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精华】
朱赢椿:
谢谢各位朋友。算上今天,我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了,三次都关于虫子。第一次是《虫子旁》的新书发布,第二次是在前年《虫子书》的出版,这次又是《虫子书》的活动。
我是以一种比给人做书还认真的态度给虫子做书,态度一开始是好玩的,后来严肃了。但是在做书的时候,还是受到了很多非议。当时校园里要种花儿的,而我在我的工作室旁边每年要种菜。种油菜的时候春天会开花,校园里的后勤部门就来找,说:“我们这里都是种一点鸢尾啦,一些好看的花,油菜是农村菜地里的东西,不要在这里种。再说这点菜籽油,你家里也不缺。”
后来有一次我的菜被人拔了,油菜花花头被人掐了,再后来我说我在做一本书,有人说:“你有病啊?虫子做什么书?”我说我觉得应该会有人喜欢这个书。那个人说:“看你这个书的人也有病。”
这五年做《虫子书》我是非常快乐的,以上非议和批评,已经远远不能冲淡我做书的这种快乐。而且,如果大家能够在《虫子书》里看到一些东西,看到一些让你们觉得很惊讶的,甚至感觉到有一些审美愉悦的东西,那我觉得大家有这样的“病”也是幸福的。怕就怕我们没有这样的“病”,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因为我自己外语一般,在国外的时候,我经常逛书店,法国、德国,很多时候就会被书吸引住,但是看不太懂。当然里面有一些图,我就会猜到底讲的什么。有时候,你喜欢一本书是它的气息在吸引着你。
我买了很多看不懂的书,那种气氛非常诱惑我。
有一次一个朋友到我那里去,当时我正在看一本德语书。他会汉语,跟我说:“你拿倒了。”我当时完全忽略了文字,拿一本倒的书在那里看。事后我想,如果我做一本书,让所有人都跟我在读看不懂的德文和法文书一样,那是不是也是书的一种形式?我后来就做了这本《虫子书》。没有人能看得懂、没有人读得出来,我觉得很有意思。
做虫子书的时候。一开始有点游戏心理,但是做着做着我发现这个事情来了。
每天黎明的时候我就钻到菜园子里,观察菜叶子的形状。有的不能马上采,要等,因为虫子咬菜叶子不是一天咬成的。我用红绳子系在菜叶子上面,隔天再来看,又长一点……每一天就是收获。
那段时间我不看美术馆的书法展、美术展,一个也不看,我的菜园子就是一个很大的美术展览。它有图形,有书法。在五年时间里,我最大的快乐无法言说,这种感觉就是兴奋、窃喜,有时候开心得要咽口水。我趴在菜地里一整天,一点不觉得累。要是平时让我趴在哪儿,我早就不行了。你就感觉到大自然的那种神奇。
我们现在看虫子的字有粗细,一开始的时候是细的,后来慢慢变粗,然后停止变化了。为什么?因为飞的虫子是成虫,它把卵产在叶片的中间,幼虫出来以后,随着它一边吃一边长,身体长大的时候痕迹就粗。我观察出来,开心得不得了。叶子上的字,在最粗的地方停滞不前,表示虫卵最后化成一个虫子飞走了,整个的痕迹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枯燥的痕迹,而是虫子本身生命的痕迹。
这种痕迹和我们的书法中的草书很多东西又很像,我就在想,这个到底有没有意思呢?我挑选了大概二十几个字,给一个书法家朋友看。他先是一愣,后来镇定下来说:“装神弄鬼。但是从笔法看,小时候练过字。”我一听,可以,可以。
所以我说,一个人能够去读一读自然这个大的作品,你就去看自然,它真的是良药,也是非常有营养的一份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