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玩意儿。拼布娃娃立直了，个头比他还高。她的身体圆圆鼓鼓的，因为里头妥妥帖帖地填满了棉花。玛格丽特把被子剪裁出女孩子的体形，又用相同的拼花布料做了一条拼布短裙和一个有口袋的围兜儿，给娃娃穿上。娃娃的脚上穿着她缝制的红色尖头皮鞋。她还精心剪裁出娃娃的十根手指，塞入棉花后再缝合边缘，又在手指尖儿的地方缝上金片当指甲。

“等她变活了，可得给我好好干活儿。”玛格丽特说。

拼布娃娃全身上下最奇特的地方是她的脑袋。在魔法师制作生命魔粉的同时，玛格丽特有大把的时间按照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来打造合意的娃娃脑袋。她很清楚，一个称心的好仆人的头部构造必须正确。她用棕色纱线给娃娃做了头发，并编成几股辫子，垂在脖子后面。眼睛是两枚银色的吊带扣子，是从魔法师的旧裤子上剪下来的。她用黑线缝上扣子，娃娃就有了瞳孔。至于耳朵怎么做，着实让玛格丽特费了一番脑筋。要想仆人听明白指令，耳朵可是非常要紧的。她想来想去，最后拿来黄金薄片，在上面打上小孔，钉到头上。在奥兹国里，黄金属于普通金属，并不金贵，由于其柔软可塑，被用在许多方面。

夫人在拼布娃娃的嘴巴处划出一道口子，在里面缝上两排白珍珠当牙齿，又用鲜红色的绒布条当舌头。小池不由赞叹这张嘴做得漂亮极了，活像真的一样。玛格丽特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娃娃的脸也是用许多碎布拼成的，严格说来，算不上漂亮：一侧脸颊是黄色的，另一侧是红色的，下巴是蓝色的，额头是紫色的，脸蛋正中垫高的鼻子是明黄色的。

“她的整张脸应该都用粉红色。”小池建议道。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没有粉红色的布。”夫人回答说，“不过，也没多大关系，反正拼布娃娃是用来使唤的，不是用来当装饰的。要是我看烦了她的大花脸，漂白了不就得了。”

“她有脑子吗？”小池问。

“糟糕，我完全忘记这码事了！”夫人惊呼起来，“幸亏你提醒，现在安还来得及。反正在她变活前，她都会乖乖听我摆布的。但是，我还是得留个心眼儿，给她安的脑子别太充足了，能凑合着用就行。总而言之一句话，她的头脑不能太好使了。”

“错。”哑口大叔说。

“我哪儿错了，你才错了呢。”夫人反驳道。

小池连忙出来打圆场：“大叔的意思是，如果你的女仆头脑不好，就没办法领会你的指示，做好你交代的事情。”

“嗯，这话还有点儿道理。”玛格丽特赞同地说，“但是，反过头来想，仆人头脑太好使了，就会自以为是、趾高气扬，觉得干粗活儿委屈了她。我刚才也说了，给她安脑子这事挺棘手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我得好好拿捏尺寸，让她刚好能够明白事理，但又不能聪明过头。”

说着，她走到另一个柜子前，里面是一层层搁板。每一层上都排列着蓝色的玻璃瓶，瓶身上都被魔法师工工整整地贴了标签，明明白白地标出里面装着什么。其中有一整层标着：“头脑材质”，上面的瓶子分别贴着如下标签：“服从”“聪明”“判断”“勇气”“灵巧”“友善”“学习”“诚实”“诗意”“自律”。

“让我看看，”玛格丽特说，“这些品质里，最重要的是‘服从’。”说着，她拿下一只标着“服从”的瓶子，往碟子里倒了几滴，“‘友善’也可以来点儿，还有‘诚实’。”她拿起这两只瓶子，各往碟子里倒了一点儿，“我想这下差不多了。”她继续说，“至于其他品质，当仆人的不需要。”

这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哑口大叔摸了摸标着“聪明”的瓶子。

“来点儿。”他说。

“来点儿‘聪明’？嗯，也许你是对的，先生。”她说着，正要去拿瓶子，突然，壁炉那里传来了扭扭魔法师兴奋的喊叫声：“快，玛格丽特！快来帮我。”

夫人飞快地跑到丈夫身边，帮他把四只水壶从火上拿下来。里面的液体全都烧干了，每个壶底只留下一些细细的白色粉末。魔法师小心翼翼地倒出粉末，将其集中在一只金碟子里，他又拿起一把金匙子搅拌起来。这些粉末全部充分搅拌后其实只有小小一撮，少得可怜。

“喏，这就是神奇的生命魔粉！”皮皮博士说，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儿，“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炼制这些珍贵的粉末，可花了我近六年的工夫。别看碟子里这小小一撮，价值连城呢。很多国王愿意倾其所有来交换呢。等粉末冷透了，我就找一只小瓶子装起来。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小心地看管着，千万别让风吹洒了。”

