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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青龙山二圣斗智 张邦昌假旨调岳

金兀朮亲统大军南下,三十万人马分为前后中三路前进,走在中途,见有金国的残兵败将由南方败下来,狼狼狈狈,状极可惨。金兀朮大队人马站住了,截住残兵败将,问是何处败兵。及至败将们在马前禀明,气得金兀朮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

阅者若问金兀朮为何大怒?书中暗表,金兵头进中原,在青龙关留下四员大将与一部兵士们驻守,现在岳飞的延凉军到了青龙山,金将托突孤、托突忽率领一万金兵来取青龙山。他们到了青龙山,见山口外有八个宋军,拥着一员宋将,长得凶似瘟神,猛如太岁,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金兵列开阵势,托突孤纵马而出,大叫:“宋将还不下马受擒,等到何时!”宋将抡开双斧,大叫:“番奴,你可知道‘五瘟神’吉青的厉害!”两个人杀在一处。不到三合,吉青不敌,拨马败走,托突孤就追,托突忽指挥人马随后亦追。追进了青龙山,忽见山中有支宋军,才六百儿郎,军容严整,器械鲜明,当中主将金甲绿袍,胯下马紫骅骝,掌中沥泉枪,后边一杆紫色大纛,绣着“大宋武功郎”一行小字,当中斗大的“岳”字。托突孤料是岳飞,他拍马叫战,岳飞出战,未走三合,他就不敌了。托突忽出来帮助,两个人战岳飞一个。杀在难解难分之际,张保率二百延凉军从后杀来,金兵背腹受敌,不战自乱。托突孤、托突忽拨马往回便走,迎头岳飞挡住,把枪一抖,大喝一声,直奔金将,一枪一个,扎死马下。金国人马见主将阵亡,无心迎敌,乱窜乱跑,自相践踏。

原来岳飞令吉青诱敌,将金兵诱至青龙山,岳飞却率领延凉军绕在金兵背后杀来。这阵势按头击尾之法,杀得金兵大败。岳飞与吉青、张保率领延凉军在后边追杀金国兵将,忽见对面尘沙荡漾,旌旗招展,队伍丛杂,有金国的大军来至。岳飞急令延凉军撤退,在青龙山前摆开了延凉军,列得了四门兜底阵。岳飞在旗下勒马停蹄,往对面观看。对面这支来军放过了青龙关的残兵败将,直奔青龙山。一声炮响,两杆紫缎色门旗开处,三万金兵列开了阵势,当中高挑一杆紫缎色大纛旗,上绣“大金国扫南兵马大元帅”字样,当中间白月光儿,上绣黑字,斗大“完颜”二字。旗下众都督酋长与完颜粘罕、完颜宗普、完颜宗弼,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金兀朮。金兀朮压住了全军大队,两国人马把阵势列圆。岳飞见金兀朮亲身前来,河北八盘山、栖霞岭、青龙山,已然三败金兵,可是没见金国的扫南大元帅,如今见金兀朮前来,料是劲敌在前了。这一仗打胜了,才算胜仗呢;如若打败了,以前的三个胜仗算是白打了,前功尽弃。岳飞严阵以待。

对面金兀朮在旗下见岳飞的宋军队伍整齐严肃,列着四门兜底阵,分为四队人马,挑着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面旗,各队两面。金兀朮见岳飞治军有法,军容甚整,向左右道:“宋将治军如此,是个将才了。”完颜粘罕用手指着岳飞,道:“这就是三败我金国人马的岳飞。”金兀朮听了,心中惊服。金兀朮正然观看岳飞的延凉军,忽见由青龙山左边冲过来一支人马,约有一万之众,遍打红旗,是大宋朝的人马;又由青龙山右边围过来一支人马,约有万数之众,打着大宋的旗号。这两万人马在岳飞的延凉军左右列开了。原来两万宋军是大元帅张所派的,他们到河北栖霞岭,捉拿刘豫的兵将。如今刘豫父子率领磁州军逃走啦,这两万人马追赶刘豫,来至青龙山,探马探明了,青龙山北有了战场,赶奔正北加入作战,在岳飞的延凉军左右列开。岳飞、吉青、张保与延凉军见有自家的人马两万兵将前来助战,军威大振。当时金兀朮在帅旗下观看宋军,见岳飞指挥延凉军由四门兜底阵又变为八门金锁阵,阵势移动了,又变为一字长蛇阵,炮声隆隆,旗帜数移,千变万化,阵势变动不已。金兀朮虽是金国人,他把中原的古今兵法等书尽皆读过,揣摩成熟,演军布阵,无有不知,无有不晓。岳飞在青龙山北演变阵势,金兀朮看着岳飞的兵将指挥得力,调动有方,料着岳飞是个将才,中原要有岳飞,金国人马侵入中原,怕不能得志了。金兀朮病体痊愈未久,看着岳飞演军布阵,施展他用兵之能,触目惊心,觉着头晕眼黑,万分难过,忽然一晃身形,从马上坠将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摔得金兀朮甲叶子哗啷啷直响。金国兵将素日全都敬重金兀朮,无不钦仰,金兀朮忽然坠马,兵将不知是怎么回事,吓得一阵大乱。后边的兵将更不知前边为何大乱,以为是打了败仗,全都纷纷逃走,前后左右继续惊慌,自相践踏,金兵不战自败。

