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这样的小姑娘,心里藏着那么多疑问,想要让她安心听讲,上课不做小动作,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姓严,是一个瘦瘦的、从来都不会笑的女老师。同学们当着她的面,都叫她严老师;在背后,都叫她“严重警告”。她上数学课有两大绝招,一招叫“严重警告”,一招叫“通知家长”。要是她发现哪个同学上课不专心,课后的作业完成不好,她就会在教室里“严重警告”这个同学,让他赶快自觉改正错误。如果这个同学屡教不改,她就会使出第二招“通知家长”。据说这招最厉害了,凡是家长被通知过的同学,一般在半个月内都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同学们都非常害怕她的绝招,她上数学课的时候,班上的纪律总是最好。
朵朵坐在座位上,眼睛望着“严重警告”,心里却在想着家里的“庞然大物”。她是从哪里来的呢?等朵朵放学回家的时候,她还在不在呢?
朵朵上幼儿园的时候,在少年宫学过画画。上小学以后,虽然功课很忙,但她还是保留着画画这一业余爱好。她画得最多的当然是美少女战士,而且总是在一堂课上到一半多的时候开始画。每次上课的时候,她都牢记着妈妈和老师的话,要认真听讲。可听着听着,脑子就不听使唤了,净想美少女。她手中的笔也不听使唤,非要画美少女不可。朵朵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由着它去画了。一个学期下来,她课本的每一页上,都画满了美少女。期末复习的时候,害得她不得不从美少女的头发里、靴子底下去找课文的内容。妈妈反复警告她:“上课要专心听讲,不要总是画美少女!书上每一页都是乱七八糟的美少女,你还怎么读书?想画画,你不晓得下了课,回到家里画呀!妈妈不是给你买了速写本吗?你要画画,在速写本上画呀!课本是让你学习用的,知道吗?不是用来画画的……”她一个劲儿啰唆,朵朵一个劲儿点头,承认自己错了,可一坐到教室里,就忍不住要画。而妈妈买回来的速写本呢,一本一本摆在书架上,纸张雪白雪白,朵朵一张也没画过。
“严重警告”要同学们拿出算术本来,抄一道智力题:
盒子里装有若干颗珠子,除五颗以外,其余所有的都是白珠;除五颗以外,其余所有的都是黑珠;除五颗以外,其余所有的都是黄珠;除五颗以外,其余所有的都是绿珠;除五颗以外,其余所有的都是蓝珠。请大家猜猜看,盒子里至少装有多少颗珠子?
“赶快想!想好了的举手!”“严重警告”说。
“严重警告”非常重视对学生的智力开发。她认为学生们的脑袋就好像是一块荒地,数学就像是开垦这块荒地的犁。每堂数学课,她讲完课本知识后,还嫌不够,要再出一道智力题,狠狠地把学生们的脑子开发一番。
平时朵朵很喜欢数学课上的智力题,每次都抢先举手回答。但今天,情况有点特殊,朵朵从开始上课起,就没怎么听讲。
许多手都举起来了,齐刷刷地,像土地上长出的小树林一样,“严重警告”心里很满意,但脸上决不表露出来。她认为对学生就应该严格要求。
她发现朵朵没有举手。这个小姑娘把头埋得低低的,眼睛看着课桌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严重警告”敲敲黑板:“我严重警告某些同学,上课要专心听讲,开动脑筋!”
班上五十个同学,四十九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望着黑板,因为谁都害怕“严重警告”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到时候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只有一双眼睛没有望黑板。那双眼睛还望着课桌底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严重警告”说:“朵朵,你说说看,盒子里至少有几颗珠子?”
朵朵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回答。看来,朵朵压根儿没有听到。
“朵朵!老师叫你,你听到没有?!”“严重警告”声音高了八度。
“哎,来了!”朵朵急忙冲到黑板跟前,“什么事呀?”
全班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严重警告”气得脸色发青:“我要你回答问题,你跑到讲台上来干什么?”
