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写“联趣”这个专栏之前,早就曾经在《大公报》谈过“胡”“孙”一联。一九五六年我和百剑堂主、金庸三人合写一个名叫“三剑楼随笔”的专栏,写了三个多月,后结集成书(香港文宗出版社出版),其中一篇《闲话怪联》就是我写的。我在文中说,以“胡适之”去对“善变的齐天大圣”,那确是“妙不可酱油”(香港俚语,含有妙得难以形容之意);但论字面的工整,却不如对以“祖冲之”。记得文章发表后,曾有一位有学问的朋友对我说:“这是史学家陈寅恪出的大学入学考试的对子题,‘孙’‘胡’一联,众口交誉,你怎么可以列为‘怪联’?”他的责难,是他对怪联观念与我不同之故。我说的“怪联”,包含两方面,一是它本身的“趣怪”;一是别出心裁,不依“正格”。绝非说“怪联”就是“低一级”的,例如我对何淡如的怪联就评价很高。
怪联常有讽刺意味,当年我写那篇《闲话怪联》,起因就源于香港当时正流行一种“怪联”——以一句香港俚语对一句古人诗词,如“水紧一声齐走鬼;风飘万点正愁人”“徒令上将挥神笔;惯见霸王搭电车”,等等,不但有趣,且讽刺了一种社会现象,我很欣赏。就这个意义说,怪联有其更高的“层面”——有值得讽刺的事物,然后发而为怪联,怪联实不怪也。
“胡”“孙”一联亦可作如是观,以“胡适之”对“孙行者”,可目为讽刺胡适之如齐天大圣之“善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