采烈的观众倒了一做地。“罗德力戈”和“唐·佩德罗”飞身上前去抢救,好在大家都没有受伤,却一个个全都笑得说不出话来。大家刚刚镇定下来,汉纳便走了进来,说:“马奇太太对你们的演出成功表示祝贺,并请女孩们下去吃点东西。”
听到这话,大家一阵惊喜。看到桌上摆放的各种食物,她们高兴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妈妈虽然有时候也会弄点吃的来奖励她们,但自从她们告别了宽裕的日子以来,像这样的好东西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只见桌子上摆着两碟雪糕,一碟粉红色,一碟白色,除此之外,还有蛋糕、水果和迷人的法式夹心糖,更让她们感到惊喜的是桌子中间居然还摆着四束美丽的鲜花!
这样的情景使她们感到大为惊讶。她们不解地看看饭桌,又望望身边的母亲。看得出来,母亲也显得非常高兴。
“这是小仙女送来的吗?”艾美兴奋地问道。
“大概是圣诞老人吧。”贝丝说。
“肯定是妈妈做的!”梅格笑得又甜又美,演出时挂在脸上的白胡子和白眉毛还没来得及取下来呢。
“我知道了,是马奇婶婆突然心情好了,给我们送来的。”乔灵机一动,若有所思地叫道。
“啊,你们都猜错了,这是劳伦斯老先生送来的。”马奇太太告诉她们。
“哦,是那个姓劳伦斯的爷爷!他怎么会想到送我们这些呢?我们和他从来就没什么往来呀!”梅格惊讶地嚷道。
“汉纳把你们早上的善行告诉了他的一个用人。这位老绅士脾气虽然有些古怪,但他听说这件事后却很高兴。他和我父亲多年前就认识。今天下午他便给我送了张字条,写得十分客气,说希望我能允许他向你们表示一点心意,并送一些微不足道的圣诞礼物给你们,我也不便拒绝,所以今晚就给你们开个小宴会,作为对今天面包加牛奶早餐的补偿。”
“我猜想肯定是那个男孩出的主意,没错,肯定是他!他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真希望我们有机会可以成为朋友。看来他也很想认识我们,只是有点害羞,而梅格又过于严肃。我们遇到他时梅格也不让我跟他打个招呼,说上几句话。”这时碟子传了过来,里面的雪糕已经开始融化,乔一边说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你们说的是那个住在隔壁大房子里的人吗?”一个小女孩问道,“我妈妈认识劳伦斯先生,说他很高傲,不喜欢与邻居们打交道。他老把自己的孩子关在屋里,逼他用功读书,不让他与外人交往,只允许他跟家庭教师骑马散步。以前我们曾经邀请过他参加晚会,但他没来。妈妈说他其实是个出色的男孩,虽然他从不跟我们这些女孩交往。”
“有一次我家的猫儿走失了,还是他帮忙找回来的呢。那天我们隔着篱笆谈了一些板球方面的话题,聊得非常愉快。后来他看到梅格过来,就走开了。我想以后我一定会认识他的,因为他同样需要朋友,而且我敢肯定他很需要。”乔颇有自信地说道。
“他很有礼貌,挺讨人喜欢的。如果有机会,我不反对你们交个朋友。今天是他亲自把鲜花送过来的。本来我应该请他进屋里来坐坐,但又不知道你们正在楼上干什么,所以就没有请他进来。但他离开的时候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能他听到你们玩得很开心,而显然他自己又没什么可玩的。”妈妈说。
乔看了看自己的靴子,笑着说:“妈妈,幸亏你没叫他进来!不过以后我们会演一些可以让他看的戏。或许他还可以参加我们的演出呢,那不是更有趣吗?”
