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我们从单恋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爱恋的人(一个天使),想象和他们厮守在人间天堂的无限幸福时,我们易于忽视一个重大的危险:如果他们开始回应我们的爱,那么他们的吸引力也许很快就褪色消逝。我们之所以去爱,是因为希望借心上人的完美——美丽、聪慧、诙谐——来逃避我们自身的弱点——丑陋、愚蠢、呆滞。但是如果这样一个完人有一天决定来回爱我们,那么又将是怎样的情形?我们只能有些震惊——品位如此之低,竟然看上我们,他们怎么可能如我们希望的那样完美?如果为了爱,我们必须相信心上人在某些方面胜过我们,那么他们同样以爱回应我们难道不是一件残酷的背谬之事吗?我们被引向这样的疑问:她/他真的那么完美吗?她/他怎么可能会爱上我这样的人呢?
2.对于人类心理学专业的学生来说,再也找不到比第二天早晨更丰富的研究案例了。但是,克洛艾迷迷糊糊醒来之后还有其他的事要先做:她在隔壁的浴室里冲洗头发,我醒来听到水冲击瓷砖的声音。躺在床上,我把自己裹入尚保存着她的形体状的床单里,浸没在她的气息中。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十二月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房间。我打量着这屋子,是查看者,也是偷窥者;是爱恋者,也是被爱恋者的人类学家,为她所展示的每一点修养而神魂颠倒。我蜷曲着身体,躺在她的卧房里、她的床铺上、她的被单下,瞧着这些构成她日常生活的物品,盯着她每天清晨醒来时面对的四壁、她的闹钟、一袋阿司匹林、床头柜上的手表和耳环,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特权。爱意就是通过兴趣及迷恋来证实其存在的,感兴趣于克洛艾拥有的一切,迷恋于我发现的一种无限丰富、每天都有巧手在创造奇迹的生活中的诸多实物标志。在一个角落,有一个嫩黄色的收音机,一幅马蒂斯 的油画靠在一把椅子边,她昨晚穿的衣服挂在镜子旁的壁橱里。五斗橱上有一叠平装书,旁边是她的手袋、钥匙,一瓶矿泉水和那只格皮象。爱屋及乌,我迷恋上她拥有的一切,所有这些看上去都那么完美、趣味高雅,与平常从商店里买来的迥然相异(尽管不久前我曾在牛津大街看到过一模一样的收音机)。这些都是隔壁浴室里正在洗发的美人鱼的化身和情欲的替代物,成为我恋物的对象。
3.“你一直在试穿我的内裤吗?”过了一会儿,克洛艾裹着蓬松的浴巾,头上包着一条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问道,“在干吗呢?现在该起床了,我得收拾床铺了。”
我叹着气,“嗬嗬啊啊”地边打哈欠边从床上起来。
“我要去准备早餐,你干吗不利用这个时间冲个澡?壁橱里有干净毛巾。来,亲我一下。”
4.浴室是另一个奇妙未知的世界,满是瓶罐、洗液、药剂、香水,是她身体的圣殿,我的参观成了水淋淋的朝觐。我一边冲洗头发,一边像只土狼一样在水花下嚎歌。擦干身体后,又用克洛艾拿给我的新牙刷刷牙。十五分钟后当我回到卧室时,她已经去准备早餐了,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窗帘也拉开了。
5.克洛艾做的不只是吐司,她简直准备了一顿早宴。一篮羊角面包、橙汁、一罐新煮的咖啡、鸡蛋、吐司,桌子中央还摆放了一大盆红黄相间的鲜花。
6.“你太了不起了,”我说,“我冲澡穿衣这一会儿你就把这些都弄好了。”
“因为我不像你那么懒。来吃吧,别让东西都冷了。”
“你真好。”
“废话。”
“你可别顺杆儿爬。我可不是每天早上都饭来张口,”我说着,用手臂揽过她的腰。
她没有转过身来,而是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里紧攥了一会儿。
“别臭美了,我又不是专门为你做的,我每个周末都这样吃。”
我知道她在说谎。她一向为自己模仿浪漫而不显得多愁善感、讲究实际但又心境淡泊感到自豪。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完全相反,她是理想主义者,爱梦想,愿付出,深深地着迷于被她口头上斥为感伤多情的一切。
7.从这美好而缠绵的早餐中,我意识到一些也许再明显不过但又出乎我的预料、让我深感复杂的事情——克洛艾开始对我产生了我很早就对她怀有的那种感觉。客观地说,这想法并没有什么异乎寻常之处,但当我倾心于她时,我几乎完全忽视了自己的爱会得到回应的可能性。这并非令我不高兴,我只是不曾考虑过这一点,我关注的是去爱而非被爱。如果说我注重的是前者,那么也许是因为被爱在两者中总是更为复杂。丘比特箭的发射比接收更容易,给予比接受更轻松。
8.就是这接受的困难导致了我在早餐时候的情绪波动。尽管羊角面包是地道的法国风味,咖啡也芳香无二,然而负载在它们之上的关注和深情却让我心乱如麻。昨夜克洛艾已向我敞开了她的胴体,而今晨她又向我打开了她的厨房,但是我却有挥之不去的心神不宁(这甚至到了恼怒的边缘),甚至产生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我凭什么得到这些?”
