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醒木上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
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
圣人一块警儒教,天师一块惊鬼神。
僧家一块劝佛法,道家一块劝玄门。
一块传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
江湖朋友要携我,如若有艺论家门。
这十二句是我的上场白。这些话到了如今是无用了,若在早年,用处可太多了。不必说别的行当,就以我个人而论,我是北京讲评书的一分子,从前我们这行儿规矩最大,是说书的艺人都有江湖门户,没认过师父,要想说书,绝对不行。有家门的同行,立刻就不叫吃这行儿。
早年有某人没有门户,在北京某处撂场子说书,说了几天,很能挣钱。有天他正说书哪,由场外进来一个人,由桌上拿起手巾来,将醒木盖上,又把小笸箩扣上,扇子往笸箩上一横。说书的人见这种举动,他不懂行,结果发怔,无有话说。这人见他这样,说:“我是有家门说书的,你这没有门户的,不准你说书。你要想说书,吃这碗饭,你得先认师父,有了家门你再干这个吧。”说完了,将醒木、手巾、扇子和他所挣的钱,全都给拿了走。按着江湖的规矩,调侃儿叫“携家伙”。被携的人只有忍受,别无办法。
这种要搁在如今,和他打官司,他准得个欺骗人的罪吧。如说书的艺人有家门,认过师父,见了这事,就不着慌,只说一套词赞,一件件的,把扇子、手巾、笸箩拿开;临完了,拍醒木,说书,任事没有。那个来携家伙的人,只好走开。那么那套词赞都说什么呢?录之如下:
醒木一块成业,扇子一把成家,江湖道内守根芽。入在三臣门下,醒木上无有野草闲花,文武老合亦凭他。柳敬亭传流后世,艺人学演教化。
凭这八句词儿,就能没人敢携家伙。
早年我们评书界的老前辈,有个马凤云,他最烦人携家伙。每逢上台说书,他一拍醒木,先说:“左为搭,右为拉,合家问我哪一家。周庄王前为弟子,谁要携我对不住他。”这几句虽是骂人,亦是他看不惯那种恶习呀。有些个说书的艺人,每至面生的地方,为避免有人携家伙的麻烦,上场时就说那“一块醒木上下分……江湖朋友要携我,如若有艺论家门”,是江湖人听他上场的词儿,就知他纯粹立有门户的,亦不敢来携他的家伙。
这些事儿,是我们评书界早年的规律,到了如今,要那么办可行不开了。国体改变,封建的思想打破了,江湖人的规律亦没有人注意喽。
鄙人是评书界的演员,在北京市各报登了几部评书,在我的思想,是阅者不欢迎,不料竟有人捧场。现在本报又约我来写评书,我情愿将评书道的道活秘本《精忠说岳》牺牲于本报。
这部书与坊间所售的大不相同,我由岳贤士日接双旨开书,至朱仙镇断臂说书为止,其中热闹节目有牛皋智取卧牛山、岳飞黄河口练兵、八盘山首败金兵、栖霞岭再败金兵、青龙山三败金兵、害贤士假旨调岳、八将闹凤台、牛皋攒御状、孟太后棍打张邦昌、黄河口张所殉难、岳飞大败爱华山、双槐岭收杨再兴、岳帅兵伐鄱阳湖、恩收余化龙、火烧藤甲军、大战康郎山、牛皋跳油锅、智激曹文亮、岳飞被困红峰峪、曹文亮顺说杨幺、金兀朮三进中原、刺死八贤王、兵败金陵城、张邦昌复活、兵困牛头山、荆门镇牛皋调粮草、张郑高宠追牛皋、迟军粮马踏番营、岳飞智服高宠、挑滑车勇将丧生、兵犯岳家庄、岳云学锤、岳元帅辕门斩子、岳云戴罪寻凤驾、张宪买马、大战金蝉子、关铃报号、岳飞踏金营、火烧骆驼阵、兵复金陵城、金兀朮兵败黄天荡、掘通老鹳河、擂鼓战金山、岳飞大战金兀朮、天良关双斩子、金兀朮四进中原等等热闹节目,都是按着评书的穿插,枝叶搭得严密,火炽紧凑。我是书馆怎么说,报上怎么写。至于好坏还是由阅者评论,鄙人虽是才短,努力贡献,阅报诸君茶余酒后,看着消遣解闷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