吉青、张保要率兵追杀,岳飞急忙止住了,道:“勿用追杀,须防有诈。”金兀朮的兵将往北败去,岳飞这才传令,撤兵入山。延凉军由吉青、张保率领,开回青龙山内。岳飞与二将彼此施礼,并请二将入山,二将同岳飞把两万人马开入青龙山。这段书武圣人岳飞以用兵之法,向金兀朮示威。金兀朮是金国的北圣人,他亦知兵,翻身坠马,兵往北去。评书的节目叫“南北圣人斗智”。不料南北二圣斗智,又生枝节了。

岳飞到了山内,二将把人马安置妥当,在帐中聚谈。岳飞忽然想起,八盘山、栖霞岭两次打败金兵,皆是磁州节度使刘豫父子给打接应,这次怎么不是刘豫父子打接应,又添他二人呢?当下岳飞向二将问为何撤回刘豫,另换他们二人。二将听岳飞所问,揣情度理,一定是连刘豫瞒功的事还不知道哪。二将赶紧把刘豫父子两次瞒功,胡成探事,大元帅张所怒斩刘貌、曹怀忠,派他二人前来捉拿刘豫父子,不意刘豫父子闻风而逃。二将把这些事说明了,岳飞大惊,向二将说:“原来有这些事情,我尚且不知哪,此时不能在此屯兵了,你我一同回归大营吧,我见了元帅,亲身报告吧。”大将吴振邦、副将耿明达点头应允。于是吴振邦、岳飞传令:“拔营起寨。”两万大队与延凉军收拾齐毕,大队人马冲出青龙山的南山口,吴振邦率领一万大兵在左,耿明达率领一万人马在右,岳飞的延凉军居中,鼓炮喧扬,遘奔黄河口。正是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打着得胜鼓,唱着得胜歌,为国杀敌。

得胜的兵将回营,两万多兵将耀武扬威,士气飞扬。走到了黄河口,大将吴振邦先遣人去见水军统制官曹荣,叫他给拨动船只,把人马渡过河去。曹荣立刻把船只调至北岸,两万人马纷纷上船,一拨一拨地渡过黄河。全军人马渡完了,兵将们在黄河南岸候令起兵。岳飞、吴振邦、耿明达三个人上了大船,水手们摇橹扳桨,大船离了黄河北岸,往南岸而来。

船走到河心,忽见有只大船,飞亦相似,扑奔而来。岳飞等见了,惊异不止。吉青把双斧拿在手中,在岳飞前边侍立,张保攥着铁棍,立于岳飞背后,吴振邦在左,耿明达在右,四个人恐有别情,暗中存着心保护岳贤士。那只大船离着近了,见那船上有杆大旗,上书“大宋黄河水军统制官”字样,当中间斗大的“曹”字。岳飞等知道是水军统制官曹荣来了。当下两只船离着近了,水手们用篙枪将船搭住了。曹荣向这边喊嚷:“岳贤士何在?我曹荣特来贺喜。”岳飞站起身来,说:“曹大人,岳鹏举在此。”曹荣身穿一身水衣水靠,迈步上了这只船。曹荣笑容满面,说:“我听说岳贤士在河北三战三捷,早就要去贺喜,因公事在身,不敢离开黄河,在此相遇,请贤士与列位将军少停,我在水军大营备下酒宴,给众位接风,不知肯其赏脸否?”岳飞说:“我归营甚急,面见张元帅请训,不敢耽搁,蒙曹大人厚爱,盛情领过了。”二人面立谈话之间,忽然曹荣冷不防地往前一扑,要用两手将岳飞推下船去,淹死河中。当时把吴振邦等吓着了,及至仔细一看,岳飞挺身而立,纹丝没动。那曹荣没推动岳飞,他就吓愣了。原来岳飞的武艺最好,步下的把式特别高明。他的心中聪明,独出心裁,别创一派,研究一派的拳术,称为形意拳,流传到如今,总没间断。拳家练此拳的,至今还供奉岳飞,以为形意门的祖师。阅者请想,岳飞有这么好的拳术,曹荣哪儿能推动?岳飞和曹荣谈着话,见他目多斜视,就猜他心有歹意,暗中留上神了。曹荣一推,岳飞丹田往下一沉气,身如泰山之稳。曹荣没推动岳飞,他吓得愣了。张保、吉青大怒,各擎兵刃,要将曹荣打死,岳飞忙把他们止住。曹荣臊得面红耳赤,抱愧而退。岳飞是君子量大,满不在乎,同吴振邦、耿明达至南岸下船,率兵直奔元帅大营。

