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玉的男朋友林健在市财政局工作,在财经学院上学时比陈小玉高一级,也算大学同学。又因为在同一个县,也算老乡。市财政局上下班要比银行自由一点,可以提前一点下班,下午下班时,林健大概提前十多分,等陈小玉下班回来,林健便能把菜洗好,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陈小玉回来,两人一起开始做饭。今天陈小玉回来,林健却没回来。突然打破了习惯,陈小玉倒一下不知该干什么,便干脆坐在床上等他。
林健提回一塑料袋牛肉,还血淋淋的。林健说,今天下面送来一车牦牛肉现宰杀的,给每人分了十几斤。
这么多肉三两天吃不完,天还不太冷,肉最多也只能放三五天。林健说,咱们把肉煮熟,煮熟放一周没问题,哪天我们单位有人去西府县,给你们家带回去。
西府县虽然是全市最远的一个县,但市财政局也常有人下去。陈小玉的家在县城,林健的家在乡下,离城有二十多里路。陈小玉说,煮熟再分成两份,给你们家也带一份,让我爸给你们家送过去。
林健摇着头说不用,太麻烦。陈小玉说,要不星期天咱们回一趟家。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林健最希望一起回家,他们的爱情,就是开始于一起回家。林健说,如果有顺路车,还可以省点路费。
每天一起做饭前,两人总要抱着亲热亲热。今天林健觉得陈小玉格外可爱。两人搂在一起,林健就想让亲热更深入一些。他的手开始往她的裤腰里插,然后又向下摸索。她立即扭着身子说不。但此时的"不"实际已经没有了准确的意思,好像说不只是一种必须的声音,连她都不知道究竟要表示什么,而且一边说不,一边却在迎合他的摸索。他的手是那样地轻柔而有力,而且每个指头都犹如魔鬼,很快让她神魂颠倒灵魂出壳。她止不住从心底发出无力的呻吟。他开始解她的裤带。她知道接下来又是什么。不,不能,她从心底觉得这次不能。毕竟还没结婚,不能这么无节制,不能这么太频繁。她竭力扭动身体,而且用双手使劲往外推他。他喘着气说,不行,我已经坚持不住了。说着,他利索地褪下了自己的裤子。
又是这个魔鬼,她禁不住呻吟一声。她清楚,这个东西真不是东西。这个东西让她快乐,但更让她痛苦。严重的后果是,她不得不到医院去做人流。人流的痛苦和屈辱,和魔鬼一样让她刻骨铭心。那次几个女人按号排队进去,然后在护士的吆喝下脱去裤子,就那么光着下身排队等待。如同在大庭广众前被剥掉衣服一样,那种羞耻,那种侮辱,那种失去尊严,让她真想打自己的耳光。屈辱还只是开始,躺在手术床上,大夫问她生过孩子没生过。为了证实她是已婚,她撒谎说生过。但大夫看一眼,立即严厉地骂:胡说什么你胡说,大夫也是你能唬得了的?我看你一眼,就知道是未婚先孕。我告诉你,第一次人流特别的疼,你要咬牙挺住,不许叫喊,自作自受,疼一点也让你长点记性。事实真的是很疼痛。那种透彻肺腑的肉疼和心痛,现在想起来,仍然疼遍全身。她发誓永远再不去那种地方。她终于坚决地推开了他,然后把他的裤子给他提了起来。
林健显然有点不高兴,显然有点失望。但他无法控制,他强烈需要进行到底。他将陈小玉压倒,再次发起温柔攻势。她只好低声说,取避孕套去。
避孕套很宝贵地放在陈小玉的箱子里,上面又压了几层衣服。但取套子的任务,每次都由林健来完成。林健愉快地打开陈小玉的箱子。但熟悉的箱子里多了一个女式小包。无意识地摸摸,包里有一块硬硬的东西。在好奇的驱使下,他拉开了包。里面是一架照相机,还有两张发票。他扭头问相机是谁的,陈小玉一下慌张了说,你别动,是借人家的。
陈小玉已经上了床,已经拉开了被子。陈小玉的惊慌让林健觉得有点奇怪相机当然不可能是偷的。林健拿起一张发票,竟然是买手表的。但没等林健细看,陈小玉跑过来一把抢过了发票,然后故意撒娇着说,女孩子的东西属于秘密,不该看就不要乱看。
林健明显地感觉出了陈小玉的不自然,感觉出了陈小玉的心虚。
她为什么要这样?前天穿了羊绒衫,她说是单位发的,他相信了,而且为单位发这样贵重的东西而高兴。这种高档衣服,他们财政局只有工贸科长穿过,因为科长的妹妹在香港经商,科长见人就说她的妹妹有钱,说送她的这件羊绒衫要值两千。昨天他又发现她戴了新手表,看样子像金表,而且也是进口的,但她说只值一百块,是同事出国回来给她带的。现在看到手表的发票,说明她在说谎,而且是一连串的大谎,因为发票就是国内的,而且还盖了红章,而且好像数字也不是一百。
他要细看一看,但她压着箱子说保密,不让再看。
联想到最近她天天说要下海,林健觉得问题相当严重。
