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有关习惯和神经系统之间规律的应用,就是“习惯帮助人类缩减执行动作所需的注意力”。
为了将这一模糊的话题阐释清楚,我们需要先利用这个问题抽象出易于理解的关键点:假如我们着手做一件事情,那么,一连串的神经反应也自然会浮现出来,假定这一连串的神经反应分别为“甲”“乙”“丙”“丁”“戊”“己”“庚”等等。需要说明的是,以上多个神经反应,只有一部分是必要存在的,另外一些则可以被视为干扰项。但是无论如何,就像是我们来到了一个新的校园一样,眼前会出现多条路径,至于哪一条才是去往教学楼的最佳通道,就需要经过摸索才能探听清楚了。
相同的道理应用到个人第一次处理某项动作也是适用的,最初几次处理这个事项的时候,人们必须通过自己的判断来对繁杂的神经反应进行甄别判定,并且从中挑选出最为合理的反应组合。
这样看来,要想完成一个动作,就必须要经历一个任务量未知的筛选过程,这似乎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但是大家也不必担心,因为类似的神经系统会在类似的抉择之中汲取经验,在这样的情况下,习惯就会促成神经反应的秩序化——当“甲”出现的时候,下一步必然会唤醒符合秩序的“乙”;而“乙”的出现,又必将是神经反应“丙”的充足触发条件。在本次神经反应传导过程中,习惯使它们寻找到了最合理的配搭者,那些干扰选项都在悄无声息之中被淘汰了。
正是由于习惯的这一功能,孩童在最初学习行走、大人刚开始研习骑马和剑术的时候,往往会出现各种不必要的动作,致使练习中断。但神经系统得到了充分的锤炼,习惯养成,那么上述每一个动作就都会显得得心应手了。
相关行动的习惯养成之后,人们只需要非常微弱的肌肉刺激,就能够做出圆润、惯熟的举动。比如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他在第一眼看见飞鸟之后,马上就会举起枪来瞄准对方,甚至不需要任何调整与推想,他就已经开枪射击了。这一切其实都是习惯作用于肌肉反应的表现——由于猎人的神经系统已经对开枪射击这个过程掌握惯熟,所以它早已经在人体肌肉上留下了“印记”,一旦出现足以唤醒这个记号的条件,由该印记触发的一连串神经反应就会接踵而至,甚至于人类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相同的道理还可以引用到击剑手和钢琴家,以及任意一个“拥有习惯”的生命上来:击剑手们会在竞技场与人交锋时,只要对方眼光一闪,他就能马上做出格挡或者攻击的选择;钢琴家只要用眼睛扫一扫琴谱,手指间就已然流淌出了欢快无比的乐章;而那些在神经系统调整之下形成的任意一个习惯,也都会拥有这一项“本领”。
所以,只要你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每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当中都有一些不自知的规律,比如梳理头发的角度和方式、刷牙的方向等等。这些习惯性动作其实都是在一种不经意的状态下完成的,我们的低级神经中枢熟谙每一个动作的先后次序,它在不必通知主人的情况下就对动作完成了演练。因此,当你问一个人“通常是先穿上左脚的袜子还是右脚袜子”时,他往往需要刻意回想一番——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无法直接说出自己的答案。但奇怪的是,尽管实验者不能够准确地说出自己的习惯,他们的双手却从来不会出错,如果暗中观察这些人的举动,他们都会很自然地做出一个习惯性动作。
这就是说,已经形成习惯的动作,会在人体肌理、器官之中留下一个“印记”,当外界的刺激将这个印记激活之后,肌肉反应也就依照既定的次序执行了。这一连串的神经性反应,实际上是彼此首尾相连、环环相扣的,只有前端神经网触发之后,继之而起的神经反应才会发生。我们假定甲、乙、丙、丁、戊、己、庚为一连串的肌肉收缩反应,而与之相对的(甲)、(乙)、(丙)直至(庚)为肌肉紧张所带来的感觉。如此,当肌肉收缩之时,神经系统开始训练人体器官或组织的习惯,而由此引发的一连串感觉也就都凸显出来。人们会利用这些感觉来校验每个动作是否正确,然后比照这一结果来决定下一步的导向。
比如说你用手去拿一只热水杯,当感觉到疼痛的时候,你就会迟疑、犹豫,并且试图放弃这一次行动。这些因肌肉刺激所带来的感觉,都会对人的行动带来参照,最后由大脑经过思考之后,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实际上,习惯性动作是一个连锁式的反应,只要第一个刺激源收到了信号,后续的反应都会相继被激活。就像上面之前的例子那样,人的本能和意识刺激感官,引发第一个肌肉反应甲,然后甲马上将这一个信号通过(甲)传递到乙;乙收到信息之后又会通过(乙)传递给丙……以此类推,经过层层传输,就得到了最终的意念感觉(庚)。这个繁复但却并不难以理解的过程,就像人类的肠道蜿蜒曲折的蠕动。