离着营近了,望见张所列队来迎,他们感激元帅来迎,止住人马。岳飞等要勒马给元帅施礼,大元帅张所纵马出阵。岳飞等下了马,冲着元帅撩鱼褟尾,屈膝跪倒,口称:“末将岳飞等参见元帅。”张元帅甩镫离鞍下了马,用手往起相搀,说:“岳贤士何必行此大礼,请起请起。”岳飞等站起身来,张元帅说:“岳贤士,本帅闻报你得胜回营,特来迎接于你。”岳飞说:“末将有何能为,敢劳动元帅远迎。”张元帅说:“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至营中,再为细说。”说着话,要同岳飞并马而行,同回大营。岳飞说:“元帅乃一军之主,末将身为武功郎,官职太小,相差很远,元帅远迎,荣幸已极,不敢与元帅同行。请元帅先行回营,随后末将再至营中禀报军情。”大元帅仍然不肯,岳飞让之再三,张元帅这才上马,先行回营。将要回去,那两万大队人马与延凉军已然来至,元帅见这八百延凉军军容严整,心中钦佩岳飞,把马一催,向岳飞说:“本帅先走啦,少时回营中再见。”说罢,率领五千大队回归大营而去。岳飞等这才上马,率兵前进。

却说大元帅张所回至营中,五千人马各归汛地。元帅立刻升帐,刀斧手、绑缚手、旗牌官、掌旗官、站帐军、站帐将在两旁伺候,等候岳飞前来禀报军情。当下岳飞等大军来至营中,两万大军与延凉军候令安置,岳飞、吉青、张保、吴振邦、耿明达到了帐中,向元帅施礼完毕。岳飞把公文呈上,中军官接过来,呈在帅案之上。大元帅打开了公文一看,见上面写的是八盘山、栖霞岭、青龙山,河北三战三捷,三败金兵的事情,写得非常详细,其中栖霞岭的军情,与胡成所探报的军情相合。大帅喜悦非常,又命人查点延凉军数目,八百延凉军,二百伙夫,一名不少,只少了百总王忠一名。大元帅唤来王忠,等于一个不缺。张所心想:其他事情俱已完结,唯有岳飞前者立过军令状,如今他已得胜回归,理应撤销军令状。想到这里,吩咐军政司,道:“将岳飞当初所立的军令状呈上来。”军政司立刻将军令状取来,呈在帅案之上。张元帅说:“岳贤士、胡中军,这军令状理应撤销了。”命人用火焚烧,然后又命军政司给岳飞、吉青等往功劳簿上记功。诸事完毕,大帅令下:“岳飞杀敌有功,赏假一个月。”岳飞拜谢。大帅说:“岳贤士,你我后帐饮酒。”退了帐后,将士儿郎散去,元帅与岳飞在后帐摆筵贺功了。

次日,元帅写了折本,将磁州节度使刘豫瞒功、归降金国的事情详细奏明,又把岳飞以八百儿郎三战三捷,大败金兵的事情详细禀明,并请建炎万岁重用岳飞。张所极力地保荐岳飞,折本写完了,用上帅印,填好了年月日,遣人到京都呈递去了,又派人在黄河北岸去探听金兵动静。岳飞与吉青在元帅大营歇息了二十多天,安然无事。

这天张元帅在后帐歇息,忽见中军进帐禀报:“圣旨来到,请元帅接旨。”张元帅吩咐:“预备香案,调亲兵五百列队辕门外,等候接旨。”预备完毕,与众将全都穿上官服,齐集辕门。钦差官来到了,二百名御林军二龙出水式,在辕门外站住了。钦差官勒马停蹄,手捧诏旨,张所与一干诸战将跪倒在地,张所说:“臣率领将士儿郎迎接万岁。”叩头施礼。钦差官高声朗诵,宣读圣旨,把旨读完了,张元帅哎哟一声,晕倒在地。

阅者诸君要问张所为何晕倒?书中暗表,张所希望皇上对岳飞升为副元帅,或为先锋官。不料想旨到了,岳飞只升为小小武机千督,吉青由信远郎升为武功郎,并没重用岳飞,张所大失所望。因为朝廷亏负功臣,使岳飞灰心丧志,就是合营的战将亦不能努力杀敌了。岳飞、吉青偌大的功劳,朝廷如此对待,何以鼓动人心哪?故此急得晕倒在地,把将士儿郎吓坏了。众人把他扶起,缓了会儿,这才撤去香案,款待钦差。

