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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 三十而立

十二月初一,刘林纠集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人,率车骑数百,护卫着王郎,一大早冲入邯郸城,占领赵王王宫,同时派人缉拿耿纯。耿纯率众抵挡,无奈手下兵卒皆从赵国本地募集而来,一见刘林、李育、张参等人,当即阵前反戈。耿纯猝不及防,仓皇出逃,心想刘秀正在北方,不如先和刘秀会合,然后再作理会。

耿纯单人匹马,昼夜急行,行至真定城,终于追上刘秀。耿纯直奔刘秀住处,一进门,正碰见邓禹。耿纯问道:“明公何在?”

邓禹道:“正与真定王刘扬饮酒畅叙。”耿纯道:“我欲面见明公!”邓禹摇摇头,一口回绝道:“不,你不能见。”

耿纯大怒道:“军情紧急,岂容耽搁!”

邓禹笑道:“耿兄勿恼,等明公散席之后,我自当领你进见。”说完,命人将耿纯领入厢房歇息。耿纯千里奔波,岂是为了歇息而来!当场冲邓禹发作道:“误了大事,你负得起责吗?”

邓禹笑容不改,道:“请耿兄放心,我负得起责!”

邓禹话已至此,耿纯也没了脾气,冷笑数声,悻悻入厢房歇息。

正在堂上与刘秀推杯换盏的真定王刘扬,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前真定王。自王莽改朝换代之后,刘扬的真定王爵早已被废,如今的刘扬,就是一介平民。然而,刘扬家族在真定世代称王,统治已逾百年,即使刘扬如今无官无爵,其在真定的威望和影响仍是无人可及。王莽倒台之后,刘扬更是招兵买马,麾下聚集了十万之众。可以说,摆平了刘扬,也就摆平了真定。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刘秀会对刘扬如此重视,亲自陪酒赔笑,务必使其尽兴而归。

一个时辰之后,刘扬告辞,刘秀满面堆笑,亲自送出门。刘扬驾车远去,刘秀这才回身入府,只在一转身间,脸上已是笑容全无。

邓禹迎上刘秀,道:“耿纯自邯郸而来,我见真定王刘扬在内,因此擅作主张,未予通报,命其先在厢房候着。”

刘秀望了邓禹一眼,欣慰地点了点头,道:“这事你处置得甚是妥当。耿纯既来,显然邯郸有变。刘扬此人,拥兵十万,其心叵测,一旦让他知道邯郸出事,难保他不会乘人之危,将不利于我等。”

耿纯在厢房中来回遛弯儿,从窗到门是七步,从门到窗也是七步,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十年牢狱,刘秀、邓禹这才现身。邓禹一见耿纯,抢先致歉道:“适才得罪,还望耿兄勿怪。耿兄与真定王有舅甥之谊,真定王一见耿兄,必知邯郸已经失守。此事事关明公安危,因此不得不委屈耿兄暂时回避。”

听邓禹这么一说,耿纯顿时释然。耿纯之母,出自真定王宗室,虽然和刘扬是隔代堂姐弟,但排起辈分来,耿纯的确得管刘扬叫一声舅舅,而以耿纯对刘扬的了解,邓禹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刘秀问耿纯道:“邯郸失守,莫非刘林作乱?”

耿纯答道:“不仅刘林,更有王郎,自称乃成帝之子刘子舆,以蛊惑人心。”

刘林作乱,早在刘秀预料之中,本来不足为患,如今再加上一个冒牌的刘子舆,事情未免就有些棘手了。刘秀再问细节,耿纯刚从邯郸逃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催促刘秀道:“请明公速发州郡之兵,回师邯郸,剿灭乱党。一旦乱党壮大,不易制也。”

刘秀沉思片刻,答道:“刘林等人,终究不成气候。邯郸归冀州管辖,剿灭邯郸乱党,乃冀州牧庞萌之责。我受朝廷委派,总揽河北全局,今北上行程已定,不宜因之更改。”

耿纯见刘秀已有主意,不便再劝,于是道:“邯郸已失,愿追随明公北上。”

刘秀笑道:“卿家乃巨鹿大姓,能为我安定巨鹿者,非卿莫属。卿且回巨鹿,待我返程之日,自当相见。”说完又吩咐邓禹道,“真定不可久留,知会部属,即刻起程。”

真定城外,刘秀与耿纯挥手而别。耿纯南归故里,刘秀一行则继续北上,日暮之时,已出真定国境,抵达中山国毋极县,入传舍投宿。

憋了一路的冯异、铫期、祭遵、臧宫、王霸等人,联袂来谏刘秀——募奔命,回邯郸,杀王郎,诛刘林。刘秀笑而不答,叫人摆下酒席,命诸将就座。刘秀亲自为诸将一一斟酒,举杯祝道:“今日,十二月初六,我之生辰。诸君满饮此杯,为我寿。”

众人跟随刘秀虽久,却谁也不知道刘秀今天生日,不免有些措手不及,惶惶然一饮而尽。刘秀再为诸将斟酒,举杯又道:“今日一过,我便年满三十。三十出头,人生过半,思来不免怆然。前半生已了,是非恩怨,成败荣辱,皆不可追。后半生未定,敢与诸君共努力。”

诸将闻言,无不感奋,昂首痛饮,恨不能带杯而吞。

酒至三巡,刘秀再道:“诸君随我至今,不离不弃,深为感激。诸君于我,真可以共患难、托死生。今日,请与诸君剖心。诸君知围棋乎?”诸将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刘秀道:“人生如棋,人也如棋。在洛阳之时,我这枚棋只剩一口气,朱鲔等人只须花上一手,便可以宣判我的死刑,将我从棋盘上抹去。如今来到河北,有诸君追随左右,我这枚棋总算是多延了好几口气,但仍然不能算是活棋。为什么?因为无眼。只要无眼,就不能称为活棋。眼是什么?眼就是根据地。诸君扪心自问,我等来河北已逾一月,根据地在哪里?”

诸将默然。诚如刘秀所言,他们这一路经过,所到之处,“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离开之时,“走好走好,不送不送”。挥一挥衣袖,既带不走一块云彩,也留不下一颗尘埃。在河北经营了一个多月,他们仍然只是一群陌生人。

刘秀再道:“所谓河北,无非幽、冀二州 。我等来河北一月有余,未出冀州范围。而冀州牧庞萌、尚书令谢躬,皆出身绿林军,乃是朱鲔心腹,领兵驻于冀州,明为讨贼,实则掣肘于我。如今邯郸兵变,冀州必乱。庞萌、谢躬二人责无旁贷,势必要出面收拾。朝廷素来忌惮于我,我倘若发兵救难,非但有与庞萌、谢躬二人争功之嫌,日后也恐将授人以柄,自招祸殃。既然如此,不妨北上幽州,静观时变。幽州僻远空虚,为朝廷势力所不及,我等欲求活,眼必在幽州也。”

诸将于是拜服。 xqgFMQTLr06w5+rZ4QM4J5zQVZZc3QvUglc0/ADSC2RUgOExixKQArW931673P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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