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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薛言,明天早上一起去KFC吃早餐好吗?有新推出的法风烧饼哦。From凌洛”

我看着手机短信,欲哭无泪。

民以食为天,这个法风烧饼也是我一直都想去尝尝味道的,可是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告罄了——即便是装富也是要成本的!如果再向妈妈要零花钱,我会觉得心中有愧的。虽然数额不大,但是,万一开了这个头,以后……

尤其是明天早上还要考试!凌洛刚刚去看了电影,明天竟然还要去KFC吃早餐,实在是太悠闲了吧……

“抱歉,这几天晚上睡得迟,早上实在想补眠,起不来啊……”

“真的不去吗?很好吃的哦!我还有优惠券!”凌洛依旧不死心地邀请我,甚至发了一张宣传样品的彩信过来。

盯着画面上那令人食指大动的烧饼,我有些难以抵挡诱惑了……

“不行啊,我今天还打算挑灯夜战的。”我在班上的成绩很好,大部分人也都以为我是熬夜型,于是我用这个借口敷衍她。

“唉,真是好学生代表啊!算啦,我自己去。”

好不容易拒绝了她,我却静不下心念书,一门心思就想着吃了。好吧,就算我吃不起,我不能自己做么?就算是盗版的,过过干瘾也好啊。

看看手表,都已经11点半了,爸妈都已经睡下了——那么,我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声音就好了。赶快做出来,就去睡吧,反正已经复习完了。

这么想着,我开始偷偷上网查这个烧饼需要怎么做。我上百度一搜索,还真有仿制的教程。

“高筋面200克、鸡蛋1个、糖20克、盐2克、水30克、酵母4克、黄油15克……起酥油……家里没有,忽略吧……需要烤面包机……家里微波炉的烤箱功能凑合一下吧……”

可是要和面还要揉面发酵,挺花时间的……不过没办法,想吃的话,还是揉得好一点儿才会好吃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已经站在厨房里揉面了。

最主要的就是这个步骤,这是一切的基础,于是我努力地继续做着手中的工作。

为了做出来的食物看起来很像KFC的法风烧饼,我连续尝试了好几次。但是因为微波炉并不是烤箱,我不得不做了几次实验,才烤出一块像模像样的成品。

最困难的完成了,之后就是中间的配料,那些都是小菜一碟了。

我一边哼着歌一边切着培根和黄瓜的时候,才抬头看到墙上的时钟走向了1点半……

1点半!

Oh my god!我竟然忘了时间!

我匆忙完成剩下的步骤,但是清理厨房却花了不少时间,直到两点我才能趴到床上。

四肢都累得动弹不得,我的脑子里却很兴奋地想着明天要怎么应对班上的同学……

可惜,劳动的成就感是没有办法分享的。

在莫名的辗转反侧中,我睡着了……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受了太多刺激还是怎么,一个晚上我不停地做恶梦:首先,考试变成开卷的,而我放着书的包却长了双翅膀,一边扑腾着飞走了,一边还喊叫着:“我是假货!”然后,众人的目光从惊愕变成了恶狠狠的,最后他们全都变成了蓝色的阿凡达,面露獠牙、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我吓得从窗户跳了出去,结果本来应该是走廊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水池……

“救命啊!”我奋力呼喊。结果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还狠狠一拉……

“小言!起床!”

我睁开眼睛,还是我家那熟悉的带着陈旧性裂痕的白色天花板,还有那个灯罩里已经斑斑点点的吸顶灯……

“啊,是妈妈救了我啊……”

“你这孩子还在说什么梦话呢!要迟到了!今天不是有月考吗?”

什么?月考!

仿佛面前炸响了一个雷,我被轰得睡意瞬间消失。

看着妈妈比我还急的样子,再看看桌上摊了一桌子的复习材料,我的头嗡地一下涨得好痛——糟糕啊,真的忘记了!今天要月考!

我赶紧跳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叫:“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啊?”

“你不是有手机和闹钟吗?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自己起来!”

我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它的指针已经停在了1点半……敢情是电池没电了。至于手机,我拿着往书包里扔的时候发现它也黑屏了——也是没电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妈妈在旁边唠叨着:“今天是月考,你千万别迟到了。”

“知道知道!别再跟我说话啦!我要洗脸刷牙啦!”

当我梳洗完毕就准备跑的时候,妈妈却拦住我:“怎么能不吃早饭?到时候你会没有精力考试的!”

我突然想起我昨晚的成就——本来就是打算拿来当早餐的,于是我打开冰箱拿出那个仿制的法风烧饼,揣进包里。

“妈妈,我带早餐在路上吃!”

不给妈妈反驳的机会,我赶紧跑出门。

一路狂奔到公交车站,我却只看见冒着黑烟呼啸而去的bus的背影……

我那个绝望啊,简直犹如bus身后卷起的粉尘一样排山倒海。

我记得那趟公交车是7点发车的,平常我老抱怨它晚点,结果今天它终于准时,然而我竟然迟到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到了学校那站下来还要走10分钟呢……

下一班车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频频地看着自己的手表,却没有再看到我的14路车,而周围去别的学校的学生们都一个一个地上了其他线路的车。

我在第10次看我的手表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个很不和谐的画面——我怎么拿了那个仿制的LV包就出门了啊!想到班上同学对名牌的狂热,以及我向来的形象问题,这种发现不啻于雪上加霜。

虽然一路看着有出租车飞驰而去,但是现在是上学高峰期,打车就是给司机送钱,堵在路上的话我的血压是会和计费表上的数字一样上涨的,还不如跑步快……不,跑步也要半小时,那简直就是找迟到啊!

眼见公交车不来,我只好绝望地打算用跑步的方式去学校。

这个时候,一个奇异的景象在我眼前出现了。

有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男生——虽然他有些不自然地低着头,微翘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却挡不住那张脸的帅气,下巴线条完美,鼻子英挺,薄薄的嘴唇还很sexy,红润的有着完美弧度的嘴角微微上翘,还带着一点儿孩子气,让人忍不住想叫“好可爱”——摇摇晃晃地骑着一辆看起来灰扑扑的自行车朝我冲过来。

朝着我?

我赶紧往后让了一步。

结果那车仿佛是磕到了什么,哐当一声华丽地倒在我面前,而那个男生也从车上摔了下来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了?

我明明没有碰到他呀!

瞬间,我的脑子里就想起网络上流传的“碰瓷”一说,不禁连连退后了好几步,自言自语着:“不是我做的!不关我的事情!是他自己摔的!”

那男生仿佛刚刚有了点知觉,动了动手指。

我还以为他要醒过来了,但他只是动了一下手指,仿佛在召唤我过去扶起他一样。

但是我一直害怕这是一个骗局——要是我扶起他来,他就抓着我说:“是你把我撞倒的!赔我医疗费!”那可怎么办?我可没有时间跟他纠缠到警察来取证调查,也没有任何钱可以赔给他!我口袋里都只有20块钱了!这可是月底!月光族的月底啊!

但是……但是万一他真的是饿晕过去的可怜人呢?虽然穿着打扮是出格了一点儿,不……搞不好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被饿昏过去的“犀利哥”而已,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古训……

我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小天使和一个小恶魔在互殴。

但是现在还有什么时间在这里天人交战?我明明就要迟到了!

迟到……迟到?我的视线落在了那除了坐垫看得出是黑色以外什么地方都看不清颜色的灰扑扑一团的自行车上。

骑吧……这算不算盗窃啊?我还没高考啊,我不想因为这个就有什么犯罪记录啊!

但是不骑的话,真的要迟到了啊!我可以付租车费给他的……

有了!

我在这具疑似“尸体”的手边,放下了两个一元硬币,然后扶起一旁的自行车跨上去就走!

还没有骑出五米远,我突然感到有巨大的力量拉住了这辆车,阻止了它的前进。同时,背后传来强烈的杀气!

我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晕过去的家伙“诈尸”了!他正生龙活虎地抓着自行车后座,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曾经晕倒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已经愤怒得冒火了。

“有你这样见死不救的吗?你看到一个饿晕在你面前的可怜男生,竟然像对待乞丐一样,放下两块钱就抢了我的交通工具!我要是真的摔得脑溢血了怎么办?你就这样当我是一具尸体放在地上风吹日晒,也不打个120吗?再说了,别人再无法无天都是抛尸荒野,你竟然大胆到抛尸街头?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觉得害臊吗?”

“我,我明明给你钱了啊!”之前的行为的确有点趁火打劫的嫌疑,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有急事啊!”

“你有急事难道我没有吗?我已经快被饿死了,难道不比你急吗?”那个男生丝毫不退让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自知理亏,只好放低身段:“我说这位大哥,你就体谅一下別人可以吗?你有急事,我也有急事,大家总不能都耗在这里吧?我请你吃东西,你载我去学校好吗?这样你也不用怕我把你的车骑走了,大家互惠互利嘛!”顿了一下,我还是忍不住说了,“而且,我刚才不是留下了两块钱给你买早餐吗?”

刚才我只是想借他的车而已,而他却危言耸听地说我是“抛尸”,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

“两块钱能做什么?”

“你可以在路边那个阿姨那里买早餐啊!”我用手一指,正好路边有一个卖早餐的摊子。

“两块钱哪里够用!”

“豆浆一块!面包一块!你难道没有吃过吗?”

“那种豆浆怎么能喝?还有,那个面包那么硬,怎么吃得下去?”他突然高声嚷嚷起来,一副唯恐摆摊的大婶听不见的样子。

“喂,你小声点啊!”

有没有搞错啊,哪有这么当面说人家的东西不能吃的?

他这样说的话,大婶肯定是宁可不卖给他啊!

大婶一定会说——

“那边那个臭小子,不能吃你就别吃!饿死好了!”果然,大婶的怒吼传了过来。

我无语了。

眼下息事宁人是第一要务,我还是推着车走了过去,打算帮他买早餐。

但大婶似乎认为我跟他是一伙的:“那个臭小子不是说不能吃吗?你还来买干吗?我从不求人来买!他不配!”

