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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剧本根据哈里（Joseph Edward Harry）校订的《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Aeschylus：Prometheus，American Book Company，1905）古希腊文译出，并参考了赛克斯（E.E.Sikes）与威尔逊（G.B.W.Willson）校订的《埃斯库罗斯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The Prometheus Vinctus of Aeschylus，MacMillan，1912）一书的注解和洛布（Loeb）古典丛书的版本。
一 开场（原诗第1至127行）……5
二 进场歌（原诗第128至192行）……8
三 第一场（原诗第193至396行）……9
四 第一合唱歌（原诗第397至435行）……14
五 第二场（原诗第436至525行）……15
六 第二合唱歌（原诗第526至560行）……17
七 第三场（原诗第561至886行）……18
八 第三合唱歌（原诗第887至906行）……26
九 退场（原诗第907至1093行）……26
（以上场先后为序）
威力神——帕拉斯
和斯提克斯
的儿子。
暴力神——帕拉斯和斯提克斯的女儿。
赫菲斯托斯——宙斯和赫拉的儿子，为火神。
普罗米修斯——伊阿佩托斯和特弥斯的儿子。
歌队——由奥克阿诺斯
的十二个女儿组成。
奥克阿诺斯——天（乌拉诺斯）和地（盖亚）的儿子，普罗米修斯的岳父，为河神。
伊奥——伊那科斯
的女儿。
赫尔墨斯——宙斯和迈亚的儿子，为众神的使者。
高加索山悬崖。
神话时代。
普罗米修斯由威力神与暴力神自观众左方上场，赫菲斯托斯拿着铁锤随上。
威力神 我们总算到了大地边缘，斯库提亚
这没有人烟的荒凉地带。啊，赫菲斯托斯，你要遵照你父亲给你的命令，拿牢靠的钢镣铐把这个坏东西锁起来，绑在悬岩上；因为他把你的值得夸耀的东西，助长一切技艺的火焰，偷了来送给人类
；他有罪，应当受众神惩罚，接受教训，从此服从宙斯统治，不再爱护人类。11
赫菲斯托斯 啊，威力神，暴力神，宙斯的命令你们是执行完了，没有事儿了；我却不忍心把同族的神强行绑在寒风凛冽的峡谷边上。可是我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做这件事；因为漠视父亲的命令是要受惩罚的。
（向普罗米修斯）谨慎的特弥斯的高傲的儿子啊，尽管你和我不情愿，我也得拿这条解不开的铜链把你捆起来，钉在这荒凉的悬岩上。在这里你将听不见人声，看不见人影；太阳的闪烁的火焰会把你烤焦，使你的皮肤失掉颜色；直到满天星斗的夜遮住了阳光，或太阳出来化去了晨霜，你才松快。这眼前的苦难将永远折磨你；没有人救得了你
。
这就是你爱护人类所获得的报酬。你自己是一位神，不怕众神发怒，竟把那宝贵的东西送给了人类，那不是他们应得之物。由于这缘故，你将站在这凄凉的石头上守望
，睡不能睡，坐不能坐；你将发出无数的悲叹，无益的呻吟；因为宙斯的心是冷酷无情的；每一位新得势的神
都是很严厉的。35
威力神 得了！你为什么拖延时间，白费你的同情？这个众神憎恨的神——他曾把你的特权出卖给人类——你为什么不恨他？
赫菲斯托斯 血亲关系和友谊力量大得很。
威力神 我同意；可是父亲的命令你能违抗吗？你不害怕吗？
赫菲斯托斯 你永远是冷酷无情，傲慢不逊。
威力神 你为他难过也没用；不必在无益的事情上浪费工夫了。
赫菲斯托斯 我真恨我这行手艺！
威力神 为什么恨呢？说实话，这眼前的麻烦怪不着你的技艺。
赫菲斯托斯 但愿这技艺落到别人手上
。
威力神 除了在天上为王而外，做什么事都有困难；除了宙斯而外，任何人都不自由。50
赫菲斯托斯 眼前的事使我明白这道理；我不能反驳。
威力神 那么还不快把镣铐给他上好，免得父亲发觉你耽误时间！
赫菲斯托斯 你看，手铐已经准备好了。
威力神 快套在他腕子上；使劲捶，把他钉在石头上。
威力神与暴力神抓住普罗米修斯的手脚，赫菲斯托斯把他钉在石头上。
赫菲斯托斯 我正在钉，没有耽误时间。
威力神 捶重点儿，使劲把他钉得紧紧的，什么地方也不要放松；因为他很狡猾，逢到绝路，也能脱逃。
赫菲斯托斯 这只腕子已经钉紧了，谁也解不开了。60
威力神 把这只也钉得牢牢的，好叫他知道，不管他多么聪明，与宙斯相比总是个笨伯。
赫菲斯托斯 除了他，谁也没有理由埋怨我了。
威力神 现在使劲把这无情的钢楔的尖子一直钉进他的胸口。
赫菲斯托斯 哎呀，普罗米修斯，我为你的痛苦而悲叹。
威力神 你又不想钉了，为宙斯的仇敌而悲叹吗？你怕会自己哭自己了
！
赫菲斯托斯 你看，一幅多么悲惨的景象！
威力神 我看他活该受罪。快把这些带子拴在他腰上！71
赫菲斯托斯 我拴；不必尽催我。
威力神 我要命令你，我要大声叫你把他拴紧。快下来，使劲把他的腿箍起来！
赫菲斯托斯 箍好了，没有费多少工夫。
威力神 现在把脚镣上伤人的钉子使劲捶捶；这工作的检查者
是很严厉的。
赫菲斯托斯 你的话跟你的脸一样
。
威力神 你要心软就心软吧；不必骂我心肠硬，冷酷无情。80
