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竹上了马车之后,发现相比第一次见祁暄时的反常,第二次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了。
原以为回到了从前,就可以彻底摆脱他,可谁能想到天意弄人,让那个她最想摆脱的人也一起回来了。不过幸好的是,这一世她还没与他有任何关系,还有摆脱他的机会。
而且顾青竹相信,只要自己态度够坚决,祁暄没理由一定要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他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来了,上一世差点赔掉武安侯府的遗憾事情,这一世他绝对不会允许再次发生,他有理想,有抱负,他可以凭着两世的记忆规避掉麻烦,为武安侯府和他自己谋取一个更加璀璨的前程,她顾青竹不过是他前世人生版图中很微小很微小的一部分,即便有想要挽回的意思,却绝对也不会投入太多精力。
思及此,顾青竹一直抑郁的心情终于开朗,平静的接受了祁暄也与她一同重生的事情。
顾玉瑶坐在马车上悄悄打量顾青竹,见她穿着一身特别素净的衣裳,就衣领袖口缀着几朵纤细的丁兰,没有任何装饰,头上的发髻也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打扮,将她的轻灵雅致展现出来,没去庄子之前,顾青竹打扮的可是相当富贵的,沈氏恨不得把天下最漂亮的绸缎都穿在顾青竹身上,鲜艳亮丽,富贵逼人,却难免看着有些俗气,但现在的顾青竹,浑身上下,冰肌玉骨,高雅脱俗,与之相比,自己容貌本就不算出色,胜在会搭配,母亲又教她如何表现清高,掩盖不富贵的事实。
想起早年间的憋屈,顾玉瑶不经意间冷哼一声,这记冷哼将顾青竹的思绪拉了回来,看向顾玉瑶,上下打量几眼后,便挪开了目光,伸手撩开车链子往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看去,口中不经意的说道:“妹妹头上那支花蕊簪看着有些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顾玉瑶藏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在一起,面上却处变不惊,抚了抚发髻,对顾青竹笑答:“姐姐说的这个?这是我娘前些日子在多宝楼给我买的,多宝楼的珠宝首饰买的人多,姐姐见过没什么奇怪的。”
顾青竹放下车帘子,看着像是被说服了,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突然的沉默让顾玉瑶有些不自在,这簪子她确实有点心虚,不过,这是那堆华贵首饰中最不起眼的一支了,从前也没见沈氏和顾青竹戴过,所以顾玉瑶才没忍住戴了出来,就是不想招人眼,就戴在发鬓靠后的位置,没想到这样还让顾青竹点名提起,不由得后悔自己没能沉住气。
不过只是一瞬间,随即就放宽心了,先不说这簪子顾青竹不可能认识,就算她认识,那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簪子是沈氏的呀。戴之前她可是前前后后的检查过很多遍,确定上面没有任何沈家的标记,才敢戴出来的。
马车颠簸,来到了荣安侯府,两个姑娘下了马车,门外已然有宋锦如的丫鬟在外等候,将两人引入宋锦如的院落,荣安侯府比忠平伯府品级上高出一截,但院落布置上却未见比忠平伯府要好,原因在于忠平伯府一直由沈氏打理,沈氏手头相当宽裕,因此什么好东西,只要是好的,不管价格贵不贵,只要不逾矩,就都能弄到府里去摆着,不说金碧辉煌吧,但一般的府邸确实拍马都难及。
当年顾秋娘嫁到宋家这门亲事,是安国公夫人亲自保的媒,她自己也争气,嫁进来之后就给世子生了一双儿女,世子也是厚道人,至今身边也就两个通房丫头,连个妾侍都没有,宋家的日子可谓是相当不错的。
“你们终于来了,我可等你们好些时候了。”
宋锦如迎出院门,亲热的挽起两人的手,进了门之后才发现,今儿来的不止她们,宋秀儿,祁秀芝都在,还有张三小姐,刘二小姐,宋锦如介绍两人给众小姐认识,这些小姐倒是认识顾青竹的,从前有过交往,但对顾玉瑶都不怎么熟悉,听了宋锦如的介绍,大家就知道她是忠平伯府的新晋嫡女,知道却不说破。
姑娘们聚会,无非就是聊天儿,喝茶,说话,顾青竹现在脑子里想的更多的是仁恩堂,本来跟那老大夫约好了十天后再去的,可谁能想到会遇见祁暄,自己不中用,病了七八天,眼看着就错过了约好的时间,她倒是让红渠去说了一声,希望老先生不要介意才好。
“四姑娘,我听我娘说,贵府就要大喜了?”张三小姐是个圆润的小姑娘,太府卿之女,跟宋家沾着姻亲,平日里有些走动,算是与宋锦如她们关系比较好的,说话随意些。
祁秀芝一愣,不解:“什么大喜?”