哑口大叔、玛格丽特和魔法师全都站在那里看着魔粉，可小池对拼布娃娃的脑袋瓜子更感兴趣。小男孩心里嘀咕，那么多优良品质近在眼前，哪样不给娃娃都说不过去。于是，他挨个儿取下架子上的瓶子，往玛格丽特的碟子里各倒了一点儿。谁都没发现他在加料，因为其他人都一门心思地盯着生命魔粉。不过，夫人很快就想起自己还没完事，赶紧回到柜子前。

“我想想，”她说，“我正想给娃娃加点儿‘聪明’。博士制造不出‘智慧’，就拿这玩意儿充数呢。”她取下标着“聪明”的瓶子，往碟子里的那堆粉末上倒了点儿。小池心里咚咚打起了小鼓，因为他已经往碟子里倒过不少“聪明”粉了。但他也没敢拦着，只好自我安慰：哪有人会嫌聪明多。

玛格丽特把碟子端到长凳边，扯开娃娃额头上缝的线，把粉末倒进脑袋后，再仔细缝合，像之前一样工整、一样牢固。

她对丈夫说：“亲爱的，我的娃娃已经完成了，就等你的生命魔粉了。”然而，魔法师却说：“粉末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用。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冷却，可以装进瓶子了。”

他挑了一只小金瓶，瓶盖上有许多小孔，这样就能像撒胡椒粉一样朝东西上撒魔粉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生命魔粉装进金瓶，锁进了他柜子的抽屉里。

“搞定！”他搓着双手，兴高采烈地说，“总算能闲下来和老朋友哑口大叔好好聊聊了。我们坐下来放松放松。这四只水壶我搅了六年，终于能停下来歇歇了。”

“不过，你还是得不停地说，才能聊得开。”小池说，“大叔人称‘不多话’，不爱说话。”

“这个我知道，所以和你叔叔聊天才最带劲儿。”皮皮博士说，“大多数人都话太多，能遇上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实在是福气。”

小池看着魔法师，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您的样子这么扭曲，难道你不觉得烦恼吗？”他问。

“怎么会呢，我还挺得意的。”他回答说，“像我这么扭曲的魔法师，在这世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虽然也有人顶着为人‘扭曲’的恶名，可名副其实身体扭曲的只有我一个。”

这家伙真是扭曲得可以。小池心里纳闷，他身体扭曲成这样，究竟怎么做成这么多事情的？只见魔法师在一张为他量身打造的歪歪扭扭的椅子上坐下，一只膝盖抵住下巴，另一只膝盖搭在背上。不过，他应该是一个挺想得开的人，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他对两位客人说：“我玩魔法纯属自娱自乐。按说，是不可以擅自施展魔法的。”他点上一根歪歪扭扭的烟斗，抽起烟来，“在奥兹国里，乱用魔法的人实在太多，所以我们可爱的奥兹玛公主只好下令禁止。我觉得她做得很对。之前，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巫兴风作浪，现在都被逐出了魔法界。奥兹玛只对好女巫格琳达网开一面，因为她知道她绝不会用魔法害人。奥兹国的大法师以前是一个江湖骗子，对魔法一窍不通，后来拜了格琳达当师傅，据说法力越来越高了。不过，现在他还在给格琳达打下手。你要知道，变个女仆帮我太太做做家务、变只玻璃猫给家里捉捉老鼠，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只可惜这只猫变活了却不肯干活儿。但是，我绝不可以为他人使用魔法，也不可以把魔法师当作职业。”

“魔法一定是一门非常有趣的学问。”小池说。

“确实如此。”魔法师表示赞同，“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施展过一些高超的法术，简直是格琳达上身。比如说，生命魔粉了，石化神水了，全保存在那边架子上的瓶子里——就在窗口那儿。”

“石化神水是干吗用的？”小男孩问。

“这东西厉害着呢，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沾到石化神水，就会变成硬邦邦的大理石。本博士发明的，我觉得还挺实用的。曾经有两头可怕的怪兽卡力达，身体像狗熊、脑袋像老虎。他们从森林来这里找麻烦。我朝他们洒了一些石化神水，他们立刻就变成了大理石，现在正立在我花园里当摆设呢。你再看这桌子，像是木头的吧。它以前还真就是木头的。但是我洒上几滴石化神水后，它就成大理石的了，永远不会坏，永远不会旧。”

“好！”哑口大叔晃晃脑袋，摸摸花白的长胡子。

“哎哟，连大叔你都变得多嘴多舌了。”魔法师得到了肯定，高兴不已。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挠门声，只听见有个尖厉的声音叫道：“让我进去！快点儿，行不？让我进去！”

玛格丽特起身走到后门。

“那就做只乖猫咪，好好说话。”她说。

“喵——呜！请问，尊敬的主人，这样可好？”那声音话里带刺地说道。

“对了，猫咪就该这么说话。”夫人说着打开门。

只见一只猫嗖地窜到房间中央，见到陌生脸孔，她立即收住脚步。小池和哑口大叔看得目瞪口呆的。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玩意儿，即使是在一切皆有可能的神奇奥兹国。 N+s9HBe5kRxdDcDlRjDqVmVYqHk8FJXlSXp0IehNVNMRnqKSq1KyeMfsksC08pZ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