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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那个陈小玉却在脑子里牢牢地生了根,好像时时都盘踞在那里,赶都赶不走,忘也忘不掉。特别是那个像肉一样白的裤衩,不但在脑中徘徊,而且手上确实真有那点感觉,那种柔软温润,确实就停留在手指上,和晚上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一天多了,没有消退一点,好像真的有过那样一个裤衩,真的摸过那样一个裤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天意,是不是什么神灵的有意安排,陈小玉是不是真穿着那样一条裤衩。

答应陈小玉的羊绒衫得马上去买。他决定去乔保中家一趟,一是挑一件货真价实的羊绒衫,二是还得和乔保中联络一下,看到蒙古倒腾牛皮的事什么时候能够成行。

乔保中是全市最早也是最大的皮毛贩子,现在除了贩皮毛,还开了一家皮革厂,一家羊绒衫厂。羊绒衫算新型高档产品,所以生意相当不错。陆二禄认识乔保中已经多年,也一起做过两次生意,说起来也算要好的朋友,但陆二禄去见乔保中,一般都要带点礼物。陆二禄知道,在乔保中眼里,给他送点礼,不管送什么,他都认为不是物质的东西,而是精神的东西。那年春节他第一次去给乔保中拜年,他只带了两瓶普通的酒,两条普通的烟,乔保中却大为感动。喝多了酒后,乔保中说他给人送了多少年礼,一直感觉他比别人低一头,现在有人带礼来看他,他心里就是高兴。那天陆二禄一下理解了乔保中的心情。改革开放前的乔保中不仅生活艰苦,命运也坎坷,因发现老婆和生产队长睡觉,一怒之下用铁锹把生产队长砍成重伤,为此坐了十年大牢。出狱后,他没回生产队而是去闯社会,一直闯荡成小有名气的皮毛商人。那天乔保中确实高兴,不但好酒好饭热情招待他,走时,还硬给他带了四瓶好酒,四条好烟。陆二禄站着想一阵,觉得也没别的什么可带,乔保中也不缺什么东西。他决定到药店买几盒六味地黄丸。因为乔保中说过,这东西管用,吃了,他的性功能明显地有了改善,应付身边的几个女人也不再吃力。买这些东西,乔保中肯定高兴不说,还能进一步拉近两人的感情。

乔保中常待在家里,许多生意也在家里谈。乔保中家的房子是新盖的,虽不像他陆家一连四家,但乔保中的小楼盖得精致,样子也不像他的四四方方,而是高高低低,前前后后,屋顶也有的尖耸,有的平缓,感觉有点洋腔洋调,所以人们都叫乔家小洋楼。乔保中家养了一条大狼狗,但这狗比较聪明,已经认识了他,不仅不再咬他,还能上蹿下跳,表示对他的欢迎。狼狗如此热情,陆二禄觉得来时应该给狗带几块骨头。可惜身上没带一点吃的。他想拿出六味地黄丸给狗喂一丸,犹豫一阵,又忍了。

乔保中好像刚刚起床。起床后的乔保中要喝一阵罐罐茶。黑得分不清颜色的罐罐放在电炉子上,红枣和树叶一样的砖茶在罐罐里上下翻滚,黑红色的汤感觉有点像中药。陆二禄把六味地黄丸放到桌上时,乔保中说,我现在也不吃这东西了,老了,吃这也不管用了。我现在吃香港产的一种新式药,洋玩意儿就是管用,起效快,劲头足。

陆二禄说,西药都是那样,见效快,但治表不治里,应急可以,过后就不行,吃多了,说不定会伤身体,远不如咱们的中药。中药讲究补亏,讲究平衡,哪里不足就补哪里,治表也治里,更不会伤身子。

乔保中叹口气,说,老了,器官也磨损坏了,光补不行了,不用这洋药支撑,它就东倒西歪,立不成个样子。不过你也说得对,这洋药用多了,是伤身子,就像庄稼,化肥施多了,肯定要催死。