“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鲜花!真是美极了!”梅格拿着自己的那束鲜花,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这花的确很漂亮!不过在我看来,贝丝的玫瑰花更香。”马奇太太一边说,一边闻了闻别在胸前那朵几近凋谢的玫瑰。
贝丝依偎在妈妈的身旁,轻声说道:“真希望能把我那束花送给爸爸。我真怕他圣诞节过得没有我们这么快乐呢。”
“乔!乔!你跑到哪里去了?”梅格站在阁楼的楼梯底下朝上面大声喊道。
“我在这里!”上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梅格连忙跑了上去,只见妹妹身上随便裹着一条羊毛围巾,在靠着向阳窗户的一张旧沙发上坐着,一边吃苹果,一边捧着《红房子的继承者》,脸上淌满了泪水。这里是乔最爱待的地方,她喜欢躲开嘈杂的人群,带上五六个苹果和一本好书在此逍遥自在,独自享受宁静以及和一只老鼠做伴的滋味。她把老鼠称做“趴趴”,“趴趴”早就和她混熟了,因此对她一点也不害怕,但一看到梅格走进来,便飞快地窜进洞里去。听到梅格叫她,乔赶紧胡乱抹掉脸颊上的泪水,转过头去听听她有什么吩咐。
“真令人兴奋!加德纳夫人正式邀请我们参加明天的晚会。你瞧,这是她的请柬!”梅格一边叫,一边扬着那张宝贝似的字条,兴致勃勃地大声读起来。
“‘加德纳夫人诚邀马奇小姐和约瑟芬小姐参加新年除夕的小晚会。’妈妈已经同意我们去参加了,只是舞会上我们该穿什么好呢?”
“何必多此一问呢?你明明知道我们除了棉布衣以外,什么衣服也没有啊!”乔嘴里塞满了苹果,含糊不清地答道。
“唉!要是我有一件丝绸衣裳就好了!”梅格失望地叹息道,“妈妈说等我满十八岁时再给我买,但还要等上整整两年,真是太漫长了。”
“别丧气,我觉得我们的棉布衣裳看起来跟丝绸料子没多大区别,也挺漂亮的,你的那件就跟新的差不多。哎呀,我差点儿就忘了,我那件很早就被烧坏了,有一块明显的焦痕,而且还裂了条缝,已经没法再穿了,而我又找不出别的衣服来,这可怎么办呢?”
“那么,看来你就必须规规矩矩地坐着别动,千万不要把背部给别人看到,正面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准备用一条新丝带把头发扎起来,到时候妈妈会把她的小珍珠发卡借给我。我的新鞋子十分可爱,手套虽然没有我期望的那么漂亮,但戴出去参加舞会还是可以的。”
“糟糕,我的那双手套被柠檬汁弄脏了,眼下又没有买新的,咳,到时候干脆不戴算了。”乔满不在乎地说。她向来就不太注重打扮,总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那怎么行!你一定得戴上手套,要不然我就不去了。”梅格立即表示反对,“要知道手套比什么都重要,不戴手套就不能跳舞。要是你不戴手套,那可就太丢人了。”
“那我就不跳舞好啦,反正我本来就不喜欢跳舞,装模作样地转来转去,有什么意思呀。我喜欢随便四处走走,和别人说说笑笑。”
“可是眼下又不能叫妈妈给你买新的:一来因为那太贵了,而且你又这么粗心大意;二来在你弄脏了那双手套的时候,妈妈就说过今年冬天不会再给你买了。那么,你能凑合着用那双旧的吗?”梅格焦急地问道。
“要不我把手套揉成一团捏在手里,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不是脏的了。我只能做到这样,再没其他办法了。哦!有了,或者还可以这样,我们两个各戴一只你的好的,手里再各拿一只我的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你的手比我的大,一定会把我的手套撑坏的。”梅格说道。她非常爱惜自己的手套,简直视之为心肝宝贝。
“那我就只好不戴了。我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乔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拿起书又重新阅读起来。
“好吧好吧!你可以戴我的,就照你说的办好了!只是你可别再把它弄脏了,而且你要答应我,言行举止一定要端庄。不要把手放在身后,更不要瞪着眼瞧人,不能说‘我的天哪’,这些你能做到吗?”