9.只有当人们知道自己是另一个人的所爱时,才会既欣喜若狂又惊恐不安。如果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值得爱恋,那么接受他人爱情时的感受,与被授予了巨大的荣誉却不知这荣誉的凭借没什么两样。无论我怎样深爱着克洛艾,她对我的关爱还是让我有些心慌意乱。有人把这视为是对自己长久以来的疑虑不定的一种首肯——他们生来就值得爱恋。然而于那些缺少信心的人而言,他们则不敢轻信这爱的垂青。由于自己错误地向这一类人献了殷情——准备早餐,所以不幸的情人们就得承受这殷勤招致的责难。
10.争论的内容只是借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争论带来的不适。我们的争论从草莓酱开始。
“有没有草莓酱?”我边问克洛艾,边在堆得满满的桌子上找。
“没有,不过有木莓酱,行吗?”
“不太喜欢。”
“噢,还有黑莓酱。”
“我讨厌黑莓酱,你喜欢?”
“是呀,为什么不喜欢?”
“太难吃了。难道没有像样的果酱了吗?”
“我不这么认为。桌子上有五瓶果酱,恰好没有草莓的。”
“我知道。”
“为什么你那么苛求呢?”
“因为我讨厌早餐没有像样的果酱。”
“但是这些挺好呀,只不过正好没有你要的。”
“商店远不远?”
“干什么?”
“我去买点儿来。”
“看在上帝的分上,坐下来吧,如果你现在去,这些东西都会冷的。”
“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如果吃的都冷了怎么办?”
“因为我要果酱,这就是原因。”
“你什么毛病?”
“没有,怎么啦?”
“你简直可笑。”
“我才不呢。”
“你就是可笑。”
“我只是想要果酱。”
“你怎么就这么讨厌?我为你准备了这么多吃的,可你所做的却是对果酱吹毛求疵。如果你真的想要你的果酱,就滚出去,到别人那里去吃吧。”
11.一阵寂静,克洛艾的眼睛黯淡了。她突然站起来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我坐在桌边,听见她好像哭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白痴,竟然伤害这个令我痴迷的女人。
12.没有回应的爱情也许痛苦难耐,但却是一种安全的痛苦,因为它只会伤及自身而无害于他人,是自我导致的个人痛苦,甘苦交织。但是一旦爱情得到回应,那么人们就必须准备放弃仅仅是被动地受到伤害,而承担起去伤害自己的责任。
13.但是责任可能成为最大的负担。我因为伤害了克洛艾而对自己产生的厌恶,瞬息之间转化为对她的反感。我恨她为我做的一切,恨她轻易相信我,恨她允许我令她难过。她给我她的牙刷,为我做早饭,以及在卧室里开始像孩子一样的哭泣,突然之间似乎显得过于多愁善感,几乎令人生厌。我恨她使我还有我的情绪产生了这种敏感,我的心头充满了因为自己敏感这个缺陷而想惩罚她的念头。
14.是什么使我成为这样一个怪物?是因为我一直属于马克斯那号人。
15.马克斯 曾演绎过一个经典笑话,他笑话自己不会加入那些愿接纳他这种人为会员的俱乐部。这是一个既适合俱乐部会员,又适合爱情游戏的真理。马克斯主义者的可笑之处,在于其荒唐的矛盾性:
我怎么会既希望加入俱乐部,
但当希望实现时又不想加入了呢?
同样,
我怎么会既希望克洛艾爱我,
但当她爱我时我又恼怒至极呢?
16.也许是因为有一种爱情源于一种念头,即,希望通过爱的结盟,和美丽而强大的上帝、俱乐部、她/他的结盟,使我们能够摆脱自己的弱点。但是一旦我们得到爱的回报(如果上帝回应我们的祷告,如果成为俱乐部的会员),我们则被迫回头审视自己,并进一步审视对方那些曾经让我们生发爱意的美好之处。也许我们寻找的根本不是爱,只是一个值得我们信赖的人,然而如果我们爱的人转而信赖我们,我们又怎可再继续信赖他们?