陆二禄用玩笑的口气说,你最好是都用,中西结合,平时用中药养身子,战时用西药打冲锋,这样效果肯定会好。

乔保中笑了,陆二禄也跟着笑。笑过,乔保中说,你怎么样,你年轻,不用药我想也没问题吧。

说来惭愧,到现在,陆二禄还没有一个情人。这倒不是没有人爱他,而是一直觉得还没挣到闲钱,还没到吃喝玩乐的时候。现在看来,还是没见到让他刻骨铭心的美丽女孩儿,如果见到陈小玉这样的,无论如何理智如何意志坚强,都不可能控制住自己强烈的欲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爱情也许到来了,陈小玉绝对是天赐给他的女孩儿。他想,这次一定要把她紧紧地抓住。但他明白,他的爱情和乔保中的不能相提并论。乔保中根本就没有爱情,他所有的,就是性欲,就是玩弄女人,而他,一定要用心去爱她,一定要用情去感化她,用男子汉的力量去保护她。

想到陈小玉,陆二禄心里暖洋洋的,又好像有一层晨雾,浓浓地蒙在他的心上,让他有种沉沉的模模糊糊的感觉。他不想再说女人,说女人就是对陈小玉的亵渎。他将话题转到生意上。他极力鼓动乔保中到蒙古去贩牛皮。乔保中问陆二禄贷款的事怎么样了,陆二禄说贷一千万问题不大。乔保中说,有一千万就可以了,有一千万就可以合伙到蒙古倒腾一回,但近来到那边倒腾的人多,皮毛的价格都涨了,而这边的皮毛又都不好出手,还得等一等。

做生意做的就是钱,没钱当然谁都不会和你做。陆二禄钱少,以前几次和乔保中合伙去做生意,都是他死皮赖脸巴结乔保中。现在将要贷到一千万,资金上可以和乔保中平起平坐,但到蒙古去做生意,还得依靠乔保中。乔保中不仅门路熟,对皮毛质量品种的判断也很老到,在皮毛这个行当,乔保中算最精明最内行的专家。陆二禄对蒙古那边皮毛的行情还不太了解,但国内的情况他是清楚的,皮毛不仅不好出手,价格也在下滑。看来短期内到蒙古去做生意的可能性不大了。陆二禄不禁有点沮丧。

陪乔保中喝一阵茶,陆二禄提出买一件羊绒衫,说要送一个朋友,要乔保中给厂里打个电话,然后他去挑一件最好的。

乔保中又换了手机,换成了能翻盖的更小的那种,整个手机只有巴掌大的一块。乔保中说,这是最新式的,要值好几万。乔保中拨通羊绒衫厂负责人的电话交代一番,说,去了由你挑,拿几件都行,也不要提钱的事。

陆二禄要走时,乔保中又说他也一起去,去厂里看看情况。

乔保中比陆二禄大九岁,陆二禄一直称乔保中为大哥。乔保中用半玩笑半认真的口气说,你再别叫我大哥了,大哥大哥的,就像是黑社会老大。人家都叫我乔总,官场上也叫我乔局长,这两种叫法你任选,叫哪样都行。

也许是早年的地位太卑微,乔保中常常有点虚荣,特别是在熟人面前。乔保中的企业叫永昌集团总公司,人们一般叫他乔总。因为有钱,乔保中常干一些公益事业,比如市委建楼出点款呀,遇到天灾人祸捐点钱呀,因此,市委又给了乔保中市政协常委、乡镇企业局副局长这样一些头衔。在官场上,人们又叫他乔局长。但在称呼这一点上,陆二禄确实没有多想,他还以为叫大哥亲热呢。陆二禄笑了说,那我就两种都叫,以后就叫你乔总局长。

乔保中认真地说,随你便。

羊绒衫厂从外表看规模不大,但里面的机器都是一流的,据说有许多机器都是进口的。看着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陆二禄止不住有点嫉妒。乔保中却问起老三的事。陆二禄将事情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然后求他帮点忙,在市领导面前说说话。乔保中一种不值一提的口气说,这事完了再说,等我见了市领导,看能不能给你把人要出来。

陆二禄知道这是随口说的话,如果真要让人家去找市领导,那还得认真地求人家。陆二禄想认真求求乔保中,让他无论如何使点劲,但细想,又觉得乔保中也不过是个商人,见市领导也不是那么容易,即使见了,他也不好随便提出老三的事,即使提了,领导也未必能真当回事。如果要让领导真当回事,那就得认真去说,也许就得送礼送钱。这笔钱当然得他出。他决定还是等等看看再说,看老三的事有没有什么变化,实在不行,再求人家。

乔保中把陆二禄领到成品库房,陆二禄挑拣半天,又找来一位身材像陈小玉的女工反复比试,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他决定挑选两件,让陈小玉喜欢哪件就穿哪件。