钦差走去,大元帅张所把岳飞请至后帐,命人设筵。席间,张元帅向岳飞说道:“将军用兵如神,实是不弱于三齐王韩信,如今又有河北三战之功,我这次往朝中递折本,在建炎万岁驾前极力地保荐于你,原想着朝中必然降旨重用,你我二人共掌军权,率领兵将北过黄河,将金国的兵将杀退了,然后直捣黄龙府,搭救徽钦二帝还朝。不料想旨意来到,凭你的三战之功,只升为小小的千督,使我心中何安?朝廷待人如此,有失用人之心,我猜着朝中定有奸佞用事,你千万不可灰心丧志,我仍往朝中再递折本,还是保荐于你,你不掌着兵权,我绝不甘心。”岳飞说:“元帅如此重看于我,心中实是感激,至于朝中薄待于我,请勿关心,为官何在职分大小。身为武夫,吃粮当军,效命疆场,为国杀敌,保守疆土,乃分所当然。请大帅勿再递折本,勿再为保奏,岳飞在麾下当差,元帅肯其用我,辅佐元帅足矣,我岳飞实在不愿多求了。”当下张所向岳飞极力安慰,岳飞虽不以功名富贵为重,张元帅却是关心至重。

当日席终,岳飞告辞出帐,大元帅张所又写了一道折本,将岳飞的才能在折本写明了,仍然是极力地保荐岳飞,请皇上重用。本章写好了,又派人递往京都而去。隔了十数日,建炎天子的旨意又到了,大帅接旨,以为这次无论如何,朝中亦得重用岳飞,不料想这次旨意来到,叫岳飞入都面君,在皇帝驾前亲报军情,再为重用。张所无法,把钦差官伺候去了,将岳飞请至帐中,把旨意中的大意向岳飞说明。岳飞向元帅表示:“我岳鹏举在河北三战三胜,原是托皇上的洪福,借元帅的虎威,非是我的功劳,这点小事本不足为功。蒙元帅恩待之意,朝中召见,叫我入都面君,亲报军情,我岳飞明日就启程前往,以便早日回来,同着元帅杀敌。”张所又给他设宴送行。

岳飞回至寝帐,吉青、张保向他问道:“朝中的旨意来到了,又有何事呢?”岳飞把调他入都的事情,向他二人说明。吉青说:“大哥要往金陵面君,小弟亦不愿在营中当差,愿随兄长一同入朝,不知兄长意下如何?”岳飞说:“兄弟,你同我入都,愚兄是很愿意的,只是怕你的性情不好,到了京都发生事端。”吉青说:“哥哥,我到了京都,诸事悉听兄长之命而为,绝不累兄。”岳飞说:“如此甚好,你去见元帅,先把你的差事辞了,然后你我一同起身。”张保在旁说道:“我亦不愿在这里,我愿辞掉了这份官差,同岳爷你入都。”岳飞听他亦要跟了去,面上露出难色。张保说:“哪怕我给将军牵马坠镫哪,亦把我带了去吧。”岳飞不知他的心意,心中很是为难。原来张保自知凭他的能力,要给他父亲张叔夜报仇,是办不到的。在河北他见岳飞以八百儿郎能够三败金兵,他很佩服岳飞,他想着要凭岳飞的力量,准能打败了金兵,直捣黄龙府,能为国家迎还二帝,唯他能报父仇。他张保不为功名,不贪富贵,只求打到黄龙府,扫灭金国,给他父亲报仇。他心中立下了志愿,他没能为,岳飞有将才,故而倾心愿意给岳飞牵马坠镫。如今岳飞奉旨召见,要奔金陵,他焉能离开岳飞?向岳飞苦苦央求,岳飞亦是义不好辞,只可应允。吉青、张保面见元帅,请求辞差,并说明要随岳贤士入都。张所准其张保一人辞差,张保叩头拜谢。大元帅命吉青仍然统带延凉军,张保与岳飞收拾行囊一同起身。