张三小姐一副‘你就别瞒我’的样子:“战事大捷,武安侯就要班师回朝,如何不是大喜?”
而班师回朝之后,朝廷必然封赏有嘉,都在传祁贵妃就要封后,而武安侯府的声势必然更加兴盛,这些都是不能明着说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祁秀芝笑了笑:“哦,你说这个呀,我可不太清楚,但好像听母亲提过一回,说父亲就要回来了。”
祁秀芝是庶出,她说的母亲不会是自己的生母,而是嫡母,武安侯夫人云氏。
“听说这回贵府世子也随侯爷出征,可是真的?”刘二小姐两眼放光对祁秀芝问。
这个话题显然更受姑娘们欢迎。
“是啊,大哥随父亲出征,第一回上战场,家里都挺担心他的,不过我大哥厉害的很,打了胜仗以后就先回京了。”
祁秀芝提起祁暄这个哥哥,满脸的骄傲。
姑娘们听了之后,面上现出惊喜:“世子已经回京了?这倒是没听说呢。秀芝妹妹,你倒是与我们说说,世子此行如何?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顾青竹坐在边上,从这些少女们的表情中似乎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那时她也和姑娘们一样,算是听着武安侯世子祁暄的事迹渡过少女时期的。
年轻时的祁暄,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容貌一等一的俊美,又出身豪门世家,文武双全,最关键是不为世俗眼光的局限,疏财仗义,是京中贵子们的表率,只要提起祁暄这个名字,就没有人说不好的,当时甚至有人曾言,这样的儿郎,就是尚公主亦不为过,也正因如此,后来当祁暄成亲,娶了一个那样名声的她,是件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
她悍名在外,借着讨好武安侯府老夫人才得以嫁入武安侯府,成为祁暄的妻子,祁暄不爱她,一点都不,他爱的是他远房姨母家的表妹,若非因为顾青竹横插一杠子,祁暄说不定就娶了他那位表妹,过上双宿双栖的生活,也不至于有后来,远房表妹远嫁外地,被她相公卖入风月场所,他听了受不了而选择为了她远离京城相救,最后反被算计的事情发生了。
也正因为他的表妹,所以祁暄才越发讨厌顾青竹。她越是能干,越是强势,越是受侯爷和老夫人喜爱,他对她就越抵触,越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手段狠毒的女人。
其实站在祁暄的立场上,他好像也没什么错。
娶她是逼不得已,被武安侯府老夫人所迫,老夫人极其喜欢顾青竹,当然其中也是因为顾青竹刻意讨好所致,因为老夫人认定了顾青竹,以命相胁祁暄娶她,祁暄会认为她是个心机女人很正常。
顾青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是想,不管怎么样,先嫁到武安侯府去,一来能够摆脱秦氏的控制,二来亦能留在心爱的他身边,祁暄就算一开始不喜欢她,但她还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一切都做的最好,让他喜欢上自己,但很可惜,愿望没有达成,十多年的时间都没能让祁暄喜欢上她。
这并不能完全怪祁暄,归根结底是她自己贪心,贪心的想要留在他身边,致使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连她腹中孩儿都没能有机会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将顾青竹的思绪拉了回来,幸好她坐在最旁边,没人发觉她脸色不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姑娘们的话题终于从祁暄身上移开,转而换到了衣裳首饰这类。
“玉瑶前几日送我的玫瑰精露我今儿就用上了,你们闻闻。”
宋锦如将自己的胳膊撩起来,送到一旁的张小姐面前,张小姐轻嗅了一番,点头赞美:“嗯,真的很香,一闻就知道是荣宝堂的玫瑰精露。”
“是啊,正是荣宝堂的玫瑰精露。玉瑶前儿送了我一盒八瓶,可香了。”宋锦如边说边对一旁的顾玉瑶递去感谢的目光。
宋锦如语毕,周围姑娘就再次沸腾:“荣宝堂的玫瑰精露,一瓶得要五十多两呢,我过年的时候好不容易央求母亲给我买了一瓶,三小姐居然一出手就是八瓶,可真大方啊。”
顾玉瑶浅浅一笑:“我平时也舍不得用,可谁让我家锦如妹妹喜欢呢。”
这番话说的宋锦如更加开心,走过来拥着顾玉瑶的胳膊,娇俏道:“还是玉瑶姐姐对我好。我一定不会浪费的。”
刚才还对顾玉瑶的身份有所嘲笑的姑娘,现在也不敢说什么了,就算她娘是妾侍扶正,可就这样大的手笔,她们这些嫡女都未必能拿出来,如何还有资格说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