赫菲斯托斯 我们走吧；他的手脚都已绑好了。
赫菲斯托斯自观众左方下。
威力神 现在，你在这里骄横吧，把众神特有的东西偷来送给朝生暮死的人吧！人类能不能减轻你的痛苦呢？众神叫你“普罗米修斯”是叫错了；你倒是需要“先见之明”，才能看出怎样摆脱这些精致的镣铐。87
威力神与暴力神自观众左方下。
普罗米修斯 啊，晴明的天空，快翅膀的风，江河的流水，万顷海波的欢笑，养育万物的大地和普照的太阳的光轮，我向你们呼吁；请看我这个神怎样受了众神迫害。请看我忍受什么痛苦，要经过万年的挣扎。这就是众神的新王想出来的对付我的有伤我的体面的束缚。唉，唉，我为这眼前和未来的灾难而悲叹！我这苦难的救星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啊？100
这是什么话呀
？一切未来的事我预先看得清清楚楚；决不会有什么意外的灾难落到我头上。我既知道定数的力量不可抵抗，就得尽可能忍受这注定的命运。这些灾难说起来痛苦，闷在心里也痛苦！只因为我把众神特有的东西送给了人类，哎呀，才受这样的罪！我把火种偷来，藏在茴香秆
里，使它成为人们各种技艺的教师，绝大的资力。因为这点过错，我受罚受辱，在这露天之下戴上脚镣手铐。113
啊，这是什么声音？什么香气飘到了我这里？这没有现形的人物是天神，是凡人，还是半神
？是谁到这大地边缘的悬岩上来探视我的痛苦，或是另有用意呢？你们看见我这不幸的神戴上脚镣手铐；只因为我太爱护人类，成了宙斯的仇敌，成了那些出入于宙斯的宫廷的众神所憎恨的神。
啊，我又听见身边有沙沙的声音，这是什么呀？是飞鸟鼓翅的声音吗？空气随着翅膀的轻快的扇动而嘘嘘作响。不管是什么来了，我都害怕啊！127
歌队乘飞车自观众右方进场。
歌队（第一曲首节
）不要害怕；我们这一队姐妹是你的朋友，我们好容易才得到父亲的许可，比赛着谁的翅膀快，飞到这悬崖前面来。是疾驰的风把我吹来的；铁锤丁丁当当的声音传进了石穴深处，惊走了我的娇羞，我来不及穿鞋，就乘着飞车赶来了。（本节完）135
普罗米修斯 啊，啊，原来是多子女的特提斯的女儿们
，是那用滔滔的河水环绕着大地的奥克阿诺斯的女儿们；请看我，看我戴着什么样的镣铐，被钉在这峡谷的万丈悬崖上，眼睁睁地在这里守望啊！
歌队（第一曲次节）我看见了，普罗米修斯；我看见你的身体受伤害，戴着钢镣铐在这崖石上衰弱下去，我眼前便升起了一片充满了眼泪的朦胧的雾。奥林波斯
现在归新的舵手们领导；旧日的巨神们已经无影无踪；宙斯滥用新的法令，专制横行。（本节完）151
普罗米修斯 但愿他把我扔到地底下，扔到那接待死者的冥府底下，塔尔塔罗斯深坑
里，拿解不开的镣铐残忍地把我锁住，免得叫天神或者凡人看见我受苦。可是，现在啊，我这不幸的神任凭天风吹弄；我受苦，我的仇人却幸灾乐祸。159
歌队（第二曲首节）哪一位神会这样心狠，拿你的痛苦来取乐？除了宙斯，哪一位神不气愤，不对你的苦难表同情？宙斯性情暴戾心又狠，他压制乌拉诺斯的儿女们
；他决不会松手的，除非等到他心满意足，或者有一位神用诡计夺去了他那难以夺取的权力。（本节完）166
普罗米修斯 别看那众神的王现在侮辱我，给我戴上结实的镣铐，他终究会需要我来告诉他，一个什么新的企图会使他失去王杖和权力
。我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欺骗，不会因为害怕他的凶恶的恫吓而泄漏那秘密，除非他先解了这残忍的镣铐，愿意赔偿我所受的侮辱。177
歌队（第二曲次节）你真有胆量，在这样大的痛苦面前也不肯屈服，说起话来这样放肆。一种强烈的恐惧扰乱了我的心；我担心你的命运，不知你要航到哪一个海港，才能看见你的痛苦的终点？克罗诺斯的儿子性情顽固，他的心是劝不动的。（本节完）185
普罗米修斯 我知道他是很严厉的，而且法律又操在他手中；可是等他受到那样的打击，我相信他的性情是会变温和的；等他的强烈的怒气平息之后，他会同我联盟，同我友好，他热心欢迎我，我也热心欢迎他。192
歌队长 请把整个故事讲给我们听，告诉我们，为了什么过失，宙斯把你捉起来，这样不尊重你，狠狠地侮辱你？如果说起来不使你苦恼，就请告诉我们。196
普罗米修斯 这故事说起来痛苦，闷在心里也痛苦，总是难受啊！
当初众神动怒，起了内讧：有的想把克罗诺斯推下宝座，让宙斯为王；有的竭力反对，不让宙斯统治众神。我当时曾向提坦们，天和地的儿女，提出最好的意见，但是劝不动他们；良谋巧计他们不听；他们仗恃自己强大，以为可以靠武力轻易取胜。我母亲特弥斯——又叫盖亚
，一身兼有许多名称——时常把未来的事预先告诉我，她说这次不是靠膂力或者暴力就可以取胜，而是靠阴谋诡计。我曾把这话向他们详细解释，他们却认为全然不值得一顾。我当时最好的办法，似乎只好和我母亲联合起来，一同帮助宙斯，我自己愿意，也受欢迎。由于我的策略，老克罗诺斯和他的战友们全都被囚在塔尔塔罗斯的幽深的牢里。天上这个暴君曾经从我手里得到这样大的帮助，却拿这样重的惩罚来报答我。不相信朋友是暴君的通病
。225
你问起他为什么侮辱我，我可以这样解答。他一登上他父亲的宝座，立即把各种权利送给了众神，把权力也分配了；但是对于可怜的人类他不但不关心，反而想把他们的种族完全毁灭，另行创造新的。除了我，谁也不挺身出来反对；只有我有胆量拯救人类，使他们不至于完全被毁灭，被打进冥府。为此，我屈服在这样大的苦难之下，忍受痛苦，看起来可怜！我怜悯人类，自己却得不到怜悯；我在这里受惩罚，没有谁怜悯，这景象真使宙斯丢脸啊！241