两件羊绒衫装在包里,陆二禄感到浑身都热乎乎的。但如何给陈小玉,如何才能让她接受,一下又摆在了陆二禄的面前。他清楚,任何一个有自尊懂规矩的良家女子,都不会轻易要一个陌生男子的东西。不收东西,当然就不会接受一个公关副经理,这样以后又怎么能经常接触?陆二禄的满腔热情,一下降到了冰点。

在大街上茫然站一阵,陆二禄又觉得和陈小玉已经不算陌生,那天他已经明确告诉她要送她一件,并且说是他们自己厂里的。自己产的东西送人一件,就像自己地里的瓜菜送人一点一样,送者没什么难出手,收者也没必要不好意思。再说,在让自己神魂颠倒的美女面前,还顾什么脸面。记得有人说过,追女人,就得死皮赖脸;顾脸面,你就永远都会失去机会。已经决定全身心地去爱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再说,商人不送商品还有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心诚,他就不信感动不了她。

但办公室毕竟人来人往,再说让领导看到了也不好。陆二禄决定打陈小玉办公室的电话,约她出来,或者干脆约她吃饭。

感觉陈小玉也有点紧张,她先说无功不受禄,不能吃客户的饭,然后又说中午有事走不开。

陈小玉的紧张和推托,让陆二禄感觉到了绝望。但绝望反使他勇气大增,所有的紧张也一下没了踪影。他着急地说,饭已经定好了,就吃一顿饭,我还给你带了羊绒衫,东西已经买了,你不要怎么办。

电话里一时沉默无声。陆二禄知道陈小玉正在犹豫,他甚至能想得到她仍然像上次一样,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他不能让她再犹豫。他说,就吃一顿饭,给个面子吧,如果你愿意,我就请你做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咱们只做个朋友,你什么时候想来,咱们再说。

半天,才又传来了陈小玉的声音,她说,中午我确实有点事,下午吃行不行。

下午当然是指晚上,这当然更好。陆二禄高兴地说,听你的,一言为定,说定了,下午六点,我准时在你们银行楼下等你。

挂了电话,陆二禄真想猛跑一阵,真想痛痛快快撒一阵欢翻几个跟头。他决定先回去办点别的事,下午早点出来定餐厅,然后再买点别的东西。

他突然又担心陈小玉会变卦。他想,不如干脆关掉大哥大,让她想变卦都找不到他。

回到家,彩玉在家里等他回来。母亲也在。母亲和彩玉两人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哭又有什么用,陆二禄一肚子的兴奋也变成了沮丧。陆二禄在沙发上坐下。彩玉说,我有个表哥在市公安局给局领导开车,我找了一下他,他说他可以帮忙,但这种事空口说白话不行,得使一大笔钱。

给领导开车当然和领导的关系不一般,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如果能高攀上公安局长,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办了。陆二禄一下来了精神,说,只要能把老三救出来,花点钱就花点钱。不知道你表哥是给哪个领导开车,如果是一把手,事情就更好办。

彩玉说,好像是给一把手开,我也没细问。家里的事我已经和表哥细说了,他说掺沙子的事影响太大,谁插手,都要冒风险,如果请局领导出面,不花点大代价人家不会冒风险。他说别的东西领导看不上眼,要使就得使大钱,少了领导根本不放在眼里。

陆二禄问得使多少。彩玉底虚了说,他说最少也得拿出十万来。

十万?把陆二禄也吓一跳。他几乎是喊叫地说,他是土匪黑马队呀!十万块钱,十万是多少他知道吗?

陆二禄怀疑彩玉会不会遇上骗子。彩玉说,表哥是我姨妈的亲侄儿,我们以前就认识,也有来往,都知道他在公安局给领导开车,他怎么会骗我。我和他讨价还价,他还生气了,说不是他要这钱,是他估计最少也得十万,要不然人家一个大局长怎么会管这事。他说他也不愿意去说这种事,如果领导不高兴,说不定还得挨骂。他说如果不是亲戚,给他二十万他都不会去说。

大领导当然得大价钱。赵得厚有几千就可以,牛如刚官大权小就得几万,局长权大位重,当然就得更高了。陆二禄低了头细想一阵,觉得这事很可能有点把握,如果是没把握的骗子,就没胆量要这么多,几万就把他吓死了。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有如此的大口气。但十万真不是个小数目。陆二禄对彩玉说,这几天我手里已经花出去六七万了,我手里再没一点现钱,这么大一笔钱怎么来凑。

