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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出胡闹王

贵宾到齐后,一切混乱总算停止,格兰古瓦也松了一口气。演员们卖力地继续演下去。一个叫科伯诺尔的裤袜商冷不防地站起来,格兰古瓦听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表这恶毒的演说:“诸位巴黎的绅士、淑女们,这部圣迹剧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们光是斗嘴却又迟迟不动手。我等着他们之中有人挥出第一拳,等了一刻钟还不见分晓。胡闹节就应该选举胡闹王。我有一个主意,我们每个人轮流到小礼拜堂里,从窗户把头伸出来,对着大家扮一个鬼脸,看谁扮的鬼脸最丑陋,赢得最多的喝彩,谁就当选为胡闹王。无论如何,这总比听那几个人唠叨要有趣得多。诸位先生小姐,你们意下如何?”

格兰古瓦本想反驳,可是他惊愕、气恼、愤怒到了极点,一时说不出话来。何况市民们被称做绅士淑女,心里十分愉快,因此热烈赞同这位深得人心的裤袜商的提议。任何抵抗皆属徒劳,自己也只有听任众人的裁决了。无奈之下的格兰古瓦用双手捂住脸,恨不得用什么东西把自己的头整个蒙起来。

转瞬间,大家按照科伯诺尔的主意行动起来,市民、学生、法院书记一齐动手。大理石桌子正对面的小礼拜堂被选作扮鬼脸的舞台。礼拜堂门顶上美丽的玫瑰花窗玻璃被砸碎了,剩下的圆形石头框正好让参赛者伸出脑袋。众人约定,每个候选人不论性别,在出场前必须捂住脸躲在小礼拜堂里,这样才能保证他(她)扮的鬼脸能留给观众完整、新鲜的印象。

很快,小礼拜堂便挤满了竞争者,那扇门随即关上。遇到这种情况,枢机主教并不比格兰古瓦好受多少,他推托还有重要事情要办,就带领着随从提前退场了。虽然他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惊动,可是他的离开好像根本没有人注意。

科伯诺尔在座位上指挥着这场扮鬼脸的比赛。

扮鬼脸的比赛开始了。第一张丑脸伸出窗沿,它翻转嘴皮,撑开血盆大口,前额纹路密布,好比时下流行的帝国轻骑兵式的靴子。这副尊容惹得众人捧腹大笑。第二张、第三张丑脸接着亮相,紧跟在后面的还有一张又一张怪模怪样的鬼脸,每张脸都引起观赏者的哄笑。总之,这是一个拥有千奇百怪的脸的万花筒,纵情的狂欢不断推向高潮。这个场面带动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激昂情绪,所有人都在狂呼大叫。

至于格兰古瓦,在最初的沮丧过去之后,他又恢复了常态。他昂头接受命运的挫折。“往下演!”他第三次对演员——这些只会背台词的机器喊道,“我会把他们拉回来的。我倒要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是鬼脸还是文学。”

遗憾的是,他成为自己作品唯一的观众。更加糟糕的是,观众现在给他的只有脊背了。

突然间,掌声雷鸣,喝彩声震天动地。原来是胡闹王被选出来了。

“妙啊!妙啊!真是太妙了啊!”四面八方同声齐呼。此时伸出玫瑰花窗的那副怪相,堪称一绝。迄今为止,在窗口依次出现的五角形、六角形、不规则形的鬼脸都不够看,只有刚才镇住全场的那张精彩绝伦的鬼脸才能赢得满堂喝彩。

让我们仔细瞧瞧这张脸:四方形的鼻子,马蹄形的嘴巴,左眼上长着浓密如茅草丛的红眉毛,一个大肉瘤完全遮住右眼,牙齿横七竖八,东缺一块,西少一角,赛过城墙垛口,一颗长牙伸出长着厚茧的嘴唇,下巴裂开。而这张奇特面孔上的表情,混杂着狡诈、惊愕和忧郁。

全场喝彩声不断。大家争先恐后地涌进小礼拜堂,把新出炉的胡闹王如凯旋英雄般簇拥着出来。此时众人的惊奇和赞叹才达到顶峰,那副怪相原来竟是新胡闹王的真面目。

应该说他整个人就是长得一副怪相,大脑袋上披散着几根棕红色头发;两肩之间拱起一个硕大的背瘤,全靠前面的鸡胸才得以维持平衡;大小腿异常扭曲,只有在膝盖处能合拢,以至于从正面看来像两柄以刀把相接的镰刀;宽脚板,一双巨掌。如此的奇形怪状却显示出某种令人生畏的力量、矫捷和勇敢。这就是新当选的胡闹王。

就像是把一个巨人打得粉碎,再把四肢百骸胡乱拼装起来。这个独眼巨人在小礼拜堂的门坎上露面了。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厚实身材的宽度与高度几乎相等。从他那件半红半紫、缀满银色钟形图案的大衣,尤其从他臻于极致的丑貌,民众立刻认出他是谁,齐声喊道:“是敲钟人卡西莫多!是卡西莫多!圣母院的驼子!独眼龙卡西莫多!瘸子卡西莫多!妙啊!妙啊!”这个可怜的家伙的外号多得不可胜数,人们可以随便挑。