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来,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他问怎么了,她才和他商量下海。她告诉他,一个叫陆二禄的大老板要聘请她当副经理,说陆老板说了,除了给她高薪,还可一起合伙做生意,用不了一年,保证让她发财。他当时觉得不大可能,也许是人家随便说说逗了她玩,她却当了真。她认真地说是真的。他当时就觉得有问题。他问她老板为什么要你当副经理,凭什么能让你发财。她才不再做声。昨天,她又重提下海,而且抱怨说银行工作工资太低,工作也太辛苦,整天坐在那里,人活得像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他仍不赞成她下海。虽然现在全民经商,但她一个弱女子,商场那样险恶,她凭什么去赚钱,又怎么能赚到钱,更何况人人都知道,现在的老板养小秘成风,漂亮女人跟了老板做生意,实际就是给老板当情人。他把这些担心说给她听,她一脸不服气,说人家某某某也是女孩子,人家下海后怎么发了大财,而且自己当上了大老板。他无法回答她提出的问题,但他还是劝她冷静。大道理讲了一大堆,她才不再坚持。现在看来,她已经和那个陆老板搭上关系了,而且关系可能非同一般,而且羊绒衫、照相机、手表,所有的这些,都是那个陆老板给她买的。
这个可恶的女人,背着他,竟然干出如此勾当。林健一下怒不可遏,他无法想通陈小玉怎么一下变得如此可恶,如此下贱,如此没有情义。不行,今天必须得把问题彻底搞清楚!林健一把将她推开,他要看看,箱子里到底还藏了什么,这些东西的背后又包藏了多少秘密,包藏了多少卑鄙。
他推得很重,一下将陈小玉推倒在地上。但陈小玉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勇敢地扑上去,猛然将正要开箱的林健推开。林健踉跄几步,也差点跌倒在地。
陈小玉愤怒地关上箱子,然后将锁锁上,一屁股坐在箱子上,说,这是我的东西,我今天就不许你看。
林健气急败坏地喊,你为什么不让看,肯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想不到你这么下贱!想不到你这么不要脸。你说,你是不是和那个老板勾搭上了,这些东西是不是他送你的,如果是,你就是个婊子。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上了床。
他竟然这样骂她,竟然这样怀疑她,竟然骂出这样难听的话。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见林健又要上来拉她,她声嘶力竭地喊: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她拼命爬起来,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但还没等她收回手,她脸上也挨了更重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简直把她打晕了,她只感觉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的乱响成一片。但她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她要把他推出去。他却死死地将她抱住,也不再打,也不再骂,就那么死死地抱着。
不行,这样就算完绝对不行。她拼命挣扎,才挣脱他的双手。她再不看他。她顾不得收拾一下散乱的头发,穿了外衣,跑了出去。
感觉街上的风很大,但她的心里比肉体更加寒冷。她做梦都不曾想过,他会如此狠心地打她。
她第一次对她的爱情或者是婚姻产生了怀疑。她猛然觉得两人在一起生活太仓促了,也太盲目了。她觉得应该好好想想,想想她和他是否合适,林健是不是她最佳的选择。
和林健初次相识,是她作为新生去财经学院报到的那天。那天已经大二的林健当志愿者到火车站迎接新生。林健一开口说话,她就听出他的普通话里有浓重的家乡口音。她主动问他,果然和她是一个县的,他家所在的那个乡她还曾经去过。因为是老乡,他对她照顾得更加殷勤,或者说更有理由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但也许是因为兴奋,入住宿舍整理床铺时,才发现少了一个手提包。因为到校后办报到手续跑了许多地方,她也记不清丢在了哪里。但林健却到处为她寻找,还写了寻物启事到处张贴。第二天的中午,他就将那个提包送到了她的手上。说提包忘在了校车上,他从学校车队那里找到的。