哪怕是普通的小市民也有属于小市民的骨气……

我被骂得灰头土脸地回过头来,那家伙却在原地一副“我就是不吃”的表情。

这可怎么办呢?眼前这个帅哥,一副他吃不到东西就不让我走的样子,而且也没有说同意把车借给我……是不是真的搞定他的胃就可以借到车啊?

“我要是请你吃可口的早餐,你可不可以载我去常欣中学?”

没关系,我还有撒手锏!但是,就算有撒手锏也不能使空了,我还是先要个保证比较好。

“嗯……如果东西好吃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刚才一副要饿死的样子的家伙现在竟然用手挖耳朵表示自己的悠闲,让我着实觉得有点愤怒。

于是我拿出了本来准备当早餐的法风烧饼。

这个烧饼凝结了我昨晚3个小时的心血和对那辆自行车的无穷尽的渴望,希望那家伙可以被这个烧饼收买!

“这是KFC的法风烧饼。”我还是有点不情愿地递给他。

要知道我自己可是饿着肚子把东西让给他啊,他要是不肯接受,他就死定了!

“法风烧饼?”他眼睛发光地接了过去,揭开保鲜袋,一口咬了下去,腮帮鼓鼓的好像一只小松鼠一样,但是那种欣喜立刻就变成了嫌恶,“好冰啊!这是隔夜的吗?”

那其实是因为我今天忘记加热了……

我干笑着:“是啊……”

帅哥抬头诡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既不是肯定又不是嘲笑。

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我却只能饿肚子,还得忍气吞声等他吃完才能借到自行车,我真是憋闷无比。

“你这个法风烧饼是仿制的吧?”最后,他抹抹嘴看着我,一副“我抓到你的把柄了”的表情。

“什,什么?才不是仿制的!”我嘴硬了一句。

这个家伙怎么会知道这是仿制的?

“KFC的法风烧饼是咸的,你的那个外面那层是甜的!又是哪个国产快餐店仿制的新品种?”帅哥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冒出的都是不屑,被这种目光看着,实在是太伤人了。

怎么会这样!他,他怎么会知道我这个是仿制的?穷得快饿死的人没可能吃过正宗的法风烧饼吧!

我怀疑地重新打量他——身上穿着黑白杂色的格子外套,里面的黑T恤上却画着一个巨大的吐着舌头的红色嘴巴,穿着破洞牛仔裤和棕色战斗靴。

这种品位怎么看都像是喜欢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质量极差的地摊货的人才会有的。

而且那破旧的自行车,还有装晕博取同情诈骗一顿早餐的行为,怎么看都是个穷到饿昏的家伙,这种人怎么可能吃过KFC?

“你这样子的人怎么可能吃过KFC?怎么可能?”我大怒,“没吃过就不要乱讲!”

后面那句话产生了回响,因为那是他和我一起吼的——这真是贼喊捉贼啊!

我心一横,不管他了,反正饼他也吃掉了!

我骑上那辆小破车就跑,听着后面传来“你给我停下”的声音,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加速蹬车。

这家伙跑得还真是快啊,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吗?啊,不对,现在不是佩服人家的时候,赶紧骑才是真的!

但是话说回来,一大早竟然被帅哥追着跑……居然感觉有点窃喜?

Oh,my god,真是食色性也,我被一张脸打败了……

不过这时候已经到了学校门口,我迟疑着停了下来。这破旧的自行车要是骑进去被人看到的话,肯定又要被人追问——为什么没有坐车来呢?是在体验穷人游戏吗?该不会,你其实是个穷光蛋吧?

慢着,为什么我还要替她们把台词都想完整啊?

所以说,骑车的时候不可以走神,正当我忙着在脑子内补充台词的时候,那家伙竟然追上来了,而且还伸手一把拉住了车座——这车没有后座……

我就像被烫到屁股的猴子一样跳下了车:“色狼啊!”

“我只是抓车座,又没摸你屁股!”他跑了那么久,嗓子都有点哑了,但是依然中气十足地朝我吼,想必是气坏了。

他的嗓门真的很大,周围一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我满头冒汗地看着他。

正在这时,学校的保安出现了,犹如天兵天将。这几个黑着脸的学校保安对追我的男生说道:“这位同学,你没穿校服,不是本校的学生吧?不是本校的学生不能进去!”

男生愣了一下。

趁着他被保安拦住,我赶紧跳下车,一溜烟地往校门里跑去。

然后,我听见男生在我身后恶狠狠地喊:“别跑!竟然敢惹我,你死定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校门口的学生们都惊异地看着他,就像看着说外星语言的地球人一样。

我却一点儿也不怕,因为早餐都吃不上的人是不可能进入贵族学校的。再说了,他也应该知道常欣中学里的学生非富即贵,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然,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于是我安心地走进考场,专心准备考试去了。

不料班上却乱哄哄的,好几个女生都围在那里说一件奇特的新闻。

“你知道吗,听说有新学生要来!”

“不是吧,现在都高三了啊!”

“真的真的,听说是帅哥!”

“真的吗?听谁说的听谁说的?”

听众越来越激动,仿佛都忘记过几分钟就要考试了。

“就是昨天我去老师办公室,听到年级级长说的呀!绝对有,据说就是这两天呢!

“你怎么瞒到今天才说?”

“因为我今天在学校看到有学生没穿校服,肯定是新来的!”

“到底有没有,到时不就知道了吗?”

“嗯嗯,铃响了,准备考试去吧。”

没穿校服的男生?鬼使神差的,我突然把刚才的追车男生和转学生联系在一起——但是很快我就在心中嗤笑自己:哪有那么巧!考试考试!考场上才是真实的我的战场!

直至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走出考场。

几乎是同时,就有好多同学围了上来,找我对答案、讨论题目,瞬间我就被人群淹没,实在是享受人气明星的待遇。

等我终于应付完大部分人群,满足又辛苦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最后一位尚未离开的同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夸奖我:“薛言你真厉害,成绩这么好,又肯耐心给我们解释,真是太谢谢了。”她诚恳地说,“教养这么好,你家境一定不错。”

我微笑着:“你过奖啦……”

“没有没有,我们也都这么想的。”周围立刻有人附和着,然后围观群众一起点头,让我真的很有被万众瞩目的优越感。

“哼,又在那里哗众取宠。”一个熟悉的尖锐女声很不和谐地传来,我一看,果然又是班花吴忧。

众人见又是她,基本上就默默地散开了——惹不起跑得起。

我也像往常一样,收好了东西就想走,不料她竟然一把拉住我的包。

“这款LV包我都没有见过,该不会是高仿品吧?还是哪里淘来的便宜货?”她是个名牌狂,买东西不看价位只看牌子,追求奢华但又一知半解。上帝很公平,在富足生活之外给了她一个很简单的大脑;魔鬼也送了她一样礼物,不是身材,而是性格。

“这个是男款的啦,你不会都没有注意过吧?去年推出的是涂鸦派风格的,女款的花纹反而很朴素,男款却是很花的,适合女孩子拿。”虽然心里知道自己买的是高仿品,但是在她面前绝对不能露馅。

“LV是最容易被仿冒的品牌了,谁知道你拿的是真是假!你要是真的有钱,干吗不弄个不容易被仿的?”吴忧句句直指我的弱点,咄咄逼人。

“我喜欢LV不行么?”我真的有些无奈,“再说,又不是没有办法辨别。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分辨不出来被骗过,所以才这么恨这个品牌的。”

“你!我,我怎么可能被骗!我买的都是大商场的正货!大西洋百货的董老总跟我爸爸是好朋友,他怎么可能卖假货给我!”吴忧生怕大家不知道她家的关系网一样,放开了声音说。

“你没见过假货怎么懂得分辨真假?让我来教你一招吧!”我故意扭曲她话中的重点,“一般在包的窝钉上会有‘Louis Vuitton’的金色字体,如果是假的,只会缩写LV或者不写。要我给你看我的包吗?”

这么说完以后,班上的舆论导向竟然一变。

“薛言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分辨方法!”

“我还以为只能去对片牌的编号!但是那要开包检查,很丢脸呢。”

“就是就是,光看外面的金属部分的话,也辨别不了。我还以为反光度不强的就是假的,原来还可以看LOGO……”

……

在人群的恭维声中,我看着吴忧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极为精彩。

奚落完吴忧,我本想赶紧走的,不料在拐角处就遇到了班主任。

他看见我活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薛言你来得正好!你是班长,带我们班的新同学去参观一下校园吧。老师要去开会。”

我们的班主任江老师是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虽然说江老师一直在横向发展的身材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喝酒、吃肉、不爱运动所造成的,但是他完全没有想过要改变……以至于去超市也要坐车而不愿意走路。

虽然对江老师遇到体力活就想叫班长代劳的行为很反感,但是毕竟那是掌握班级生杀大权的江老师,于是我强打精神,绽放出一个熠熠生辉的表情:“好的。”

“嗯,辛苦你了。”江老师扭头对那个人说,“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啊,顾子青。”

我头一偏,就迎上了一双闪着狡黠目光的眼睛,忽闪的睫毛,还有看似很迷人的邪魅微笑。

我突然觉得他的嘴唇很sexy,似乎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帅气男生呢?我在因为缺少原料而濒临罢工的大脑里搜索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早上那个放话说我死定了的家伙嘛!

现在的他头发很妥帖地散在面颊边,衬得一张小白脸显得特别优雅。他的表情变得安静,还有些好奇地东张西望。而那些造型夸张的骷髅耳钉、破洞牛仔裤和战斗靴也不见踪影,他正老老实实地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还换了运动鞋。这种打扮,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不论怎么打扮都是很好看的模特架子啊,出本写真集都可以!能再见到这样的帅哥真是我前世积德!

等,等一下,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一个早上故意装晕骗早饭吃的人,竟然能进我们学校?

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人了!

