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社会,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在教育孩子时,更多的会希望下一代免于死亡和毁灭的恐惧。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生活在一个完美与充满希望的世界,他们在圣诞老人的氛围下成长。可是有一天他们长大了,明白了自己的情感寄托——圣诞老人只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于是他们痛哭流涕。
确实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圣诞老人是一个无法被替代的心灵寄托,一旦失去,他们就需要承受着精神上的悲痛花费很长时间去寻找这种情感上的替代。只是这是他们依然没有接受死亡这样的事实,直到后来面临生活的种种体验和变故,他们才被迫接受和承认什么是死亡,也开始理性地去看待灾难以及生命的最终结局。
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会不自觉地将这些事实归结为偶然发生的事件,在他们的信仰里存在着一个没有悲伤和不幸的人间伊甸园。对这些人来说,这个人间伊甸园存在于永恒的进步之中,它会随着时间的前进而越来越伟大、美好,所有幸运的事物都将不断地出现于它的进程当中。
这就是人们对进步的崇拜,之所以如此可以用两个观点——事实与道德来进行说明和探讨。其中,道德观点可以为对进步的崇拜提供标准。
在事实方面,人们始终相信美洲大陆的发现可以被看作是现代文明进步的开端,同时它也属于人类早期的进步。自此之后人类进入到一个不断进步的发明时期,也进入到不断发现新技术、能够有效地控制自然环境的新时代。
这些人成为坚定的进步信仰者,他们坚信在人类想象得到的未来,进步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有尽头也不会停止。而对于站在道德立场上去观察的人来说,他们始终觉得这种没有限制的自发性过程是一件好事:正是因为这一时期的存在和不断延续,人们才有了底气和依据告诉自己的后代未来存在着一个人间伊甸园。
理论上来讲,进步并不是一种道德原则,而且它也没有必要成为人的道德信仰——它只是一种事实。但是在美国传统的信仰理念里,这二者却相生相伴、不可分割。
进步观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熟悉的概念。人们对它如此熟悉归根结底在于我们已经认识到一种事实,即无论它是事实信仰还是道德原则信仰,这种信仰实际上仅是文字记载历史中一个很小的部分。或者还可以这样解释:人们认识到了另外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我们人类自身的信仰传统和教育当中对进步有着非常明显的分歧。无论是哪一种信仰流派,它们都不会将我们现在居住的尘世当作一块可以期许的乐园,也不相信在这片土地上人们能够获得永恒的快乐。它们对道德的回报,不是尘世间的种种物质利益,而是未来某种精神上的期许。
这一点的本质也被达尔文主义者所认可,但他们不是全盘接受,而是为这一论点加上了一个阴暗的注解。那些能够在末日审判的严格考验中通关的人一定是极少的少数,而且他们并非与其他人不同,而是在任意的选择中出现的“幸运儿”。所以,那些尘世的德行与修养全部都是虚言,在最终的选择中它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即使是终其一生为善的人也可能遭受惩罚的结果。
所以达尔文主义者虽然承认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并不会为自己祈求获得所谓的未来幸福,同时他们也不会指望能够在当今生存的尘世获得快乐。
这种观点或许依然存在太多的悲观因子,但这就是事实。希伯来预言家在预见人类未来的时候从来没有保持乐观,甚至对于他自己的忠实选民——以色列人也同样抱有悲观的态度。约伯依靠自己的高尚和伟大的德行让自己在精神上得到满足与胜利,并且还因此而得到上天的恩赐,他的家人、财产以及仆人都在失去后被一一归还,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伟大的德行可以成为幸福结局的保障,更不能将德行与美好的结局等同。
所有心存信仰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寻找他们的人间乐土,他们期望在未来能够生存于一个至真至善的世外桃源。同时,他们也都相信这样的天堂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它的出现也要经历一段时间的斗争过程。所有的一切都存在代价,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接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像我们不会相信有一天所有的雨滴都变成钻石一样。
一些信仰者对于进步的理想实际上并没有太多接受能力,这一点从他们的理念和宗旨当中就可见一斑。甚至他们的理念除了无条件的服从之外,还存在许多和进步观念相对立的思想,而这对于这一部分信仰者来说很正常,并且他们也坚信,自己所持有的观念与态度都是正确的。
19世纪中后期,大多数美国人所信仰的进步往往是愉快而又消极的。除了这种之外还存在另一进步,它的内涵看起来似乎更加有力和积极。当时对普通的美国人来说,最“实在”的进步就是西部的胜利。它意味着美国移民时代那种无政府状态的结束。
而如果从更长远的历史角度去看,实际上美国的边区一直是真实存在的现象。很多年来美国的发展一直是在有关西部开发的背景之下而进行。虽然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对过去的岁月充满回味和赞美。早在19世纪90年代所举行的人口普查当中,真正的边区条件就已经宣告结束,而自然形成的地理条件也为这个国家的可用资源划定了鲜明界限。
一个普通人的眼光有太多局限性,他很难看到进步实际上也是一种减退,一切都将回到它原本固有的规模。美国南北战争时期所使用的武器是滑膛枪,这种枪支的原型是滑铁卢战场上的一种常见武器,它后来应用于美国战场只不过是专家们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一些细小的改动而已。这种枪支的效果,同英国军队的明火枪异曲同工。
从这一点来看,南北战争的武器在进步的同时也是一种减退,它身上所沿袭的只是对已有武器的借鉴。早在15世纪之前,人类就已经有了手提射击武器,而大炮的出现则要比手提射击武器早100多年。更重要的是我们并不知道滑膛枪和一张精致的长弓比较谁的射程更远,当然作为现代武器的滑膛枪在速度和精确性上要更胜一筹,但是长弓的出现最早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而且从那时开始这一项发明延续到今天一直没有被做过太大的改进。
此外,人类对造船技术的探索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直到17世纪中叶,木制战船才开始被取代。在此之前,战船的基本结构和模式一直没有改变过,而它的原型则可以向前追溯好几个世纪。法拉格船上精明干练的船员有可能就是哥伦布的水手之一;那些出身于普通船员家庭的水手也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自己可以为国家效力,充当海军的前舱手;同样,一个牧牛人他若能够带着牲畜跋涉遥远的距离,那么他就很可能是一个优秀的牲畜商,虽然他第一去到陌生的地方会因为自己过去的孤陋寡闻而惊异、震撼。
总而言之,在过去很长一段时期,人们的生活条件决定了他们总要在重复不变的环境中生存。在文艺复兴之前人类一直都是如此,他们都没有经历过革命性变化,这一点在人类完全进入19世纪以后才得以改变。在此之前人们对变化并不敏感,更不会去设想今天我们所认为的那种快速前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