还有一件事情也让她不能忘记。有一次暑假回家,本来八个多小时的火车行程,因为前方道路被洪水冲毁,整整走了两天还多。那天车上的人特别多,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她坐在地板上,瞌睡得东倒西歪但无法睡着,他便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睡。确实是瞌睡得要命,她一觉睡了七八个小时,他就那么抱着她,而且一动不动,生怕动一动把她惊醒,以至于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她压麻木了,半天他都僵硬得无法活动。那天她感动得哭了。
她再次摸摸脸,感觉是肿了,而且整个脸仍然是一片麻木,感觉都不是自己的脸了,而且耳朵仍然没一点知觉,好像也没有一点听力。
好狠心的家伙,竟然下得了手。还没结婚他就这样,以后结了婚那还了得。那么要和他分手吗?她立即做出了否定。自己感觉也不大可能分手。
她又觉得他那样愤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是拿了陌生男人的东西,毕竟是自己吞吞吐吐让人怀疑,毕竟连自己都感觉和陆二禄有点偷偷摸摸不明不白。作为深爱她的男朋友,他当然要吃醋,当然要大发雷霆了。
也许他就跟在后面。陈小玉往后看半天,没有。再蹲了看,也没有。她知道,刚才自己快速跑了出来,如果他犹豫一下再出来找,就没法跟踪找到她。
她决定往回走走。也许他就站在宿舍的大门外,正望眼欲穿地等她哪。她想,毕竟是晚上,如果他不出来找她,那他的心也就够狠毒了,那也就该考虑断绝关系了。
虽然才晚上八点多,但大门前没有一个人影。抬头望她的宿舍,窗口依然亮着灯光。也许林健到别的地方乱找去了。她决定躲在门口路边的树下,看看他究竟找她了没有。
站一阵,就看到林健垂头丧气地返了回来。但林健竟然没看到她。眼看林健要走进大门了,陈小玉只得故意跺一下脚。
发现是她时,林健很惊喜地跑了过来。但她故意不理他,转了身气冲冲地独自快步往宿舍走。
两人沉默地坐着。她等待着他的道歉。如果他道歉,她就和他和好,然后也向他道歉,甚至答应把那些东西还给陆老板,然后再拒绝陆老板的聘请。但林健却问她那些东西是不是陆老板送的,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真是个无情无义心冷如铁的东西!她的脸肯定早已红肿,他竟然问都不问一句。她愤怒地说是又怎么样。他立即又暴跳了起来,吼着问她为什么老板要送她东西,说这和卖淫嫖娼有什么区别。然后手指着她要她把羊绒衫、照相机、手表一起送回去,现在就给陆老板送回去。
拿了陆二禄的东西,她确实有点不安。但陆二禄并没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况且也想下海跟着人家闯世界,怎么能生硬地拒绝人家。她想争辩,又觉得无法争辩,而且争辩无非又是毫无意义的吵闹。她愤怒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盯着他。她倒要看看,他今天到底能怎么样。
林健却上来动起手来,而且凶狠地要强行把她身上的羊绒衫脱下来。
陆二禄说过贴身穿着更舒服,她真的是贴身穿了,感觉确实是绒乎乎软绵绵地舒服,身子动一动,甚至能感觉出温柔或类似情爱的那种感觉。他竟然强行脱她的衣服,侮辱她不说,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只能本能地反抗。林健却牢牢地抓了她的羊绒衫,将羊绒衫拉得很长,而且有撕破的危险。陈小玉再也不能忍受了,她猛然抬起脚,用力一脚,将林健蹬得退了老远差点跌倒。
这回的林健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扑上前来,一把将陈小玉压倒,然后不顾一切挥拳乱打起来。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后,陈小玉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她难以想象,平日温顺可爱的林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可怕,她简直不相信以前的林健和刚才的林健就是同一个人。太可怕了,她竟然和如此可怕的人亲密了那样漫长的一段时间。此时,她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也充满了愤怒。她第一次觉得林健是那样可恨,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愤怒、仇恨、委屈,让她恨不得几步跨到天涯海角,恨不得一下脱离这个地球。但她没有目标。她快步向前。她甚至想跑,一直跑下去,直到累倒,累死。