钢材是抵账抵来的,也算兄弟共同做生意挣来的。当时钢材的价格很高,但没找到合适的买主,很快价格一路下跌,现在已经每吨下跌了三百多块,如果出手,就要亏一大笔钱。卖钢材,自己存的私房钱就一点都不用出了,可见彩玉是费了点心机。好聪明奸猾的女人。但不把老三弄出来,麻烦事确实也多,工商那里得跑,公安那里得跑,市政府那里也得跑。一圈马拉松跑下来,十万块花进去,也未必能顺顺当当把老三弄出来。现在如果花十万能把老三弄出来,没有了任何麻烦不说,也不用他再跑。他现在真是跑怕了,听到跑哪里,头皮都有点发麻。还有,如果能把老三弄出来,也就不用管伍根定弟弟的羊毛了。这又能省一笔钱。陆二禄叹一声,说,卖钢材就卖吧,不卖也没现钱。不过你得多长个心眼儿,先对这个表哥考查一下,确实能办事,咱们再和他细谈。

母亲一下高兴了,可见母亲和彩玉都担心他不同意卖钢材。母亲说,钱是身外之物,有了人,就有了钱,三儿蹲在牢里,你们还要钱干什么。我把话说在前头,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们一个受罪。我养你们几个,为了谁,就是为的你们互相之间有个照顾。

陆二禄明白,母亲是彩玉特意搬来的玉皇大帝,目的就是逼迫他答应卖钢材救老三。看来彩玉是横了心不惜一切代价救丈夫了。但陆二禄并没被彩玉救夫的忠烈所感动,相反,她觉得彩玉太奸猾太工于心计了。钢材说是大家的,其实大股是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做生意,挣了赔了,都不是平均分摊,而是按本钱多少算账,有时也多少考虑一下贡献的大小。每次生意,基本都是以他为主,本钱也是基本他出,别人只是象征性地出几万,然后帮着跑跑腿。让他出这么大一笔钱,心疼是一回事,道理不通也是一回事。很明显,彩玉在给他吃一个哑巴亏,让他出了钱,还有苦说不出,如果老三出来,功劳还是她的。一股恼火禁不住涌上心头。陆二禄突然恼火地对彩玉说,能不能把老三弄出来,我还要托人考查一下你那个表哥,考查好了,咱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母亲一下不高兴了,说救人如救火,现在有办法救人,还考查到什么时候。陆二禄不想再说这些。他想睡一会儿。起身来到卧室,母亲也跟了进来,然后一声不响坐在床边哭。

看着母亲,陆二禄心里又有点发软。把母亲和全家接到城里,本要让母亲享几天清福,可母亲比在乡下时操的心更多,身子骨也更瘦。生意上的事,他本不想告诉母亲,但母亲时时要问,每次出去做生意,母亲都要烧香许愿拜菩萨,如果生意不顺,最担心的还是母亲。陆二禄只得起身坐起,说,老三的事有我操心,你就不用再管,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老三出来。这几天我每天都在跑,刚才我就是出去找门路去了。

母亲擦干眼泪,然后又问今天去看老三了没有。陆二禄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想说看守所又不是舅舅家,想去就去。但他还是忍了。然后哄母亲说,看了,老三一个人住一间大房,里面有一张木头床,一个大桌子,还有一个小沙发,吃的住的都挺好。

