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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诸公登慈恩寺塔 [1]

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 [2]

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 [3]

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 [4]

仰穿龙蛇窟,始出枝撑幽 [5]

七星在北户,河汉声西流 [6]

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 [7]

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 [8]

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 [9]

回首叫虞舜,苍梧云正愁 [10]

惜哉瑶池饮,日晏昆仑丘 [11]

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 [12] ?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13]

【注释】

[1] 原注:“时高适、薛据先有作。”同:犹和。同作此诗的还有岑参、储光羲等,即题中所谓“诸公”。慈恩寺:在长安晋昌坊。高宗李治做太子时为其母文德皇后求福而建。西院寺塔六级,高三百尺,唐时新进士列书其名于慈恩寺塔,称题名会。此塔即今西安大雁塔。

[2] 高标:指塔,高出众物。苍穹:天空。苍为天色,穹为天形。烈风:强风。

[3] 旷士:旷达超然之士。翻:反而。王粲《登楼赋》:“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杜诗反其意,称登塔反而忧愁无已。

[4] 象教:佛教。以形象教人,所建塑像、殿宇、塔等均属于佛教之“象”。冥搜:探幽。这里指登高所见。孙绰《游天台山赋》:“夫非远寄冥搜,笃信通神者,何肯遥想而存之。”

[5] 龙蛇窟:指塔的内部,攀登如穿龙蛇之穴。枝撑:建筑的斜木支柱。

[6] 七星:北斗七星。北户:北方。《尔雅·释地》:“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河汉:天河。《初学记》卷一引《纂要》:“天河谓之天汉。亦曰云汉、星汉、河汉、清汉……”

[7] 羲和:传说中为日的御者。《楚辞·离骚》:“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王逸注:“羲和,日御也。”少昊(hào):白帝,传说为司秋之神。《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其帝少昊。”

[8] 秦山:指终南山。忽破碎:言群峰错落,骤看有破碎之感。泾渭:泾水和渭水,泾水由西北而来,渭水由西而来,至今陕西临潼以北汇合。不可求:不可见。

[9] 一气:言所见混沌一片。皇州:京城及附近地区,指长安。鲍照《结客少年场行》:“升高临四关,表里望皇州。”

10 虞舜:即舜,古帝王。传说舜死于苍梧。《史记·五帝本纪》:“(舜)践帝位二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清仇兆鳌认为此句以虞舜喻唐太宗,以苍梧喻太宗所葬昭陵。

11 瑶池:《列子·周穆王》载:周穆王升昆仑之丘,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日晏:日晚。

12 黄鹄(hú):黄鹤。《商君书·画策》:“黄鹄之飞,一举千里。”乐府《黄鹄曲》:“黄鹄参天飞,半道忽哀鸣。”这两句以黄鹄喻高洁之士,欲远走高飞而迟疑。

13 随阳雁:大雁,性随阳而居。《尚书·禹贡》“阳鸟攸居”孔氏传:“随阳之鸟,鸿雁之属。”稻粱谋:喻各谋生计。刘峻《广绝交论》:“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馀沥。”《文选》李善注:“《韩诗外传》:田饶谓鲁哀公曰:黄鹄止君园池,啄君稻粱。”

【解读】

这首诗作于天宝十一载(752)秋。此时杜甫在长安求官仍无着落,生计日见困窘,对社会现实增添了许多复杂的感受。慈恩寺塔是长安著名胜迹,也是文人雅士的登览之地。杜甫与诸公一同登塔赋诗,他人的处境各不相同,写诗无非抒写怀抱,唯有杜诗的主题落在“忧”上。此诗仍按登览的一般层次叙写,由塔之雄伟、登高所见入笔。但在描绘星汉、时节和山河形貌时,却使用了一连串含有象征意味的意象。北斗、河汉低垂压抑,时光迫促萧疏,山河浑茫破碎。接下来的描写更出人意料,虽然还是写登高所见,但却变换为一个远非目力所及、仅存于思想中的极大空间。由“叫虞舜”而及南中国的苍梧,使人不能不猜测这是一个隐喻代指,所指乃是在时空中实际可及、诗人真正系念的太宗昭陵。接着出现的瑶池、昆仑,是一个更荒忽辽远的神话意象,但却有更确定的所指,涉及更切近的现实。瑶池为神话中西王母所居,而杜甫在稍后所作《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有“瑶池气郁律”之句;在《奉同郭给事汤东灵湫作》中不但有“倒悬瑶池影”句,还有“至尊顾之笑,王母不遣收”的情节。“瑶池”在当时几乎被人们一致当作唐玄宗避寒的骊山华清池的代称,而与瑶池相关的“王母”则在联想中或隐或显地指向了得到玄宗宠幸的杨贵妃。杜甫在此诗中只是通过用典点到为止,无论是谁在当时也不可能就此肆意妄言,但其中的弦外之音还是令人反复琢磨。在这首原本可能十分平常的登览唱和之作中,诗人明显是在写现实,写他在现实中感受到的迷惑和不满,在写的过程中甚至不由自主、隐隐涉及最敏感的政治问题。但诗人在此诗中只采用了象征写法,而且这种写法不像是一开始就构思好的,而是写到半截忽然浮现的。这说明他并非有意隐晦其词,追求所谓“微言大义”(诗人在同一时期已开始用写实手法写重大政治问题),而是由于他此时的这些感受还相对杂乱模糊,在此诗中的触发也带有一些偶然性,对如何处理类似题材诗人还缺乏经验和自信,尤其需要寻求合适的手法和尺度。 LyNmAPdbN6WzCPUFHOSnKqO2qMp7yQLQp/OQ68fY5WvlNMqEuN/o0L2zpBqmb4kb



兵车行 [1]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2]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3]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4] 。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5]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6]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7]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8]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9]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10]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11]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12]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13]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14]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15]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16] !