“放心吧!我会板着面孔,装作很矜持的样子,而且尽量不去闯祸,我保证说到做到。现在你快去给人家回个信吧,让我把这个精彩的部分看完。”
于是,梅格去写她的回信,对加德纳夫人的邀请表示感谢。然后,她又把准备参加舞会的衣服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一边愉快地唱着歌儿,一边细心地把网眼花边镶好。这时乔已经读完了故事,吃掉了四个苹果,还和可爱的小老鼠玩了一会儿。
除夕当天,客厅里静悄悄的,两个姐姐正在聚精会神做一桩对她们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为晚会作准备,两个妹妹则忙进忙出地伺候着。虽然简单的化妆难不倒她们,但姐妹们还是跑上跑下地忙个不停。梅格想弄几缕卷曲的刘海,她让乔帮她把头发用纸片包起来,再用一把烧热的烫钳夹住把它烫卷,结果弄得满屋子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
“真难闻,头发会这样冒烟吗?”贝丝坐在床上有点奇怪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湿汽在渐渐蒸发,头发正在慢慢变卷哩。”乔答道。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味道也太怪了!像是羽毛被烧焦的味道。”艾美一边说一边扬扬自得地摸摸自己美丽的自然鬈发来。
“好了,随便你们怎么说,等我把纸片拿开,你们就会看到一缕美丽的小鬈发了。”乔一边说一边放下烫钳,还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时她拿开了纸片,但却并没有看见那缕漂亮如云的小鬈发,因为头发在纸片里被烧坏了。见此情景,乔吓坏了,但也只能战战兢兢地把一段烧焦的发束放在梅格面前的梳妆柜上。
“噢,噢,噢!天啊!你瞧你都做了些什么呀?这下全完了!我还能参加舞会吗?叫我还怎么去见人啊!我的头发,天哪!我的头发!”梅格绝望地看着额前参差不齐的焦黑的发丝,不禁失声痛哭。
“唉,好啦,对不起啦,可是你本来就不该叫我来弄的,我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真对不起,烫钳太热了,所以我不小心把事情搞砸了。”可怜的乔嗫嚅着说。望着那团黑糊糊的头发,她心中也十分懊悔,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还有救的,索性把头发全盘起来,上面扎根丝带,在靠近额前的地方打个结,只露出一点点发尖,这样看上去就像是现在最流行的发型。我看过好多女孩都是这样打扮的。”艾美安慰道。
“我也真是活该,谁叫自己非要赶什么时髦。如果我不去想东想西地对自己的头发弄花样,不也就没事了吗。”梅格使着性子哭道,一个劲儿地抱怨自己。
“我也这么想,真是可惜了这一头秀发。不过你也别太难过了,头发很快就会长出来的。”贝丝一边说着安慰话一边走过来安抚着这头被剪了毛的“小羔羊”。
除了几处小失误以外,梅格终于打扮好了,经过大家的一番努力,乔也梳理好了头发,穿上衣裳。虽然她们衣着朴素,但她们还是显得相当漂亮——梅格身穿银灰色斜纹布衣,裙摆处还镶着花边,头上搭配着蓝色天鹅绒发网,用珍珠发卡别着;乔一身枣红色衣裳,配一件笔挺的男式亚麻布硬领衣衫,眉宇间散发着一股英气,身上戴着两朵白菊花作点缀。两人各戴一只精致而干净的手套,而将另一只脏手套紧握在手中,这种掩饰法得到众人一致的好评:既自然又优美。梅格的高跟鞋太紧,夹得脚很不舒服,但她却坚决不愿承认;乔的十九根齿的发卡似乎要插入她的脑袋,弄得她非常不自在。不过,也没办法呀,谁叫女孩们天生爱漂亮呢!
“祝你们玩得开心,宝贝们!”马奇太太对姿态优雅的两姐妹说,“舞会上别吃太多东西,十一点钟我会让汉纳去接你们。”正当梅格走出大门正要关上门时,从窗子里又传来了妈妈的喊声:
“女孩们,女孩们!小手帕都带了吗?”