“我听到你叫我,以为有什么事呢。”朵朵说。
刚才朵朵跑得太急了,一只手拿着算术本,一只手拿着一支水彩笔。算术本摊开,上面画了一幅很大的画,红红绿绿,色彩缤纷,煞是好看。
朵朵正要拿了本子回到座位上去,“严重警告”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朵朵手中的算术本。
本子上画着一个人。这个人胖极了,下巴有三层,身子圆滚滚的,像个冬瓜。脸上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戴着一副黑边方框的眼镜。她的头上仿佛刚刚发生过一场大爆炸,雪白雪白的头发一缕一缕,像钢丝一样,朝四面八方喷射。她戴着一副非常漂亮的耳环,耳环上是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她穿着一件黑底红花的长袖连衣裙,胸前系着镶荷叶边的白围裙,围裙中间有一个大口袋,口袋上有一个黑色的闪电标志,口袋左边有一条张着嘴的绿色蜥蜴,口袋右边有一条红色的蜈蚣,这两个家伙一左一右,趴在口袋边上,像是在看守着口袋。这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把炒菜用的铲子。
“老师在上面辛辛苦苦讲课,你却在下面画漫画,像什么话!”“严重警告”把算术本高高扬起,让大家都看到。
“我不是画漫画。”朵朵说。
“不是画漫画,那你画的是什么?”
“我画的……”朵朵说,“我画的……画的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严重警告”铁青着脸。
“好吧,我知道,是我外婆!”朵朵当机立断地说。
“你外婆?!”朵朵的回答太出乎“严重警告”的意料了,“严重警告”再看一眼画上的人物,从来不笑的她忍不住笑起来了。她知道自己笑得很不是时候,但她实在忍不住。“严重警告”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多了。同学们受到感染,也都大笑起来,大胆的同学跑到老师的身边,抢过朵朵的算术本,一边看一边议论:
“你外婆长得这样子?”
“太夸张了吧!”
“像个母夜叉!”
男生雷雷还提醒朵朵:“肥胖是会遗传的。朵朵,你外婆这么胖,你将来也会这么胖的。”
“严重警告”从同学们手中收回算术本,交给朵朵,说:“朵朵,你上课这样不认真,是不对的。你今天回去通知家长,让你爸爸妈妈到学校里来一趟,我找他们谈谈。”
“老师,我爸爸妈妈不在家,他们出去了,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那……现在,谁在家里照顾你呢?”
“我外婆。”朵朵说,“要不,我让我外婆来?”
“严重警告”犹豫了一下,她想,让一个长得这么滑稽的老太太到学校里来,学校肯定会炸开锅的。这时,下课铃响了。“严重警告”回到讲台上,说:“这堂课就上到这里吧,题目没做出来的同学,回去再想。”
“严重警告”走出教室,朵朵追上她:“老师,还要不要叫我外婆来?”
“以后再说吧。”“严重警告”说,“以后上课要专心,不要再画别的东西了。”
一放学,朵朵便飞快地往家里跑。
芳芳追上来:“朵朵,那个人真是你外婆?”
“当然不是!”朵朵说。
“那你为什么说她是你外婆?”
“我随便说的。”
“她究竟是谁呢?你以前真的没见过吗?”芳芳说。
“从来没见过。”朵朵说。
“奇怪。”
“是挺怪的。”
“我早上从你家回去,告诉我妈,说你家里来了一个奇怪的胖老太太。你猜我妈怎么说?我妈说那是你爸爸妈妈给你请的保姆。”
“给我请的保姆?我为什么不知道?”
“可别人都知道!”芳芳说,“连看大门的黄伯伯都知道了。”
朵朵本来兴致勃勃地往家赶,对于家里突然出现的这位老太太,她有许多疑问和猜想,可是,突然之间,谜底就被揭开了,而且还是这么平淡无奇的谜底,一点想象力也没有,真是没劲透了。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