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后八点,一到家,接到了罗格的电话。
罗格说:“我在酒吧,来陪我喝酒好吗,老娘寂寞死了。”
我说:“喝什么喝啊,我才到家,饭还没吃呢。”
罗格哽咽一声:“我请你吃饭,你快来。”
我说:“车快没油了。”
罗格说:“老娘帮你加。”
我说:“今天外面有点冷啊……”
罗格怒骂:“你到底来不来!”
无奈,放下包,下楼打了辆车,直奔酒吧。
到的时候罗格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娃娃脸通红,妆也花了,头发披在肩上。
见到我,罗格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准备倒酒。我急忙夺过她手上的矮脚杯,结果酒倒了一桌。
罗格说:“你干吗?老娘要喝酒!”
我指着边上的空酒瓶:“喝了这么多还喝?”
罗格说:“我喝!”
我说:“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罗格说:“喝酒!不回家!”
我说:“你发什么疯啊?”
罗格啜了一口酒:“凯文,陪我再喝两杯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无奈点头。
罗格说:“有个女孩,喜欢一个男孩三年了,可惜男孩心仪的是另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对男孩很好,有求必应,男孩也经常找女孩帮忙。女孩很神奇,什么都做不好,但只要男孩的事,她就能帮上忙。
“有一天,男孩找女孩借钱,女孩以为出了事,把自己小金库里所有的钱都借给了男孩。结果男孩拿这笔钱买了个戒指,向另一个女孩求婚去了。”
说到这儿罗格呜咽起来:“现在……现在男孩要结婚了……”
这个女孩就是罗格。
我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读高三的时候我转进县城的一所学校,因为住的地方偏远,所以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辆电动自行车——小绵羊。
这个县城很小,如果能在地图上找到,应该属于南京市,坐落在长江北面,比邻工业区。
正因为它小,所以高三那年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放学以后骑车绕着县城乱逛,晚自习之前回到学校。
有次考试结束,我像往常一样骑车在县城里溜达,不知不觉窜进了县初级中学的胡同。
这时迎面走来了四个小流氓,带头的染着红毛,活像只公鸡,边走边蹦跶。
我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
擦肩而过的时候,“公鸡”挑衅怒骂:“哎哟,小炮子,你看什么看!”
彼时我正视着前方,脑子里浮现出了刘朝辉的话——在路上瞅见小流氓,甭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些人很可怜的,只能欺负小学生,拉进社会分分钟就被社会修理了。
我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分分钟就被社会修理的小流氓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是我停下车,扭头骂了回去:“老子看鸡呢!”
然后我被小流氓一板砖拍下车暴揍了一顿。
晚上回到学校,我心里很不平衡,找到刘朝辉,让他帮我报仇。
刘朝辉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哥们儿,什么事儿在我这儿都不是事儿。”
我问:“你有办法?”
刘朝辉摇头:“暂时还没有。”
我问:“那你怎么帮我?”
刘朝辉想了一会儿说:“走,带你去找大哥。”
我琢磨了一下,问:“大哥是王超?”
刘朝辉点点头。
那时候,王超是我们学校里最有权威的混混。复读三年,资历比学校里任何一个混混都深,听说社会上的大流氓见到他都得让着他三分。
放学后,刘朝辉和王超在操场边商量我的事。王超身后跟着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是王超的女朋友,我认识,叫魏宁,就是不知道她认不认识我。
魏宁是学校里屈指可数的美女,和刘朝辉谈过恋爱,最后刘朝辉被劈腿。
过了没多久,刘朝辉蹦到我边上,手里拿着一张卡片。
“拿着。”刘朝辉把卡片塞到我手里。
我问:“这是什么?”
刘朝辉说:“名片啊,大哥的大哥的名片。”
我低头看了眼,×××汽修厂,×××。
我问:“给我这个干吗?”
刘朝辉说:“大哥说了,下次你再遇到那几个小流氓,就打这电话,叫大哥的大哥来修理他们。”
太厉害了,我大惊失色,大哥的大哥不仅会修车,还会修流氓啊。
刘朝辉继续蹦跶。
我问:“见着魏宁了,这么高兴?”
