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5年7月,人们都在热烈地谈论着战事,但是在彼得堡,莫斯科的王公贵族们照样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各种宴会不断。
一天,闻名遐迩的安娜·帕夫洛夫娜·舍列尔——皇后玛丽亚·奥多罗夫娜的女官和心腹,在彼得堡自己的豪宅中举行盛大的晚宴,赴宴的都是些宫廷里的达官贵人、社会名流及其家眷们。
首位莅临晚会的达官显要,是穿着绣花的宫廷礼服、长统袜子、短靴皮鞋,佩有三枚金星勋章的瓦西里公爵。一阵寒暄之后,他开始拐弯抹角地谈起来访的主要目的,讨好地说:“请您告诉我,听说孀居的皇太后想任命丰克男爵担任驻维也纳使馆的一等秘书,真有这回事吗?这个男爵,似乎没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本领嘛。”原来,这个瓦西里公爵想替他的儿子谋得这份差事,可是又听闻有人要通过皇后替男爵弄到这个职位。
安娜·帕夫洛夫娜微微闭着双眼,表示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对皇太后想做或者不喜欢的事发表任何评论。
“是太后的妹妹把丰克男爵推荐给太后的。”安娜·帕夫洛夫娜一说到太后,脸上立时就现出无限的忠诚和由衷的敬意。她认为,太后对丰克男爵十分器重。
公爵冷冷地沉默不语。安娜·帕夫洛夫娜有着宫廷女人所特有的圆滑与世故,她一方面责怪公爵,因为他竟敢批评那个被举荐给太后的人;一方面她又巧妙地安慰他。
“我们来聊聊您家里的情况吧。”她说,“您知道,自从您的女儿露面以来,整个社交界都为她倾倒。她可是大家公认的绝色美人呢!”
公爵欠了欠身子,表示感谢。
“我时常在想,”安娜·帕夫洛夫娜沉默片刻之后继续说,然后朝公爵靠近一些,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表示,政界和交际界的谈话已经结束,现在可以开始推心置腹地交谈了,“我时常在想,生活中有时幸福之神分配得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您命中就该有这么两个可爱的孩子(心想:您的小儿子阿纳托利除外,我可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她眉毛一挑,不容置疑地又说了一句,“上帝为什么要赐给您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呢?”
随即她又露出粲然一笑。
“有什么办法呢?别人准会说我不懂得如何当个称职的父亲。”公爵耸耸肩说。
“不开玩笑了,我想和您说点正经事。我想您很清楚,我不大喜欢您的小儿子,这话只是在你我两人之间说说而已。有人在太后的面前批评他,并且为您感到惋惜……”
“我有什么办法呢?”公爵无奈地说,“您是明白的,为教育他们,我已竭尽所能,可我没有想到,到头来却养出了一对笨蛋。伊波利特这小子至少还安分些,而说起阿纳托利,唉!可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了。他们兄弟俩也就这点唯一的区别。”与平时相比,公爵此时显得更加做作,笑得嘴角都堆满了皱纹,一副粗俗得令人讨厌的模样。
安娜·帕夫洛夫娜沉默了片刻:“为什么像您这种人要生儿女呢?如果您不当父亲,我就无话可责备您了。”安娜·帕夫洛夫娜说道,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睛。
“您没有想过,给您那个浪子阿纳托利娶妻成家吗?”她问道,“据说老姑娘们都有说媒的癖好,但我还没觉得自己有这个毛病。不过,我心里倒有一个人选,她一直陪在老父亲身边,生活得很不幸。她是我的亲戚,一位公爵小姐。”瓦西里公爵虽然具有上流社会人士特有的敏锐悟性和超强记忆,但对她的话只是随意地晃晃脑袋表示要加以斟酌,并没有立即答复。
“您可知道,这个阿纳托利每年要花掉我四万卢布。”公爵说,很明显地他无力阻止那些忧郁的思绪钻进他的脑子里,他沉默了片刻。
“如果再这样下去,五年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唉,这就是当父亲的烦恼。您说的那位公爵小姐,她富裕吗?”
“她的父亲很有钱,不过也很吝啬。他住在乡下。您知道,这位博尔孔斯基公爵还是很有名气的,先帝在世时他就退伍了,绰号叫‘普鲁士王’。他很聪明,就是性格有点古怪,难以相处。可怜的公爵小姐非常不幸,她有一个哥哥,在库图佐夫那里担任副官,不久前才娶了丽莎·梅南,他今天也会上我这里来。”
“亲爱的帕夫洛夫娜,”公爵说,“这件事就由您替我做主吧,我会永远是您最忠实的奴仆。她出身名门望族,又很富有,而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于是,公爵以他那特有的亲切而又优雅的动作,托起安娜的手吻了吻。
“等等。”安娜·帕夫洛夫娜沉吟道,“我今天就和丽莎(小博尔孔斯基的妻子)谈谈,或许事情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