“是你?”我忍不住叫出来。

“啊,怎么了?你们认识吗?”江老师疑惑地看过来。

我一惊,他已经微笑着朝老师说:“不,我并不认识班长,只是班长好像把我认错成别的什么人了。”

江老师无心追查这种事情,于是很快离开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一个早饭都吃不起的男生绝对不可能转学到名校,我一定是认错人了。

“那么,就有劳班长带我参观学校了,让我期待一下学校半日游吧。”

半,半日游……不是吧,我的午餐……

我在心中默默地哀号着,却也只能乖乖地带着他在学校里走来看去,消耗我所剩无几的体力。

10分钟后,我正用着标准的导游的语气指着学校的体育馆说:“顾同学,请看一下你的右手边,这是我们学校于前年夏天动工建造的体育馆,包括室内篮球场和游泳馆部分……”

“啊,看起来环境真不错。”他也彬彬有礼地应和着,“希望以后体育课会很有趣。”

“嗯,自由活动的时候,项目会比较多,很适合学生全面发展。”

“左手边那座红色的圆柱形建筑物是图书馆,目前学校正以藏书100万册作为目标发展……”

“太好了,我最喜欢看书了。”他微笑着看向图书馆的方向。

“里面环境很不错的,在里面自习效率很高。”

我一边介绍着,一边打量着他那俊美的侧脸,心想:这家伙还可以嘛,谈吐很优雅,一点儿也不像早上那个家伙,肯定是认错人了。

就当我完全放下戒心,在学校后门打算完成这次参观的时候,本来温文尔雅的顾子青突然变了一张脸,慢慢露出了鄙视和不屑的表情,他看着我说:“我说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惹上我,你就死定了。”

整个变脸过程堪称从弥勒佛变成鬼判官!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扬长而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明明就是早上那个装晕骗早餐的家伙!他竟然真的转学到我们班了?还是班上女生传说中的帅哥?

这简直是严重侮辱了“帅哥”这两个字!看他刚才那副嘴脸,简直是貌比潘安,心如西门庆!

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体力不支的我已经有了晕倒的冲动……

虽然搁下了狠话,但是一段时间内,顾子青也没有针对我做什么,只是在班上大肆收买人心。

顾子青转学到我们班上的事情,就像一阵风吹进了本来就不太平静的湖面,带起了更大的波澜。

首先,他长着一张很受女生们喜爱的脸。长相端正的男生在这个学校不少,但是像他那样的精致脸庞类型却很少。他唇红齿白,五官精雕细琢,下巴线条纤细,仿佛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一双深黑的瞳眸仿佛太空里的黑洞一样,跟他对视三秒的女生没有一个不喊“我的心被吸进去了”这种琼瑶版的台词。

但是,即使女生们趋之若鹜,他依旧无比沉稳,平静得仿佛天塌下来都有办法逃掉。

他让这个郁闷的高三上学期变得生动起来,因为他真的就像是一个行走的城市吃喝玩乐宝典。大到哪家酒店的特色菜,小到哪家奶茶店的招牌饮料,他竟然了如指掌!

大家都乐意去找他玩,似乎都忽略了他的家世很一般,其实是个吃不起早餐的穷小子。

他在男生中人气很高,而女生也天天围着他说长道短,尤其是吴忧,基本上一下课就会黏在他身边。

他自然对吴忧也是青眼有加,两人时常有说有笑地进出学校,看起来好像一对金童玉女一样。

顾子青大有统领全班之势,搞得我这个班长很郁闷——以前那被人围着问功课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他们宁可跟着顾子青去玩!

有一天下课,我去办公室交东西,江老师正在翻什么材料,最上面就是顾子青的学生档案——我看到了他的照片,然后老师的脸色就变了,草草地把我赶出来。

我心中的疑团更加扩大了,到底他是什么人呢?档案里有什么秘密把老师都吓到了?算了,反正也与我无关,我压根就不想和他扯上半点关系。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怕什么就来了什么。

虽说是高三了,但不少同学还是喜欢放学后到处玩,如唱歌、玩电玩、逛街等,一点儿都不担忧前途。这天放学,班上几个女生围着顾子青,正欢乐地讨论要去逛大西洋百货的事情。基本上,现在女生们的生活重心变成了围着顾子青转,然后出去吃喝玩乐。

我收回视线,铅笔在草稿纸上无聊地画来画去。

我对这些场景绝对敬谢不敏。我不跟他们出去玩,其实是因为我钱不够,装场面可以,动真格还是不行。

而且,最近我在忙申请助学留学的事情。上网查什么时政焦点、时尚潮流的心早就没有了,我一般就直接上网查那些学校的状况,然后和家里人商量。

不过,大多数学校的费用都会让人崩溃。每次一家三口坐在饭桌面前仔细地算着每一笔费用,而计算的结果,都是得出了最多先付了出国门的费用,之后就需要拼死拼活地打工才能支撑下去的结论。

我很沮丧,妈妈也拉着我的手舍不得,她总是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后面省略了很多话。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出国,会给家里带来多么大的负担,所以我也很有负罪感,更加注重于学校的奖学金和助学计划的搜寻。

当我满脑子还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对我说话——

“喂,薛言,子青说了,我们班今天组织活动——一起去逛大西洋百货,怎么样?”吴忧尖锐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对“金童玉女”。

“不好意思,我要回家温习功课。”我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我才不要接近顾子青那个危险人物呢!

“哎呀,大小姐好大的架子啊!人家大小姐说不定从来不去商场,只要在家里随便打个电话说要哪一款就行了,店家可是送货上门的呢。”吴忧讽刺一般哈哈地笑着,尖尖的嗓音让人听着难受,“所以今天带你去见识一下去商场是怎么买东西的,如何?”

这个家伙!我愤怒地咬着牙根,半天才缓出一个笑脸:“好啊,如果你有能力让我见识到的话。”

“你!”吴忧果然发了怒,但是顾子青向她做了一个摇手的姿势,仿佛是在暗示她别去理我。

所以我说逞口舌之快是没有用的——大西洋百货是我常常去换优惠券的地方啊……没准什么时候就被认出来。

这种担忧很快就成了现实。

在大西洋百货里,那些大小姐们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纤纤玉手随便翻着一两千块钱一件的T恤,还专门挑着CHANEL、LV、GUCCI这样的名牌产品看。有的还真的如吴忧所说,看中了宣传手册上的什么,就招手让售货员过来,直接说了自己穿的号码就让人打包,最后售货员还捧着信用卡跟捧着圣旨似的走开,连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连吴忧,都拿着一条三千多元的领带就往顾子青脖子上比,不过顾子青似乎婉拒了那条领带。

我突然有一种高兴的感觉,仿佛他跟吴忧距离大一点儿,我就会觉得好过一些。

我看着她们这样的花钱方式,的确觉得有种热血沸腾的消费欲望,但是想想我那瘪瘪的钱包,就觉得这真是跟泰山一样高的贫富差距啊。

当她们都买得差不多了,互相比较着谁手里袋子多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什么都不买的我。

“薛言,你今天怎么都不买东西啊?”

“对啊对啊,没有中意的吗?CHANEL的那双靴子不是挺不错的吗?”

“Burberry的限量没剩几件了,要买就趁今天呢。”

她们热心地向我推荐,可惜我是无福消受的人啊……但是我要怎么回答?我总不能直接说我没钱买吧……开什么玩笑!那是找死!

“大概今天薛言大小姐没有看中的东西吧?还是被我说中了,今天是头一次逛大商场?”

吴忧特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讽刺之意十足。

我正在飞快地想理由……到底是说忘了带钱包还是说我没有想买的比较好呢?

正在这时候,一个路过的商场服务员突然叫了我的名字:“薛言小姐?今天是和同学一起来的吗?”

我一回头,差点眼前一黑,那个服务员正是负责奖券兑换的。

我经常和她打交道,因为我每次都是来换优惠券的……

啊啊啊……完了!只要她说出些什么来,我就完蛋了!什么都不要说啊!

“哦,你跟商场这里的人还挺熟的嘛。”顾子青突然冒出一句。

“是啊,薛言小姐常来光顾的。”徐姐笑着答道——我来的次数太多,熟得都直接喊她徐姐了。

徐姐的目光扫过其他人手里的袋子,看出我们这群都是些有钱的学生,于是她继续笑着说:“大家有空也多来看看哦。”

“听起来你和薛言挺熟的,平常她都来买些什么啊?”

吴忧这话一说出来,我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就怕徐姐说出一句“她常来换优惠券”,那我就颜面扫地,不用做人了。

不料徐姐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只是笼统地答道:“啊,薛小姐吗,喜欢的就什么都买啊。”

“哦……”

我的心脏终于重重落回胸腔。我刚才大气都不敢喘,憋得差点虚脱。

平常我的确是喜欢拿着优惠券能怎么用就买什么的……只不过都是很便宜的东西……

但是吴忧她自然理解成了“什么奢侈品都买”的意思了,愤愤地看了我一眼。

而众人看着我,似乎也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原来如此”的表情,大概以为我平常扫荡够了,今天并不想买。

终于平安混过关了。

我好不容松了一口气,却看见顾子青玩味地看着我,仿佛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猫科类动物,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第二天,我决定大出血请顾子青去吃KFC,想找他把矛盾和解。再拖下去,成天担心受怕的,我不变成神经质也会得精神病的。

约他的过程比较辛苦,毕竟班上很多女生都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只有放学他去拿车的时候是一个人,因为他毕竟不是坐四轮的交通工具上学的——当然,全班只有我和他不是。

在车棚里我找到了他:“顾子青,我请你去吃KFC,我有话想跟你说。”

“真的啊?你要请我去KFC?”

“嗯。”我点点头,心里心疼着这个月的零花钱——不,解决了他,比什么都值得。

他带着一点儿邪气笑起来,在黄昏那金色和红色交错的晚霞中,那笑容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在KFC里他毫不客气地点了汉堡和各种新口味的小吃,我看着钱包,在内心留着血泪。

“太可惜了,竟然是晚上啊,要不然真的可以点一些法风烧饼,让你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呢。真的是咸的哦!”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让我有一股冲动要把手里的汉堡捏碎。

“好吧,那就是我自己做的。当时我还没吃早饭呢,都让给你了。”我后面半句越说越小声。

他惊异地一挑眉:“哦……是这样吗?原来还是我抢了你的早餐?怪不得你要抢我的车啊……”

看他一副从结论推理过程的表情我就来气:“我那天要迟到了,还要考试,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借你的车,可刚开始给你钱你又不要——”

“你难道真的当我是乞丐?你真是太瞧不起人了——我要把你抢我自行车的事到班上去宣扬!”他愤愤地说着,好像那些事情是我在侮辱他一样。

我火更大了:“这种事说出来根本没人信!她们都相信我!”相信我是个富家小姐,相信我不可能去抢那样一辆车!