值得说明的是,本次感觉传导过程最后得出的(庚)是处于意念线之上的,而其余的感觉——如由甲触发的感觉(甲)、由丙带来的感觉(丙)等等,都受限于自身特定的感觉区域,因此处于意念线之下。也就是说,除了显性的感觉(庚)之外,其余由肌肉收缩反应带来的感觉都是隐性的,它们能够牵动观念中枢,只不过影响甚微。然而,这些处于隐性状态的神经知觉遍布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说我们都有过这样一些经历,那就是心里在想着其他事情的时候,依然能够背诵字母表、朗读祈祷文。这样一种“一心二用”的状态,同样也是值得我们去剖析、论断。
一名手艺纯熟的钢琴家在进行弹奏的时候是可以做到一心多用的,比如在弹琴的时候,他可以和身边的朋友聊天,或者是在心中思索着其他让自己分心的事情。在这个时候,由于对整部作曲早已经熟记在心,钢琴家只要凭借过往的肌肉记忆,就能够机械性地完成曲目演奏。更进一步说,如果是对琴业精通纯熟的乐师,他们只要稍加练习,就可以掌握一门难度极高的新曲,这同样是由于手指和肌肉经过神经流反复训练,找到了最佳的神经通路。由此我认为,经由神经系统练习而后得以固化的习惯,就像是一个连锁式的反应,它能够指引肌肉按照记忆当中的方式来牵引出显性或隐性的神经感觉。关于这种现象,我们从罗伯特·侯汀的一番论述当中也能够有所了解。
侯汀讲述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一种抛球的杂技,技艺养成之后,他能够同时将四个球扔到空中进行循环抛接,同时还可以阅读摆在面前的书本。这一手令人称羡的绝活,在侯汀自己看来却是非常简单的,他甚至只是在自己百无聊赖的时候玩玩这种游戏,权作打磨时光。
到后来,侯汀有30年时间没有再玩过这个游戏,但当他有一天心血来潮再次尝试时,他依然能够玩转三只球,同时轻松阅读——虽然技艺有所衰减,但毕竟距离上一次有30年,同时杂耍人也衰老了太多太多。
在生活当中,我们经常会执行一些下意识的连贯性动作,比如说走路、织毛衣等等。这些动作的一个共同点就在于,人们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肌肉刺激,就能够牵引出一连串的后续动作来。而在这些继之而起的连贯性动作当中,同样存在非常细微、同时潜伏于感官深处的肌体刺激。对于这些显性或隐性的肌肉刺激,我将它们都统称为“前因”。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是感觉不到“前因”的存在的,因为它们多处于隐性状态。但是只要习惯性动作偶然出错,我们就会立即注意到这一点,并且及时纠正过来。对此,G·施耐德在他的论述《人的意志》当中就做出了如下解释:
“假如有一位妇女在编织毛衣,她的手不停地工作,同时还能够开心地与身边人交谈,或者做其他的什么事情。而被问到这一件事情(编织毛衣)是否是‘自动进行’的时候,她又会马上矢口否认——她大概会说:‘哈,我已经很熟练了,对于这个工作早有感觉’如此等等。”
这就是说,编织毛衣这个动作是由一些肌肉刺激带来的,这一连串的肌肉刺激在操控着整体动作。
除此之外,手工从业者、不断锤炼器具的铁匠、来回刨木的木工以及使用织机给布料绣上花纹的纺者等等,他们业务精熟之后,也都养成了一套连贯性的肌肉反应。当放开手脚进行劳作时,他们就会跟着自己的“感觉”来编纺、冶炼,甚至不需要过多的主观意念参与其中。
这些“感觉”是非常微弱的,但是无论相关的“感觉”多么弱小,它们都是实实在在牵引连贯性动作的诱因。
再假如,乐师的意念驱使他握住手里的小提琴,但是这个动作一旦开始实施了,乐师就不需要时时刻刻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抓牢小提琴”上面,因为握住琴身的动作早已经勾起了手掌的肌肉记忆。而假如在做某一个动作的时候,大脑需要同时指导多个行为,那么在应接不暇的时刻,必然会有一些动作会因此“执行不力”。不过无须担心,被激活的肌肉记忆会凭借自身能动性及时提醒大脑,继而作出补救性反应,比如乐师手中的琴发生了滑落,他马上就会加大手指的力度,将琴身推送到习惯的位置上去。
当一名学徒最开始修习琴艺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肘部抬得过高。事实证明,反复的提示总是不如一个简单的行动来得有效,那就是找来一本书,将这本书夹到学徒的腋窝下面。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神经系统会时时刻刻提示这个孩子,让他保持现有姿势,不能让书从胳膊底下滑到地上。过一段时间之后,学徒已经养成了良好的肌肉习惯,他只要一拿起琴具,就会不由自主地让自己保持一个正确的身体姿势。而且当他提拉琴弓的时候,连贯的专业动作也会让他压低肘部,即便心有旁骛,他也不会像一个初学者那样夸张地抬高胳膊。
这就是说,一旦习惯养成了,神经系统就会赋予肌肉一个连贯性的记忆性动作。这些连贯性的动作,也就能够在一定的条件下,让人们在心有旁骛地做出连贯性动作,但又能做得有条不紊。就像是枪手们一抬眼,枪口就已经瞄准了目标一样,根本用不着过多的思考和准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