歌队长 普罗米修斯，谁对你的苦难不感觉气愤，谁的心就是铁打的，石头做的；我不愿意看见你遭受苦难；我一看见心里就悲伤。
普罗米修斯 在朋友们看来，我真是可怜啊！
歌队长 此外，你没有犯别的过错吧？
普罗米修斯 我使人类不再预料着死亡。
歌队长 你找到了什么药来治这个病呢？
普罗米修斯 我把盲目的希望放在他们心里。
歌队长 你给了人类多么大的恩惠啊！
普罗米修斯 此外，我把火也给了他们。
歌队长 怎么？朝生暮死的人类也有了熊熊的火了吗？253
普罗米修斯 是啊；他们可以用火学会许多技艺。
歌队长 是不是为了这样的罪，宙斯才——
普罗米修斯 才迫害我，不让我摆脱苦难。
歌队长 你的苦难没有止境吗？
普罗米修斯 没有；除非到了他高兴的时候。
歌队长 什么时候他才高兴？你有什么希望？你看不出你有罪吗？可是说你有罪，我说起来没趣味，你听起来也痛苦。还是不提这件事；快想办法摆脱这苦难吧。262
普罗米修斯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我有罪，我完全知道；我是自愿的，自愿犯罪的；我并不同你争辩。我帮助人类，自己却遭受痛苦。想不到我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在这凌空的石头上消耗我的精力，这荒凉的悬岩就是我受罪的地方。
现在，请不要为我眼前的灾难而悲叹，快下地来听我讲我今后的命运，你们好从头到尾知道得清清楚楚。答应我，答应我，同情一个正在受难的神吧！苦难飘来飘去，会轮流落到大家身上。276
歌队长 普罗米修斯，你的呼吁我们并不是不愿意听。我现在脚步轻轻，离开那疾驰的车子和洁净的天空——飞鸟的道路——来到这不平的地上；我愿意听你的苦难的整个故事。283
歌队下了飞车，进入场中。
奥克阿诺斯乘飞马自观众右方上。
奥克阿诺斯 普罗米修斯，我骑着这飞得快的鸟儿——没有用缰辔控制，它就随着我的意思奔驰——到达了这长途的终点，来到了你这里；因为我，你要相信，很同情你的不幸。我认为是血族关系使我同情你；即使没有亲属关系，我也特别尊重你。你会知道这是真心话；我从来不假意奉承。告诉我怎样帮助你；你决不会说，你有一个比奥克阿诺斯更忠实的朋友。297
普罗米修斯 啊，怎么回事？你也来探视我的苦难吗？你怎么有胆量离开那由你而得到名字的河流，离开那石顶棚的天然洞穴，来到这铁的母亲
的地方？你是不是来看我的不幸的遭遇，对我的苦难表示同情和气愤？请看这景象，请看我，宙斯的朋友，曾经拥护他为王，如今却遭受苦难，被他压服了。306
奥克阿诺斯 我看见了，普罗米修斯；你虽然很精明，我还是要给你最好的忠告。
你要有自知之明，采取新的态度；因为天上已经立了一个新的君王。如果你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宙斯也许会听见，尽管他高坐在天上；那样一来，你现在为这些苦难而生的气就如同儿戏了。啊，受苦的神，快平息你现在的愤怒，想法摆脱这灾难吧！我这个忠告也许太陈腐了；但是，普罗米修斯，你的遭遇就是太夸口的报应。你现在还不谦逊，还不向灾难屈服，还想加重这眼前的灾难。你既看见一位严厉的、不受审查的
君王当了权，你就得奉我为师，不要伸腿踢刺棍
。
我现在去试试，看能否解除你的苦难。你要安静，不要太夸口。你聪明绝顶，难道不知道放肆的唇舌会招致惩罚么？329
普罗米修斯 你有胆量同情我的苦难，又没有受罪之忧
，我真羡慕你。现在算了吧，不必麻烦你了；因为他不容易说服，你绝对劝不动他。当心你这一去会给自己惹祸啊！
奥克阿诺斯 你最善于规劝别人，却不善于规劝自己，这是我根据事实，不是根据传闻而得出的结论。我要去，请不必阻拦。我敢说，我敢说宙斯会送我一份人情，解除你的苦难。339
普罗米修斯 你这样热心，我真是感激，永远感激。但请你不必劳神；即使你愿意，也是白费工夫，对我全没好处。你要安静，免得招惹祸事。我自己不幸，却不愿意大家受苦。不，决不；我的弟兄阿特拉斯
的命运已经够我伤心了，他向着西方站着，肩膀顶着天地之间的柱子
，重得很，不容易顶啊。当我看见那住在基利基亚
洞里的可怕的百头怪物，凶猛的提福斯
，地神的儿子，被暴力摧毁了的时候，我真是可怜他。他和众神对抗，可怕的嘴里发出恐怖的声音，眼里射出凶恶的光芒，就像要猛力打倒宙斯的统治权；可是宙斯的不眨眼的霹雳向着他射来，那猛扑的闪电冒出火焰，在他夸口的时候，使他大吃一惊；他的心受了伤，骨肉化成灰，他的力量被电火摧毁了。到如今他那无用的直挺的残尸还躺在海峡旁边，被压在埃特纳山
脚底下，赫菲斯托斯坐在那山顶上锻炼熔化了的铁；总有一天，那里会流出火焰的江河，那凶恶的火舌会吞没出产好果子的西西里的宽阔田地：那就是提福斯喷出的怒气化成的可怕的冒火的热浪，虽然他已经被宙斯的电火烧焦了。372
你并不是没有阅历，用不着我来教训你。快保全你自己吧，你知道怎么办；我却要把这眼前的命运忍受到底，直到宙斯心中息怒的时候为止。376
奥克阿诺斯 难道你不知道，普罗米修斯，语言是医治恶劣心情的良药吗？
普罗米修斯 如果话说得很合时宜，不是用来强消臃肿的愤怒的，倒可以使心情平和下来。
奥克阿诺斯 我这样热心，这样勇敢，你看有什么害处？告诉我吧。
普罗米修斯 那是徒劳，是天真的愚蠢。