但是……我并不是富家小姐啊!我底气不足地把后半句全吞了回来。

“哼,相信你?她们现在都只会相信我!”他不屑地说着,看了面前只买了一杯可乐的我一眼,咬了一大口汉堡,津津有味地嚼着,“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你的把柄的,走着瞧吧!”

我被那种玩味而刺探的目光看得全身不自在起来。

还以为他昨天是好心帮我解除困境,现在看来,他是开始怀疑我了……

很危险!我内心警铃大作。

请了客,却没解决问题,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也愤怒了:这个家伙的确睚眦必报!那一点点的事情竟然能纠缠不休,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嘛!

“这么小气,你简直不像个男人!”忍着怒气没有掀桌,我站起来就走了,留下他面对一桌的美食——哼,还是便宜他了。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看电视,竟然还是“动物世界”。

我回房放下书包,出来准备淘米煮饭,结果到厨房一看,妈妈已经在煮饭了。

我有些无聊地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最近全班的焦点都集中到了顾子青身上,我倒没有什么负担,还省得整天看时尚报道了。其实本身我对那些也没有什么兴趣。

“偶尔休息一下吧。”妈妈破天荒地招呼我坐过去,大概是我的月考成绩给了她安慰,“等一下妈去炒菜,你就看看电视当休息吧。”

“嗯……”我真的累了,瘫在沙发上就开始看电视。

“被誉为‘猫中王子’的暹罗猫的性情总是难以把握。在泰国,它们时常被打扮得珠光宝气,连喝水吃饭用的碗都是非金即银。它们住在配有空调的豪华房间里,一天三顿饭由专门的人料理。即使是泰国遭遇金融危机,经济严重下滑之际,宫廷里的暹罗猫依旧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

听着电视里的旁白,看着屏幕上那只泰国皇室的暹罗猫,它那种集优雅、乖觉和高贵、神秘于一身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顾子青的脸。

我打了个冷战,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回到房间,我打开抽屉,拿出一条手链。那是Vivienne Westwood的满钻小土星手链的仿制品。当年《NANA》电影真人版掀起风潮的时候,我也是NANA的Fans之一,被她的坚强和叛逆所感动,希望自己戴着和自己的偶像类似的首饰,像她一样,做一个坚强的女孩。

但是,我并没有想到,那根手链给我带来了一场出乎意料的大麻烦。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天预感就应验了。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老师突然宣布了一件事情。

“打扫储藏室是每个班都要轮到的劳动。”老师站在讲台上强调说,“除了班长要去,还需要有一个同学帮忙,最好是男生。有谁愿意?”

“我去。”通常这时候班上同学都是推三阻四的——谁愿意打扫那个满是灰尘的房间啊,结果顾子青竟然举起了手。

我很惊讶地看过去,他却对我报以微笑。

但是那个微笑,却让我觉得脊背发凉。 xhQvF8KufwYlYv0ULbHb1gCBbLVUnPY4N+iB61RO9n+aEDWWbSgTdFxYuFBDy02C



第二章

我猜顾子青要开始报复了。

他都已经放话要我走着瞧,又怎么可能是当真来帮忙?我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料他却报以温和的微笑,不掺杂任何恶意。我愣了一下,原本非常戒备的神经却有点放松下来了。

下课的时候,一群女生都围着他:“子青你怎么要去打扫储藏室?那里面东西又多又杂,还有很多灰,脏死了。”

我的确有些担心顾子青这次主动帮我其实是别有用心,但矛盾的是,在我的心底却隐隐地还是希望他去,毕竟,那是一个受到全班女生欢迎的帅哥,能跟帅哥一起的话……

停,停下!我在想什么!

“没事啦,我和班长大人有些误会,正好通过一起工作加深了解,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嘛。”他继续挂着刚才那温和的微笑说着,连拿着打扫工具的我都有点愣住了。难道他真的是要跟我讲和吗?

但是我很快发现,这是假象。

我都把工具带到了顶楼的储藏室门口了,他还没有出现,我只好拿钥匙先开了门。在我被里面的尘土呛得咳嗽的时候,他出现了,却皱着眉头站得远远的。

“喂,你赶快过来帮忙啊,站那么远干吗?”我叫他。

整个这一层就是一个巨大的储物间,除了我们两个以外就没有人了。

“我在等通风换气啊。”他说得理所当然,还把手插在裤兜里。

等没那么呛人了,我走进去开了灯。

结果他一进来就开始兴致盎然地看各个收藏品,比如奖杯啊、雕塑啊、锦旗啊什么的,但是他总是伸手摸到灰了就缩手走开,直到把全部的展品都看过一遍,就正好绕了一圈回到门口,然后就走了出去。

“顾子青,你去哪里?”我一回头就只看见个背影,不禁大叫起来。

“去洗手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等整理完再去洗啊,现在洗了,等一会儿不是还要去洗?”我莫名其妙。

“不,我还是现在去,因为过一会儿,只有你一个人在打扫。”他的嘴角轻轻弯起,仿佛在开玩笑一样说。

“你什么意思?”我大惊失色——他是打算从头到尾都袖手旁观吗?

“就是说,我旁观你打扫。”他继续嬉皮笑脸地说。

“你!这明明就是欺负人嘛!”我愤怒地说,“班上女生说你绅士,真不知道你哪里绅士了!”

“我只对淑女绅士,对你这种毫无女人味的,根本不需要啊。”他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左右摇晃。

“你!你这个只会骗人的家伙迟早遭雷劈!”我愤怒地吼道。

“你不会吃醋了吧?千万别喜欢我啊。”他嘿嘿地笑着,似乎看到我发怒觉得很有趣,“好了,你赶紧开始搞卫生吧,我是不会动手的。要是你做不好,老师怪罪下来,也是班长的责任最大呢。”

他的话仿佛一支利箭射中了我,我呆住了。这个卑鄙的家伙竟然用这一点来要挟我!他真是太讨厌了!

但是我又指挥不动他,除了我自己做还能怎么办?

“这边这个架子上都是灰,你赶快擦这边。”

“我看到那个柜子旁边有好多脏东西,你过去扫扫。”

“啊,这个桌子好脏!你快擦一下,我要坐。”

不用怀疑,发号施令的正是可恶的顾子青。他哪里像个绅士啊,简直就是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主,指使着我这个可怜的长工做这做那的。

“哼,你小心把桌子坐塌!”我忍不住诅咒他。虽然那张桌子还是属于我必须擦的范围,但是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遂他的意啊!

“放心放心,我才没有你那种吨位。”他满不在乎地说着,但他也没有坐,只是靠在桌边,看着我继续擦着其他的架子。

“让开,挡道了!”有火不能发的我故意这么说,因为我要去洗脏了的抹布,还要去换桶里的水,“喂,你别乘机逃跑啊!”

其实我手中是有钥匙的,他走了就走了,但是这种地方留下我一个人……我还是会怕的!

这个房间里虽然开了灯,但抬眼一望,到处是层叠的蜘蛛网、落满灰尘的人头石膏像、毫无光泽的奖杯,以及有些发黑的锦旗,明显已经多年不见阳光,简直就是一个鬼屋!

“哈哈,一个人怕了吧!”

他从桌子边走开,想来真的是要离开,我不由得心里一阵烦闷。

这个家伙,就不能体谅一下别人吗?

不料,我换好水回来的时候,他竟然还在。

他正对着一个石膏像细细打量着,那据说是一个有名的艺术家雕刻出来送给母校的。

真是个怪人啊!

“我说你啊,穷到早餐都吃不起,却跑来读名校,为什么啊?”我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他。

“因为是名校嘛……大家都想上。”他回答得很圆滑,眼睛却不看我,似乎那个石膏像比我还好看。

“这样啊……你爸妈还真是有毅力。”跟我家里一样,我在心中添了一句。

“我爸妈在外地打工,很辛苦地让我读名校,总归是希望我有一天出人头地。”他淡淡地说着,终于回过头来看我。他的这句话说得真诚无比,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纯净得不掺杂一丝杂质。我突然觉得,我跟他之间的距离因为这句话而拉近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点点头,“这样的话,在学校里很累吧?周围同学都那么有钱,随便就花个几百块几千块的,跟着出去又不能不花钱,但是其实自己又没有那么多钱……有的时候还担心他们知道,说不定知道了就会被排挤或者被瞧不起……真的是想着就好累,但是偏偏上这个学校又是父母的期望呢……”

我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地投入了自己的感情。因为这是我的心声,我无法对任何人说的心声。我的心即使在跟我说累,我也不能停止伪装。但是今天我却对顾子青说出来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共鸣吗?还是他身上时不时出现的让人觉得觉得放松的气息?

“想不到你也挺有感触的嘛……”他似乎有些吃惊,有些苦笑地看着我,“明明是个大小姐……”

我的推心置腹得到了些微的回应,这已经足够,我突然觉得对他的感觉亲切了几分,于是我趁热打铁:“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似乎是因为话题转变太快,他愣了一下,刚才温情的表情一下子收了起来,又换上了那玩世不恭的微笑。

我心里一紧——是催得太急了吗?

“想不到你如此揣摩我的心理就是为了尽快从我这里得到解脱啊。果然,我和你这种大小姐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的。”他嘲讽地说,“那就请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你!”刚才才产生的一点点的亲切感顿时烟消云散,一切重新回到了原点,他还是那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而我还是一个“受害者”。

这个世界天理何在啊!

不过我很快就振作起来,毕竟,某种程度上,他还是我的“同类”啊,虽然这是我单方面的想法。

我决定把Vivienne Westwood的手链赔给他,反正他一个穷小子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仿制品。再者我希望这条手链的意义能传达给他,希望早日和他冰释前嫌,毕竟谁也不想天天生活在一个定时炸弹旁边啊!