17.我不知克洛艾有何理由把我这样的坏蛋作为她情感生活的中心。如果她对我有一点爱意,难道不仅仅是因为她错误地理解了我?这是典型的马克斯主义者的思想:渴望爱情,但又不可能接受爱情,因为害怕当心上人真实的自我显露出来时,接踵而来的将是失望——一个通常早已产生(也许早在父母怀中之时)但会继续投射到将来的失望。马克斯主义者感到他们的中心自我是那样的无法接受,以至亲密一定会暴露出其骗子的真实身份。因此,如果爱肯定会随之消失,为什么还要接受爱的恩惠呢?如果你现在爱我,那只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完整的我,马克斯主义者认为,但如果你没有看到完整的我,而我却还要努力习惯你的爱直到你看到的那一天,那真是疯了。
18.由于这些原因,正统的马克斯主义者的结合,建立在感情不平等交换的基础之上,并且依靠这个基础维持下去。尽管从无回报的爱情的立场看,他们希望看到自己的爱得到回应,但马克斯主义者潜意识中宁愿他们的梦想停留在想象的领域,宁愿自己的爱只为人所知即可,宁愿心上人不要过于频繁地打来电话,或宁愿大多数时候不能得到心上人的感情,这与他们的价值观一致——凭什么他人给予的评价要高于自我评价?如果心上人碰巧认为他们相当不错(与他们上床、对他们微笑以及为他们做早饭),那么马克斯主义者第一个冲动可能就是打破这田园诗般的情境,不是因为它让人讨厌,而是因为自己不值得拥有。只有当心上人把他多少看作是微不足道的人时,这个马克斯主义者才能继续把心上人看作几乎是他的一切。对心上人来说,一旦开始去爱,他们就将不幸地与坏蛋联系到一起,会直接玷污他们的完美。如果克洛艾与我上床、对我很好,从而让我降低了对她的尊重,那么不也可能是因为她在此过程中受到了我的传染,危险地亲近了一个马克斯主义者。
19.我经常在他人身上看到马克斯主义在发挥其影响。十六岁时,我爱上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她既是学校排球队的队长,长得很漂亮,又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斯主义分子。
“如果哪个男人说他将在九点钟打电话给我,”有次在学校餐厅里我给她买了一杯橙汁,她边喝边告诉我,“并且真的在九点钟打了,那么我会拒绝接听电话。他那么急切地盼着什么?我只喜欢那种让我等待的人,如果九点半打过来,我就愿意为他做一切。”
那个年龄的我对她的马克斯主义可能已经有了一种直觉的领会,因为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使劲装出毫不在意她的一切言行。几周后我的奖赏来了,我们第一次接吻了。但是尽管她美丽迷人(以及她对爱情技巧的熟练不亚于她排球技术的高超),我们的关系并没有持续下去。我发现总得找理由晚一些打电话真是令人讨厌。
20.几年后,我认识了另一个女孩,她(像一个坚定的马克斯主义者)认为男人想要得到她的爱,就应该在某种程度上与她针锋相对。一天早晨,在和她到公园散步之前,我穿上了一件特别让人讨厌的铁蓝色旧套衫。
“有一点可以肯定,你这样子我不会和你一起出去的,”索菲亚看着我走下楼梯,叫道,“如果你认为我会和穿这种套衫的人在一起,那你真是开玩笑。”
“索菲亚,我穿什么衣服有什么要紧?我们只是到公园里散步,”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有些害怕她是当真的。
“我不管去哪儿,我跟你说,除非你把衣服换了,否则我不会和你去公园的。”
但是我倔脾气来了,就是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和她激烈地争论着,最后我还是穿着那件令她讨厌的衣服,和她去了皇家医院公园。到公园门口时,一直有些愠怒的索菲亚突然打破僵局,挽起我的胳膊,吻了我一下,她的话也许可以让我们认识到马克斯主义的本质,“别担心,我不气你,我喜欢你坚持穿这件讨厌的旧衣服。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我会认为你过于软弱。”
21.因此,马克斯主义分子的诉求自相矛盾,“拒绝我,那么我就爱你。不要准时打电话给我,那么我就吻你。不要和我上床,那么我就崇拜你。”如果在园艺领域对之进行阐述,那么马克斯主义就是一个情结:对面的草坪总是更绿。我们站在自家的园子里,却贪婪地盯着邻居家的绿地(或克洛艾的美目或她梳头的方式)。并非邻居家的草坪确实比我们自己的更翠绿茂盛(也即克洛艾的眼睛并非必定比旁人的更美,或同样的梳子并非不能梳理出同样的效果),草坪之所以显得更绿,让人喜爱,只是因为它不为我们所有,而是属于邻居,没有沾染上我。