眼前突然是一片树林,黑黑的树林如同黑洞洞的深渊,让她一下汗毛倒竖。她迅速左右看看,更不知这是在哪里,感觉好像已经来到了地狱。恐惧一下让她清醒了许多,她急忙转身,快速回返。
感觉身后有个东西在追赶,她越走得快,那东西也越跟得紧,仿佛还能听到沙沙的声音。她简直要魂飞魄散了。她突然想喊父亲,想喊母亲,但他们离她是那样的遥远,那么的渺茫。突然想到陆二禄。陆二禄是有力量的,陆二禄是最爱她的,也是最心疼她的。她多么希望此时他能突然出现,突然将她抱起,抱到一个充满安全与温暖的地方。
终于看到满街的灯火了。很快又看见一个公用电话亭。连她都觉得奇怪,此刻,她是那样迫切地想见到陆二禄,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扑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她用公用电话拨通陆二禄的大哥大。听到那一声喂,万千伤感突然一下涌上心头,她想喊陆老板,本能又觉得不合适。脱口喊一声哥,一下泣不成声,再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听到电话里陆二禄在不停地喊,但她就是极度伤感喘息得说不出一句话。陆二禄喊一阵,又仔细听一阵,陆二禄猜出了是谁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小玉。她努力半天,才嗯出一声。陆二禄立即高声喊叫问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想回答他,但更大的悲伤压得她无法说清。她再次努力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声你快点来。他问她在哪里,她左右看看,说,在东门。
挂了电话,她突然没有了一点恐惧。但她立即后悔不该给陆二禄打电话。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他来了又怎么告诉他?羞愧和慌乱让她觉得不应该等他到来,应该立即离开这里。走几步,又觉得不行。找不到她,陆二禄肯定要急死,肯定要找遍全城,然后找到她的宿舍。陈小玉重新回到东门路口,擦干满脸的泪痕,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等待陆二禄的到来。
陆二禄是打了车来的。跳下车,陆二禄便惊慌地一连声问她怎么了。她不想告诉他什么,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有男朋友。她和林健的事,也许要重新考虑考虑。她摇着头什么都不想说。但她越是不说,他越要知道。她平静地说,你不要问了,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沉默一阵,陆二禄小心地说,我听何影说你有男朋友,是不是和他生气了。
竟然通过何影了解了她。陈小玉有点意外,但她并不生气。了解了也好,让他知道今天的事也好。林健口口声声要把那些东西退回去,让陆二禄知道这些,也好让他把相机和手表拿回去。但开口要说时,还是张不开口。努力几次,她又觉得没有必要说得那么详细。最后她只说了一句:他打我了。
陆二禄并没问为什么打,而是关切地问打伤了没有,然后仔细查看她的脸,说,脸都打青了。
说这话时,陆二禄的眼圈红了,而且感觉声音也有点发颤。记得那年母亲被车撞伤,额头处缝了十几针,外出赶回来的父亲看眼母亲的额头,也是眼圈红了,也是这样的声音。现在她突然明白,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爱,有这种深沉的爱,才能变成一种生理反应。
陆二禄问她还伤了哪里,然后下意识地摸摸她的肩和背。她的全身有几处还在疼痛,肯定也有青紫。她想告诉他,但还是克制住了。她摇摇头,然后说,我不想回宿舍去了,你给我在旅馆登记个房间,我明天再还你钱。
登记旅馆?这个词让陆二禄的心猛然一跳。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机会。陆二禄左右看看,四周并没有出租车,这个时间也不可能在这里打到车。陆二禄充满深情地说,你肯定累坏了,我背你走,到人多的地方就有车了。
她本来要说不的,但她却从心底里无力说出。见她没反对,他一下改变了主意,他并没背她,而是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在了怀里。