这日岳飞要走啦,不便耽搁,命延凉军的百总周治向元帅禀报,不及面辞。二人上马出营,岳飞的家将们带了家书回归汤阴县去了,这且不表。却说岳飞、张保两个人,马上步下行走,由黄河起身,遘奔金陵城。走了两日,第三天走至一道大河北岸,往上流下流观看,河宽水深,并无桥梁,阻住去路。岳飞下马,张保接过马来,岳飞往河中一看,河心内有只大船,船上头有个水手站立着发愣。岳飞命张保将那船唤至北岸,水手将跳板搭好了。岳飞与张保一看,这水手身高九尺开外,黑中透紫的脸膛儿,粗眉大眼,高颧骨,大鼻子头儿,四字方海口,连鬓络腮短钢髯,在腮边扎里扎煞,穿着一身短衣服,赤着双足,穿着两只靸鞋,说话嗓音洪亮,向岳飞说道:“你要过河吗?”岳飞说:“正是。”他上下打量岳飞与张保二人,又看岳飞的战马膘头儿真肥,毛儿鲜润,行李驮在马上,向他主仆二人说:“我这只船甚小,渡人难以渡马,你们可以分开了渡过去吧。”张保喝道:“胡说!你要把我们的人渡过去,不管我们,你过河将马拉跑了呢,我们哪里找你去?你好好地把我们渡过去,别费话。”船家说:“你们上船吧。”岳飞走上船来,张保拉马持棍亦走上船来,说道:“船家,你把跳板撤了,开船吧。”船家撤开跳板,向张保说:“你给俺看着舵。”水手摇橹开了船。

船至河心,这水手忽然把橹放下,向岳飞伸手道:“请客官你把船钱给了俺吧。”岳飞说:“过了河,俺再给你船钱。”水手摇头道:“俺船家有个规矩,不打过河钱。”岳飞问道:“你要多少钱呢?”船家说:“你们俩人是十两银子,那匹马亦是十两银子。”岳飞暗想:此人必是水寇,常常在此劫夺杀人的。自己还没答言哪,张保冷笑道:“好生意,过河我们就花二十两,渡江我们得花多少钱呢?朋友少要点儿吧。”船家说道:“是一定的价钱。”张保把眼一瞪,喝道:“你这贼囚,敢在这里讹人不成?”船家笑道:“告诉你吧,大爷生长在河边,不怕官人不怕天。任你皇上从此过,亦得照样给船钱。”张保大怒,早把铁棍举起,嗖的一声,向船家打去。岳飞高声喊嚷:“张保休得无礼,不准你伤他性命!”那船家见他棍到了,往旁一闪,要想伸手夺棍。张保的把式来得更快,横着一扫,打奔他的双腿。船家往后一翻身,扑通一声,坠在河内。张保笑道:“淹死你,看你还要船钱不要。”岳飞见张保将船家打下了水去,不由得冲冲大怒,向张保厉声说道:“张保,你把他打下水去,若是将他淹死了,人命关天,我一定将你交到当官,重治你罪。”张保说:“谁让他讹人来着。”岳飞说:“他要二十两银子,虽不能就给二十两银子,亦不能为二十两银子要他一命啊。”张保说:“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正然说着话哪,呼啦一声,水里钻出一人,正是那船家。船家在水内露出来,岳飞猛然醒悟:在河内使船的水手,焉有不会水的道理?没有把他淹死,把心放下。

只见那船家在水内向张保问道:“你给船钱不给?”张保说:“爷坐船不给你船钱。”船家冷笑道:“就凭你不给船钱,那是你自取苦恼。告诉你吧,普天之下,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得给我船钱,要打算坐船不给钱哪,只有两人能成。你是下来呀,还是等俺把船弄翻了呢?”张保说:“你以为你会水,欺俺不识水性,仗势欺人,你算不得英雄好汉。你要是个英雄就上来,你我在船上决一胜负,见个雌雄!”船家说:“好吧,你如胜了俺,分文不要,将你们渡过河去。”说着上了船,伸手由舱里取出一条棍来,与张保打在一处。岳飞向张保说道:“不准还手,只许你招架。”张保无法,只可净招架吧。船家这条棍使开了,与张保打了七八个照面。岳飞可就瞧出来了,船家的膂力很大,功夫娴熟,料非寻常。将张保喝住,岳飞向船家问道:“时才我听你言说,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能坐船不要钱。我来问你,这两个人都是谁呢?”船家往船板一站,说:“我最佩服朝中的忠正太师李纲,他是宋朝的大大忠臣,他要来了,路过此河,不但白白渡过,俺有钱还能给他打酒买肉。”岳飞听他的口吻,赞成忠臣,他必是好人,绝不是水寇,便向他问道:“那第二个人是谁呢?”船家说:“第二人是河北汤阴县岳家庄的岳贤士岳飞,字鹏举。”岳飞又问道:“你为何向我二人要二十两银子渡河钱呢?”船家说:“你要没有二十两银子,将你这匹马折给俺,俺有了这匹紫骅骝,就可以去找汤阴县的岳飞岳贤士,了却俺平生之愿。”