【注释】

[1] 兵车行:行是乐府诗体名称,原为乐曲形式。此诗是作者依据时事自拟诗题的“新题乐府”,因内容为出征作战,故命名为“兵车行”。天宝八载(749),哥舒翰攻克吐蕃石堡城,唐兵死者数万人。天宝九载(750)十二月,王难得击吐蕃,拔树敦城。天宝十载(751)四月,鲜于仲通讨南诏,至西洱河大败,死者六万人。制募两京及河南、河北兵,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枷送军,行者愁怨。天宝十一载(752),遣云南守李宓渡海自交趾击南诏。此后,天宝十三载(754)李宓再次带兵七万击南诏,全军覆没。天宝末年屡兴边役,人民死伤惨重,怨声载道。诗为此而作。

[2] 辚(lín)辚:车行声。《诗经·秦风·车邻》:“有车邻邻,有马白颠。”邻同辚。萧萧:马鸣声。《诗经·小雅·车攻》:“萧萧马鸣,悠悠旆旌。”行人:出征之人。

[3] 耶娘:即爷娘,父母。咸阳桥:京兆府所属咸阳县(今属陕西)便桥,又称西渭桥,在渭水上。为自长安出军西征所必经。

[4] 干(ɡān)云霄:触及云霄。干与幹(幹事)、乾(乾湿)不是同一个字。

[5] 点行:征发行役之人。点是按名簿征点。频:频繁。此以下均为行人回答过者之词。

[6] 十五、四十:均指年龄。北防河:指在河西地区(今甘肃、宁夏一带)防止吐蕃进扰。西营田:唐在西部安西、北庭都护府(今新疆境内)至陇右、河西等地均驻军屯守。营田即屯田,战时作战,平日屯守种植。

[7] 里正:唐制百户为里,设里正一人。裹头:古时男子以皂罗三尺裹头。

[8] 边庭:边疆。武皇:汉武帝。唐人多借汉事言本朝,以武皇代指唐玄宗。开边:开拓疆土。

[9] 山东二百州:山东指函谷关以东。据《十道四蕃志》,唐关东共二百十七州。荆杞(qǐ):犹言荆棘,丛生灌木。

10 秦兵:关中地区古为秦地,秦兵以善战著称。

11 长者:行人对过者的尊称。役夫:服役之人。行人自称。敢:岂敢。

12 关西卒:关内之兵,即被征调的秦兵。行役及期应轮休,而这些秦兵未得休息。

13 县官:指朝廷、官府。

14 比邻:邻居。比为屋舍相挨之义。《水经注·河水》引杨泉《物理论》记民歌:“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拄。”杜诗所言亦袭民歌之意。

15 青海头:青海边。即今青海湖一带。为唐与吐蕃多次作战相争的地区。

16 天阴雨湿:据说阴雨天闻鬼哭。李华《吊古战场文》:“往往鬼哭,天阴则闻。”啾(jiū)啾:凄厉的叫声。《楚辞·九歌·山鬼》:“猿啾啾兮狖夜鸣。”

【解读】

杜甫在将目光投注于社会现实时,首先接触到的便是给唐王朝造成极大困扰、普通民众感受最为痛切的对外战争问题。关于《兵车行》的具体写作背景,前人有战吐蕃与征南诏两种不同意见。就诗中提及的“防河”、“营田”战事及“青海头”等地理概念来看,均明显指与吐蕃战事。但天宝末年引发更大社会骚动的却是后者,而且诗中所描写的“牵衣顿足拦道哭”的送行场面,又与南诏之战时“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的史料记载十分吻合。考虑到杜甫在长安亲眼目睹的更可能是后一场面,而作者在同一时期有多首诗寄赠任职河西的好友“高三十五书记”(高适),后来甚至还投诗“哥舒开府翰”,有从军河西的打算,给作者造成极大震撼、引发此诗创作冲动的还应是南诏之战。至于诗中为何多用河西战事典故,这可能与边塞诗的创作传统有关。盛唐边塞诗的主要场景,集中于大漠、黄河等西北边地。南方战事,包括其地理环境,尚不为诗人所熟悉。《兵车行》继承了边塞诗的题材和传统,但却对主题和具体情节做出重大改变。开篇的凄惨送别场面是以往的边塞诗所没有的,以下的主要篇幅则由“行人”直接对连年不休的扩边战争提出控诉。全诗清楚地揭露了战争给国内人民造成的极大痛苦,强烈谴责了统治者穷兵黩武的政策。

与内容的变化相应,《兵车行》也是杜甫最早写作的“即事名篇,无复依傍”的新题乐府。沿袭乐府旧题的写法,已不能适应写作时事的需要。此诗同时继承了乐府诗的叙事传统,诗中设计了“过者”与“行人”的对话,其中又以行人自述为主,这样可以将边庭、内地广大地区,去时、归来很长时间内发生的事件概括进来。诗人又借“过者”直接现身于诗中,借此直接表达自己的态度。但这种叙事手法也比较粗糙,只能粗线条地交待各种事件。与《饮中八仙歌》等作品偏重写人相对,此诗偏重写事,人物描写则相对简单,说明作者在叙事手法上还有所缺陷。 LyNmAPdbN6WzCPUFHOSnKqO2qMp7yQLQp/OQ68fY5WvlNMqEuN/o0L2zpBqmb4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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