“带了,妈妈,手帕真是漂亮极啦,梅格还在上面洒了香水呢。”乔大声答道,一路还不停地笑着。“我相信就算我们是遇上了地震在狼狈逃窜时,妈妈也会询问我们有没有带手帕的。”
“这是妈妈的一种高贵的品位,更何况这样也很合乎规范啊,因为真正的淑女气质仅仅从她洁净的靴子、手套和手帕上就能看出来。”梅格回答,看来,她本人就为自己颇懂这些高贵的礼仪而沾沾自喜。
“乔,你要时刻记住了,别把衣裳烧坏了的那一面让别人看到。看看,我的腰带这样系行吗?头发看起来会不会很糟?”梅格在加德纳夫人的梳妆室对着镜子再三打扮自己的同时,还不忘反复叮嘱着乔。
“知道啦,我不会忘的。如果你看到我有什么不对的,就给我使个眼色提醒我,行了吧?”乔说着把衣裳的硬领拉了拉,又匆匆理了理头发。
“这可不行,使眼色不是淑女所为。这样吧,如果你做错了事我就扬扬眉毛,如果做对了我就点点头。现在请你挺直腰,抬头挺胸,迈小步。如果有人把你介绍给别人,千万不要和那人握手,那是不合礼节的。”
“这些礼节你都是怎么学来的?我就老学不会。听,多轻快的音乐!”
姐妹两人略带羞怯地走了出去。这虽然只是个非正式的小舞会,但对于她们来说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加德纳夫人是位举止庄重的老妇人,有六个女儿。她和蔼可亲地接待了乔和梅格,并把她们交给她的大女儿莎莉。梅格认识莎莉,于是先前的拘束很快就被抛开了。而乔对女孩之间唧唧喳喳的话题一向不大感兴趣,因此只得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背靠着墙,以免让别人看见衣服背面的焦痕。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匹被关在花园里的小野马,很不自在。在房间的另一头,五六个快活的小伙子正在大谈溜冰的事,她心里怪痒痒的,恨不得也走过去加入他们,因为溜冰是她最感兴趣的消遣之一。她把心里的想法向梅格透露了一点,但梅格的眉毛立刻扬得老高,因此乔就不敢再轻举妄动。没有人过来跟乔聊天,身边的一群人也陆陆续续散开,最后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因为怕衣服烧坏了的痕迹露出来,所以乔不敢像其他人那样四处走动寻找乐趣,只能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别人看。这时舞曲响了起来,梅格马上被人请进了舞池。她舞步轻快,满脸笑意,当然啦,此刻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双脚被那双紧紧的鞋子折磨得正难受呢。这时一个红头发的高个子年轻人朝乔走来,她担心会被邀请去跳舞,于是赶快溜进一间挂着帘幕的休息室,想独自一人偷偷观看别人跳舞,自得其乐。谁晓得另一个害羞的人已经先相中了这个避难所:乔赫然发现“劳伦斯家的男孩”也在这里!
“天哪,我不知道这里已经有人!”乔吞吞吐吐,准备转身离去。
尽管男孩看上去也有点吃惊,但他随即便笑了起来,客气地站起来说:“没关系,你要不介意就待在这里吧。”
“这样会打扰到你吗?”
“一点也不会。客厅的很多人我都不认识,所以我就躲到休息室来了。”“我也一样。请不要走开,除非你真的想这样。”男孩又坐下来,一声不响地低头望着自己的皮鞋。乔尽量用自然得体而又礼貌的口吻说:“我想我曾经见过你,你是不是就住在我们家附近?”
“对,我家在你家隔壁。”他抬起头笑出声来。他还清楚地记得上次把猫送回她家时,两人一起倚在栅栏那儿谈论板球的情景。与那天相比,乔今天这副一本正经的神态显得十分有趣。
乔这时也觉得稍微放松了,于是也笑起来。她真诚地说:“谢谢你送的圣诞礼物,它真令我们开心。”
“那些礼物都是爷爷送的。”
“但肯定是你让他这么做的,我猜得没错吧?”
“你的猫还好吗,马奇小姐?”男孩试图表现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但乌黑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它很听话呢。谢谢,劳伦斯先生。不过别叫我什么马奇小姐,我叫乔。”年轻的女孩回答道。
“好的,不过我也不是劳伦斯先生,你叫我劳里吧。”
“劳里·劳伦斯?这名字好怪啊!”
“我的名字其实叫西奥多,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样一来伙伴们都叫我多拉,所以现在我让他们管叫我劳里。”
“我也不喜欢我的名字——约瑟芬,听听,多么伤感的名字!我宁可大家叫我乔,而不是约瑟芬。那么你是怎么让那些男孩不再叫你多拉的?”
