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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了多萝茜。她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了，太阳在清澈如洗的天空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堪萨斯，在那个破落的仓院里，与小牛、猪和鸡一起玩耍。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那里。
“咯咯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啊，那个把她从睡梦中唤醒的奇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是母鸡的叫声！她睁大眼睛，环视四周，透过鸡笼上的板条缝隙，她看到海面上蓝色的浪花，平静而温和。她想起了充满危险和不适的昨夜，想起了那场危险恐怖的风暴，开始记起她在风暴中挣扎的情景，记起来自己在诡谲未知的大海中漂泊。
“咯咯咯咯……哒！咯咯！”
“什么声音？”多萝茜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只不过刚下了一个蛋而已。”一个尖细而又清晰的声音回答说。多萝茜往四周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有一只黄色的母鸡正卧在她对面的角落里。
“天哪！”她吃惊地大叫道，“你一整晚都在这个笼子里吗？”
“当然了。”黄母鸡一边扇着翅膀，一边打着哈欠回答说，“当鸡笼被风刮离那艘船的时候，我用爪子和嘴紧紧攀住鸡笼的一角，因为我知道，如果掉进大海里，我肯定会被淹死的。事实上，就算待在笼子里，我也差一点儿就被淹死了。那么多海水涌进来，漫过我的全身，我一生中还没像昨晚那么湿过呢！”
“我也是，”多萝茜赞同地说，“那会儿确实湿得要命。不过现在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不怎么好。阳光把我的羽毛晒干了，也把你的裙子晒干了。下了早晨的蛋之后我感觉好了一些。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漂浮在这片大海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也很想知道。”多萝茜说，“不过，告诉我，你为什么能讲话？我还以为母鸡只会咯咯叫呢！”
“噢，这个嘛！”黄母鸡若有所思地回答说，“一生中我都在咯咯叫个不停，今天早上之前我也还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可是一分钟前，听到你问问题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回答你的问话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所以我就说话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你和其他人类一样讲个不停。太奇怪了，不是吗？”
“非常奇怪，”多萝茜回答说，“如果是在奥兹国的话，我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在那个仙境里，很多动物都会说话。可是我们现在漂在大海上，离奥兹国恐怕得有十万八千里呢！”
“我的语法怎么样？”黄母鸡紧张兮兮地说，“在你听来，我说得还可以吗？”
“很好啊，”多萝茜回答说，“对一个初学者来说，你做得已经非常好了。”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黄母鸡一下子信心大增，“因为我觉得，如果开口说话的话，就一定要语法准确。红公鸡经常说我咯咯的叫声非常完美，现在我又知道自己说起话来也正确无误，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安慰呢！”
“我有点儿饿了，”多萝茜说，“现在是早餐时间，可是去哪儿找早餐呢？”
“你可以吃我下的蛋，”黄母鸡说，“你知道，我不在乎的。”
“你不想孵小鸡吗？”小女孩惊讶地问道。
“不想，一点儿都不想。我从来都不愿意孵蛋，除非我待在一个漂亮舒适的小窝里，安安静静的，再给我十几个蛋让我孵。十三个最好，你知道，十三是母鸡的幸运数字。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把这个蛋吃了吧！”
“噢，可是鸡蛋是生的呀，我没法吃。”多萝茜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
“不客气，亲爱的。”黄母鸡平静地说，然后开始梳理起身上的羽毛。
有那么一会儿，多萝茜站在“鸡笼船”上，呆呆地注视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脑子里仍然想着有关鸡蛋的问题，终于她忍不住问道：
“如果你根本不想孵小鸡的话，为什么还要下蛋呢？”
“因为下蛋是我的天性，”黄母鸡回答说，“除了脱毛期间之外，每天早上下一个新鲜的蛋一直是我的骄傲。不下蛋的话，我连咯咯叫的劲头都没有，可是不咯咯叫，我又会不开心。”
“真奇怪，”小女孩沉思地说，“不过我不是母鸡，应该也没有人会期待我懂得这点吧。”
“没错，亲爱的。”
多萝茜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黄母鸡算得上是一个小伙伴，也给她带来了一丝安慰。可尽管如此，漂浮在大海上的小女孩仍然感到一种可怕的孤单。
过了一会儿，黄母鸡张开翅膀飞到鸡笼的板条上，舒服地卧了下来。板条最高处只比坐着的多萝茜稍微高一点点，她已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长时间了。
“啊，我们离陆地不远了！”黄母鸡突然叫道。
“在哪儿？陆地在哪儿？”多萝茜一下子跳起来，大声问。
“就在那边，”黄母鸡说着，冲一个方向点头示意了一下，“看样子我们正向那个方向漂过去，很快我们就能到达干爽的陆地上啦！”
“我简直等不及了！”多萝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因为此时，她的双脚和腿仍然被板条缝隙的海水浸得湿乎乎的，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片大海。
“我也是，”黄母鸡附和道，“恐怕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浑身湿透的母鸡更痛苦的生物了。”
“鸡笼船”载着两个小伙伴飞快地向陆地移动。岸上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清晰。在站在鸡笼里的小女孩眼中，那里真是漂亮极了。海水的尽头是一片白色沙砾遍布的海滩，几座岩石小山耸立在沙滩之外，再远一点儿的地方有一排郁郁葱葱的大树，那是森林的边界。视线所及之处，没有房子，也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