岳飞惊异不已,向他问道:“你可认识岳飞吗?”船家说:“俺不认得。”岳飞说:“你既不认识他,告诉你吧,我便是汤阴县的岳飞。”船家仔细观看,见岳飞五官端正,气度不俗,料着不假,遂向岳飞跪倒叩头,说:“原来是恩人至此,小人肉眼不识英雄,多有冒犯,望恩公勿怪。”岳飞用手相搀,问道:“壮士,你为何称我恩公呀?”船家说:“俺姓王名横,俺父叫王永强。当初恩人住在内黄县麒麟村时,我父正然为盗,偷盗窃取为生,一日被恩公拿获,要送往当官问罪,有恩公的母亲讲情,将俺爹爹释放。释放之时,恩公良言相劝,并赠我爹爹银两,俺爹蒙恩公赠金之义,改邪归正,来在这里捕鱼为生。后来俺爹染病,临危之时,叫俺跪在床前,说岳贤士母子之恩休要忘记,叫俺日后报答。俺的媳妇洪氏是洪先之女,当初亦受过岳家之恩。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理应涌泉相报;受人活命之恩,理应以身相报。有恩不报,非为人也。”岳飞听他所说,这才明白他的来历。王横又道:“俺曾到过内黄县麒麟村看望恩公一次,因为无缘,未曾见着,听说恩公已回岳家庄啦。直到而今,尚未补报大恩。今天遇见了恩公,望恩公带了俺去吧。”岳飞问道:“王横,我带了你去,亦倒可以,凭你这身功夫,将来阵前立功,不愁富贵。”王横道:“错了,错了!俺不图功名,不贪富贵,愿意随着恩公,给你牵马坠镫。”岳飞说:“壮士,我有何德能,敢劳动你给我牵马坠镫?不敢承当。你在这里等候于我,容我入朝面君,将来北来之时,我再带你军中立功,你看怎样?”王横道:“不成,不成!俺今日见着恩公,非为容易,你带了俺去,给恩公牵马坠镫。如若恩公不允,我就一死面前。”岳飞见他话出肺腑,一片忠诚之心,并非虚伪,亦就点头应允,遂道:“你既愿往,我就带你去,可是你的家人尚有何人呢?”王横说:“俺家中有我母舅与俺媳妇,此外还有个小男孩儿。”岳飞问道:“你要随我去,你的家中怎样呢?”王横道:“这只船俺舅舅能撑,他挣的钱足够家中度日。”岳飞说:“好吧。”

于是王横摇橹,张保看舵,将船渡至南岸。船只拢岸,搭了跳板,三个人下了船,将马拉在岸上。岳飞说:“王横,你家离此多远哪?”王横用手往西一指树阴深处,岳飞、张保一看,那里有些烟火,估略有人家。王横说:“俺就住在河沿树林里,你们在此等候于我,千万别走。”岳飞说:“我们绝不失信,一定在此等候。”王横大踏步往西遘奔,到了河沿树林里,回至家中见了他的妻子,把他要跟着岳飞入都的事情说明了。他妻子洪氏听着非常高兴,说:“丈夫此去甚好,一则早晚伺候恩人,报答于他;二则日后恩公若是发迹了,你亦有个出头之日。”于是王横嘱咐好了,叫他妻子照料家务,同着他舅舅飞亦相似,赶奔渡口。

到了渡口,把船只交给他舅舅掌管,王横向岳飞说道:“咱们走吧。”岳飞上了马,二人步下相随。岳飞不肯快走,怕他二人步下追赶不上。王横说:“你怎么不快走呢?”岳飞说:“我要快走,岂不把你二人落下?”王横说:“你只管快走,看我步下追赶,是人快马快。我要跑在前头,将来你再做了大官,我是顶马。”张保说:“不成,我是顶马,你是引马。”王横说:“你我二人不用争吵,谁跑在前头,谁是顶马;谁落在后头,谁是引马。”张保说:“如此甚好,主人你跑开了马吧。”岳飞听他二人如此,双足点镫,镫磕飞虎韂,裆里一使劲,那紫骅骝四蹄蹬开了,如同风驰电掣一般往南跑。张保、王横把脚步放开了,追赶岳飞。岳飞催马跑了七八里路,把二人落下了十数丈远,赶紧把马勒住了,等候二人。王横眼看跑至马前啦,那张保三步两步跑过马去。岳飞说:“你二人站住吧。”张保、王横站住了,岳飞说:“张保在前,王横在后,你二人比赛已分输赢,马前张保,马后王横。”二人拜谢。后来岳飞执掌兵权,永远是马前张保,马后王横。岳飞说:“张保、王横,你二人都是倾心愿意伺候于我,日后事多,我怕你二人争论,今天无事,就在这里撮土为香,你二人可以结拜一盟,将来生死患难,祸福共之。”张保、王横遵命,两个人一叙年岁,王横为兄,张保为弟。岳飞下马给他二人撮土,王横、张保跪在地上,冲北磕头,就拜为盟兄弟,对天发下誓愿。然后张保拜见盟兄,二人又给岳飞磕头。岳飞说:“你我三人走吧,到了前头,我给你二人致贺。”于是三人马上步下,往南而行。当日天黑,住在店里,岳飞与他二人打酒买鱼贺喜,自此张保、王横感情日深,如同亲手足一般。三人在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赶奔金陵。

