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顾青学的贺礼在前,其他孩子的贺礼在老夫人眼里终究少了一点惊喜。
顾玉瑶送的是一方自己绣了整整二十天的绣帕,是用金针银线绣的松鹤延年,金闪闪、沉甸甸的,针脚细密的连专门的绣娘都挑不出毛病来,指望得老夫人一声夸,却没想到被顾青学的一篮子点心给比了下去,委实不忿,转眼去看顾青竹,顾青竹送的是一盆据说她在庄子里养了一年的小盆景,枝繁叶茂,修剪出祥云的样子,并不怎么值钱,却胜在雅致不俗。
印象中的祖母陈氏,其实并不是一个注重金钱之人,晚辈们送一些真心实意的东西,更能让她开心。
顾青学和顾青竹两姐弟送的贺礼,正合老夫人陈氏的心意。
顾家小辈们送完了贺礼,门房就来传,已经有客人到了安平巷口,顾知远前往迎客。
秦氏如今是忠平伯府的新主母,老夫人寿宴,算是她第一次以新主母的身份亮相,所以相当重视,秦氏今天穿着一身不算太喜庆,却足够郑重的衣裳,绛色底,暗花纹,华丽内敛。她模样生的清贵,穿这样的礼服看起来确实有点主母的风范。
宾客们陆续上门,男宾女眷分开招呼,男宾由顾知远直接领去了西跨院的书斋,女眷们大多都聚集在陈氏的松鹤园里,由秦氏出面招呼。
秦氏八面玲珑,把一切都安排的挺好。
今日招待客人用的杯盏碗盘全都是好几月前就与官窑定下的,每一只都雅致有讲究,一只普通的三才杯,用的都是透骨薄胎的瓷,泛青色釉,茶叶用的一两半金的极品猴魁,供宾客言谈间佐味的点心,是由城内鼎丰楼首席点心师傅亲手做出,昨天白天,好几辆马车送过来的精品,而其他自不用说了,红渠还特地去厨房看了几眼,说用的食材五花八门,全都是稀罕的东西,总之就一个字:贵。
这样的排场之下,论谁都能看的出来,秦氏为老夫人这场寿宴,是花了大价钱的,有些爱比较的宾客不禁在心里算起了小账,最终都一致觉得顾家主母秦氏出手好大方,从前只知道忠平伯府的前主母家是江南首富,待人接物十分大方,没想到这个由妾侍扶正的主母,也能撑的起这么大的排场来。
陈氏让顾青竹坐在身边,有宾客来一起见见,顾青竹不多言语,只端坐一旁喝茶。
“安国公府老夫人,世子夫人到。”
在外婆子的一声,让陈氏与诸位宾客都停住了说话,陈氏让婆子和顾青竹扶她起来,走到门边的时候,正巧安国公夫人大陈氏走上台阶,见陈氏起身相迎,让嬷嬷扶着加快脚步上前,握住陈氏的手,亲昵道:“又不是外人,你起来做什么,我自进去。”
安国公府老夫人大陈氏是陈氏的亲姐姐,姐妹俩几十年前一同自扬州嫁来京城,一人入了安国公府,一人入了忠平伯府。大陈氏嫁的原本是国公次子,袭爵无望的,然当年国公世子因病辞世,世子之位落到次子头上,大陈氏便一路随夫,坐上了国公夫人的位置,多年前国公辞世,她的长子降等袭爵,也就是现今的安国公。
“老夫人寿体康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国公府世子夫人万氏随大陈氏一同来府,对陈氏尊敬贺寿,献上贺礼。
陈氏倾身将万氏扶起:“世子夫人莫多礼,快些请坐。”
坐下后,大陈氏的目光落在扶着陈氏坐下的顾青竹身上,含笑打量:“这就是竹姐儿吧。”
陈氏笑,顾青竹上前恭敬的给大陈氏和万氏行了个福礼,大陈氏抬手:“免礼。上回见着,还是先头夫人在时,那时还是个小姑娘呢。”
万氏附和一声,笑吟吟的打量,见顾青竹人品出众,容貌清丽脱俗,一双眼睛会说话儿似的湛亮,丰唇齿白,看着是个聪明又重情义的,只是衣着素淡,想起她仍在孝期,小小年纪便丧母,还未婚许,府内又有继母把持,今后也不知是个什么造化。
听大陈氏提起她的母亲,顾青竹低下了头,见她伤感,陈氏拍拍她的手背,说道:“现在也还是小姑娘,不过去庄子里住了一年,脾气收敛了不少,也懂事了些。”
大陈氏连连点头,目光中多赞许。
秦氏噙着温婉端庄的笑来给大陈氏请安:“参见老夫人,见过世子夫人,老夫人亲自前来,晚辈们招呼不周,还望海涵。”
一派主母架势。对大陈氏行的是大礼,因身份差异又是晚辈,与世子夫人万氏行的是平礼,按理说万氏是晚辈,她可以不必行礼,奈何万氏出身高,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本家儿也是官宦权贵,秦氏只得行礼。