刘朝辉红了脸:“怎……怎么……”
我大笑:“你这怂包,要是老子早就追回来了!”
刘朝辉说:“呸,她现在是大哥的女朋友,你想挨揍?”
我摇头:“谈不到俩月。”
刘朝辉说:“甭说了,我要的不是她的人,是她的心!”
我说:“得不到人要心有什么用?”
刘朝辉挥了挥手说:“你不懂,你不懂。”
我不懂刘朝辉,就像我不懂张国荣,不懂他为什么抑郁,不懂他为什么跳楼。
刘朝辉长得不丑,也不乏爱慕者。
情人节的时候,班里一个叫林莓的女孩拿着巧克力和一封信小心翼翼找到刘朝辉。
刘朝辉盯着林莓看了会儿,淡淡地说:“你喜欢我?”
林莓红着脸拼命点头。
刘朝辉伸手接过巧克力,几口吃光,拿着信瞧了瞧:“你真喜欢我?”
林莓红着脸拼命点头。
刘朝辉打了个嗝,把信塞回林莓手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其实我不喜欢女人。”
林莓涨红了脸,流下几滴眼泪,冲出了教室。
几天后,刘朝辉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同性恋。
那时候不比现在,这算是非常逆天的事,被父母知道会挨打,被学校知道会挨骂,被大众知道会受谴责,所以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社会的罪人。
刘朝辉说,只要魏宁懂他,不稀罕解释,就这样吧。
艺术节这天,我因为忘记给小绵羊充电,放学后在学校里溜达。
溜达到小卖部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号码我不认识。
接起,是个女孩。
陌生女:“是宋凯文?”
我:“是我啊,你是谁?”
陌生女:“我在学校门口,你过来。”
我:“你是谁?”
陌生女:“东门这儿,我等你。”
我:“你是谁?”
陌生女:“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啪。”电话挂断。
我在心里嘀咕,这是谁啊,不会是上回那群小流氓吧。太可怕了,去了又得挨揍。我扭头朝教室走。
走了几步我想,明明是那群小流氓揍了我,来找我干吗?那个女孩声音挺甜,要是个美女我不去岂不是亏了?
想着想着我又扭头走了回去。
走到东门,只见魏宁跨着一辆雅马哈轻骑在路边冲我招手。
我走上前:“你认识我?”
魏宁淡淡地说:“上车。”
我问:“你真的认识我?”
魏宁说:“上车。”
我问:“你怎么认识我的?”
魏宁说:“你上不上车!”
我环顾四周,默默爬上了摩托车。
魏宁说:“抱住我。”
我摸了摸车的尾翼,扭捏地说:“这样挺好。”
魏宁没接话,猛地勒了下油门,车头霎时翘得老高。我从车上栽了下来,头着地。
魏宁淡淡地问:“你没事吧?”
我龇牙咧嘴:“哎哟,没事。”心里一个愤怒的声音在疯狂咆哮:“你弄疼爹了!你弄疼爹了!弄疼爹了!”
魏宁把我拉起,重新坐上摩托车。
这回我不敢矜持了,双手环住魏宁的腰,抱得紧紧的。
两人一溜烟开到了五公里外的小公园。
魏宁拿着奶茶和我在长凳上坐下,一时无话。
天渐渐变暗,昏黄的路灯也亮了起来。过了很久,魏宁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扭头,只见她的脸一下贴了上来,嘴唇迎合在我的嘴唇上,冰冰凉,还有股奶茶的味道。
一阵风吹过,伴着冰凉的嘴唇,我打了个寒战。
这样呆坐了几秒,魏宁松开我,盯着我笑:“当我男朋友吧。”
我大惊失色:“你不是有大哥吗……”
魏宁说:“当我男朋友吧。”
我唯唯诺诺地说:“刘朝辉挺喜欢你的……”
魏宁面不改色:“当我男朋友吧。”
我挠了挠头:“刘朝辉这人挺好。”
魏宁怒骂:“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欲哭无泪:“其实……我……我不喜欢女人啊……”
“啪。”我的脸被抽肿。
“呸!流氓!”魏宁怒骂着,跨上车扬长而去。
我摸着肿起来的脸真有点想哭——五公里的路我怎么回去啊!