“我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些吃的东西，”多萝茜热切地看着她们漂向的那片海滩，说道，“现在早就过了早餐时间。”
“我也快饿死了。”黄母鸡说。
“你为什么不把那个鸡蛋吃了呢？”多萝茜问道，“你不需要像我一样，非得吃煮熟的食物啊！”
“你把我当成残杀同类的凶手了吗？”黄母鸡生气地叫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过什么或做了什么事，竟然让你这么侮辱我！”
“对不起，我确定……夫人，嗯……夫人，顺便问一下，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小女孩问。
“我叫比尔。”黄母鸡粗声粗气地回答说。
“比尔！嗨，那是男孩的名字。”
“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只母鸡，对吧？”
“当然了。可是，当我刚被孵出来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出来我会变成母鸡，还是公鸡。于是，农场里的小男孩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还把我当成他的宠物，因为我是整个鸡群中唯一一只黄色的鸡。等我长大以后，他发现我既不打鸣，也不打架，跟别的公鸡一点儿也不一样。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要给我改名字。农场里的所有生物，以及房子里的每个人，都叫我‘比尔’。因此，我一直被人称作‘比尔’，比尔是我的名字。”
“可是你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多萝茜急切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叫你‘碧丽娜’，把‘比’改成‘碧’，再用‘丽娜’两个字代替‘尔’就变成了女孩的名字。”
“噢，我一点儿都不介意，”黄母鸡回答说，“不管你叫我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我知道那个名字代表的是‘我’就行了。”
“好的，碧丽娜，我叫多萝茜•盖尔——不过，朋友们都只叫我多萝茜，陌生人一般会称呼我为盖尔小姐。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叫我多萝茜吧！我们离海岸很近了，你觉得我能走过去吗，海水不会太深吧？”
“再等几分钟，很快就到了。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很舒服，反正我们又不急。”
“但是我的脚湿乎乎的，泡得太难受了，”小女孩说，“我的裙子干得差不多了。可我还是感觉不舒服，除非脚也是干的。”
不过，她还是听从了黄母鸡的建议，决定耐心等一会儿。没过多久，她们乘坐的“鸡笼船”便轻轻地停靠在沙滩上，危险的海上旅程终于结束了。
两个“漂流者”没费多长时间就上了海滩，这一点你可以肯定。鸡笼停下的刹那，黄母鸡就张开翅膀飞到了岸上，多萝茜先要爬过高高的板条才行。不过，对一个乡村女孩来说，这可不是什么难事。一踏上沙滩，多萝茜就拽下脚上湿乎乎的鞋和袜子，把它们平铺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沙滩上晒干。
然后，她坐下来，看着碧丽娜用尖嘴啄地上的沙砾，又用有力的爪子把沙子刨个底朝天。
“你在干什么呢？”多萝茜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吃早餐了。”黄母鸡低声咕哝了一句，又继续她的刨沙行动。
“那你找到什么了？”小女孩好奇地追问。
“噢，一些肥嫩的红蚂蚁，一些沙虫，还有一只小螃蟹。美味极了，我向你保证。”
“太可怕了！”多萝茜吃惊地大叫道。
“什么太可怕了？”黄母鸡抬起头，用右眼盯着她的伙伴，问道。
“哎呀，当然是吃那些活物了！恶心的虫子，还有爬来爬去的蚂蚁。你真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天哪！”黄母鸡困惑地说，“你好奇怪啊，多萝茜！活着的生物可比那些死去的新鲜多了，又有营养，我可不像你们人类，净吃些死了的东西。”
“我们才不是呢！”多萝茜说。
“你们绝对是，”碧丽娜反驳说，“你们吃小羊羔、绵羊、牛和猪，甚至还有鸡。”
“可是我们吃煮熟的呀！”多萝茜获胜般的宣称。
“有什么不一样吗？”
“太不一样了，”小女孩严肃地说，“我没法解释到底怎么不一样，可确实是不一样的。反正，我们是绝不会吃像虫子那种可怕的东西的。”
“可是你们吃鸡，鸡可是吃虫子的呀！”黄母鸡咯咯叫着反驳说，“所以，你们比我们鸡家族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萝茜听了，不禁沉思起来。碧丽娜说得没错，这让她几乎丧失了早餐的食欲。黄母鸡可不管这一套，她仍然忙着在沙子中刨来刨去，似乎对自己刨到的“菜品”很是满意。
过了一会儿，在靠近水边的地方，碧丽娜把嘴巴深深地探进沙子里，结果她马上又缩了回来，浑身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个不停。
“哎哟！”她大叫道，“我啄到金属了，差点儿弄断我的嘴巴。”
“大概是块石头吧！”多萝茜漫不经心地说。
“胡说。石头和金属，我还是区分得清的，”黄母鸡说，“感觉起来完全不一样。”
“但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海边，怎么可能有金属呢？”小女孩坚持说，“在哪儿？我把它挖出来，向你证明我是对的。”
于是，碧丽娜把多萝茜带到那个所谓的“戳到她嘴巴”的地方。多萝茜蹲下身，开始挖起沙子来。不一会儿，她感到手指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拽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把金色的大钥匙——有点儿旧了，不过仍然闪闪发光，外形精美。
“我说什么来着？”黄母鸡胜利般地咯咯叫着说，“这到底是金属呢，还是一块石头？”
“是金属，毫无疑问。”小女孩一边回答，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找到的奇怪物品，“我觉得这把钥匙是纯金的，而且，它肯定埋在沙子里很长时间了。碧丽娜，你觉得它怎么会到这个地方呢？还有，你觉得这把钥匙能打开什么锁吗？”
“我不知道，”黄母鸡回答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钥匙和锁的事情吧！”
多萝茜向四周看了一眼，在这个地方，根本连一所房子的影子都没有。可据她所知，每一把钥匙都有一把锁相配，而每一把锁也都有它的用途。也许，这把钥匙是某个住在远处的人丢在这里的，又被埋进了海边的沙子中。
小女孩一边琢磨着这些事情，一边把钥匙放进她裙子的口袋里，然后，她慢慢地把早已被阳光晒干的鞋袜穿好。
“碧丽娜，我想，”她说，“我要到周围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早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