奥克阿诺斯 就让我害愚蠢的病吧；最好是大智若愚
啊。
普罗米修斯 我派你去，就像是我愚蠢。
奥克阿诺斯 你这话分明是打发我回家。
普罗米修斯 是的；免得你为我而悲叹，招人仇恨。388
奥克阿诺斯 是不是招那刚坐上全能的宝座的神仇恨？
普罗米修斯 你要当心，别使他恼怒。
奥克阿诺斯 普罗米修斯，你的灾难是个教训。
普罗米修斯 快走吧，回家去吧，好好保持着你现在的意见。
奥克阿诺斯 你这样说，我就走了；我这只四脚鸟
用它的翅膀拍着天空中平滑的道路；它喜欢在家中的厩舍里弯着膝头休息。396
奥克阿诺斯乘飞马自观众右方退出。
歌队（第一曲首节）普罗米修斯，我为你这不幸的命运而悲叹，泪珠从我眼里大量滴出来，一行行泪水打湿了我的细嫩的
双颊。真是可怕啊，宙斯凭自己的法律统治，向前朝的神显出一副傲慢的神情
。405
（第一曲次节）现在整个世界都为你大声痛哭，那些住在西方的人
悲叹你的宗族
曾经享受的伟大而又古老的权力；那些住在神圣的亚细亚的人也对你的悲惨的苦难表同情。414
（第二曲首节）那些住在科尔基斯
土地上的勇于作战的女子
和那些住在大地边缘、迈奥提斯湖畔的斯库提亚人也为你痛哭。
419
（第二曲次节）那驻在高加索附近山城上的敌军，阿拉伯武士之花，在尖锐的戈矛的林中呐喊，也对你表示同情。
（本节完）424
〔我先前只见过一位别的提坦神戴着铁镣铐，忍受着同样的痛苦和侮辱，那就是阿特拉斯，他的强大的体力不寻常，他背着天的穹隆在那里呻吟。〕
430
（末节）海潮下落，发出悲声，海底在呜咽，下界黑暗的地牢在号啕，澄清的河流也为你的不幸的苦难而悲叹。435
普罗米修斯 我默默无言，不要认为我傲慢顽固。我眼看自己受这样的迫害，愤怒咬伤了我的心！
是谁把特权完全给了这些新的神？不是我，是谁？这件事不说了；因为我要说的，你们早已知道。且听人类所受的苦难，且听他们先前多么愚蠢，我怎样使他们变聪明，使他们有理智。我说这话，并不是责备人类忘恩负义，只不过表明一下我厚赐他们的那番好意。446
他们先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好像梦中的形影，一生做事七颠八倒；不知道建筑向阳的砖屋，不知道用木材盖屋顶，
而是像一群小蚂蚁，住在地底下不见阳光的洞里。他们不知道凭可靠的征象来认识冬日、开花的春季和结果的夏天；做事全没个准则；后来，我才教他们观察那不易辨认的星象的升沉。458
我为他们发明了数学，最高的科学；还创造了字母的组合来记载一切事情，
那是工艺的主妇，文艺的母亲。我最先把野兽驾在轭下，给它们搭上护肩和驮鞍，使它们替凡人担任最重的劳动；我更把马儿驾在车前，使它们服从缰绳，成为富贵豪华的排场。那为水手们制造有麻布翅膀的车来航海的也正是我，不是别的神。468
我为人类发明了这样的技艺，我自己，唉，反而没有巧计摆脱这眼前的苦难。471
歌队长 你忍受着屈辱和灾难；你失去了智慧，想不出办法，像一个庸碌的医生害了病，想不出药来医治自己，精神很颓丧。475
普罗米修斯 等你听见了其余的话，知道我发明了一些什么技艺和方术，你会更称赞我呢。人一害病就没有救，没有药吃，没有药喝，也没有膏子敷，因为没有药医治，就渐渐衰弱了。后来，我教他们配制解痛的药，驱除百病。我还安排了许多占卜的方法，最先为他们圆梦，告诉他们哪一些梦会应验；还有，那些偶尔听见的难以理解的话和路上碰见的预兆
，我也向他们解释了；爪子弯曲的鸟
的飞行，哪一种天然表示吉兆，哪一种表示凶兆
，各种鸟的生活方式，彼此间的爱憎以及起落栖止，我也给他们分别得清清楚楚；它们心肝的大小，肝脏的斑点均匀不均匀，胆囊要是什么颜色才能讨神们喜欢，这些我都告诉了他们；罩上网油的大腿骨和细长的脊椎我都焚烧了
，这样把秘密的方术传给了人类；我还使他们看清了火焰的信号，这在从前是朦胧的
。这些事说得够详细了。至于地下埋藏的对人类有益的宝藏，金银铜铁，谁能说是他在我之前发现的？谁也不能说——我知道得很清楚——除非他信口胡说。请听我一句话总结：人类的一切技艺都是普罗米修斯传授的。506
歌队长 不要太爱护人类而不管自身受苦；我相信你摆脱了镣铐之后会和宙斯一样强大。
普罗米修斯 可是全能的命运并没有注定这件事这样实现，要等我忍受了许多苦难之后，才能摆脱镣铐；因为技艺总是胜不过定数。514
歌队长 那么谁是定数的舵手呢？
普罗米修斯 三位命运女神
和记仇的报复女神们
。
歌队长 难道宙斯没有她们强大吗？
普罗米修斯 他也逃不了注定的命运。
歌队长 宙斯不是命中注定永远为王吗？
普罗米修斯 这个你不能打听；不要再追问了。
歌队长 你一定是保守着什么重大秘密。
普罗米修斯 谈谈别的事吧；这还不是道破的时机，我得好好保守秘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这些有伤我的体面的镣铐和苦难。525
歌队（第一曲首节）愿宙斯，最高的主宰，不要用暴力打击我的愿望；愿我永远能在我父亲奥克阿诺斯的滔滔的河流旁边杀牛祭神，献上洁净的肉；愿我不在言语上犯罪：这条规则我要铭刻在心，不要熔化了
。
（第一曲次节）假如这一生能常在可靠的希望中度过，这颗心能在欢乐中得到补养，这将是多么甜蜜啊！但是，看见你忍受这许多痛苦，我浑身战栗……
普罗米修斯，你不怕宙斯，意志坚强，但是你未免太重视人类了。544