隔天,大哥在停车场撞见我,给了我一拳。刘朝辉比较惨,被大哥拉到小树林揍了五分钟。然后大哥和魏宁分手。
晚上我和刘朝辉一个鼻青一个脸肿慢慢往家走,刘朝辉问:“你知道大哥为什么揍我吗?”
我有点心虚,摇摇头。
刘朝辉说:“他觉得魏宁和老子劈腿了,哈哈哈!”
我问:“魏宁现在有男朋友吗?”
刘朝辉点了支烟:“体育班的。”
我说:“那你高兴个球啊!”
刘朝辉说:“你不懂了吧,这说明魏宁对我有意思啊!”
我无语。
刘朝辉说:“魏宁迟早是老子的。”
我还是无语。
刘朝辉顿了顿说:“今晚去你那儿住吧,这熊样回家又得挨揍了。”
过完年,寒假结束,回到学校后魏宁迟迟没来报到。刘朝辉为此闷闷不乐,朝思暮想,偶尔自言自语嘟囔两句。
半个月后,学校通告栏上贴出了魏宁的开除通知,因为无故旷课两周。
从此刘朝辉不再自言自语,转而变成了四十五度望天式的忧郁。
月考前夕,一天下午放学,刘朝辉叫住我,他说:“凯子!”
我回头:“什么事?”
刘朝辉问:“出去溜达?”
我说:“是啊,怎么?”
刘朝辉背起一个特大号旅行包说:“稍我一程,成不?”
我说:“成,就是凯子这外号太难听了,换一个。”
刘朝辉问:“文子怎么样?”
我说:“还是凯文好听。”
刘朝辉说:“成!凯文,借我点钱。”
我摸了摸裤兜,掏出三张大钞。
刘朝辉说:“总是要还你的!”
我抽出一张给他。
刘朝辉说:“下个月拿了钱就还你!”
我踌躇了一下又抽出一张。
刘朝辉说:“过两天就还你!”
我死死攥住最后一张百元大钞,哭着说:“我还得吃饭啊辉子,给我留点零钱行吗?”
刘朝辉从我手里夺过钞票,掏了掏,丢给我三枚硬币。我欲哭无泪,骑车带着刘朝辉出了学校。
那天路上刘朝辉只说了一句话——带老子去地铁站转转!
到地铁站后,刘朝辉麻利地下车,冲我摆了摆手。
我说:“快点,马上就得回去,不然要迟到了。”
刘朝辉一阵兴奋,叼上一支烟一口气跑得老远,站定,冲我大喊:“老子不回去了!”
我也喊:“你不回去上晚自习了?”
刘朝辉吹了声口哨:“去——他——的——晚自习啊!”
我心想刘朝辉这是疯了,默默地调头,回了学校。
那天晚上刘朝辉没来上晚自习。
第二天刘朝辉没来上学。
第三天刘朝辉没来上学。
第四天刘朝辉没来上学。
……
一个月后,刘朝辉和魏宁一起失踪了。班主任帮刘朝辉办了休学,所有人都好奇刘朝辉到底干什么去了。我隐约地觉得,刘朝辉是去找魏宁了。所以那时候我一直把刘朝辉当成傻子看,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太不值得了。
直到后来我也谈了恋爱,才发现,原来在爱情的世界里人人都是个彻底的傻子。
张晓晗说,爱着别人的时候我们像条狗,当如是。
那些日子里我很想刘朝辉,每天都盼着他回来,因为他还欠我两百九十七块钱。
但直到高考,刘朝辉也没回来。
高考结束后,我考上了北京一所三流大学。
开学前一个晚上,刘朝辉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回南京了,在桥北酒吧,问我有没有空陪他喝会儿酒。我挂断电话马不停蹄奔去了酒吧。
到的时候,刘朝辉正一个人喝着闷酒。脸上胡子拉碴,长发遮眼,穿着破破烂烂的T恤。
刘朝辉说:“坐。”我坐下,倒了杯酒。
我问:“你这浑蛋,这半年跑哪儿去了?”