“孕妇们留神啦!”众学生喊道。

“想怀孕的也得小心!”约翰接着说。

女人们果真捂住脸,还不断说着遇到卡西莫多的种种令人害怕的经历。

这个说:“他前晚上到我家天窗上来冲着我做鬼脸,简直把我吓死了。”

那个说:“我认为他经常去赴群魔会,甚至有一次,他把一把扫帚不小心丢在了我家的屋檐上。”

可是,男人们反倒乐不可支,频频鼓掌。

卡西莫多成为众矢之的,在小礼拜堂门口站定,阴沉、庄重,听凭众人冷嘲热讽。有一个学生走到他跟前,嘲笑他那张丑陋的脸。不料,离卡西莫多太近了,他一言不发地把学生拦腰抱起,只轻轻一下,就把他抛出了十来步远。裤袜商科伯诺尔老板满心欢喜地走过去,他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兴高采烈地拍他的肩膀:“你真是个怪人,我十分欣赏,巴不得带你出去美餐一顿,就是花费一个崭新的银币我也不在乎。不知你意下如何?”

卡西莫多仍不吭声。

“十字架作证!”科伯诺尔说,“你该不是聋了吧?”

他的确是个聋子。

然而卡西莫多对于科伯诺尔的轻慢开始感到不耐烦。他突然转过身,朝他咬牙切齿,吓得科伯诺尔连连后退。

为了能够看清楚这位胡闹王,这时约翰从柱子顶上滑下来了。他喊道:“我认识他,他是我哥哥——克洛德副主教的敲钟人,他叫卡西莫多。卡西莫多,你好!”

“他想说话就会开口,”一个老太婆说,“他是被钟声震聋耳朵的,不是哑巴。”

“他也就缺这点了!”约翰说道。

此时所有的乞丐、仆役、扒手与学生们聚集在一起,列队前往法院书记室,在文件柜里翻出一顶用纸糊成的冠冕和一件滑稽的胡闹王御袍。卡西莫多不动声色,驯顺而又高傲地听凭大家为他加冕穿袍。然后人们请他坐进一副五颜六色的担架上。胡闹团十二名大骑士扛起担架,独眼怪物看到这些英俊、挺拔、身材匀称的壮汉的脑袋在自己那双畸形的脚下攒动,他那阴郁的脸色不由变得开朗,现出既傲慢又辛酸的得意表情。

这支吵吵嚷嚷、衣衫褴褛的队伍随即开始游行。他们按例先在司法宫内各廊道走一圈,然后出去巡视城中的大街小巷。当这些事发生时,格兰古瓦和他的戏剧坚持不为所动,演员们在他的催逼下继续卖力演出,而他始终倾耳细听。等他看到卡西莫多、科伯诺尔和胡闹团喊声震天的随从们大吵大嚷地离开大厅,“也好,”他暗自想道,“捣蛋鬼统统走光了。”不幸的是,这群扫兴的捣蛋鬼等于全体观众,转瞬间大厅里已空无一人了。

确切地说,还剩下一些观众,有的东零西散,有的三五成群地围在柱子旁。无非是些老弱妇孺,他们因为受不了吵闹喧哗才留下来的。

“也罢,”格兰古瓦心想,“剩下这些人正可欣赏这神秘剧的结尾。人数虽不多,但个个是精英,是有文化素养的观众。”

然而,当圣迹剧演到圣母登场的时候,为了烘托气氛,本来应该奏一段音乐,可是这时格兰古瓦才发现自己的乐队已经被胡闹王的仪仗队带走了。格兰古瓦只好任命地说了句:“那就到此结束吧!”

他发现有一群小市民好像在谈论他的圣迹剧,可是等他走过去,发现他们谈的只是一些日常琐事。格兰古瓦只得叹着气说:“他们不听,自然会有人听,算了吧!”

“各位朋友,”占据窗口的一名淘气鬼突然高呼,“爱丝梅拉达!爱丝梅拉达在广场上!”这句话产生魔法般的效应。大厅里的“文化精英”顿时都涌向窗口,一边争相爬上墙头以便看个究竟,一边连声喊道:“爱丝梅拉达!爱丝梅拉达!”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雷鸣般的鼓掌声。

“‘爱丝梅拉达’,这是什么意思?”格兰古瓦双手合十,伤心地说道,“啊!天主啊!好像总是窗户在大出风头!”他转向大理石桌子,发现演出再次被中断了,台上的演员兴味索然地停下各种表演与动作。

“你们统统给我滚吧!”他对演员们说,“假如我能领到赏钱,少不了你们一份。”接着他也垂头丧气地走开,不过他走在最后,不失弹尽援绝才撤离战场的大将风度。

格兰古瓦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巴黎人:“这帮巴黎佬是来听圣迹剧的,可是他们什么也不听,只是口口声声地嚷着爱丝梅拉达。爱丝梅拉达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一定要弄明白,为了达到目的,我情愿让魔鬼剥了我的皮。爱丝梅拉达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肯定是一句古埃及的咒语。” SYlNXa9Qr++d6tUZh5DNKAXcX7k0WwGrTkncQBltb1CDYPcpVosjkY1UsQdHTh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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