大陈氏收起笑容,将秦氏上下打量了几眼,只淡淡颔首,便转过半身继续与陈氏说话。
秦氏有点尴尬,看向陈氏,似乎希望陈氏向安国公府的老夫人介绍介绍自己,然陈氏只当没看见,并不回应。秦氏转移目光到顾青竹身上,以为那丫头会讥笑自己,没想到顾青竹只是淡定的亲自给大陈氏和万氏沏茶,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凭白受了冷遇,秦氏也待不住,正好李夫人携礼进门,她便福身告退,迎到李夫人及李小姐跟前儿,一通招呼。
大陈氏冷哼:“倒是个会找台阶儿的。”但凡重规矩的人家,对妾侍扶正这回事都有些不耻,妾再怎么好,那就是妾,上不得台面来。
陈氏只是笑笑。
顾玉瑶搂着一名美妇和两名羞涩少女入内,巧笑倩兮来到陈氏跟前儿,那美妇对大陈氏喊了一声:“姨母好。”转过身来对陈氏又道:“祝母亲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祝外祖母身体康健,松鹤延年。”来的是陈氏的女儿顾秋娘和外孙女宋锦如,还有一个众人有些面生的姑娘,顾秋娘三十来岁,衣着鲜亮华丽,姿容艳丽,年轻时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所以才能以伯府幺女的身份嫁入荣安侯府做世子夫人。
陈氏见着女儿和外孙女很是高兴:“安昌和阳明来了吗?”
安昌是荣安侯世子宋毅的字,阳明是外孙的名字,陈氏这么喊着亲近。
顾秋娘点头:“自然是来了,都跟大哥在外说话,待会儿就来拜见母亲。”
陈氏满意,目光看向站在宋锦如身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穿着一身朱红襦裙,容貌不俗,颇有气度,却脸生的很,问道:“这位是?”
不等顾秋娘介绍,宋锦如就先说了:“外祖母,这是武安侯府的四小姐祈秀芝,我之前忘了与她说今日有事不在府里,她一早来寻我玩耍,我便央她一同前来,正好多一个人给外祖母来贺寿呢。”
祈秀芝上前一步,给在场两位老夫人请安,并送上贺礼,尽管是临时备下的,却也比一般客人送的要厚重些,武安侯府素来讲究面子,绝不会在这方面有所缺失。
顾青竹隐在人后,在祈秀芝的笑脸上扫了一眼,对于这位前世的小姑子骤然露面,顾青竹心中并无波澜。
四小姐祈秀芝是武安侯的妾侍所生,顾青竹嫁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出嫁了,嫁的是武安侯麾下校尉,后晋升振威将军。
陈氏看着祈秀芝,亮了眼神:“哦,竟是……武安侯府的小姐,有心了。”
其他人也为之动容,要知道,武安侯府虽然是侯府,但却是一等侯府,并且是掌管兵力的军侯,武安侯祈正阳还身兼兵部与五城的官职,祁家长女入宫为贵妃,盛宠之极,如今后位空虚,朝中都在传言,只要武安侯得胜而归,后位指定就是祈贵妃的了。
所以武安侯府的名头确实极为响亮。祈秀芝亦能感觉到周围递来的艳羡目光,心中小小得意一番。
祈秀芝和宋锦如的关系似乎很不错,两人行了礼就携手坐到一边,顾玉瑶也跟在一旁,三人有说有笑,陈氏往顾青竹身上看了看,见她神情恬淡的听着夫人们说话,一年的庄子生活让这孩子沉稳了许多,却没了从前的活泼天真。
宋锦如来到陈氏身旁,对陈氏道:“外祖母,我们能出去玩会儿吗?离开席还有一阵呢。”
顾秋娘啧一声,埋怨道:“合着你今儿来就为了吃席面,多陪外祖母说说话呀。”
宋锦如被母亲说的低下了头,陈氏却笑了:“成了,你留下一样,非得让孩子们守着做什么,本来就是出来玩耍的,去吧,多带些人,玩一会儿就回来。”
宋锦如面上一喜:“多谢外祖母,我们去去就回。”
说完要走,陈氏却喊住了:“等等。将竹姐儿也带上,都是小姑娘家,定有话说的。”
顾青竹愣住了:“祖母,我……”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素净衣裳,意思是自己正守孝期间,出门玩耍不合适,陈氏却坚持:“知道你孝顺,不过今儿日子好,我这个祖母准你破例,去吧。”
陈氏是真希望孙女能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