母亲说,我一听就知道你在哄我,监狱里哪有床和桌子,我在电视里看过,都睡在地上,地上铺了柴草,里面还放了尿桶,拉屎撒尿,都在里面。

陆二禄说,你看的都是旧社会的监狱,新社会的监狱哪有那些东西,新社会的犯人都睡床,桌子和沙发都是我向所长要的,都是他们警察用的东西。

母亲半信半疑。低头想一阵,问,你问了没有,三儿一天吃几顿饭,早上吃的啥,中午和晚上吃的啥。

其实看守所里的监舍啥模样他也从来没见过。看守所在一栋二层楼办公,楼后面才是监舍,中间隔着高墙铁门。只好往下瞎编。

母亲说,我就不信,早饭哪有吃面条的,哪能吃得比咱们家里还好,你明明在哄我。

只能是越编越露馅。陆二禄装作不耐烦地说,咱们不是给人家送钱了么,人家是特意照顾的,要不然谁还会送钱。

母亲说,妈相信你,妈从小就知道你最好,你爹死得早,家里的事,就全靠你了,你不要心疼钱,想办法早点把三儿救出来,人出来了,穷死饿死,一家人都能团团圆圆。

陆二禄点头答应后,母亲才离开。

陆二禄一个人静静地躺了,他觉得是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考虑考虑了。他觉得关键是要把生意做好。钱多了,神鬼都会敬你三分。就像乔保中。有次他问乔保中有没有门路搞到化肥,倒腾化肥批文很能赚钱。乔保中一脸牛皮地说,要什么门路,钱就是最大的门路,赶快多挣钱。钱少了你跑他,钱多了他跑你,就像我,钱多了,又是政协常委,又是优秀民营企业家,整天和市领导在一起,别说我巴结别人,别人看到我和市领导一起上电视,就主动跑来巴结我。乔保中的话虽然夸张,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钱少名气也小,就只能巴结到赵得厚、伍根定这一级人物,钱多了名大了,就能巴结到市领导这一级。巴结到市领导这一级,下面的局长、县长就根本不用你再去巴结他,只要告诉他们市领导怎么怎么说了,他们就会拼了命创造性地去办,哪里用得着你去巴结他们。

陆二禄相信,只要努力,以后的前景还是美好的。贷款一到手,就抓紧做几笔大买卖,挣到钱,就也开一家工厂,办一个实业,让人们也知道,他陆二禄绝不是开皮包公司的空手老板。

应该精神饱满地去见陈小玉。吃过饭,他便说身体不舒服,独自到卧室睡了。

仍然无法入睡。见了面说什么,今晚能进行到什么程度。说点带感情的话是可以的,但完全表露心声怕是不行。在两人没建立起一点感情的时候说爱一类的话,就会吓跑人家。当然,也不排除有点意外收获。你想,晚上一起吃饭,一男一女单独出去吃饭,这意味着什么,陈小玉当然也清楚。陆二禄浑身又充满了亢奋和甜蜜。如果发展顺利,摸摸她的手也许是可以的。接下来怎么办?搂搂她的腰?亲亲她的脸?想到这些,他的心都酥了。

越想睡着,越睡不着,狠了心躺到下午三点,他再也躺不住了。不行,人家答应晚上一起吃饭,但只送两件羊绒衫,太小气了,也不像个大商人。商人除了感情,剩下的只能是钱了。那么再给陈小玉带点什么礼物,让陆二禄颇费脑筋。钱当然不行,那样有点像嫖客对小姐。金戒指金项链也不行,这都是定情的礼物,现在还远没到那一步。电器收录机很实用很新潮,但体积太大。突然有了好主意:送架照相机,就说她太漂亮了,应该处处留下漂亮的身影,这样--说,她就没有理由不收。还有,再送一块进口手表,就说朋友在香港做生意买的。陆二禄很为自己的决定得意。他想,自已虽然在乡村长大,但无论是长相谈吐还是审美情趣,都超过了一般的城市青年。虽然只有高中文凭,但在社会这所大学,他已修炼了几个专业,和大学生比,在社会知识方面,要远远超过他们。比如有次坐火车去南方,有对情侣坐在他的对面。那对情侣很是时髻很是高雅,两人依在--起卿卿我我很是恩爱,但和他熟悉后,那个小巧迷人的女子很快便喜欢和他交谈,眼睛也时时瞟在他的身上,眼神中也止不住流露出爱慕的感情,以至于让那男朋友吃了醋然后莫名地乱发火。

但陈小玉不是那女孩子,陈小玉比那女孩儿有学问,也比那女孩子成熟得多。陈小玉能不能对他有好感,他心里突然又没有了一点底。

还得理理发,再做个面部护理。毕竟是三十七八的人了,和人家水嫩的肌肤比,自己就是个老核桃,不护理当然不行。时间太紧了。陆二禄匆忙起来,找出五千块钱装入包里,急忙出了门。

相机和手表都买了中档偏上一点的,但还是花去了近六千块钱。陆二禄不禁觉得自己有点荒唐。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青年一样,冲动盲目,没有一点理智。救兄弟花点钱舍不得,无缘无故却要一下花这么多钱。这么多钱花了,会有结果吗?如果有结果,那么又要得到怎么一个结果。是让她当情人?是让她当二奶?或者干脆离婚再娶?他好像没有想过。他不禁摇着头叹息。但他清楚,要想让他刹车,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他的半生中,还从来没什么事让他如此倾心,如此神魂颠倒不顾一切。