“我揍他们。”劳里笑着说。
“不过我可不能打马奇婶婆,所以只好忍着,随便她怎么叫。”乔听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乔,你喜欢跳舞吗?”劳里问她,一副很自得的样子,似乎认为这个称呼挺适合她这种个性的人。
“如果场地足够开阔,大家也都放得开的话,我倒是挺喜欢的。但在这样的地方,我可能会打翻东西,或者踩到别人的脚指头,或者还会出一些让自己难堪的洋相,所以我不敢去胡闹,只能由梅格去跳。你不跳舞吗?”
“有时候也跳。不过,我在国外生活了好些年,因此这里的朋友不多,还不大熟悉你们跳舞的规矩。”
“国外?”乔吃惊地叫了起来,“真的?讲给我听听吧!我最喜欢听人家谈论自己的旅游见闻了。”
劳里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好,但禁不住乔接二连三地追问,便打开了话匣子。他告诉乔,他曾在韦威的学校待过,那边的男孩从不戴帽子,而且他们在湖上有许多小船,一到假期,大家便跟老师们一起去瑞士旅游等等。
“要是我能去那儿该有多好!”乔叫道,“那么,你去过巴黎吗?”
“去过,去年冬天我们就是在巴黎度过的。”
“那你会讲法语吗?”
“在韦威只许讲法语。”
“讲几句来听听,怎么样!我看得懂一点点,但不会说。”
“Quel nom a cette jeune demoiselle en les pantoufles jolis?”劳里用纯正的法语问道。
“说得真好!让我想想,你是在问:‘那位穿着漂亮鞋子的年轻女孩是谁?’对吗?”
“Oui, mademoiselle.(是的,小姐。)”
“是我的姐姐玛格丽特,你早就认识她的!你说她漂亮吗?”
“嗯,很漂亮。她看上去端庄大方,舞姿也很优美,使我想起了德国女孩。”听到一个男孩这样天真地夸奖自己的姐姐,乔兴奋得脸上发光,连忙把这话记在心中,等回家后好转告梅格。他们悄悄地看着跳舞的人们,一边评论着,一边谈笑着,彼此都觉得像是老朋友一般。劳里的羞怯感消失了,乔男孩般洒脱的举止让他感到轻松愉快。乔也渐渐自然起来,备感自在,因为她早就已经忘掉了自己衣裳上的焦痕,而且现在也没人对她挤眉弄眼了。她越发喜爱这个“劳伦斯家的男孩”了,忍不住又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准备回家去讲述给姐妹们听,因为她们没有亲兄弟,表兄弟又不多,所以对男孩几乎一无所知。
“劳里有着卷曲的黑头发、褐色的皮肤、乌黑的大眼睛、笔挺的鼻子、洁白的牙齿,手脚修长,个子比乔略高,显得文质彬彬,却又不乏幽默风趣。只是不知道他年纪多大了。”
乔正开口要问,可是转念一想直接问男生的年龄似乎不太合适,于是她转而机智地换了一种婉转的口吻问道:
“我想你很快就要念大学了吧?我看你整天都在啃书本——不,我是指你一直在用功读书。”乔为自己顺口说了个很不雅的“啃”字感到很不好意思,脸都涨红了。
劳里并没有注意到乔脸上的变化,他微笑着耸了耸肩,说道:“这一两年内可能还不会,我要到十七岁才会上大学。”
“你还没十七岁吗?”乔望着这位身材高挑的少年问道。她还以为他已经满十七岁了呢。
“下个月满十六岁。”
“真希望我也能有机会念大学。听你说话的口气,仿佛你还不大喜欢念大学呢。”
“我讨厌上大学,在大学里不是死读书就是整天玩乐。事实上我也并不喜欢这个国家的生活。”
“那你喜欢去哪里生活呢?”
“意大利。在那里比较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乔本来很想问问他到底想做些什么,但看见劳里紧皱着眉头,神情显得极为严肃,因此乔便一边用脚踏着节拍,一边赶紧换了个话题:“这支波尔卡舞曲美妙极了!你为什么不试着跳一曲?”