陆二禄身材高大,她估计有一米八左右。陆二禄的骨架也大,但并不肥胖。这样的身材,给人的感觉就是结实有力。第一次见陆二禄,她就觉得这样的身材,才是男子汉的身材。今天一下落入这样的怀里,她更真切地感觉到了什么是坚强有力。林健虽然也这样抱过她,但感觉林健的胸膛是软软的普通皮肉,而陆二禄的胸膛,感觉就像一堵城墙,宽厚高大,结实有力。她不由得想把脸也贴在他的脸上,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按陆二禄的心理,他恨不能让她住世界上最高级的房间,但陈小玉坚持只住普通旅馆。陆二禄说,普通旅馆安全没有保证,卫生条件也差,如果不走运,半夜警察查房,咚的一脚就把门踢开了,吓不死你,也吓你个半死。宾馆就不同谁也不敢擅自闯进客人的房间。见她不说话,陆二禄左右看看。穿过一条街就有一家档次可以的农垦宾馆。陆二禄决定不打车,就这么把她抱到宾馆。但她却突然坚持要自己走。他只好把她放下来。
陆二禄坚持登记了一个套间。按他的想法,如果不能和她睡一个房间,他就睡在外间陪伴她一夜。
待陈小玉洗漱完毕出来,他不仅泡好了热茶,还到下面买了一只烧鸡和一堆零食。看着这一堆食物,陈小玉心里一阵感动,一阵温暖。但她却没有半点食欲,更不想当着陆二禄吃这些东西。陆二禄撕下一个鸡腿要给她喂。她一下感觉不行,这样确实很不合适。和陆二禄认识也没多久,其实还很陌生。她一下意识到自己很是荒唐。她一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当陆二禄又要给她喂炸薯条时,她带着哭音说,今天麻烦你了,我今天感觉特别累,你回去吧,我想早一点睡。
陆二禄想说陪她睡,但又张不开口,而且人家已经明确地说你回去吧。陆二禄在地上转一圈,红了脸说留下她一个人他不放心。陈小玉说,你不是说宾馆很安全吗,这么大的宾馆,还怕什么。
但陆二禄实在不想走,更不想现在就走,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又亲切地坐在她身边,轻声问为什么打她。陈小玉下意识地将身体往远挪一挪,然后用恳求的语气说,天不早了,在宾馆这种地方,如果让人知道,会传出许多闲话的。
陆二禄一下意识到,今晚不可能再有什么事情了。如果强迫她什么,或者违背她什么,都只能让她讨厌生烦,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好感也葬送干净。她说得对,宾馆开房间确实是个敏感的事情。再说,她又是这种心情,是该走了。陆二禄再次关心一阵她的身体,然后告辞了出来。
陆二禄回到家,伍根定却在等他。他这才突然想到说好了伍根定晚上要来拿钱。倒把这事给忘了。让人家等久了,也许伍根定还以为他故意躲出去了呢。看来钱真是个魔鬼,能让伍根定有耐心不瞌睡等到现在。陆二禄对陪着伍根定干坐着的老婆说,钱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你就应该早点让伍所长拿了回去,现在这么晚了,也不安全。
伍根定立即说,不要紧,我带了枪,谁敢动我,一枪崩了他。
伍根定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二十多吨羊毛,毛里大半就是沙子,但伍根定说他弟弟是以每吨九千六收来的,卖出去不赔钱就行了。老三在人家手里,陆二禄只能答应伍根定的要求。虽然给毛纺厂的领导送了不少钱,但人家还是又扣杂质又压价格,算下来每吨毛的卖出价还不到七千,但陆二禄知道,伍根定说他的毛每吨九千六,那就是一定要这个价,如果不按每吨九千六给钱,老三肯定要受一点罪,如果惹火了人家,人家在暗中使点坏,给上面通点风告点状,不仅老三要被判刑,他们全家也难逃干系,说不定还会追究偷拆封条转移羊毛的责任。那时,事情就麻烦大了。
伍根定来时,就带了两瓶剑南春,说要好好庆贺一下。天虽然晚了,但伍根定坚持要喝,而且说喝不完不回去。陆二禄心里也高兴,刚才虽然没完全达到目的,但想想抱了陈小玉,也够了。陆二禄要春枝去炒几个菜,然后和伍根定喝了起来。
两瓶酒喝完,两人都喝多了。但该赚多少钱还是清楚的。陆二禄将钱数好后,找来一个破化肥袋,将近二十万全部装了,然后交给了伍根定。
将半化肥袋钱驮到自行车上,伍根定的心都飞了起来。运气来了真是高墙电网挡不住,做梦都想不到,突然一个大老板就撞在了怀里,而且一下撞来这么多钞票。这半袋子钞票,除去十多万的本钱,剩下的就全部是他的了。这么多钱如果靠现在的工资,一辈子能不能挣到,也难说。
伍根定飞快地踩着自行车,仍想放声高唱。还是京剧过瘾,要用全身的力气来吼。伍根定扯开嗓子吼起了杨子荣打虎上山。吼声再加歪歪扭扭横冲直撞,吓得偶尔的行人不得不小心地躲让。一个醉汉跌跌撞撞想拦住伍根定。看清伍根定穿一身警服时,吓得定在了那里,半天,才冲伍根定的背影喊,老子喝醉了,你也喝醉了?!