“这个赔给你。”我从口袋里掏出手链给他。

“这是什么?女生戴的玩意?”他虽然有些微词,但还是接了过去。

“Vivienne Westwood的满钻小土星手链。”我模棱两可地回答他。

他仔细地打量着手链。

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土星啊……Vivienne Westwood?”他眯着眼,像是老头子在鉴赏印章,“怎么没有LOGO?”

“啊?”我没想到他竟然识货。不是吧?又和上次的KFC事件一样吗?他一个穷小子怎么懂那么多啊?

“这个本来就没有啊!”我嘴硬地说道。

“怎么可能!那么大的LOGO都没有,这不就是个仿制品嘛!我眼睛还没瞎!你这个大小姐怎么会用假货?”他突然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你涉世未深,出去玩看到便宜货就想买,结果被骗了,对吧?”

“我才没有……”我死硬着撑着。

“那上次去大西洋百货的时候,你也什么都没有买……现在买的东西却是仿制品……对穷人的孩子的心理体会又那么深刻,这样很难让我不联想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大小姐呢!你不会是没钱还要装有钱吧?”他露出了危险而邪恶的笑容。

最后一句话如同电闪雷鸣,在我眼前劈出一片空白!

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撞上了背后的架子。

“啪!”

清脆的一声在我耳边炸响。

我一低头,脚边已经是触目惊心的白色碎片了!

原本完整的石膏像此时简直就是一个殉难的教徒,四分五裂!

我站的地方,原来正是摆放着刚才顾子青打量的那个老校友签名石膏像的架子前方,刚才我那一退,就把石膏像碰下来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白色碎片,仅有的念头就是:神哪!这东西要怎么赔啊?到底要多少钱啊?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顾子青嘴角微微弯起,绽放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恶意的微笑。在逆行的光线里,那一笑可以称得上是邪魅至极,让人移不开眼光,却隐隐地心里发冷。

“又被我逮到把柄了……”他就像一个看到猎物跌进陷阱的猎人,露出了恶魔一样的微笑,“你说我应该怎么要挟你呢?”

我打了一个冷战,这个人,实在是个恶魔!

这两天校内也有其他新闻,同学们关注的热点是校门口的改建……

“听说是要把校门口的喷水池给填了。”

“填了干什么?”

“校庆立碑啊。”

“平地一块碑?搞得跟贞节牌坊似的。”

“好恶心,还不如弄个雕塑。”

“哈哈,难道弄个沉思者?不行不行,太古怪了……”

我胸口一窒,生硬地扭头去看了一眼后面唧唧喳喳的女生们。

尚瑶好心地拍拍我:“你没事吧?这两天你脸色很差呢。”

我的脸色能好吗?我现在还在烦恼那个石膏像的事情!

那天石膏像摔碎以后,裂成了好几块。石膏像还算坚固,只是裂成了好几块。我试着把碎片拼起来,似乎还能恢复出一个大概的样子,但是裂痕非常明显。

我徒劳地把碎片摊在桌上,发现类似于底部的几块碎块上,有断断续续的黑色线条,拼到一起,竟然是签名!

当时顾子青还把几个碎块拢到一起,放在一旁的空箱子里,又把箱子放到最角落。一般这里不会有人上来的,姑且就这么放着吧……只要没有人主动说出去就还可以瞒过去的,但是哪天学校要用的话……

满脑子都被这种事情占据着,我回家就匆匆上网查了一下。那座石膏像倒是不贵,但是那个签名,却是雕塑者本人的签名——全国有名的雕塑家章老师,还是本校的校友,现在是名人了,肯定是一签难求!我眼前一黑,简直都有死在电脑显示屏前的冲动了。

但是目前来说,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人知道石膏像是我弄坏的!

然而,这事情是天知、地知、我知……还有顾子青知!

第二天他就来找我:“刚才老师问我,储藏室的情况如何,你说我应该怎么回答呢?”

我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这家伙,老师都问他了,他肯定是回答过了,要不然还能过来找我?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就犹如面对着美食的暹罗猫,慵懒而优雅,并不急着吃掉。

“你就照实回答啊。”虚张声势地回答着,我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这样啊。”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走过我的身边,却转过了头,对着我的耳朵小声地说,“那个石膏像的事也要我说出来?”

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霎时间撩过了我耳朵上的毛细血管。我的左耳不正常地红着,那是我急出来的。

顾子青,你太过分了!我侧过头,眼中显露出无尽的愤怒。而他却微微笑着低下了头,仿佛故意避开了一样。

这个家伙,如果不是他昨天来吓我,我才不会弄坏那个石膏像!但是在他看来,他只是看到石膏像摔裂了,责任却是在我——不行,我也要让他担一半的责任。但是,如果他已经跟老师说了,那么我基本上就在劫难逃了。

“等一下!你到底跟老师说了什么?”

“我啊,当然是照实回答了。”他心情很好地揶揄我,“不是说过一遍了吗?难道你忘了?”

我咬着下唇——我才没有忘,但是顾子青到底跟老师说了什么我还是不知道!石膏像的事他应该没有说吧……要不然老师早就来找我了。

“你说谎!”我强装镇定,“你没有跟老师说实际情况。”

“这样啊……”他眯着眼睛看着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那么,你不觉得应该求我帮忙吗?我可是目击证人啊……”

“你!”我气得发抖。要不是他,我才不会被吓到,他竟然还一副“你快来求我”的神气模样!我看他更像是头上长了两只角、背后伸出蝙蝠尾巴的大坏蛋!

“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意外的聪明嘛!”他啧啧称赞了两声,摆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你说,我该让你怎么办呢……嗯?”那一刻,他的表情就像觅食成功的暹罗猫。

“我可以帮你保密,但是相对的,你必须要听我的。”他笑嘻嘻地说,“而且,是绝对不可以违抗我。”

什么?

我以为只要向他道个歉就行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阴险,抓着别人的把柄不放。

“你太卑鄙了!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我口不择言地骂他。

“是是是,我卑鄙,我趁人之危,还落井下石。”他冷笑起来,嘴角弯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看得我背上直发凉,“那我就做个磊落的好人,明天就把所有的事实昭告天下好了。”

如果公布出去的话,我的班长职位一定不保,而且,赔偿不了石膏像的话,很快众人就会知道我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仿佛跌落到了一个巨大的坑里,上面都是班上的同学,抱着手冷冷地看着坑里摔得鼻青脸肿的我,脸上满是嘲笑……

“好吧,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最终我忍气吞声地说,“我答应。”

他仿佛是在欣赏我脸色的千变万化一样,等我垂头丧气了,他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跟班了。”

学校同学都发现我和他之间关系的变化——本来长时间无视对方的两个人,现在我简直就是围着他转了。

“薛言,帮我去买饮料吧。”上完体育课,我正在喝自备的水,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谁这么无聊?凭什么我帮你买?连吴忧再怎么为难我都不敢这么做!

我生气地回头……是那个恶魔!

他正朝我笑,但是那笑容仿佛是在警告我,不听他的话就要让我身败名裂。我只好去小卖部排队。

“要冰的可乐啊。”他在背后扯开嗓门喊,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回来以后他还记得给我钱。我愣了一下,赶紧把钱收好。

“放心,我只是叫你去买,又没叫你请我喝。”

这,难道我要说他还算有点良心吗?

但是他的良心也就到此为止。接着他就叫我天天帮他写作业,因为他要去夜夜笙歌。

可是帮他写的作业还是出了问题。第二天老师讲评的时候,居然正好向他提问,而根本没有做过作业的他,竟然大大咧咧地朝我的方向看过来,还用眼神示意我提示他。

我只好忍气吞声地小声提示他正确答案,结果正好被老师听到……

“别的同学不要帮忙!”

班上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应该是对我的突然转变感到奇怪。

“薛言你最近在追顾子青吗?”下课的时候,同桌尚瑶突然小声对我说。

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追!追你全家!你没看到顾子青胁迫人的时候那幽深的目光,简直就是一只将食物玩弄于股掌的暹罗猫!

“我才没有呢!”

“可是最近好多人都说你对顾子青特别顺从呢,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尚瑶小声对我说,“以前你跟他都互相当对方不存在的……”

我郁闷了,要不是那个石膏像,哪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啊!

班上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很多同学看我的表情都有些怪异,有的女生甚至放肆地在角落里议论我。

“你看薛言,她以前还自命清高,现在还不是跟丫鬟一样倒贴顾子青!”

“没错,丫鬟什么的,最适合形容她现在的行为了!”

“哼,顾子青跟吴忧都那么好了,哪里会理她啊!真是不要脸,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重。”

……

这些话归结起来就是,她们在骂我“贱”,骂我是破坏别人关系的小人。

我深深地后悔起来。我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错人呢:每次都以为能蒙混过关,他却每次都能戳破;我还以为和他是同类,结果他却同类相残!

顾子青正在和吴忧说着什么,突然转向我:“薛言,手机借我打一下,我手机停机了。”

什么?吴忧不就在他面前吗?干吗要向我借?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我刚刚换了一款外形很像iPhone的小灵通,平时偶尔拿出来显摆没关系,但如果交到顾子青手里,一定会被认出来的。

见我犹豫,吴忧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薛言,我还没见过你的手机呢。是不是已经换了连我们也没见过的最新款啊?”

“叮当。”偏偏这时候有短信进来,手机响了一声。

我的猛然一怔。

在这种时候,装没带、装没电都来不及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出去——

“啊,是IPhone啊,真是有钱。”吴忧酸酸地说。

顾子青接过手机的时候有点犹豫。指尖碰到他的手,虽然我赶紧收回,指尖上却抹不去那一点儿温热。顾子青似乎没有在意,只是跟什么朋友说了几句晚上有事不去了的话就挂掉了。他似乎最后也没认出来。

结果眼尖的吴忧发现不对劲了:“啊,这个IPhone怎么比普通的要短一点儿呢?难道是苹果公司给你特制的?”她露出了常见的、带着鄙视的嘲讽笑容,“我看着怎么像我家钟点工才用的小灵通啊?当然,我家的钟点工因为工资高,所以她也买得起这样看起来很昂贵的小灵通,但是再怎么看起来昂贵,它也只是个小灵通而已!薛言你不是吧,能掉价到这种地步,还要用小灵通?我是绝对不会用这种掉档次的玩意。”

她每次都会特别强调自己的优势,这让人十分愤怒。

最后一句话着实踩在我的痛脚上,我咬着牙看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次肯定要完蛋了,顾子青和吴忧会联合起来整我的……

“我也用小灵通啊,有什么不好?”顾子青突然开口说。

众人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吴忧的刻意大笑,又对我用小灵通的行为觉得迷惑不解,见他一开口,本来有些迷茫的神色全变成了难以置信。

“子青你也用小灵通?它不是信号很糟糕,还不能漫游吗?”

