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们的理想世界有着完美的组织性,所以他们也总是试图去发现现实宇宙里的时序性。正是因此他们时刻都在进行着一种反对组织解体的博弈,在他们看来秩序崩坏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他们认为这一博弈中一直存在着一种恶魔,而这些恶魔到底分属哪个流派并非被关注的重点,同时针对它本质的探讨也一直没有停止——所谓的“恶魔”,到底是一种与秩序对立的力量还是源自组织内部的缺陷?这两者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前一种“恶魔”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对手,它就像是战争中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敌人一样。更有甚者它可能存在智力,知道怎样隐藏即将实施的行动策略,并且它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变成我们弱点的量度。
想要对付这种恶魔,我们就需要更多的策略、花费更多的才智。当然,既然人们能够觉察到它,那么也就意味着它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被人所征服。这样它就很难有进一步的动作去破坏我们为了找寻世界秩序而做的努力和准备工作了。用一个比喻来说,这种恶魔在和人类玩一场扑克游戏,为了成为赢家它不惜破坏游戏规则并采取欺骗手段。
而这种欺骗手段恰如现代博弈论之父、美国著名科学家冯·诺依曼在他的知名著作《博弈论》中所说的那样,反秩序恶魔的特点不仅仅是为了取得胜利而去使用欺骗手段,他同时还会防止对手使用欺骗手段。在保证对手诚实的前提下,它利用欺骗手段获取胜利。
和这个诡计多端、面慈心恶的恶魔比起来,后一种恶魔更像是一个痴呆的傻瓜。这种被称为“奥古斯丁的恶魔”,总是愿意同人类去玩复杂的游戏,然后轻易地被人们识破,进而被人类的智慧彻底击败。
对于它们的本质特性,我想借用爱因斯坦的一句名言:造物主无比精明,但是它没有恶意。这句话是通常意义下的格言,但它实际承载着远远多于格言的内容,并更像是一种对科学方法的种种陈述。其中“造物主”所表示的就是神奇的自然力量。而后一句“它没有恶意”则是告诉我们,这些自然力量不会欺骗我们。
也许从爱因斯坦的角度理解,这里恶魔的含义就像墨非斯托弗里斯解释的一样。浮士德曾询问墨非斯托弗里斯的奥秘,后者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我是一种力量的一部分,这种力量在永远倾向于恶的同时也在永远地行善。”这就是恶魔,它具有欺骗人的能力,但这种能力却时时刻刻被限制。
科学对自然的探索和解密很容易被自然力量所抗拒,但这并不意味着自然界决心或者有能力找到一种人类无法破译的方法去阻止我们和它的通信。它的抗拒更多的是一种被动斗争,这同一个敌人的主动抗拒还是存在显著差异的。而这种差异就像是科学家与军人、科学研究和赌博那样存在着显而易见的不同。
真正进行科学研究工作的人在任何时间地点都可以进行他的研究实验工作,他不必去担心自己的研究方法会被自然界所发现,也无须担心要因此改变研究策略。因此,科学研究工作者可以随便支配自己的时间,他认为何时是最好的时机,那何时就是;他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最好的时机所支配。
相反,如果是一位我们讨论的是棋手,那么他就会面临完全不同的境遇。他不能走错一步棋,因为他的对手很可能是一个非常机敏的人,稍有疏忽就可能令自己一败涂地。所以,一个棋手所受的往往是最坏的时机支配,至少要比最好的时机多很多。
对于这个论点我多少存在一点偏见,因为在这一点上我有很多感触。过去我经常会感觉到自己可以在科学研究工作上有所建树,而且效率颇高;但是如果是下棋我就经常会因为在关键关头上的轻率而被对手打败。
因此,科学家的一贯倾向是把自己的对手看作一个和自己一样作风正派的人。作为一个需要实效性的科学家来说,这样的态度是极为必要的。不过这只适用于学术界与和平年代,如果在政治上或者战争当中,这样的态度就会受到那些别有用心的伪君子的欺骗。而且,就一般的公众群体而言,他们很难真实地理解这种态度。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们更愿意去关心自己实实在在的对手,而不是自然界这个在他们眼中的假想敌。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要过这样一种生活: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整体,它遵从着热力学第二定律,即混乱在不断增加,相对的秩序在一直减少。然而在前文中我们已经证明,对于闭合系统的整体而言热力学第二定律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陈述,但是对于闭合系统中的非孤立部分来讲它就不再有效了。
这是一个总熵趋于增加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还存在一些局部减熵和暂时减熵区域。也正是由于这些区域的存在,人们才有了断言进步的可能。在这个和我们息息相关的世界,进步和增熵之间的斗争一直存在,对此我们需要探索的道路,依然还是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