他想,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追求了,不管结果如何,一生也无怨无悔了;如果不去追求,他将后悔一辈子。

又急急忙忙理了发护理了脸面,然后来到银行楼下。看表,还是早了近半个小时。

站在楼下,感觉银行门口空荡荡,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又提了这么多东西,显眼难堪,还有点傻。万一胡行长出来怎么办。不行,得找个地方先躲躲。

斜对面不远处有个修鞋的,到那里倒可以打发一阵时光。

感觉有点偷鸡摸狗的味道,这哪里像个有身份的老板。陆二禄觉得真是丢人又有失理智。陆二禄心里不禁一阵恼火,他真有点恨自己怎么突然发疯。陆二禄在鞋摊前的小凳上坐下,脱下一只鞋递给修鞋的女人。

女人翻来覆去看几遍鞋,问哪里破了。陆二禄说钉个掌。女人再看看鞋后跟,说,你这种鞋是高级鞋,不需要再钉掌,你看,后面这块是天然的鞋掌,很耐磨的,一点都磨不下去。

鞋是他六百多块买的,他倒没考虑不用钉掌。陆二禄说,你看哪里需要修就修修。

女人再认真看看,说,哪里都不需要修,修了就不好看了。

真是倒霉,修个鞋都遇上这样死脑筋的人。陆二禄想想,说,那你就给我擦擦鞋吧。

女人说,我修鞋不擦鞋。

陆二禄恼怒地说,你和钱有仇吗?钱你都不知道怎么挣了?我加倍付你钱。

女人说,我没有鞋油。

干擦!陆二禄斩钉截铁地说。

女人不解地看着陆二禄,感觉陆二禄没有毛病,也没喝醉。见陆二禄不时往对面的银行看,好像要打劫银行似的。但细想想,又不像,哪里有穿得这么高级打劫银行的,倒好像是银行已经被他打劫了。管他是干什么的,挣钱要紧。女人递给陆二禄一本又脏又破的杂志,然后解下腰间的围裙,无声地擦起鞋来。

真是下贱,真是自作自受,这是何苦来着。陆二禄心里骂着自己,手里胡乱翻着杂志,眼睛却忍不住不停往银行楼口看。他希望陈小玉也和他一样,能够提前一点出来。提前出来,就意味着她重视今天的吃饭;推后出来,就说明她对今天的吃饭很勉强。当然,也不排除她临时变卦不去。突然觉得大哥大关机有点愚蠢,如果陈小玉不想来或者有事不能来,也没法通知他。他急忙掏出大哥大将大哥大打开。

陈小玉准时出来了,但让陆二禄没想到的是,陈小玉还带了一个女孩。陈小玉介绍说,她叫何影,我的大学同学,在外贸局工作,今天找我有点事,我们一起去吃饭行不行。

陆二禄浑身的兴奋立即萎缩成一团,脸上都止不住带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很明显,这是一种无语的暗示,明确地表示不可能单独和他吃饭,更别说发展男女关系。陆二禄一时有点大脑短路,好在何影倒很大度,笑了说,怎么,不速之客,不欢迎?

陆二禄挤了笑脸说欢迎。何影说,你应该欢迎,按说咱们是同行,天下生意人是一家,你和我要比她更亲近一些才是,你说对不对。

感觉何影在有意调侃他。肯定是陈小玉把什么都和何影说了,何影来,就是来解围和调侃的。陆二禄感觉受了嘲弄。他想反击一下,但看一眼陈小玉,一腔的闷火一下又熄灭在了肚子里。陈小玉还是小姑娘,一个小姑娘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人吃饭,找个人陪也是自然,这更进一步说明陈小玉的聪明,也说明陈小玉是一个自重自爱的好女孩儿。

地点是伯顿西餐厅,陆二禄要让陈小玉尝尝西餐。在预订的豪华包间坐了,陆二禄将菜谱递给陈小玉。陈小玉说她不会点,何影却一把接过菜谱说她点,然后笑了说,我知道陆老板有钱,今天是不是要高档一点?