（第二曲首节）啊，朋友，你看，你的恩惠没有人感激；告诉我，谁来救你？哪一个朝生暮死的人救得了你？难道你看不出他们像梦中的形影那样软弱，盲目的人类是没有力量的吗？宙斯的安排凡人是无法突破的。552
（第二曲次节）普罗米修斯，我看见你这可怕的命运，懂得了那条规则
。我现在听见的是不同的声调
啊，和那次我给你贺喜，绕着浴室和新床所唱的调子
多么不同啊！那时节你带着聘礼求婚，把我的姐妹赫西奥涅
接去做同衾的妻子。560
伊奥
自观众左方上。
伊奥 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民族？我眼前绑在石头上遭受风暴的是谁呀？你
犯了什么罪遭受惩罚，这样被毁灭？请你告诉我，我这可怜的人飘到了大地上什么地点了？哎呀，那牛虻又来叮我这不幸的人了，地神
呀，把它赶走吧！我看见了地生的阿尔戈斯的鬼影，千眼的牧人
！他又追来了，眼睛多么狡猾；甚至他死后大地都不能把他掩藏，他竟从死人那里来追赶我这不幸的人，使我在这海边的沙滩上忍饥受饿。574
（抒情歌首节）他用蜡粘合的、声音响亮的排箫吹出催眠曲调
。哎呀呀，这漂泊，这艰难的漂泊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克罗诺斯的儿子
呀，你发现我犯了什么罪，把我驾在苦难的轭下，唉，使我这不幸的女子由于害怕牛虻的追赶而发狂？快把我烧死，或是埋在地下，或是给海里妖怪吃了吧，主上呀，不要拒绝我的请求！这长途的漂泊我已经受够了，不知怎样才能摆脱这灾难。（向普罗米修斯）你听见这长着牛角的女子的声音没有？588
普罗米修斯 我怎会没有听见这被牛虻追赶的少女，伊那科斯的女儿的声音？她用爱情引燃了宙斯心里的火焰，如今招赫拉嫉妒，被迫作长途的漂泊。
伊奥（次节）你怎么会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告诉我这可怜的人吧，啊，不幸的神，你是谁？你怎么能正确地称呼我这不幸的女子？怎么会知道这天降的灾祸，这使我苦恼，哎呀，使我发疯的毒刺？我一跳一跳，饿得心慌，这样疯狂地跑到这里来，中了赫拉的毒计。唉，哪一个不幸的人像我这样受苦？请你明白告诉我，我还要受些什么苦难，有没有救，有没有医治的药？如果你知道，请你指出来！快说呀，快告诉我这不幸的漂泊的女子！608
普罗米修斯 你想知道的这一切我都明白告诉你，我并不叫你猜谜，而是清清楚楚地讲出来，像朋友对朋友说话一样。你看，我就是把火送给人类的普罗米修斯。
伊奥 啊，不幸的普罗米修斯，人类共同的施主，你怎么会受这样的苦难呢？
普罗米修斯 我已经停止悲叹我的苦难了。
伊奥 你不给我这恩惠吗？
普罗米修斯 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你可以从我这里打听一切。
伊奥 告诉我，是谁把你绑在这峡谷边上的？
普罗米修斯 宙斯的意志，赫菲斯托斯的手。
伊奥 你犯了什么罪，遭受惩罚？620
普罗米修斯 我刚才给你的那点解释已经够了。
伊奥 还请告诉我，我要漂泊到哪里为止，我这不幸的人还要受多久的罪呢？
普罗米修斯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伊奥 请不要把我要受的苦难隐瞒起来。
普罗米修斯 我不是不愿意给你这恩惠。
伊奥 那么你为什么拖延时间，不从头到尾告诉我呢？
普罗米修斯 我没有什么不愿意，只怕搅乱了你的心。
伊奥 请不要太怜恤我，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普罗米修斯 你急于要知道，我就告诉你；请听啊！630
歌队长（向普罗米修斯）等一等；让我听个痛快吧。我们先打听她的苦难，听她讲述她长途漂泊的经过；再让她从你那里知道未来的痛苦。
普罗米修斯 伊奥，给她们这恩惠吧，这是你的事；特别因为她们是你父亲的姐妹。只要能得到听众的眼泪，费一点时间悲叹我们的不幸，也值得啊。639
伊奥 我不知怎么拒绝你们；凡是你们想知道的事，你们都可以听我明白讲出来；可是提起这天降的灾难的风暴，我模样的改变，以及这祸事为什么突然落到我这不幸的人身上，我不免悲伤。644
从前我闺房里时常有夜间的幻影出现，用甜言蜜语引诱我说：“啊，十分幸福的女郎，当你能缔结最美好的姻缘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长期过处女生活？宙斯中了你的爱情的箭，受伤发热，想同你在恋爱上结合。啊，孩子，不要嫌弃宙斯的床榻，快到茂盛的勒尔涅草地
上，你父亲的牛栏和牛群中去吧，那么宙斯眼中的欲望就可以满足了。”654
我这不幸的人夜夜被这样的梦纠缠；后来我鼓着勇气，把夜间出现的可怕的梦告诉了我父亲。他因此派遣了许多使者到皮托
和多多那
去问神，应当做些什么事，说些什么话，才能讨众神欢喜。可是他们带回来的是些晦涩难解、模棱两可的神谕。最后，伊那科斯得到了一个明白的神示，那神示清清楚楚告诉他，叫他把我赶出家门，赶出祖国，任凭我到天涯地角漂泊；如果他不愿意，那火似的霹雳就会从宙斯那里飞来，毁灭他的全家。668
我父亲遵照洛克西阿斯
的神谕，把我赶出了家门，彼此都不情愿；但是宙斯的嚼铁逼着他这样做。我的模样和心情立即起了变化，头上长了角，像你看见的；我被那嘴很锋利的牛虻