伍根定感觉到还真有点醉,头重脚轻身子也有点晃荡,但这种状态最好,这种状态最合他此时的心情。家属院是一排平房。将自行车一把扔到院子里,拎了化肥袋便使劲砸门,砸门声在深夜显得特别响。半天,丁娟才胆怯地问是谁。伍根定大了舌头喊,土匪,我是土匪坐山雕,快快开门,花姑娘的干活。
骂声立即从屋里传出,半天仍然不给开门。妈妈的,今天你还给我牛皮。伍根定喊,丁娟,老子可是警察,专门练过踹门,电影里的警察踹门那算什么玩意儿,监狱的大铁门,我都能一脚踹开,你信不信,不信我就踹了。
狗日的又喝醉了。丁娟披了衣服刚把插销拔开,伍根定便使劲一脚,门咚的一声开了,伍根定也跟着栽了进来。
丁娟刚要破口大骂,伍根定提起化肥袋,一下将钱倒在地上。丁娟吓一跳,说,他们真的按你说的给你钱了?
伍根定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谁敢不给。
丁娟迅速将门关上,说,小心让人听见,这事如果传出去,不但钱要没收,你也少不了受处分。
伍根定仍然大声地说,传出去怕什么,从明天起,我就辞职不干了。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还挣不到两张老人头,饿不死吃不饱,现在我就下海了,现在我就脱掉这张老虎皮。
伍根定三下五除二将警服脱下,扔在地上。
丁娟将警服捡起挂在墙上,然后急忙打开柜子,抱了地上的钞票往柜子里放。柜子本来就不大,里面放了不少衣服被褥。将被子抱出一床,才把那些钱放进去。丁娟将柜子锁好,说,说好了我下海,你又下什么海。报纸上都说了,两口子一个在海里,一个在岸上,才是最经济最科学的家庭。
伍根定盘腿坐在沙发上,说,扯淡。报纸我也看了,人家说男人下海,女人留守,才是最合理的家庭。女人下海能干什么,小打小闹,老母鸡游泳,游不了几下,就淹死了。
丁娟想下海,已经和伍根定商量过好几次了。丁娟下海一是想挣钱,二是丁娟也不想干了。最近局里给文印室配了一台计算机,要求以后的文件都用电脑打印。电脑对大家是一个全新的东西,电脑里的东西看得见摸不着,并且是弄对了就出字,弄不对不但不出字,连出来的都一下没有了,抠都抓不出来,哪里像她用惯了的手敲打字机,字盘里的铅字就清清楚楚放在那里,看得见摸得着,压一下就能实实在在敲一个字。局里虽然派她出去学习了半个月,但她感觉越学越难,什么DOS,什么WPS,什么CCED,都是外文,根本就记不住,也弄不懂她觉得这工作就根本没法再干了。当伍根定又说明天就写辞职报告下海时,丁娟急忙说,你的工作那么好,那么轻松,又是个小领导,想多干就多干,想少干就少干,想指挥人还能指挥指挥人。再说,今天这么多钱,也不是下海挣的。如果你下了海,没有副所长这个权,人家还会理你?别说挣钱,给人家交钱交学费人家也不一定收留你。权就是钱,是永远不会贬值的万能钱,这你比我明白。我告诉你,你再不能说下海的话,不但不能说,还要积极工作,积极进步,口头上还要大唱高调,还要再升两级三级。只有你升了,我在海里才能平;你升得越高,我挣的钱就越多。人家说官倒官倒,什么叫官倒?有官才能倒腾,没官你就倒闭。
伍根定看着老婆嘿嘿笑。我这狗日的老婆,还有这一套一套的理论。说得也对。好吧,你下海就下吧。伍根定要丁娟倒一杯水来,说,你下海,我在岸上用狗绳牵着你,既不让你淹死,也不让你跑掉,还能让你挣到大钱,还不能让你湿了身子,你说,你这个男人怎么样。
丁娟娇嗔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当初能嫁你,就是看你还是个东西,这只能说明我有点眼力,也说明我会教育男人。
当年追她真不容易。他很清醒,她肯嫁他,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优越的家庭:父亲科长,母亲医生。在没有富翁的当年,这样的家庭,无疑就是今天的万元户大富翁。但她嫁是嫁了,却一直没改在他面前的高傲,他也一直没从当年追求她的被动局面中解脱出来。今天她终于佩服他了,他也终于有吹牛皮的资本了。