“可是小灵通辐射低,很环保。西班牙最有名的乐队Linger Bird也是用小灵通呢。他们的广告词就是love & peace and green——温柔地对待地球呢。”

大家都不听西班牙文的乐曲,但还是很明白环保的重要性——至少知道宣传的力度。

众人面面相觑了,都不知道他说的乐队,毕竟是真的没听过啊。

“而且他们有一首单曲就是为小灵通做的广告,在音乐榜上占据了1个月之久的首位哦!他们在西班牙很受欢迎的,所以那个月,小灵通的用户骤增几万人呢。”他越说越认真,“毕竟欧盟国家真的很注重环保的,大家都以节能、绿色、环保为荣呢。”

“所以……”一个女生大着胆子问他。

于是顾子青咧嘴一笑:“用小灵通没那么掉价,是在温柔地对待地球呀。欧洲人的观念就是,绿色环保最好啊。”

话题被扭到“温柔地对待地球”上去了,一众女生纷纷讨论起环保观念来,顾子青也很有耐心地跟她们解释着。

我的心里却生出了羡慕:顾子青他竟然这样大方地承认了,还不卑不亢地说着用小灵通的好处,也没受到大家排挤。

大概他和我是家里没有太多钱的同类吧。但是,他学会了坦诚,并且扬长避短地找到了台阶下台,保持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那种态度我实在太羡慕了。他为什么有勇气承认呢?像我,就只能伪装自己……

真的……开始羡慕他了。我不可抑制地这么想着。

放学后,我见人都走光了,他却还在教室里,就忍不住问他:“喂,你昨天说的那个西班牙乐队的事情,是从哪里听说的?”

因为没有人而变得放肆起来的他坐在课桌边笑得很贱:“那个是我瞎说的,你竟然相信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竟然骗了那么多人!还是无中生有!

但是我还是感激他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主人帮助仆人是应该的。”他保持着那个让人厌恶的笑容,“今天,我要你去我家里帮着做家务。”

“啊?”我以为我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啊什么啊,你还不明白吗?不想我跟老师说那个石膏像已经被摔碎了的话,就乖乖地当我的仆人吧!”他哈哈大笑,“我会等到这么晚不走,就是为了带你回家啊!”

我又要晕了……

顾子青要带我回家?孤男寡女处在同一屋檐下?

但是……为什么,我是被胁迫的女仆,他却是邪恶的主人呢?

我懊恼地跟在顾子青背后。

去他家我要转三趟公交车呢,可是不转车走路又要很久……无奈之下,我只好跟家里撒谎,说现在学校办了个课后辅导班,延长了时间,所以以后会晚点儿回家。

“唉,怎么要弄得那么晚?你以后下午多吃点东西,别饿着了。”妈妈没有起疑,只是在电话那头担心地说,“要不要让你爸去车站接你?”

“没事,我们家那条路不是还挺安全的吗……”我生怕露馅,赶紧拒绝,心里却是一阵难过,“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要小心点啊。”妈妈依旧忧心忡忡。

都是该死的顾子青害的!我一路愤恨地想着,到了他的家,推开门的一剎那,我被整个房间的杂乱给惊呆了。虽然到一个帅哥家是一件很让人心跳的事情,但是目前的环境让我心跳更加加速了——被气的!

这是一套并不大的复式公寓。进门就是一张没有收拾过、散放着没有洗过的碗的餐桌,而厨房更是惊人地堆满了各种快餐盒以及方便面的盒子。

他却悠闲地对我说:“来,帮我收拾房间啊。”

当我看到他所谓的睡房以后,怒火更是升到了极点——地上扔着一堆似乎是前几天穿过又没拿去洗的衣服,椅子上还扔着一堆臭袜子,床铺也没有整理,被子还是一团,书更是到处都是,我一抬脚就能踩到一本,而计算机旁边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可乐。

竟然有人可以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下去!果然这家伙跟他居住的环境一样恶劣!

太可恶了!在他家的两个小时里,我把我出生以来学过的骂人词汇翻来覆去地骂了一百遍。

而他,刚到家没多久就借口说自己有事跑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看着这个简直和垃圾堆没区别的房子。

好不容易收拾了客厅,我进到他房间去收拾床铺。

掀起在床上堆成一团的被子,里面竟然还堆着一堆睡衣,图案竟然是无数的麻将,我十分无奈……这是什么品位啊?

然而在我将这些衣服拖出来准备拿去洗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条夹杂在其中的紫色内裤!

啊啊啊!我在内心中尖叫了无数遍——这是什么品位啊?闷骚的紫色!还是轻薄短小紧绷的款式!

我脑子里止不住地幻想顾子青穿上这条内裤的景象。这这这……我体内的血液都涌到脸上来了,往他床头柜上的镜子看去,我的脸已经红透了,头上还冒出了可疑的白烟。

停,停下,我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那个衣冠禽兽的内裤?

脸上实在太烫了,我只好放下衣服,跑进洗手间往脸上拍冷水。

出来的时候,我四处张望,还好他没有回来……

当我把他的房间收拾好,饭菜也都做好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好香!”他推开门的时候就这么直接地赞美道,还四顾地打量着变得很整洁的房间:地板上没有散乱的物品,书都摞得整整齐齐。

当他看到阳台上挂满了他的脏衣服的时候,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挂这么多,我可看不到明天的阳光了。”

本来指望他还会多称赞一两句,结果却是一句调侃,我心中有着些许不满:“我应该如你所愿在你的饭里面下砒霜!”

“啧啧,别那么狠毒嘛,说不定你做的饭菜就难吃得像砒霜,我吃了直接就死了。”他端起饭桌上的饭碗,“哇,这张桌子都被你擦得发光了。”

“你肯定半年没擦过桌子,脏死了。”我不屑地说。他根本不知道我擦桌子的辛苦!竟然还说我做的东西难吃?明明还没吃就妄下结论!

他不理我,只顾动筷子夹菜。才吃了一口,他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又把桌上的菜都尝了一遍,他露出一副身在天堂的表情。

“哇!太好吃了!”他用一种惊叹的表情看着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大小姐,竟然又会做饭又会收拾房间的……”

“我贤良淑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有意见?”我白了他一眼。差遣我做牛做马还要讽刺我,这人良心一定被狗吃了。

“是是是,没意见!”他还算有良心,指着凳子说,“你怎么不坐下来吃饭?”

“哼,是你自己不管我,就坐下来先吃的。”

我是真的饿了,即便不是在家里也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自己的手艺的确是好,我心中沾沾自喜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顾子青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当我注意到的时候,碗里已经空了。

“呃……”本来是为他做饭的(虽然是被强迫的),结果自己吃得比他还乐……

他突然伸过手来,抹掉我嘴角残留的饭粒。

好……好亲昵的动作!这不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动作吗?他,他竟然就这么自然地伸过手来了!

我的脸再次变成一个红苹果。顾子青低声笑着低头吃饭,仿佛一个看到恶作剧得逞的大孩子。

“啊,对了,你刚才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我的手套了吗?”他问道。

“我收在衣柜抽屉的最里面了。”

“噢……”他点点头,接着又狡黠地笑了,“你不觉得我们的对话很像夫妻吗?”

“夫你个大头妻,别乱说话!”我没好气地回答,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发热。跟这么个帅哥是夫妻……

“啊,那个,因为你做的饭菜好吃……”他微笑着,让人迷醉的笑容几乎融化了我的戒备,“你就算在饭里放砒霜,我也会大口吃完的。”

“你去死吧!”虽然这是他真心的赞美,但是辞藻用得太不华丽了!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看着他在对面偷笑的样子,我好生不爽,不由得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刚才收拾衣服的时候,我发现了好几件名牌衬衣……”

他不自然地别过头:“你看错了吧,那是假货……”

“不可能,每件的LOGO都在正确的位置,而且商标上的产地也都符合……”我摇摇头,“你别想骗我!我可是经过训练的!”

“大小姐你到底经过什么训练啊?”他有些苦恼的表情让我觉得有些开心,毕竟通常都是我落在下风。

“我在想,你这样的穷人怎么会有名牌衬衫?”我学着他的口吻,“不会是哪个有钱女人给你买的,或者……”

他大怒,皱起了眉头,想来是对我把他说成小白脸十分不满:“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这么不和谐?这个是……这个是……是租来的!”

顾子青被逼供招认的爽快简直就此一回,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爽快地坦白。

“不就是租个衣服嘛,有什么了不起。这个小区出门第二个路口左拐,有个二手出租店可以出租名牌。我为了生计,偶尔会去一些高级场所打工,所以有时会租来穿。再说,跟吴忧他们出去,我也需要撑门面啊!”

最后一句话让我很受打击,虽然明白撑场面的必要性,但是他的前提条件却是和吴忧出去,怎么都让人觉得这是为班花折腰的表现……等等,我为什么要郁闷?他和班花是他们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对他……

“你要去吗?我可以让老板给你打折哦!”他嘲讽的声音又响起,“那家店至少出租的是正品,不会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的仿制品。”

我知道他在讽刺我用仿制首饰,但其实我已经看见他把我的手链放在床头柜上了。这个家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哼!”我装出不屑的样子,却在心中默念了100遍地址。这么好的店,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两个人默默吃饭,刚才有些旖旎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

吃完饭,他却说:“我要出去联谊了,你去洗碗吧。记得明天要再来啊!”

这该死的浑蛋!他说甜言蜜语就是为了耍我,把我当免费用人吧!这个变态!我都快累死了!刚才感觉他很温柔一定是个幻觉!幻觉!