刺伤了，疯狂地跳跃，跑到克尔克涅亚的甜蜜的河水旁边和勒尔涅泉旁；
可是那地神生的牧人，性情粗暴的阿尔戈斯，却紧紧追赶我，张着无数的眼睛盯着我的脚迹；幸亏一个意外的命运突然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是我依然被牛虻叮刺，在女神的折磨下，从一个地方被赶到另一个地方。682
你已经听见了这些过去的事；如果你能道破未来的苦难，请你告诉我。不要怜恤我，不要用假话安慰我；掩饰的话，在我看来，是最有害的东西。686
歌队长 哎呀呀，愿天神消灾弭难！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听见这样奇怪的故事，这难看和难忍的苦难，侮辱和恐怖会像双尖头的刺棍刺得我心痛啊！哎呀，命运呀命运，看见伊奥的遭遇，我浑身战栗。
普罗米修斯 你悲叹得太早了，怕得太厉害了；等你听见了其余的苦难再说吧。
歌队长 你说吧，从头到尾告诉我吧！病人预先清清楚楚知道未来的痛苦，心就安了。699
普罗米修斯 我很容易就满足了你们先前的要求；因为你们是想先听她叙述她遭遇的苦难。现在请听后一部分，这女子还要在赫拉手中忍受的痛苦。伊那科斯的女儿啊，你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就可以知道你的漂泊的终点。706
首先，从这里折向日出的方向，走过那没有开垦的草原；然后去到斯库提亚的游牧民族那里，他们高高地住在平稳的车上的柳条屋里，背上背着远射的弓；不要挨近他们，顺着那波浪冲击的海岸穿过他们的土地。713
左边住着制造铁器的人，叫做卡吕柏斯人
，你要防备他们；因为他们是野蛮人，不让外人接近。然后你去到那名不虚传的暴河
旁边，切不要过河；因为那是不容易泅过的，等你爬上高加索山
再说，那是最高的山，那条河
从那悬崖上猛冲下来。你翻过那接近星宿的山顶，继续往南，走到憎恨男子的阿玛宗人
那里，她们日后要搬到特尔摩冬河
畔的特弥斯库拉城居住，萨尔米得索斯
在那里对着海张开锯齿般的嘴，那是水手的险恶停留地，海船的后母；好在那些女子会高高兴兴给你带路。728
然后你走到湖泊
的窄门旁边的基墨里科斯地峡
，壮着胆子离开那里，再泅过迈奥提斯海峡；你从那里泅过去，会永远被人称道，那海峡将由你而得到名字，叫作牛津
。然后你离开欧罗巴，到达亚细亚大陆。
（向歌队）你们不认为神中间的君王对谁都很残暴吗？这位天神想同这个凡人结合，竟逼着她到处漂泊。
（向伊奥）啊，女郎，你碰上了一个多么残忍的求婚者啊！你现在听见的话，你要知道，还算不得一个引子呢。741
伊奥 哎呀，哎呀！
普罗米修斯 你又在痛哭，又在呻吟；等你知道了其余的苦难，又将怎样呢？
歌队长 还有别的苦难要告诉她吗？
普罗米修斯 还有致命的苦难，像狂暴的大海一样。
伊奥 我活着有什么好？为什么不快从这悬崖上跳下去，和地面一撞，就此摆脱这一切苦难？一下子死了，比一生受苦好啊！
普罗米修斯 你难忍受我这样的痛苦；因为我命中注定是不死的；死了倒解脱了苦难。宙斯的王权不打倒，我的苦难就没有止境。756
伊奥 宙斯的权力是打得倒的吗？
普罗米修斯 看见他倒霉，我想，你一定高兴。
伊奥 既然受了宙斯的害，我看见他倒霉，怎么不高兴呢？
普罗米修斯 你要相信，事情就是如此。
伊奥 是谁来夺去他的王权呢？
普罗米修斯 他自己和他的愚蠢的企图。
伊奥 怎么回事？如果不妨事，请你告诉我。
普罗米修斯 他要结婚，那会使他懊悔的。
伊奥 同神女，还是同凡人结婚？如果说得，请你告诉我。765
普罗米修斯 为什么问同谁结婚？这件事是说不得的。
伊奥 他会被他的妻子推下宝座吗？
普罗米修斯 他会被她推下宝座；因为她会生一个儿子，儿子比父亲强大。
伊奥 他逃不过这厄运吗？
普罗米修斯 逃不过；除非他使我摆脱了镣铐。770
伊奥 谁来违反宙斯的意思把你放了呢？
普罗米修斯 你的后代子孙。
伊奥 你说什么？我的孩子能解除你的苦难吗？
普罗米修斯 他能解除；他是你的十代以后第三代的人。
伊奥 你这个预言不好懂。
普罗米修斯 那就不必打听你的苦难了。
伊奥 你给了我这恩惠，不要又收回。
普罗米修斯 这两件事，我只能告诉你一件。
伊奥 哪两件？请你摊出来，让我挑选。779
普罗米修斯 我答应；你要我把你未来的灾难，还是把我的释放者告诉你？
歌队长 这两件恩惠，你给她一件，给我一件，请不要拒绝；把她的未来的漂泊告诉她，把你的释放者告诉我，我很想知道呢。785
普罗米修斯 既然你们的愿望是这样殷切，我就不拒绝你们，把你们想知道的事统统告诉你们。
我先告诉你，伊奥，你将怎样被牛虻追赶，到处漂泊，你把这些话刻在你的记事的心板上吧。
你泅过那两大陆分界的海峡
之后，朝着太阳升起的火光熊熊的东方走去，……
你泅过那澎湃的大海
之后，到达戈尔戈
的基斯特涅平原，那里住着福尔库斯的女儿们
，三个老姑娘，样子像天鹅，三人共有一颗牙齿一只眼睛；太阳不放光亮照她们，月亮夜里也不照她们
。她们还有三个有翅膀的姐妹住在她们旁边，就是蛇头发的戈尔戈，人类所憎恨的怪物
，人一看见她们就活不成；我吩咐你当心这危险。801
请听另一种可怕的景象。你要防备宙斯的不叫唤的尖嘴狗格律普斯
，防备那些独眼人，骑马的阿里马斯波斯人
，他们住在普路同
的冲出沙金的河流旁边；不要挨近他们。然后你去到黑种人的遥远的土地上，他们居住在太阳的水泉