陆二禄说,有钱没钱,那要看干什么,想干的事情,就有钱;不想干的事情,就没钱。

何影说,那今天的事是想干的事还是不想干的事。

陆二禄一时无法回答,心里也不由得有点恼火。他不想再答理这个何影。陆二禄眼睛盯着陈小玉,看她如何反应。他不相信今天陈小玉就是来戏弄他。还好,陈小玉一把从何影手里接过菜谱,认真看了起来。然后每点一样,都要征求一下陆二禄的意见。陆二禄一律点头同意,还不时夸赞几句。

点好菜,何影笑了说,听说陆老板给小玉买了羊绒衫,这羊绒衫我还没见过,算新生事物,能不能让我也参观参观。

这女人,今天好像是专门来搅和的。不过也好,既然陈小玉已经告诉她了,也许陈小玉愿意接受这件羊绒衫,同时,何影主动提出,也避免了他不好意思拿出来的尴尬。在买相机手表时,陆二禄特意买了个能提能背的女式皮包,把照相机和手表都装在了里面,同时也把买照相机的发票和相机放在一起。他觉得照相机看不出价格,三千多块的相机不能被当成几百块的东西。陆二禄将女式包放到一边,将装了羊绒衫的包拿到了桌上。

何影拉开包,一下掏出两件时,很夸张地大叫起来,说陆老板真是神机妙算,知道她今天来,特意也给她买了一件。然后又问陈小玉,是不是你告诉他的,让他也给我买一件。

陈小玉并不知道陆二禄拿了两件,当初说了送一件。她看一眼陆二禄,然后对何影说,你想得美,另一件是让我带给我们领导的。

陆二禄点头称是,心里也压不住地高兴,这说明陈小玉已经明确表示要这羊绒衫了。何影却哼一声,对着陈小玉扮一个鬼脸,然后打开包装,将羊绒衫抖了出来。

看着拿了羊绒衫在身上比比画画的何影,陆二禄平静地说,我一直在做羊绒衫生意,家里有不少这东西,现在大城市的女孩子都兴穿这个。这个穿上不仅轻便保暖漂亮,而且绵软软毛茸茸的,光身子贴身穿了,感觉特别舒服。

何影笑眯眯地盯着陆二禄说,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光身子穿?

这个何影,好泼辣好大胆,也许已经结了婚。陆二禄想和何影开几句玩笑,但看陈小玉,陈小玉的脸都红了,只好将到嘴的玩笑咽回肚里。

何影倒真的喜欢这两件羊绒衫,感觉有点爱不释手。何影说,羊绒衫这东西不仅好看,也保暖,我们外贸局的一位同事就穿了一件,大冬天都不穿外衣就那么到处跑,大家看着都觉得冷,同事说不冷,说这种羊绒衫穿一件比穿三件毛衣都暖和。她问陆二禄是不是真的。陆二禄肯定地说绝对是真的。

陆二禄决定也送何影一件。他说,你比小玉矮一点,也胖一点,这两件都不合适,过后我再给你挑一件。

何影一下子高兴了,然后兴奋地拉陈小玉起来,和陈小玉比比,叹一声说,真的是比小玉矮,也比小玉胖,罢罢罢,送小玉两件,送我一件,也算公平。

其实何影和陈小玉差不多,也有一米六五左右,至于胖瘦,感觉比陈小玉要结实一些。陆二禄突然想,没女朋友时,一个都没有,想要有时,一下就来了两个,而且都很漂亮。

何影更是热情高涨,好像陆二禄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好像今天陆二禄是专门请她。饭菜上来,何影就不停地给陆二禄切菜割肉,不停地要陆二禄吃这吃那。因为有何影,整个气氛显得很是活跃。陆二禄一下觉得何影非常聪明,她是在故意疯癫,是故意烘托气氛故意当配角来逗乐。如果今天没有何影,气氛还真可能有点尴尬。陆二禄一下觉得何影并不讨厌,而且有点可爱。陆二禄突然想,吃过饭,还可以邀请她们去跳舞,争取玩到深夜一两点。

何影问陆二禄最近做什么生意。陆二禄说要去蒙古收购一批牛皮。何影立即提出能不能带她去。陆二禄说,你们外贸局是吃皇粮的,哪能跟我们个体户去受苦受累。

何影说,吃什么皇粮,铁饭碗早已经打破了,现在的外贸局,也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领导有权有势又有关系,人家自有办法,剩下我们这些没门路的,只好走投无路喝西北风了。

外贸局的情况陆二禄也知道,但如果去蒙古做生意,他也是跟了乔保中去,当然不能带何影了。况且能不能去蒙古连乔保中也说不清。陆二禄只好说护照不好办。何影说,出国做生意不带我也行,在国内做生意能不能把我带上。

