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流浪儿胡图就在铁皮皇帝的铁皮城堡里的铁皮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去花园里散步。花园里有铁皮喷泉,还有种满铁皮花朵的铁皮花坛,铁皮鸟儿栖息在铁皮树枝上啁啾鸣啭,听起来就像铁皮哨子吹出来的曲调。这些奇景都出自温基邦国铁皮工匠们的巧手。他们每天早上都会为鸟儿们上紧发条,让它们能四处活动和歌唱。
胡图用完早餐后,走进觐见厅。铁皮皇帝正让一个仆人为他的铁皮关节上油护理,其他仆人则忙着将新鲜稻草填进稻草人的身体里。
胡图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稻草人的身体其实只是一套填满稻草的衣服。外套扣紧了扣子,牢牢兜住了稻草,一根绳子扎出腰部,同时防止稻草松散。稻草人的脑袋是一个装满麦麸的麻袋,上面画着眼睛、鼻子和嘴巴。他的手是一双塞满稻草的白色棉手套。
胡图注意到,尽管填得很仔细,拍成了合适的形状,稻草人的行动还是极其笨拙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所以胡图挺怀疑稻草人是否真能跟着他们一路走到芒奇金邦国的森林里去。
此行目的虽然重要,但行装非常简单,只为胡图准备了一个背包,里面装满了让流浪儿路上吃的食物,所以让他自己背着。铁皮樵夫扛着锃亮的利斧,稻草人把铁皮皇帝的油罐装进自己的衣兜儿,需要时可以帮他朋友的关节上油。
“你不在的时候,谁来管理温基邦国呢?”少年问。
“邦国不用人管,一切照常。”铁皮皇帝答道,“老实说,我的子民根本不需要什么皇帝,奥兹国的奥兹玛会守护仙境里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温基人。像许多帝王、国王一样,我的头衔挺大,但其实没什么实权。所以,我可以按自己的心思来找乐子。奥兹国的人只有一条原则需要遵守,就是‘管好自己’。这对他们来说很容易。你会发现人人都安分守己。对了,差不多该出发了。一想到那个可怜的芒奇金姑娘还在心心念念地等着我回去,我就着急。”
“反正她都等了这么久了,我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稻草人说。
就这样,他们离开了城堡,沿着一条小路向东走去。
铁皮樵夫说:“话是没错,可是我发觉,无论之前等了多久,快盼到头的时候,最最难熬。所以,我得赶快让妮美•艾美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啊,看来你的确拥有一颗善良的心。”稻草人赞许地说。
“可惜,他缺少一颗充满爱的心。”胡图说,“铁皮樵夫之所以要娶这个好姑娘,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而不是因为他爱她。这事似乎不太对头。”
“话是这么说,可依我看,这对人家姑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稻草人说。看来,这是一个非常有见地的稻草人,“爱妻子的丈夫并不一定心地善良,但是心地善良的丈夫一定会好好爱护妻子的。”
“妮美•艾美会成为皇后!”铁皮樵夫骄傲地宣称,“我要让人给她做一件铁皮皇袍,装饰着铁皮压褶荷叶边。她还应该穿上铁皮鞋子,戴上铁皮耳环和铁皮手镯,头顶铁皮皇冠。我敢肯定,妮美•艾美会很高兴的。所有姑娘都爱打扮得华丽丽的。”
“我们是要穿过翡翠城去芒奇金邦国吗?”稻草人唯铁皮樵夫马首是瞻。
“我看还是不要吧。”铁皮樵夫答道,“我们这趟出来,目的相当微妙,因为我们要寻找的是一个担心以前的情人忘记自己的姑娘。反正对我来说,这事挺让人头痛的。我要坦白告诉妮美•艾美,我之所以娶她是因为要对她负责,因此在我俩久别重逢之前,知情人越少越好。我找到妮美•艾美后,得等她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再带她去翡翠城,把她介绍给奥兹玛以及多萝茜、贝琪•鲍宾、小特洛特,还有其他所有的朋友。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妮美•艾美生气的时候,可是一张刀子嘴。我看,见了面后,她八成会生我的气,毕竟我这么久都没去找她。”
“她生气是可以理解的,”胡图严肃地说,“但眼下的问题是,我们如果不穿过翡翠城,怎么才能到达芒奇金邦国你以前住的地方呢?”