刘朝辉说:“旅游去了,满中国跑。”
我问:“你是不是去找魏宁了?”
刘朝辉喝了口酒,点头。
我问:“找到了?”
他没接话,径自喝酒。
过了一会儿刘朝辉说:“那时候魏宁和家里闹翻了,跟一个搞艺术的混混去广东了。”
我接不上话。
两人默默地拼酒,席间刘朝辉断断续续地说:“老子恨死魏宁了——老子算是看开了,魏宁这女人不适合我啊——去他的魏宁,不要脸!”
后半夜,两人喝得大醉。昏暗的灯光印上刘朝辉的脸,一瞬间沧桑得像个乞丐,我觉得他成了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晚我差点喝得不省人事,但我隐约记得,刘朝辉最后哭了,边哭边吐边说:“凯子,我是不是犯贱啊!老子就是喜欢她啊怎么办……”
大二这年,我在北京。刘朝辉考到了上海,和林莓一个学校。这回林莓成了他的学姐,两人在一起虽然别扭,但还是热热闹闹谈起了恋爱。
十二月的时候,魏宁来北京找我,我们约在王府井见面。
那天北京飘着小雪,天灰蒙蒙的,不冷,但是能见度不高。我从学校打车去王府井,路上因为堵车,迟到了十五分钟。
下车后,魏宁站在路边,穿着皮衣皮裤,长靴长发,脸上画着淡淡的妆。见我来了,她微微笑笑。
我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在北京就这路况。”
魏宁撩了下头发,湿漉漉的,她说:“没事。”
我问:“要不找家咖啡厅坐坐?”
魏宁说:“不了,待会儿男朋友来接我。”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北京念书?”
魏宁说:“听刘朝辉说的。”
我笑:“你这次是专门来看我的呀?”
魏宁说:“男朋友来北京演出,我顺道才来的。”
两人沿着王府井走了几个来回,我问:“那年刘朝辉去找你你知道吗?”
魏宁说:“我知道。”
我问:“他一直喜欢你,你知道吗?”
魏宁说:“我知道。”
我问:“那年他为了你没参加高考,你知道吗?”
魏宁说:“我都知道。”
我说:“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对他?”
魏宁沉默良久,点上一支女士香烟,淡淡地反问:“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我就要喜欢他?”
我哑然失笑。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不论爱与不爱,都是一个人的事情。你有权利爱上一个人,同时,也有权利选择不爱一个人。
对魏宁来说,需要的可能不过是一颗苹果,可刘朝辉偏偏是一根香蕉,所以不论这根香蕉有多令人垂涎,都不是她需要的。
但是,爱不爱,是一回事;适不适合,是一回事;能不能在一起,是另一回事。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也无法让一粒博爱的红尘与你厮守终生。
说到底,爱情里不存在谁对谁错。
每个人都会爱上一个错的人。有的人醒悟后立刻放手,执意去寻找自己需要的苹果;有的人则将错就错,从此只是需要一根香蕉,而不再为一颗苹果奔波。
那天分别时,我见到了魏宁的男友,蓄着胡子,及肩的长发,和魏宁一样,穿着一身皮衣。
我想,可能于魏宁来说,他就是自己需要的那颗最好的苹果吧。
次年五月,我去上海看望一位亲友。刘朝辉和林莓特地翘了晚自习,请我吃饭。
晚上,在仁济医院附近的餐馆,林莓拉着刘朝辉的手姗姗来迟。
我调戏林莓,问:“小两口发展得这么快啊?”