22.但是如果邻居突然之间爱上我们,向市政会申请拆除两家中间的围墙,又会有怎样的结局?这难道不会威胁我们对草坪的妒忌?邻居家的草坪难道不会逐渐失去吸引力,看上去如我们自己的一样枯萎破败?也许我们寻找的不一定是更绿的草坪,而是并非为我们拥有从而可以赞赏的草坪(不论它的好坏)。
23.被人爱恋使人们意识到,他人与自己有一样的需要,当初正是因为这种需要,我们才会去爱。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缺乏,那么就不会有爱的生成。但矛盾的是,他人也有同样的需要,这令我们恼怒无比。本希望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答案,结果发现他们面临同样的难题。我们意识到他们也需要一个偶像,我们明了心上人不能逃脱与我们类似的无助感。为了承担起拯救和被拯救的双重责任,我们被迫不再幼稚被动地躲藏在上帝般的赞赏和崇拜中。
24.阿尔伯特·加缪 说,我们爱上别人是因为从外部看,他们是那么完整如一,肉体是完整的,情感是“统一”的,而我们主观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涣散和迷惘。我们缺乏思路清晰的表述能力、稳定的个性、坚定的方向、明确的主旨,因而幻想他人具备这些品质。我对克洛艾的爱慕中不正包含着这种幻想吗?从外部看(床笫之欢以前),她有很好的自控能力,拥有明确而稳定的性格(见图6.1);但是肌肤之亲后,她在我眼中则脆弱不堪、易于崩溃、精神涣散、内心贫乏。这不正是尼采学说中的自我吗?因此也是鲍伯·狄伦 在泪水流淌下来时欢唱“(今夜)别为我心碎”的回声。
图6.1
25.对马克斯主义分子来说,非平衡是行为的准则,于是,被爱之人必须给马克斯主义分子恰当的平衡,在过分软弱和过分独立之间保持平衡。克洛艾的泪水使我惊愕,因为它们无意中提醒了我自己对她的敏感。我惧怕自己不能摆脱对他人的依赖,同样,我也指责克洛艾逃脱不了这种依赖。然而,无论脆弱存在怎样的问题,当我见识了那些用傲慢的冷漠否定自己需要爱人的女人时,我知道独立同样是个问题。克洛艾有一个艰难的任务:为了让我有所依赖,她不能太脆弱;为了否定我的脆弱,她又不能太独立。
26.西方思想中有一个悠久而阴森的传统,这个传统认为爱最终只能被认为是一种无法得到回应的东西,是一种倾慕,是马克斯主义分子的行事,看到爱情得到回报的可能越渺茫,欲望就越旺盛。根据这个观点,爱只是一个方向,不是一个地点,达到目的,拥有被爱之人(在床上或以其他方式得到)后则会自行销蚀。十二世纪普罗旺斯行吟诗人的所有的诗歌主题都是基于性爱的延迟,诗人反复倾吐濒临绝望的男子的幽怨,因为他们已经多次被自己爱慕的女人拒绝。四个世纪之后,蒙田 对于爱的产生发表了同样的观点,他宣称:“爱,只是对那些逃离我们身边的人的疯狂渴求。”——这个观点得到阿纳多尔·法朗士 的极大响应:“爱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是不合乎习惯的。”司汤达相信,只有在害怕失去心上人的基础上,爱才会产生。丹尼斯·德·罗杰蒙特 认为:“最难得到的人是你最喜欢的人,也是最容易增强你激情的人。”而罗兰·巴特 则把欲望仅视为是对无法企及的事物的渴求。
27.根据这个观点,情人们除了徘徊于渴望和烦恼两极之间,别无他途。爱情没有中间地带,只是一种方向,它所渴望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物。爱情达到目的之后,它也随之销蚀;欲望得到满足之后,它也随之湮灭。克洛艾和我会危险地陷于这马克斯主义的螺旋运动中,一方爱意加浓使另一方爱意消减,直到爱螺旋状地消亡。
28.一个更愉快的解决办法出现了。我怀着对早餐的歉疚回到家中,满脸羞愧,充满歉意,准备尽一切努力赢回克洛艾。这并不容易(她起初挂断我的电话,后来又问我说,我对待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女人,是不是像一个“既渺小又土气的小流氓”),但是经过道歉、羞辱,笑脸和眼泪,那天下午,罗密欧与朱丽叶终于和好了,在国家电影院的黑暗中痴情地手握着手,看着四点半的电影《爱情与死神》。结局终于是幸福的,至少眼下是。
29.在绝大多数的男女关系中,通常都会有马克斯主义的思维(当爱明显得到回应时),这种思维的解决得借助自我喜爱和自我痛恨之间的平衡。如果自我痛恨占了上风,那么接受爱的一方就会断言心上人(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适合自己(因为和坏东西有了联系);如果自我喜爱占了上风,那么双方都会接受这样一种看法:爱得到回应不是因为心上人低贱,而是自己原本值得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