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包乘的这一辆软卧,大概有九个房间,我们包了八个,其余一个是乘务员使用的。我们三四十个人就分住了八间车厢;据说这还不够,有一些人还乘坐硬座。
火车一驶出北京,我就如鱼得水,十分快乐。陶渊明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可以为我的心情写照。我是农民的儿子,但一生住在大城市中,时时渴望能够回到我孩提时所住的农村。“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比喻对我来说并不确切,但却约略有相似之处。我的文章中多次讲到喜雨,这并非完全出于文人的雅兴,我关心雨,因为雨是农民的命根子,特别是在我的家乡人工灌溉还不能普遍的地区。今年北方又大旱,这对农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我希望见到农村,但又怕见到的是赤地千里,一片荒芜的农村,心中为之惴惴不安者久矣。
完全出我意料,我在铁路两旁看到的是一片绿色,从北京、河北,一直到山东,绿色千里,生意盎然。我眼睛不好,看不清种的是什么庄稼,只是根据我小时候的印象,能够分清高粱和玉蜀黍而已。田地里不见有多少人在干活,大概是秋收的时间还没有到吧。时见小桥流水,红砖小房,一条条的小路,在浓得化不开的大片浓绿上,划上了一条条的白线,白线上有时看到行人、自行车和拖拉机。村庄中大概也会有鸡鸣犬吠,可是火车上是听不到的。看来整个农村是和平的、安乐的。
回顾车中,则显得十分忙碌、热闹。最忙的是各路人马的电视台。他们有的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拍摄车中的情景,这是他们的天职,我们只有赞助之义务,没有厌烦之权力。他们有的人穿着崭新的衣服,却不辞劳苦,不避脏物,不时跪在地上拍摄,争抢制高点,争抢最佳视角,竞争并不冲突,抢先而不横闯,忙碌而有序,紧张而有礼。没看到哪个人对哪个人红过脸,说过不好听的话,可是他们争分夺秒却决不含糊。我们这些从各个不同单位来的人,有的是新知,有的是旧雨,彼此到屋子里去闲谈,其乐也融融。倪萍那两岁多一点的儿子小虎子,十分逗人喜爱,谁见了谁爱,他也不怕生人,从一间屋走向另一间,他成了大家的“宠物”,为我们的旅途增添了无穷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