旁边，埃提奥普斯河
就在那里。你沿着河岸下行，走到瀑布
旁边，尼罗在那里从彼布利涅山
下放出甜蜜的神水。它会引导你到尼罗提斯三角洲
；伊奥，命运注定你和你的儿孙在那里建立一个遥远的家
。815
（向歌队长）如果我的话有不清楚不好懂的地方，你再问个明白；我现在有的是闲暇，比我所想望的多得多。818
歌队长 关于她的长途的漂泊，若是你有剩余的或者漏掉的话要讲，请你快讲；若是你已经讲完了，请给我们一件恩惠，那是我们所要求的，你该还记得。
普罗米修斯 她已经听我讲完了她的整个路程；我现在追述她到达这里之前所受的苦难，证明我的话可靠，使她知道她从我这里听见的不是假话。
（向伊奥）大部分故事放下不讲，只追述你的漂泊的最后一程。
你曾去到摩洛西亚平原
，去到群山环绕的多多那，那里有特斯普罗提亚
的宙斯的神托所和难以使人相信的奇树，会说话的橡树，它曾清清楚楚——一点不含糊——称呼你作宙斯未来的有名的妻子，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835
你受了牛虻叮刺，从那里由海边小路到达瑞亚的大海湾
，你在那里遇着风暴又折了回来
；你要相信，日后那海湾将改称伊奥尼亚，全世界的人会这样纪念你的旅行。
这段话是我的智力的标记，表示它比肉眼看得深。
（向歌队）其余的话我讲给你们和她一块儿听，我要回头接着前面的故事讲下去。845
（向伊奥）在陆地边缘，尼罗河口的沙洲上，有一座城，叫作卡诺波斯
；宙斯将在那里用他的温柔的手触你摸你，使你恢复本性
。你将生黑皮肤的埃帕福斯，由宙斯那样生他而得到名字
；他将收获尼罗河洪水灌溉的土地上结的果实
。到了第五代，将有五十个少女被迫回到阿尔戈斯，避免和她们的堂兄弟结婚；他们满怀情欲，将像鹞鹰紧紧追赶鸽子一样，前来追求那不该追求的婚姻
；可是天神不让他们占有她们的身体。佩拉斯癸亚
将接待她们，在夜里，她们将鼓起女子的杀人勇气把他们杀死。每一个新娘将把双刃剑刺进她丈夫的喉头，结果他的性命——但愿库普里斯
这样对付我的仇敌！可是其中一个女子将被爱情迷住，她的决心的锋芒将变钝，不杀她的丈夫
；她将选择两种恶名之一，被人叫作怯懦的女人，而不被叫作凶手；她将在阿尔戈斯生一支王族。这件事要说清楚话很长。从她的种族里，将出生一个英雄，著名的弓箭手
，他将救我脱离苦难。这就是我的古老的母亲，提坦神特弥斯，告诉我的预言；至于详细情形说来话长，你听了也没有好处。876
伊奥 哎呀，哎呀！这痉挛，这疯狂又发作了！那牛虻的不是铁打的箭头刺伤了我；我的心由于恐惧，向着我的胸膛乱撞，我的眼珠不住地旋转。疯狂的风暴把我吹出了航道
，我的舌头控制不住了。这些浑浊的话向着那可怕的疯狂的波浪乱冲乱撞。886
伊奥自观众左方急下。
歌队（首节）那首先在心里探索到这个真理，把它讲出来的人真是聪明，真是聪明！他叫我们最好和门当户对的人结亲，一个穷苦的人不要去高攀奢侈的暴发户或骄傲的贵族世家。893
（次节）……
啊，命运女神们，愿你们不至于看见我成为宙斯的同床的妻子，愿我不至于嫁给天上的新郎；因为我看见伊奥，那憎恨丈夫的女子，受尽苦难，被赫拉逼迫，到处漂泊，我心里很害怕。900
（末节）我重视门当户对的婚姻，那没有什么可怕；但愿那些谈情说爱的强大的神不要向着我射出那无法躲避的目光。那是一种绝望的挣扎，一件无法应付的事；也不知将来的结果怎么样，我没有办法逃避宙斯的诡计。906
普罗米修斯 可是宙斯是会屈服的，不管他的意志多么倔强；因为他打算结一个姻缘，那姻缘会把他从王权和宝座上推下来，把他毁灭；他父亲克罗诺斯被推下那古老的宝座时发出的诅咒，立刻就会完全应验。除了我，没有一位神能给他明白地指出一个办法，使他避免这灾难。这件事将怎样发生，这诅咒将怎样应验，只有我知道。且让他安心坐在那里，手里挥舞着喷火的霹雳，信赖那高空的雷声吧。可是这些东西都不能使他避免那可耻的不堪忍受的失败。他现在要找一个对手，一个无敌的怪物来和他自己作对；这对手会发现一种比闪电更强的火焰和一种比霹雳更大的声音；他还会把海神
的武器，那排山倒海的三叉打得粉碎。等宙斯碰上了这场灾祸，他就会明白做君王和做奴隶有很大的不同。927
歌队长 你这样咒骂宙斯，这不过是你的愿望罢了。
普罗米修斯 我说的是事实，也是我的愿望。
歌队长 怎么？我们能指望一位神来控制宙斯吗？
普罗米修斯 他脖子上承受的痛苦
将比这些更难受。
歌队长 你说这样的话，不害怕吗？
普罗米修斯 我命中注定死不了，怕什么呢？
歌队长 可是他会给你更大的苦受。
普罗米修斯 随他去吧；一切事我都心中有数。
歌队长 那些向惩戒之神
告饶的人才是聪明的！936
普罗米修斯 那么你就向你的主子致敬、祈祷，永远奉承他吧！我却一点也不把宙斯放在眼里！他打算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让他统治这短促的时辰吧；因为他在神中为王的日子不会长久。
我看见了宙斯的走狗，新王的小厮，他一定是来宣布什么新的命令的。943
赫尔墨斯自空中下降。
赫尔墨斯 你这个十分狡猾、满肚子怨气的家伙，我是在说你——你得罪了众神，把他们的权利送给了朝生暮死的人，你是个偷火的贼；父亲叫你把你常说的会使他丧失权力的婚姻指出来；告诉你，不要含糊其词，要详详细细讲出来；普罗米修斯，不要使我再跑一趟；你知道，含含糊糊的话平不了宙斯的愤怒。952