非只一日,这天来到长江,渡过江东,进了金陵城,住在一家店内。次日用过午饭之后,岳飞命王横在店内等候,带着张保到兵部投文报了到,然后要想回店候旨。恰巧走在午朝门外,见对面铜锣开道,旗锣伞扇,内有一乘八抬大轿,头里的人手拿皮鞭,在开道锣前头轰喝行人,说:“太师爷到了,行人闪开!”岳飞听着是太师到了,以为是忠正太师李纲,赶紧过去,到了轿前,要拜见李纲。哪晓得轿内不是李太师,是奸臣张邦昌。他在轿内望见了岳飞,吩咐大轿落平。轿夫们把轿子放下,轿帘掀起,张邦昌从轿内出来。岳飞一看不是李纲,是张邦昌,当时就是一愣,不好不理他,冲他跪倒施礼。老贼张邦昌说声:“贤弟免礼。”用手相搀。他把岳飞搀起,心中暗暗地欢喜,暗道:岳飞,你这命非丧在我张邦昌之手,方解去心中之恨了。

书中暗表,这张邦昌在金兵头进中原的时候,大宋朝的皇帝被粘没喝从汴梁城掳了走,将皇帝收在金兵营内,张邦昌向金国大将粘没喝等百般献媚,要求立他为中原之主。金国大将在朝中威迫宋室文武官员册立张邦昌为帝,忠臣张叔夜等抗议骂贼,竟被金兵捕走。一帮无耻奸臣佞党便保他张邦昌为帝,不料张邦昌驾坐汴梁未稳哪,九殿下赵构逃将回来,先在济州即位,后在金陵城定都,是为建炎天子(庙号宋高宗)。天下的各处外任官员纷纷上来称贺,朝中的群臣亦都投奔金陵。张邦昌见风不顺,随风转舵,他自己又下了台,把玉玺诓到手中,遘奔金陵,以献玉玺为名,保全禄位。张邦昌走在路上,用了无数的空白旨意,印上传国玉玺,他预备下将来推倒了南宋,他好做中原的天子。李纲等一班忠臣原先向建炎天子请求将张邦昌斩杀,治他不臣之罪。建炎天子不允,反倒重用张邦昌,又把他的女儿张汉玉选入西宫,十分得宠。张邦昌在皇上驾前言听计从,群臣侧目。大元帅张所呈递折本保荐岳飞,皇帝因为岳飞有河北三战之功,要重用岳飞,老贼张邦昌从中作梗,岳飞的功劳算是白立了。张元帅二次保荐岳飞,他又从中作梗,怕岳飞得了兵权,将金兵杀退,大宋的天下他可就谋不到手啦。老贼为了皇帝梦,将他当初印上玉玺的空白旨意填写了,调岳飞入都,要害岳贤士一死,这段书叫“假旨调岳”。

如今岳飞来到京都,正中其计。张邦昌见了岳飞,焉能放过?他向岳飞问道:“贤弟入都,莫非是皇上召见吗?”岳飞说:“正是。”张邦昌说:“你这就随我前往宫中面君,你在驾前亲报战情,老夫亦好保荐于你。”岳飞说:“谨遵太师之命。”张邦昌就带岳飞步下而行,一同走入午朝门。

张邦昌同着岳飞走进宫内,无人阻拦,穿宫过院,走至分宫楼,张邦昌向岳飞说:“贤弟,你在这里等候,我去面君,替你回奏,你候旨见驾。”岳飞说:“是吧。”张邦昌说着,将宝剑摘下来,递给岳飞,说:“你先替我带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张邦昌呼呼地走去,岳飞在分宫楼候旨。张保在午朝门外等候岳贤士,这且不表。

却说张邦昌由分宫楼走后,到了左金门,求宫门总管太监给他回禀西宫张娘娘。那建炎皇帝的西宫张汉玉是他的女儿,此时正与皇帝在宫中饮酒作乐,那皇上有了几分醉意,张汉玉起身告便,走出殿来。迎头太监走来,向她禀报,有张太师求见。张娘娘料着必有要事,即时召见张邦昌。老贼见了他女儿,悄悄地把要害岳飞的话说明,张娘娘立即应允。