“哎呀,这事好办。”铁皮樵夫胸有成竹地说。
“我兜儿里有一张奥兹国的地图,”胡图不依不饶地说,“这一片是温基邦国,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奥兹国的西边,而芒奇金邦国在东边,翡翠城就隔在两地之间。”
“没错。不过,我们要是往北走,先进入吉里金邦国,就能绕开翡翠城了。”铁皮樵夫解释说。
“这路线挺危险的,”胡图说,“我以前就住在吉里金邦国边境的一个角落里,就在乌卡布附近。我听人说,在这个北方邦国里住着不少坏人。所以,往南来的一路上,我一直都小心避开这些地方。”
“出来流浪还畏首畏尾、怕这怕那的?”稻草人摇摇晃晃地走着,像随时都会跌倒似的,那样子滑稽极了,不过他还是能跟上同伴们的步伐。
“怕这怕那,不等于胆小。”胡图不禁有些脸红,“而且,我一向认为,防患于未然要比难里逃生稳妥得多。最稳妥的办法才是最好的办法,即便对勇士来说也是如此。”
“别担心,我们不会朝北边走很远的,”铁皮皇帝说,“我只是想避开翡翠城而已,不会绕得太远。一旦过了翡翠城,我们就往南,进入芒奇金邦国。稻草人和我对那里都很熟悉,还有不少朋友。”
“我去过吉里金邦国的一些地方,”稻草人说,“的确时不时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但是他们从没伤害过我。”
“嗯,对我来说也一样。”胡图漫不经心地说,“真要大难临头了,反而更刺激。你们俩有胆子上哪儿,我就上哪儿。”
于是,他们离开了这条道,朝东北方向走去。一整天,他们都在这令人愉快的温基邦国境内走着。他们所遇见的所有人都会向铁皮皇帝毕恭毕敬地行礼致意,并祝愿他旅途顺利。晚上,他们在一座房子里留宿过夜。主人家盛情招待了他们,还给胡图准备了一张舒适的床睡觉。
“如果只有我和稻草人两个人上路,”铁皮樵夫说,“我们俩就能日夜兼程地赶路。现在带上了个血肉之躯的凡人,为了让他休息,必须把晚上的时间搭上。”
“凡人走了一整天会累的,”稻草人接上了话茬,“可是稻草和铁皮从来不会累。由此可见,我们在某些方面就是比凡人强。”
胡图无法否认自己真的累了。他一觉昏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吃了一顿热乎乎的丰盛的早餐。
“你们俩不吃,实在太可惜了。”他对同伴们说。
稻草人回答道:“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们就算吃不上饭,也不会挨饿。而且,更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时不时胃痛。”
稻草人说到这里,瞥了一眼铁皮樵夫,铁皮樵夫正点着头表示赞同。
旅途的第二天,他们全天都在稳步行进。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亲身经历的种种奇遇以及听来的奇闻异事来解闷。稻草人还为同伴们吟诗诵词。他从博学的甲虫教授那里学来了许多诗词,每当有听众捧场,他都会兴致勃勃地露上一手。不用说,胡图和铁皮樵夫一定会捧场的,因为现在他们无可奈何,除非从满肚子稻草的同伴身边跑开,不过那样的话,也太不给朋友面子了。
稻草人吟诵的诗歌中有这么一首:
“什么声音那么美,
小麦秸秆在摩挲。
温柔低唱沙沙响,
色泽金黄亮澄澄。
我去哪儿都沙沙响,
让我心中喜悦生。
“哦,甜美新鲜的金色稻草!
妙不可言,毫无瑕疵,
严严实实,齐齐整整。
我走起路来它就咯吱响,
我说起话来它声音更大,
它稻香扑鼻讨人喜。
“就算被割伤,我也不会痛,
我的体内没有鲜血喷涌,
我也不会遭受疼痛。
我体内填的这种稻草啊,
不会结块也不会受伤,
哪怕打击接二连三!
“我知道大家都在说
我的漂亮脑袋里
混合着稻草和麸皮,
但是我的头脑是如此灵敏,
要换成凡人的普通脑袋,
就算可以,我也不愿意。
“日子过得知足安乐,
我多庆幸
自己如此与众不同。
要是填料发了霉,
或是乱成团,
或是蒙了尘,
我就立即换新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