普罗米修斯 你说话多么漂亮，多么傲慢，不愧为众神的小厮。
你们还很年轻，才得势不久，就以为你们可以住在那安乐的卫城上吗？难道我没有看见两个君王从那上面被推翻
吗？我还要看见第三个君王，当今的主子，很快就会不体面地被推翻。你以为我会惧怕这些新得势的神，会向他们屈服吗？我才不怕呢，绝对不怕。快顺着原路滚回去吧；因为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来。963
赫尔墨斯 你先前也是由于这样顽固，才进入了这苦难的港口。
普罗米修斯 你要相信，我不肯拿我这不幸的命运来换你的贱役。
赫尔墨斯 我认为你伺候这块石头，比做父亲宙斯的亲信使者强得多。
普罗米修斯 傲慢的使者自然可以说傲慢的话。
赫尔墨斯 你在目前的境况下好像还很得意。
普罗米修斯 我得意吗？愿我看我的仇敌这样得意，我把你也计算在内。
赫尔墨斯 怎么？你受苦，怪得着我吗？974
普罗米修斯 一句话告诉你，我憎恨所有受了我的恩惠，恩将仇报，迫害我的神。
赫尔墨斯 听了你这话，知道你的疯病不轻。
普罗米修斯 如果憎恨仇敌也算疯病，我倒是疯了。
赫尔墨斯 你要是逢时得势，别人还受得了！
普罗米修斯 唉！
赫尔墨斯 宙斯从来不认识这个“唉”字。
普罗米修斯 但是越来越久的时间会教他认识。
赫尔墨斯 但是它没有教会你自制。
普罗米修斯 它没有教会我；否则，我就不会同你这小厮搭话。
赫尔墨斯 你好像不回答父亲所问的事。
普罗米修斯 我欠了他的情，应当报答！
赫尔墨斯 你把我当孩子讥笑。986
普罗米修斯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你岂不是个孩子，岂不比孩子更傻吗？宙斯无法用苦刑或诡计强迫我道破这个秘密，除非他解开这侮辱我的镣铐。
让他扔出燃烧的电火吧，让他用白羽似的雪片和地下响出的雷霆使宇宙紊乱吧；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强迫我告诉他，谁来推翻他的王权。996
赫尔墨斯 你要考虑这样对你是不是有利。
普罗米修斯 我早就考虑过了，而且下了决心。
赫尔墨斯 傻子，面对着眼前的苦难，你尽可能，尽可能放明白一点吧。
普罗米修斯 你白同我纠缠，好像劝说那无情的波浪一样。别以为我会由于害怕宙斯的意志而成为妇人女子，伸出柔弱的手，手心向上，求我最痛恨的仇敌解开我的镣铐；我决不那样做。1006
赫尔墨斯 这许多话都像是白说了；因为我的请求没有使你的心变温和或软下来。你像一匹新上轭的马驹嚼着嚼铁，桀骜不驯，和缰绳挣扎。你太相信你那不中用的诡计了。一个傻子单靠顽固成不了事。
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要注意，什么样的风暴和灾难的第三重浪
会落到你身上，逃也逃不掉：首先，父亲将用雷电把这峥嶙的峡谷劈开，把你的身体埋葬，这岩石的手臂依然会拥抱着你。你在那里住满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到阳光里来；那时候宙斯的有翅膀的狗，那凶猛的鹰，会贪婪地把你的肉撕成一长条一长条的，它是个不速之客，整天吃，会把你的肝啄得血淋淋的。1025
不要盼望这种痛苦是有期限的，除非有一位神来替你受苦，自愿进入那幽暗的冥土和漆黑的塔尔塔罗斯深坑。
所以，你还是考虑考虑吧；这不是虚假的夸口，而是真实的话；因为宙斯的嘴是不会说假话的；他所说的话都是会实现的。你仔细思考，好生想想吧，不要以为顽固比谨慎好。1035
歌队长 在我们看来，赫尔墨斯这番话并不是不合时宜；他劝你改掉顽固，采取明哲的谨慎。你听从吧；聪明的神犯了错误，是一件可耻的事。
普罗米修斯 这家伙所说的消息我早已知道。仇敌忍受仇敌的迫害算不得耻辱。让电火的分叉鬈须射到我身上吧，让雷霆和狂风的震动扰乱天空吧；让飓风吹得大地根基动摇，吹得海上的波浪向上猛冲，搅乱了天上星辰的轨道吧，让宙斯用严厉的定数的旋风把我的身体吹起来，使我落进幽暗的塔尔塔罗斯吧；总之，他弄不死我。1053
赫尔墨斯 只有从疯子那里才能听见这样的语言和意志。他这样祈祷不就是神经错乱吗？这疯病怎样才能减轻呢？
你们这些同情他的苦难的女子啊，赶快离开这里吧，免得那无情的霹雳震得你们神志昏迷。1062
歌队长 请你说别的话，劝我做你能劝我做的事吧；你插进这句话，使我受不了！为什么叫我做这卑鄙的事呢？我愿意和他一起忍受任何注定的苦难；我学会了憎恨叛徒，
再也没有什么恶行比出卖朋友更使我恶心。
赫尔墨斯 可是你们记住我发出的警告吧；当你们陷入灾难的罗网的时候，不要抱怨你们的命运，不要怪宙斯把你们打进事先不知道的苦难；不，你们要抱怨自己；因为你们早就知道了，你们不是不知不觉，而是由于你们的愚蠢才被缠在灾难的解不开的罗网里的。1079
赫尔墨斯自空中退出。
普罗米修斯 看呀，话已成真：大地在动摇，雷声在地底下作响，闪电的火红的鬈须在闪烁，旋风卷起了尘土，各处的狂风在奔腾，彼此冲突，互相斗殴；天和海已经混淆了！这风暴分明是从宙斯那里吹来吓唬我的。我的神圣的母亲啊，推动那普照的阳光的天空啊，你们看见我遭受什么样的迫害啊！
1093
普罗米修斯在雷电中消失，歌队也跟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