丁娟也不穿外衣,就那么只穿了裤头光了上身打开柜子一捆一捆地数钱。伍根定得意地看着丁娟的那份贪婪,犹如欣赏一曲优美的艳舞。数完,丁娟又有点不满足,说,除去本钱,咱们才能剩不到十万。靠这点钱下海做生意,也只能小打小闹,发不了大财。
伍根定说,咱们买羊毛的钱可以先不给他,再拖他一年半年,等咱赚足了再付他。你没听说吗,现在是杨白劳的天下,宁当杨白劳,不当黄世仁,欠债的杨白劳是大爷,讨债的黄世仁是孙子。
那批羊毛是从几个小毛贩子手里高价赊来的,货款总共九万多,拖他一年半载,问题确实不大,等赚了钱,还这点债又算什么。丁娟兴奋地说,今天的酒还像个酒,酒喝多了脑袋反而开窍了,我看你的脑袋就是个酒葫芦。
看着丰满白晳的老婆,伍根定眼里早已满是欲火。伍根定色迷着眼钩钩手指,说,你过来,过来也让我看看你的那两个酒葫芦有酒没酒。
丁娟刚上前一步,伍根定一下捏住她的乳房。急切地咂几口,又一下将她抱起狠狠放翻在沙发上,说,今天,我要让你全面重新认识一下我伍根定。
沙发太小,根本施展不开。伍根定又蛮横地一把将丁娟抱起,结结实实摁在水泥地上,说,水泥地结实,用多大的劲都不用担心。
在丁娟的一片嗔骂叫喊声中,事情却很快就完了。
伍根定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地上床睡了。丁娟急忙去擦洗完自己的身子,也上了床。
感觉酒劲又涌了上来,头也疼了起来。但伍根定还是想说话。他再摸一把丁娟柔软的胸部,说,你说吧,你想买什么,要不明天我给你买条金项链?
刚才的疯狂并没能让丁娟满足,丁娟动情地钻入伍根定的怀里,说,我想好了,什么都不买,先挣钱,等挣多了钱,咱们就先弄房子。最近东门外的一个生产队卖地,我们局几个领导都买了地盖房,据说是谁盖归谁所有。咱们这房也太破了,就一个套间,巴掌大,还是简易房,又没暖气,生炉子烟熏火燎还不卫生。如果能盖,咱们也盖一套,盖成三层小楼,再带上卫生间,免得上厕所跑老远还冻屁股。
这倒也是。现在确实放开让个人盖房了,别说有些领导盖了房,就连乡下的书记、乡长、倒爷贩子,也都跑到城里来买地盖房。但目前还不行,钱还是太少了点。伍根定叹口气,说,睡吧,然后自己先转身去睡。
丁娟毫无睡意,她还有许多问题。她将伍根定扳转身来,说,你说,陆二禄会不会恨咱们。
伍根定说,我早想好了,咱不可能永远把人家捏在手里。你以后跟人家做生意,我们就必须要和人家搞好关系,面和心不和不行,虚情假意也不行,我想真心实意和陆二禄交朋友,交朋友也不够,陆二禄这人不错,也够意思,我还要和他结成兄弟,以后两家要像亲兄弟一样交住。
下海做生意,对丁娟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行当。以后要跟着陆二禄做生意,陆二禄长什么样,她还没见过,想想,丁娟心里就忐忑不安。想不到伍根定想得如此周到,丁娟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丁娟翻身趴在伍根定的身上,说,你这家伙,今天到哪里进修了一回,一下聪明了一大截,好像换了一个人,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叫伍根定。
伍根定哼一声,得意地说,聪明人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我平日糊涂是没遇到大事,今天聪明,是你下海不是小事。你知道不知道,为下海,我想了多少天。
丁娟问想了多少天。伍根定将两根手指塞进丁娟的下身,说,这是几?就这么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