见陆二禄不回答,何影说,我和小玉都是财经学院毕业,不仅有专业知识,还有商业方面的经验,可以给你当参谋,也可以给你当秘书,如果需要苦力,我还可以给你拎拎包,怎么样,能不能收下我这个弟子。

看来她是真心要跟着他做生意。陆二禄看陈小玉,陈小玉终于开口说,论做生意,何影绝对优秀,这样优秀的专家给你做助手,打着灯笼也难找,错过了这个机会,你真的再也找不到这么优秀的了。

感觉陈小玉既像开玩笑又像真心推荐何影。究竟陈小玉是什么意思,陆二禄也猜不清楚。陆二禄只好也含糊地说,那好,以后有合适的生意,我就给你打电话。

何影立即顺竿子爬,高兴地说一言为定,然后给陆二禄敬酒,说三杯酒敬过,就算是举行过了正式的拜师仪式,以后她就是他的正式弟子了。

看来何影真的是遇到了困难,甚至有点走投无路。陆二禄禁不住有点得意。如果陈小玉能这样就好了。陆二禄对陈小玉说,银行办公室的工作虽然清闲,但坐在那里也不自由,一天要坐整整八个小时,人像机器一样,挣的钱还少。如果去做生意,走南闯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说,还能挣到大钱,弄好了挣一笔就能顶上班挣一辈子。

陈小玉看着陆二禄说,你看我能做生意吗?

当着何影的面,陆二禄不好说请她当副总经理,陆二禄只好说,你怎么不能做生意,你大学就学了做生意,哪里像我们,完全靠自己摸索。我们什么都不懂能做生意挣钱,你就更能做生意挣钱了。

陈小玉只是笑,并不表态。但不表态,也可以看出她动了心。陆二禄突然真的感觉他现在缺少的,还是人,是那种能够拿得出能撑门面的人才。如果陈小玉能到公司来工作,不仅能提升公司的对外形象,也能为公司出谋划策做些实事。陆二禄迫切地想把陈小玉挖到手,当然,如果生意做起来情况允许了,把何影也吸收进来,这样,公司也就像一个真正的公司了。

要挖到陈小玉,高待遇当然是最基本的手段。从各种情况判断,陈小玉还没成为行长的情人,而且还没出道,还是一块没有经过金钱和男人雕琢的璞玉。这样的璞玉,给她一个副总经理,再加年薪两三万,她不可能不答应。

当然,这些条件只能过后和陈小玉单独谈。

陆二禄高兴得简直要飘起来了。他的话一下多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讲他的经商故事。本来他还没讲完,陈小玉突然用征求意见的口气说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结束了。陆二禄看眼表,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陆二禄急忙说,我本来还打算请你们一起去跳舞,不知你们肯不肯赏光。

何影立即响应,并且力促陈小玉去。陈小玉仍想推辞,陆二禄殷切地说,跳舞能锻炼身体,也能培养人的气质,小玉在大学肯定是文艺骨干,舞一定跳得很好,今天一定得培养培养我,看能不能把我这棵朽木雕刻成一棵盛开的桃树。

陈小玉还是禁不住有点得意。在大学,她不仅是文艺骨干,还是校艺术团的副团长,跳舞唱歌,都是她的长项。陈小玉笑了笑说,我不太会跳舞,也只能凑合走几步,我还怕你们笑话我笨。

陆二禄说,天生的跳舞身材不跳舞,可惜不说,也浪费资源,不怕,我还会跳几下,我来教你。

要走时,陆二禄将装了照相机手表的女包递给陈小玉。陈小玉问是什么,陆二禄说你回去就知道了。陈小玉推辞了不要。想不到何影却一把抢了过去,笑着说,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一包钞票吧。

陈小玉一把将包抢了回去,然后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陈小玉的舞跳得好,何影也跳得不错。陆二禄和两人轮流跳一阵,一位小伙子走过来硬要请陈小玉跳舞。陈小玉坚持不跳,但小伙子的态度比陈小玉还坚决,坚持要请。僵持半天,小伙子的邀请也变成了拉扯。陆二禄正想发火干预,何影一下站起身,说,我和你跳。小伙子只好搂了何影进了舞池。

一曲跳罢何影回来,三人一起出了舞厅。 VhqH5Jaup67BMC9CvhRO+hlEG3ZjsaiQpfm8oRP1nRBkWHvX9lQ2fj/zq1OWUI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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