原来这张汉玉并不是张邦昌亲生之女,他是张邦昌的丫环,原叫荷香,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张邦昌有意收为侍妾,怎奈他的夫人不允,反迫着他认为义女。张邦昌给她更名叫张汉玉,外人不知,皆以为张汉玉是他亲生之女。后来张汉玉选入西宫,有了富贵,在皇帝面前甚为得宠。张邦昌便有所赖,他想要陷害岳飞,派心腹之人假传圣旨,调岳飞入都。假旨出都之后,他到宫中不时问安。这天恰巧张汉玉一人独坐殿内,张邦昌来至驾前,老贼给张娘娘跪着不起。张娘娘问他为了何事,张邦昌说:“昔日武考场与岳飞结怨,如今岳飞有河北三战之功、大元帅张所保荐之力,将来必能越级高升,他要做了大官,一定报复前仇。求娘娘帮助于我,将岳飞害死,好保全居家性命。”张汉玉是个女流之辈,又是他的丫环出身,哪里懂得大义纲常,觉着她在皇上驾前得宠,害个官算得了什么,当时应允了,张邦昌就放了心啦。

老贼这回把岳飞放在分宫楼旁,他来见张汉玉,把岳飞在分宫楼候驾说明了,要求张汉玉速害岳飞,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不可失,张汉玉点头应允。张邦昌退出西宫,绕走别的门户而去,回归府中,净等岳飞一死啦。

张汉玉小解之后,回至殿中,与建炎皇帝饮酒,她面上现出不悦之色。建炎皇帝问道:“卿为何不悦?”张汉玉说:“臣妾自从入宫以来,蒙圣恩宠爱,没有不悦之事,只是要想去游分宫楼,未得前往,心中发闷。”建炎皇帝说:“这有何难,你随朕这就前往如何?”张汉玉说:“谢过万岁。”于是建炎皇帝传旨,命太监们准备方亭辇,要驾游分宫楼。少时间,方亭辇准备好,宫中的太监、护卫甲士便随着皇帝、娘娘离了西宫,遘奔分宫楼而来。

皇上乘坐方亭辇,穿宫过院,来至分宫楼。岳飞早已望见,心中还很纳闷儿:张邦昌倒是在皇上驾前得宠,我在这里等了没有多大的工夫,皇上就来了。岳飞往各处张望,想着张邦昌来至,好将宝剑给他呀。只见皇上已到,并无张邦昌,只可上前跪倒,口称:“臣岳飞参见吾皇万岁。”话犹未完,只听太监们嚷道:“拿刺客!”护卫等往前扑,直奔岳飞。岳飞大惊,不容分辩,就将岳飞上了绑了。建炎皇帝亦大吃一惊,向张汉玉问道:“刺客可曾拿住了吗?”张汉玉说:“已然拿住了。”太监们跪倒奏禀:“岳飞带剑入宫,拦驾行刺,已被拿获,请旨发落。”张汉玉说:“岳飞乃军前战将,今乃无旨私自回都,带剑入宫,拦驾行刺,不杀他等到何时?”建炎皇帝醉中不明真相,听她所说,立刻传旨:“将岳飞斩杀了,人头示众。”宫官、护卫等遂把岳飞推出午朝门,遘奔法场行刑。将出朝门,就被张保看见,不知为了何事,将岳贤士绑出来要杀。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在这急骤间,突然想起忠正太师李纲来。张保听吉青说过,在朝中保荐岳飞的是李纲,如今岳飞有了这样事体,只可去找李纲,别无办法。

张保大踏步直奔李太师府。到了太师府,家人见他往里愣闯,一齐过来,要把他拦住。张保不论什么府门重地,用手往左右一分,家人扑通扑通,倒了一大片。张保往里愣走,他当初到太师府认识道路。奔至书房,李纲正在书房看书,忽见张保走入,忙着问道:“张保,你至此何为?”张保头亦不磕,揖也不作,大声喊道:“太师爷,不好了!岳贤士绑出朝中,法场处斩,俺来找你,你要快去搭救,倘若耽搁了,岳贤士定有性命之忧。”李纲大惊,忙着问道:“岳飞不是在黄河口张元帅营内吗,怎么会到了金陵呢?”张保遂把旨意到黄河大营,调岳飞入都召见,亲报军情之事向李纲说明。李纲大惊,道:“我在朝中并未听说有旨调岳飞入都啊,这其中必有缘故,那么岳飞何时面君呢?”张保又把路遇张邦昌的事说明。李纲跺足道:“这一定是老贼张邦昌所为,他要陷害岳贤士了。”立刻吩咐家人顺轿,更换朝服,又命家人去到各朝臣府第,邀请众文武大臣搭救岳飞。诸事齐毕,李太师上了大轿。 nqHKLG16b02l0+alSkMvTMdFOyPvdJoUG4h98FBgUONKuYVOZ27Ag7qAPxifZ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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