“如果你愿意跳的话。”他边说边礼貌地朝乔轻轻鞠了一躬。
“噢,不行,因为我跟梅格事先有约,保证今晚我不跳舞,因为——”乔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只好一笑了之。
“为什么?”
“你不会跟别人说吧?”
“绝对不会!”
“是这样的。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在炉火前烘烤衣服,结果有一次把这件衣服给烧坏了,虽然仔细缝补过,但还是看得出焦痕。因此梅格叫我坐着别乱动,否则会让人看到。好了,你要笑就尽管笑吧。我知道这行为很可笑。”
不过劳里没有笑,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带着令乔惊讶的神情小声说:“不要紧,我有一个办法。外面有一个长长的走廊,我们在那里痛痛快快地跳舞,不会有人看到我们的。请吧。”
乔谢谢他,高兴地走过去跳起舞来。看到其他的舞伴戴着精致的乳白色手套,她多么渴望自己也能有一副干净的手套。走廊上果真没有其他人,他们在那里尽兴地跳了一曲波尔卡舞。劳里跳得十分出色,他还教乔跳一些德国舞步,两个人跳得十分尽兴。音乐一停,他们便坐在楼梯上休息,随后劳里跟乔谈起了海德堡的学生节日庆祝会。这时,远远看见梅格过来找妹妹。她向乔招了招手,乔极不情愿地跟着她走进一间侧室。一进去,只见梅格往沙发上一坐,手捧着脚,脸色苍白。
“我扭伤了脚踝。被那只讨厌的高跟鞋的后跟绊了一下,我的脚扭伤了。痛得我站都站不稳了,真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走回家。”她低着头难过地抱怨着,那只脚因疼痛而不住地颤抖。
“我早就知道那双笨拙的小鞋会弄伤你的脚。真可怜,眼下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要不我们叫一辆马车,或者今晚索性就在这里过夜,等明天脚好一点咱们再走回家去。”乔一边说一边轻轻揉着梅格那受伤的脚踝。
“雇一辆马车得花很多钱,再说也没处叫,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坐自己的马车来的。这里雇车要走好长一段路,我们又没人可以指使。”
“那我去。”
“不行!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我不能待在这里过夜,屋里人太多了,莎莉已经留了几个女孩跟她一块儿住。我在这休息一下,等汉纳来了,我们再想办法吧。”
“我去找劳里,他会帮忙的。”乔说。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求求你了,不要去找谁!不要再让别人知道,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出丑了。把我的胶鞋递给我,把这双高跟鞋放到我们带来的袋子里。我不能再跳舞了,吃完晚饭后,你就去看看汉纳来了没有,她一到就马上通知我。”
“参加舞会的人现在全都吃饭去了。我可以跟你待在这儿,陪着你。”
“不,亲爱的,你还是到那边帮我带杯咖啡来。我疼死了,简直动弹不得!”梅格说完便斜靠在沙发上,把胶鞋换上,收起那双该死的高跟鞋。乔听了姐姐的话后,飞快地朝餐厅跑去。可惜她连餐厅在哪都不知道,于是她先闯入一间放瓷器的小房间,接着又冲进了加德纳先生的私人休息室,最后总算找到了餐厅。她跑到桌子前,好不容易倒好咖啡,但匆忙之中咖啡又不小心地被泼了出来,这下全完了,乔的衣服前襟全毁了。
“噢,天啊,为什么我总是笨手笨脚的!”乔一边嚷嚷,一边在惊慌之余忙用梅格的手套乱擦乱抹,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把梅格的那只漂亮手套又弄脏了。
“需要我帮忙吗?”这时,一个友善的声音这样问道。原来是劳里!他一手端着装满咖啡的杯子,一手拿着放有冰激凌的小盘子。
“是你,我正想给梅格弄点咖啡,她累坏了。结果不知谁碰了我一下,你看,咖啡全都泼出来了,把我的衣服弄成这副德行。”乔难过地说着,沮丧地看了看弄脏了的裙子,又看了看手里已经变成咖啡色的手套。
“真是太糟糕了!不过我手里拿的这些食物正想给别人,不如给你姐姐怎么样?”
