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安德烈一路日行夜宿，直到波兰才赶上总司令并面交了父亲给总司令的信。库图佐夫对他格外亲切，带他到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并交给他重要任务，那是别的副官不敢奢望的一种殊荣。到了维也纳，库图佐夫给他当年的老战友、退休元帅、安德烈的父亲写了封回信。他写道：“您的儿子，由于他勤奋、坚定、可靠，很有希望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军官。我为能有这样的下属感到十分荣幸！”

1805年8月至10月，俄军源源不断地开拔到奥地利，驻扎在布劳瑙一带的城镇和村庄。10月2日，这些俄军刚接受了总司令库图佐夫的检阅。检阅之前，奥地利的一名军事参议从维也纳来见俄军总司令，要求俄军尽快和皇太子奥费迪南大公和马克的军队会师。可是，库图佐夫检阅完部队后，马克将军颓丧地来到俄军总司令办公室，报告他的四万军队已被拿破仑军击溃并缴械投降。

法军一鼓作气乘胜追击，锐不可当，俄军只好向维也纳方向撤退，一路破坏身后桥梁以阻挡拿破仑的追击。

10月23日，俄军抢渡恩斯河。俄国的辎重车队、炮兵和步兵纵队从桥上两侧鱼贯地通过恩斯市。

时值温和的细雨蒙蒙的秋天，护卫桥梁的俄国炮台坐落的高地前所展现的辽阔的远景，时而被纱幔般的斜雨所遮蔽，时而显得很开阔。艳阳照耀下的景致仿佛涂了一层清油漆，从远处也清晰可辨。脚底下的小市镇里，一幢幢白白的房屋、红彤彤的顶盖、大教堂和桥梁——桥梁两侧川流不息的俄国军队，都尽收眼底。可以看见多瑙河湾的船舶和孤岛，恩斯河和多瑙河汇合点所围绕的花园城寨，可以看见一片松林覆盖的陡峭的多瑙河左岸和那神秘远方的碧绿的山峰和蔚蓝色的隘口，可以看见凸露在仿佛未曾砍伐的野生松林后面的寺院塔楼和恩斯河彼岸的远山前的敌军骑兵侦察分队。

28日，俄军渡过多瑙河，在左岸第一次停下来与法军主力隔河对峙。30日，法军莫蒂埃师团进攻，被俄军击溃，俘获两名法军将领，取得旗帜、大炮等战利品。小小胜利不足为道。拿破仑指挥十五万精锐之师，俄军只有三万五千名士兵，对俄军来说，不但寡不敌众，而且人地两生，很快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便被法军占领，奥地利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匆匆迁至布尔诺。

30日夜，战斗还在持续进行，当时安德烈正跟随着奥地利将军施米特。这位将军不幸阵亡，安德烈的手臂也被子弹射伤。库图佐夫命他为信使前往布尔诺，通报这次战役的胜利以及施米特的阵亡。这是安德烈升迁的重要一步。

夜黑沉沉的，繁星满天。开仗前夕下了一场雪，大地白茫茫一片。安德烈公爵坐在驿车里，一幕幕回忆画面不时浮现在脑海里。他一会儿想起昨天战斗的情景，一会儿高兴地想象胜利的消息将要引起的轰动，一会儿又想起总司令和同事们的送行场景，他此刻的心情，正像一个期待已久而终于得到幸福的人所感受到的那种心情。他一闭上眼睛，耳朵里就响起枪炮声，它已和车轮的辘辘声以及胜利的号角声融成一片。

当安德烈公爵乘车驶入布尔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看见周围有一栋栋高大的楼房，商店和住宅的窗户里灯火通明，一排排路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辉，豪华的马车沿着石板马路驶行，发出辚辚的响声，这正是热热闹闹的大城市的气氛，对那个度过一段兵营生涯的军人来说，这种气氛真是十分诱人的。虽然安德烈公爵快马加鞭，彻夜不眠，但是在他驶近皇宫时，他觉得自己比前夜更加精神抖擞，只是他那对眼睛闪烁着狂热之光。他思绪万千，但思路却又极其敏捷而且清晰。他的脑海中又很生动地浮现出作战的详细情节，这种想象已经不是模糊的，而是合乎逻辑的。他想简单而扼要地向弗朗茨皇帝禀告实情，他的脑海中很生动地浮现出一些偶然提出的问题以及他对这些问题作出的回答。

安德烈公爵先拜见了陆军大臣，当夜住在俄国公使馆外交官比利宾的住处，他还见到了老相识——公使馆秘书、瓦西里的大儿子伊波利特。

第二天觐见时，安德烈公爵站在奥地利军官中间，奥皇弗朗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并向他点了点自己的长脑袋。弗朗茨皇帝站在大厅中央接见了他。

“请你说一说，战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弗朗茨皇帝神情急切地问道。

安德烈公爵作了简短扼要的回答，弗朗茨皇帝又问了几个同样普通的问题。皇帝说话时的木然表情，仿佛他全部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多问几个问题而已。显然，他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并不感兴趣。

安德烈把整理好的所见所闻如实地陈述一番，皇帝听后表示感谢，并且向他鞠了一躬。安德烈公爵刚从奥皇那里出来，就立刻被侍臣们团团围住。他们围住他，向他投来亲切的目光，送来温暖的话语。陆军大臣向他表示祝贺，因为皇帝授给他三级玛丽亚·特雷西娅勋章。皇后召见了他。大公夫人也想见见他。他停顿了几秒钟，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俄国公使的出现，才使他暂时得到了解脱。

安德烈带来的消息很受欢迎，按照预定的计划，要举行一次感恩祈祷。库图佐夫被授予玛丽亚·特雷西娅大十字勋章，全军也都受到了嘉奖。

由于社会各界的盛情邀请，整个上午安德烈都忙着拜会奥地利的达官显贵。下午四点多钟，拜会活动终于告一段落。安德烈公爵在返回住所的路上，重新回想了一遍战斗的经过和这次的布尔诺之行，准备写信向父亲报告这一切。 2l3QINKIyL0O5QXKi0MFQCgGds9CO8TDmg7Yy50nH7dpFBDklmEBxQgmyHDVp7Z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