林莓羞红了脸,小手死死攥住刘朝辉的衣角。我望着刘朝辉,相视一笑。
是夜,我和刘朝辉一边喝酒,一边插科打诨。林莓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俩,一个劲儿帮刘朝辉夹菜,时不时也往我盘子里夹点什么,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顿饭上,我没提起魏宁,刘朝辉不问,我也不主动说。
看着他和林莓嘻嘻闹闹的样子,我觉得,他大概是爱上这个可爱的姑娘了。
所以有的时候,将错就错,可能会错得更少。
再见到刘朝辉是两年后。
大四这年春节,我回到南京,正巧王超结婚,顺道去蹭了顿饭。
新娘子当然不是魏宁,但和王超交换戒指的时候,气质不比魏宁差。
我连着敬了五六桌酒,没见着刘朝辉。当年在一起玩的朋友今天全来了,刘朝辉这时候也早已放假。我琢磨着,该不会没请到吧。
王超在我身旁敬酒的时候我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刘朝辉怎么没来啊?”
王超的笑霎时僵在脸上,喝了一口酒,他问:“他的事你不知道?”
我一头雾水:“什么事?”
王超顿了顿:“他把魏宁害死了!”
我大惊失色:“到底怎么回事!”
王超说:“年前,魏宁怀孕,听说是刘朝辉的……他图省钱带魏宁去了黑诊所。结果弄得大出血……”
我接不上话,默默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晚上,我给刘朝辉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转转。
在江北碰头时,夜色已近朦胧。刘朝辉说:“上大桥走走吧。”我点头。
两人一路无话,上了大桥。约莫走到桥中央的时候,刘朝辉开口问:“魏宁的事你知道吗?”
我淡淡地说:“知道,可你做不出这种事。”
刘朝辉苦笑:“被你看出来了……”
我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朝辉点上烟:“年前魏宁找我,问我借钱。她怀孕了,那个搞艺术的男的没钱给她打孩子。”顿了顿,刘朝辉接着说:“我当时蒙了,想了两三天,还是放不下她,东拼西凑给了她五千块钱,想让她打完孩子好好补补……谁知道……谁知道她把钱全给那个男的了,自己找了家小诊所……”
说到这儿刘朝辉泣不成声:“早知道我就陪着她去了,也不会出这事啊!那个男的真不是人,魏宁出事以后都没来看她一眼……”
夜风凛凛吹过,刘朝辉佝偻着身子,径自往前走。
我沉默良久,幽幽地问:“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刘朝辉说:“林莓实习的工资。”
我无语。
刘朝辉蹲下,呜咽起来:“我……我真不是个东西……”
我叹了口气:“在爱情面前谁都不是个东西。”
刘朝辉说:“魏宁出事以后我一直待在家里,有时候我想,其实魏宁死了也好,有的人爱上一个人,能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有的人爱上一个人,能得到她的心,却得不到她的人……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啊,最起码我都得到了,是吧?虽然人是死的,心也是死的,可我哪儿在乎那么多啊,我得到不就成了吗?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解释不必了,这样也洒脱,那……那就这样吧……”
刘朝辉在风中抽动着身子,泣不成声。我不由得想起了林莓,出了这事,她应该也早已无数次哭成泪人。
爱着别人的时候我们都像条狗,用自己的全部当作资本,卑微地换取别人廉价的施舍。
相比爱我们和我们爱的人,我们选择去打动我们自己追求的爱人。因为人性的贪婪,我们把自己全盘托出,供我们爱的人使用,转而成为他们的资本。
所以在爱情的世界里,付出和收获常常不成正比。相反,它总以反比的形式存在。
面对不爱我们的人,我们付出得越多,越是一文不值,无果的答复,潦草的敷衍,即使被当成垃圾一样一脚踢得老远,我们也不愿把相同的努力付诸在那些爱我们的人身上。
很多时候,一件事狗血并不是因为它真的狗血,而是因为它发生的次数之多。但正因为它的频繁,所以才有了被记述的必要。很多次,我们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并不是因为他必不可少,而是因为他的不可得。正因为这种不可得,所以我们才有了追求的渴望。
这是一个死的循环。
此刻江面上晃动着粼粼的波光,昏黄的橘色灯光缓缓亮起。寒风毫不留情地掠过脸颊,迎合在嘴唇上。恍惚间,我想起了一个吻,冰冰凉,还有股奶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