我把碗筷狠狠地摔进水槽,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进油腻的碗里,接着又和洗洁剂的泡沫混在了一起。

离开他家以后,我还真的去了那家二手店。最近露出马脚太多次了,我决定这个月小心点,不再用仿制品,去出租店里租正品用——代价大也没办法了,为了不暴露自己,先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有些喉咙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晚回家着凉了。

我在早饭后吞了两片药就出门了,到了学校却被拿着一块方巾擦着额头的冷汗的班主任拦住了。他说,今天学校安排高三学生劳动,是除草——在体育馆背后。

“之后校领导还会去视察,你要好好组织一下!”班主任江老师对我千交代万交代,可见这件事情还是很重要的。

“好吧。”我虽然答应了,心里却忍不住嫌麻烦——我们又不是园艺工人,真是的。

不料班上同学倒对拔草这事还挺乐意的:“正好,可以不用上课了!”

我无话可说了……这些人哪……

学校也很狡诈,拔草的时间定在下午4点到5点,正好冲掉了自习的时间。班上同学似乎无所谓自习不自习,但是对我来说却很痛苦。

在讲台上分配劳动,下面同学有的在听,有的却嘻嘻哈哈完全不在意,我嗓子疼得冒烟,却也无可奈何。

不知道是不是我痛苦的表情引起了顾子青的注意,我甚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担忧。不过,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

因为是户外劳动,能够不带的名牌我都没带,只是随身带了名牌钱包——它有条带子,可以绕在手腕上随身携带,也不用担心会丢。这个LV的钱包是我从顾子青所说的店里租来的,花了我不少钱,让我心疼不已。

拔草并不顺利,同学们其实是借着拔草的机会在聊天,认真做的没有几个人。

吴忧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在我旁边晃来晃去。

“薛言,你换了新钱包呀?让我看看好不好?”吴忧终于按捺不住,停在了我旁边。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想理她。

不料她还很执著地蹲下来,就开始问长问短:“什么时候买的呢?”

“前几天。”我冷冷地回答她,手继续进行着拔草的动作。

“跟子青一起去的吗?我都不知道呢。你最近倒是经常和他一起呢!”她故意很亲密地叫顾子青,听得我直反胃。

“是吗?我倒不觉得。”我冷冷地反驳她一句。

她的面庞扭曲了一下,但是立刻又装出没事的样子,拿起我旁边的镰刀,笨手笨脚地也开始割草。

她用力过猛,草被割断以后,那镰刀竟然直直地朝我的手腕飞过来,我下意识地抬起手一让,却听见空气中响起低沉的一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挂在手腕上的钱包——竟然被她砍断了带子!

钱包掉进了泥土里,我伸手把它捡起来,才发现上面沾染上了黑色的污秽。

浑蛋!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话。这可是租来的东西,店主说了弄坏了是要赔偿的!这东西至少要四位数啊,一个配件修理至少也是几百啊!我要几个月的零用钱才能还完啊!吴忧一定是蓄意的!

“对不起啊,薛言,我不小心……”她假惺惺地道歉,那声音听得我就想吐。

“你够小心了!都挤在我旁边了,还用这么大力气割草!你根本是想弄坏我的钱包吧?”我忍不住了,毫不客气地说。

“我才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她马上反驳我,比我还理直气壮。

她的亲卫队立刻围了过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把带子都砍断了,还弄得这么脏,你让人怎么用啊!”一想到我要赔这个钱包,我就方寸大乱,“道歉!你要赔我钱包!”

“喂,薛言你不要太过分!不就是带子断了嘛,里面都还好好的,这个可以去换的,怎么就叫人赔了?”

因为我没钱赔啊!我心里着急,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

“再说,弄脏了你擦一擦就好了,有那么严重吗?”

“吴忧一开始就已经给你道歉了,大家都是同学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人上来看似是劝架却是来断我后路的。

“不行!今天一定要在这里说清楚这个事情!”我执拗地说。我心中的焦急扭曲了一切,我爆发出众人都没有见过的乖张和倔强。

“人家都给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啊?不就是个钱包吗?叫同学赔东西,多伤感情啊。”吴忧的拥护者很多,大家七嘴八舌的都是在帮她说话,仿佛受委屈的是她,而我才是那个加害者。

“就是就是,你又不是没钱,自己再去买一个不就行了!”不明真相的人们,继续冷嘲热讽。

“你最近跟子青走得那么近,让他带你去买个便宜的就不怕坏了,哈哈!”一个女生轻佻地说。

我差点就要发火了,顾子青却出来打圆场:“吴忧,你这边弄完了没有?拔草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偷跑出去玩吧!”

“不行!明明还没有清理干净!”我大叫起来。

顾子青你开什么玩笑,竟然要拉走我的仇家?你简直黑白不分!

“这都没剩下多少了啊!我们先走吧!”他像是急于将肇事者带离现场似的,匆匆去拉吴忧。

听到顾子青约自己,吴忧立刻精神高涨起来,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招呼着别人:“跟顾子青去玩的举手,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喂!你们不能随便乱走!”

众人当然不是自愿来拔草的,正恨不得逃掉,于是大多数人就簇拥着吴忧和顾子青走了,剩下的几个怕事的同学也羡慕地看着他们。

偌大的操场上,剩下四五个人留在南面的草坪上继续拔草。

偏偏,此时下起了蒙蒙细雨。我一只手撑开伞,另一只手继续拔草,十分不便,不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发冷,头也疼得厉害。

我伸手去拔眼前的几株草,却没想到那是剑齿兰,叶片都带着小小的锯齿,我用力一拉,草没拔出来,却在虎口上划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不止。我愣了好久,直到看着雨水混合着血水淌了一手,我才反应过来,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打算先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不料,我在途中遇到了吴忧和顾子青,他们俩正亲密地举着一把伞在雨中漫步。顾子青还特意把伞向吴忧那一边倾斜,仿佛怕她淋湿了,还用手拢着她的肩膀。这幅俊男美女的恩爱图刺痛了我的心——我在那里受苦受难,而这对狗男女却在雨中漫步!

“子青,我对你的感觉……你难道不明白吗?”远远地,我听到吴忧在和顾子青暧昧地交谈,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雨幕,直击我的耳膜。

“我喜欢你啊,顾子青。”她这样说。

我只觉得一股酸酸的味道涌上喉咙来,头越发疼痛,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后脑勺。不想再听这种话,我加快脚步打算离开,却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盖着被子。只是我还是觉得冷,吞了一下口水,喉咙还是很痛。天花板是陌生的,就像所有的病人醒来那样,我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我想喝水……”

于是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然后映入眼帘的是顾子青的脸庞,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让他本来就很忧郁的脸显得更加忧郁。

看着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先是扶我坐起来喝水,还很体贴地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你发烧了,所以晕过去了。”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是我抱你进来的,身上的泥土什么的,我都帮你抖干净了。手上那伤口,医生已经做了处理了……这是消炎药,不要感染了。”

“哦,打搅你和吴忧谈情说爱了。”我酸酸地说。

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我实在是忍不住妒忌。

“没事,我也不喜欢和吴忧在一起,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跟你在一起。”

我愣住了,却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做的饭菜好吃。虽然不喜欢吴忧,但是我也不能冷落她,毕竟跟着她有很多吃白食的机会嘛。”他一脸正义地解释,完全不顾我的心情又被他踢回谷底。

我闭上嘴巴,不想和他说话,不料他却继续问我:“那个钱包,是从上次我说的那家店里租的吗?”

我继续沉默。

“弄坏了要赔很多钱吧?刚刚那么生气是不是因为赔不起?你啊,赔不起就不要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你这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像是教训小孩一样训斥着我。

一开始他就骗走了我的早餐,接着间接害我摔坏雕塑,还使唤我做牛做马,顾子青简直坏事做绝,现在却一副“我没错”的样子来教训我?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我,我把憋了好久的话一股脑地全骂了出来:“我就是装富又怎么样了?他们现在就这样欺负我了,要是知道我家里没有背景又没那么多钱,一定会孤立我更欺负我的!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子?我是没办法,才假装有钱的——那也比被别人嘲笑我穷困好,连手机都买不起的人,根本只会被他们看不起!”

“我家想我有机会出国学习,才送我来这个学校,哪怕是高昂的学费他们也毫不吝啬。但很多有钱同学认为像我这种用功读书的人,是为了进入他们这个世界才发奋,是为了和他们平起平坐,对此他们抱有一种同情又嘲讽的态度。我何必让他们知道真相让自己和家人无端受辱?爸妈为了送我进这个学校读书就已经是节衣缩食了,妈妈甚至一年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爸爸每次交学费之前总是一遍一遍地点着钱,就怕少缴了学费让我蒙羞。甚至,我一个月的开销都抵不过某些同学一天的零用钱!可是,现在我还要被你抓住把柄欺负,还要迟回家让父母担心……你太过分太天真了!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处境!班上那些有钱有势的择校生,哪个不是围在你周围?你偏要把我扯到那一摊浑水里!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感冒,也不会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当成攻击对象!”

嘶哑的嗓子听起来连我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他显然被我惊呆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而我的眼泪也冲破情绪的防线,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我一边用更加沙哑的声音说着,一边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擦眼泪。我才不要在他面前哭,我绝对不能在害我的人面前示弱!

然而我右手的手指却被轻轻地包住了。

我惊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靠近我面庞的他。

俊美的脸庞上带着融化一切的温柔,顾子青用他温暖的指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指,传递着一点点的热度。

“我都明白了。现在……我要跟你道歉。”他认真地说,“对不起。”然后他放下了手,“以后我们换一下,由我来照顾你好了。” 0Ky82QmH5qZe2B+spaaB9eGzEfBvX1ShXIPg39s9wdmT497dITqpn+Kr4cu9GWQO



第三章

顾子青说了什么,我都懒得去相信了,他说的真话只会让人更难受,还不如不听。

不过我现在的确不用听了,因为我彻底生病了。医生很严肃地告诉我:是重感冒,必须卧床休养。

我拿着药欲哭无泪:还有没有更倒霉的事情啊,不如一起来吧!