“噢,真是太谢谢你了!请跟我走。东西还是由你拿着吧,要是我拿,没准又会出什么乱子的。”乔说完便在前面带路。
劳里似乎很乐意为女士服务,他拉过一张茶几,把咖啡和冰激凌递给梅格,接着又回到餐厅为乔端了一份咖啡和冰激凌。他表现得十分殷勤周到,一向挑剔的梅格也情不自禁地称他为“好男孩”。大家开心地吃着各式的糖果,跟刚进来的两三个年轻人安安静静地玩着扑克牌的游戏。没多久汉纳就来了。于是梅格顿时忘了脚痛,猛地站起身来,随即疼得“哎哟”一声,乔赶紧过去扶住她。
“嘘!什么也别说。”梅格悄悄地对乔说,接着假装一副没事的样子抱歉地对大家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我的脚稍微扭了一下,不要紧的。”说完她便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上楼去收拾衣服、帽子了。
汉纳不停地责备梅格,弄得她都哭了起来,乔在旁边不知所措,最后决定按自己的想法来处理此事。她一溜烟地跑下楼去,找来一个用人,问他能否替她雇一辆马车,偏巧这位用人是新来的侍者,对周围环境不太熟悉。正在乔东张西望地找其他人帮忙的时候,劳里却在一旁听到了她的话,于是他走过来告诉她,他爷爷派来的马车刚到,正准备接他回家,她们可以顺路搭这辆车子回去。
“时间还早呢!难道这么早你就要回去?”乔问道,但又很犹豫,不知是否应该接受这番好意。
“我一向习惯提早走。真的,不骗你!就让我送你们回家吧。你知道的,反正咱们也是顺路。何况外面还正下着雨呢。”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乔把梅格受伤的事告诉了劳里,并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好意,然后乔就立刻跑上楼去,把汉纳和梅格叫了下来。汉纳非常痛恨下雨,因此她一点也不反对地上了车。她们就这样乘着豪华的四轮马车回家,觉得既高贵又优雅,心里还暗自得意。劳里坐在车夫旁,把位置腾出来以便让梅格把脚架起来,姐妹二人一路上毫无拘束地谈论着刚才的舞会。
“我玩得开心极了,你呢?”乔一边问梅格一边把头发拨散,终于可以让自己舒服一些了。
“一开始还不错,可是到后来我把脚扭伤了,事情就变得糟糕了。莎莉的朋友安妮·莫法特对我挺好的,她邀请我和莎莉到她家住上一星期。莎莉打算在明年春天歌剧团来的时候再去,要是那时妈妈允许我也去的话就太好了。”梅格一想到这里,就变得愉快起来。
“我看到你跟我躲开的那个红发小伙子跳舞,那人怎么样?”
“噢,他还挺不错的!他的头发是粟色的,不是红色。他蛮有礼貌的,我还跟他跳了一支漂亮的瑞多瓦呢。”
“可是当他跳起这种新舞步时,浑身扭得就像只痉挛的蚱蜢。我和劳里忍不住地笑了半天,你有听到我们的声音吗?”
“没有,不过你们这样也太没礼貌了。嘿,你们一个晚上都躲在那间休息室里做什么?”
于是乔把和劳里在一起的事讲述了一遍,刚讲完就到家了。她们谢过劳里,又道了声“晚安”,便悄悄地溜进门去,不想吵醒妹妹们。但随着门“吱嘎”一声响,两个戴着睡帽的小脑袋就突然冒了出来,用半睡半醒但又急切的声音喊道:
“快给我们讲讲舞会的情景吧!”
乔从口袋里掏出为两个妹妹偷藏的几块夹心糖,然后递给贝丝和艾美。尽管梅格认为乔的这种做法非常失态,但还是微笑地看着两个妹妹高兴的样子。然后妹妹们一边吃糖一边听着姐姐讲舞会中许多新鲜刺激的事,很快她们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高贵的小姐,舞会后有马车送回家,在那儿有女仆伺候我,我想上流社会的年轻女士也不过如此。”梅格边说边让乔在她脚上敷上止痛药,并帮她梳理头发。
“虽然你的头发烫坏了,我的衣裳又破又旧,手套也不成对,鞋子太紧又使你扭伤了脚踝,不过我相信比起上流社会的年轻女士们,我们玩得开心多了。”乔陶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