不过这样也好,我不用见到顾子青也不用被他折磨,更不用理班上的嘲讽了,因为我必须在家养病。

在家养病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只要看着我妈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听着我爸不停地叹气,我就觉得我的人生一片黑暗。

这次发烧全身都痛得不得了,于是我一直睡着,仿佛要把前一段的苦难忘记一样地睡着。

“叮当。”晚上不知几点,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短信的声音。本来就是在浅眠的我突然就醒了,抖抖索索地把手伸出被窝去拿小灵通——这个过程太痛苦了,原来被窝外面竟然那么冷啊!

然而打开信息一看,我简直有一种想立即暴毙的冲动——

“小言你生病了吗?我一定想办法来看你!有我来看你,你一定很快就会好的!From常年仁。”

我觉得刚有一点儿清醒的大脑又开始晕乎乎了。

上帝啊,你就不能让我安稳地把病养好吗?

常年仁那家伙,呃,怎么说呢,是我的青梅竹马。他自小对我有好感,喜欢黏着我,简直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常黏人。

直到我搬家了,才摆脱这个超级牛皮糖,但是……虽然分开住了,可高中我们又同校了,不过好在不同班……

他说很想我,要来看我?我觉得不可能。因为他现在被家里逼着去参加一个魔鬼式封闭强化培训班,连手机都被没收了,而培训还没结束,他怎么可能发短信给我呢!

想到这里,我决定不管这条短信,继续睡!

不料过了不久,我被一阵“砰砰砰”的闷响给惊醒了。

我家住在一楼啊,那么危险的一楼!小偷的天堂!住户的地狱!真是悲哀的一楼啊……这个时间,只会有小偷吧?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了“砰砰”的窗户玻璃摇动的声音。小偷不至于这么有礼貌地敲窗户吧,难道是今晚刮风?但是这风敲窗户的频率未免也太整齐了吧?

难道……真的是夜半鬼敲窗?难道连鬼都看不过我装富的行为吗?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赶紧呸了两声,拿起被子就往头上盖,打算装鸵鸟。

但是那东西锲而不舍地敲着我的窗户。

不是吧?我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但是……这种敲法好像有点熟悉……熟悉?好像以前有谁也是这样敲的……到底是谁呢?

在我还在颤抖着思索的时候,窗户整个都在摇动了,不得已,我把头伸出了被子。透过窗帘,我模糊地看见一团黑影……就是那东西吗?

“啊啊啊!”我惊惧不已地发现那东西终于打开了窗户,一骨碌滚了进来。我吓了一大跳,拿起挂在床边的羽毛球拍用力地往那东西头上拍下去。

那东西发出一声哀号,我一听,勇气大增,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地挥拍打它。没想到它立刻没了声音。以为它死掉的我,用脚踢了它一下。

它动了一下——还没死啊?

我高高地挥起球拍,闭上眼睛打算给他最后一击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幽怨的声音传了出来:“小言你好狠心……我是常年仁啊!你竟然下这种重手打我,呜呜呜……”来人抬起一张可爱的、清爽的、俊朗的娃娃脸,眼睛亮闪闪地望着我,“小言你竟然打我!呜呜呜……”

我怎么也想不到,爬进来的人竟然是常年仁。

听着一个大男生在“呜呜”地假哭是什么心情?尤其是一个体型成年、面庞幼年、语言装嫩的男生在装可爱是什么心情?以为是鬼敲窗的结果其实是个活人,还是非常熟悉的活人,那又是什么心情?

我真想举起球拍给他人生的最后一击,让他明白一下我此时的愤怒。

但是他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常年仁蹦起来,一把抱住我,开始抒发他那犹如滔滔江水的思念之情:“小言小言,我想死你了!你知道吗,听说你病了,我一天都吃不下饭,一整天都在想怎么逃出来见你!”他像一头大狗一样在我的颈窝拼命蹭,弄得我脖子好痒,“还好我住的宿舍旁边是棵树!我用床单做绳索,绑在树上!不过还是不够长啊,于是我偷了我上铺的和我隔壁床铺的床单绑在一起,先是爬到树上,然后抱着树枝往外墙跳。那墙真高啊,好在那床单质量不错,我还是跳出来了!嗯,我死活也要逃出来看我的小言!”

我无话可说了。他竟然翻墙!但这不是同情他的时候,我用力推开他:“我说,你到底上了几天课就乱跑啊?”

他大概感觉到了我不愿意让他蹭的心情了,算是比较知好歹地松了手:“没那回事,都快结束了,我才破釜沉舟地跑出来的!没关系啦,只要是小言的事情,就算我被关进去了,也会爬出来的!管他什么封闭强化培训班,天下小言最重要!”

常年仁的眼里果然只有我。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更在意怎么赔别人的床单吧……

他突然把我往床铺上推,我被他这个大胆的动作吓到了,结果他还在乱嚷嚷:“小言快回到床上去,着凉就不好了……”

当我一屁股坐在床上的时候,我及时地抬脚踹了他一下:“变态,你别想上我的床,快回去!”

“小言好冷淡!”他嘟着嘴说。这个家伙生着蛊惑人心的娃娃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挺直的鼻梁,脸上还时常带着那种不知为何即使长到了十几岁,也是略带着羞涩又狡黠的微笑,这些都在激发着女人们的母性……

但,这些对我都没有用。原因嘛,大概就是习惯成自然了吧。

面对着我冰冷又疲倦的神色,他终于识相地妥协了:“我为了表示对小言的思念,才特地今晚爬窗的!其实我爸我妈明天就会去接我,但是我想先见小言嘛……你不知道我在里面多可怜,不能给你发短信又没空想你,老师布置的作业也好难好难。小言不在,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到睡觉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们那美好的童年时光,一想到这些我就特别想翻墙爬出来看小言!但是我不能呀……小言会内疚的,因为我总是想着小言所以其他事情没有做好……不过没关系!在我常年仁心里,小言永远是第一名!”

我听得想吐血,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一把抓起枕头砸到他头上:“我要睡了!你快回去!”

不料他听了就扑了过来,于是……我面朝上,他面朝下……这个姿势……

“常年仁!你要干什么?”我低声怒吼。

虽然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但是他现在都十几岁了还爬女生的床?这种姿势我难道不应该一脚把他踹下去吗?

但是看着他那张认真又无辜的面庞离我越来越近,我突然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常年仁是那种可爱型的帅哥,他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一旦凑近,我也会心跳和脸红……因为发烧而增加的热量瞬间集中到了脸上,我紧张得连呼吸都顾不上了……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额头用力地砸在我的额头上,我和他完全处于眼观眼、鼻观鼻、嘴唇还隔着几厘米距离的姿势……

我,我的初吻难道真的要在今晚失去了吗?常年仁你这个变态!我的额头好痛……

我眼冒金星地瘫倒在床上。

“哎呀,你还有点烧,比我额头烫啊!”说着很破坏暧昧气氛的话,压在我身上的常年仁非常自觉地爬起来,一副担心我的样子将我的被角塞紧——几乎勒死我的紧。

“喂!你干吗?”

“不要着凉了!发身汗就会退烧的!”他满脸要得到表扬的表情。我实在是被他气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罪魁祸首竟然还从窗户爬出去,原路返回的同时,还不忘帮我把球拍放好,把窗帘拉好,甚至还把窗户关好了……

当这个变态终于从我家消失以后,我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了睡意。或许生病的人比较容易回忆过去,我现在就是这样,何况……这个家伙的确是占据了我人生很长一段时光的青梅竹马。

从小他就是用他那张可爱至极的娃娃脸扮纯良无辜,让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无言以对又无可奈何。

甚至时至今日,我依旧在怀疑,他妈妈是不是被他缠得受不了了,所以才让他来认识与他同龄的邻居——也就是我……当然,效果很好,因为他对我明显是一见钟情了——说这话我有绝对的自信,因为认识的当天,他就在四个大人面前放出话来:“小言是我的!”

就算他妈妈帮他圆场说“小言是你妹妹”也无法阻止他的毛手毛脚——直接把我当洋娃娃抱,还蹭了我一脸的口水。结果,我忍无可忍一巴掌甩了过去,不料他竟然放声大哭,但是呢,左边手擦眼泪,右边手竟然还能拖着我的衣角不放……

每次想起那个兵荒马乱的场景,我都觉得已经气得没力气了……

再稍微长大一点儿,他倒是不会动手动脚了,却像牛皮糖一样黏着我。

上小学时,他缠着他爸妈换到了我班上,又坐到我身边,之后我就常常会出现我们是连体婴儿的错觉。

我上课,他还算安静;下课我去收作业,他跟着狐假虎威,拍着桌子吓人家;我去老师办公室,他跟着去,伪装帮我拿东西;若是碰上老师要交代什么事情,他就直接大言不惭地说“我是来帮小言的”——老师已经懒得理他了;我去买东西,他跟着,还要抢着付钱——我最讨厌这点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些都算了,连我去厕所,他都要跟着进去,吓得里面女生大声叫“变态”,惊动了老师来把他拖出去。

他还振振有词地说:“厕所是最容易发生欺负人事件的地方!我要保护小言,当然要进去!”

后来这事情是被他家里狠揍了一顿才停止不干的……大概是的。我记得那几天他手上有许多淤青……这可怜的孩子。

但是刚觉得他可怜,我就想起我那无端夭折的“被追求”。

上初中的时候,班上一个很斯文的男生暗恋我,还给我递了情书。

收到夹在我借给他的书里的情书,我着实被感动了:他是怎么突破常年仁的防线把这封情书平安送到了我的手上的啊?

不过那个男生比我想象的执著很多,不断地寻找机会追求我。

但是我还没有见过能打破常年仁的黏人攻势站到我身边的人。想想吧,无论是下课说话、中午食堂打饭、放学回家,都有一个讨厌的白炽灯级别的灯泡缠着要追求的人,能不焦躁吗?

人说男人最重要的是面子,也只有常年仁才会死不要脸地什么时候都瞎说我是他的,把他的青梅竹马身份到处宣扬,还跟人说那个斯文小男生是横刀夺爱的第三者,结果搞得对方对我的追求也只好不了了之。

经过这件事以后,我明白,对到了初中还要耍小孩脾气的人,已经不是能讲道理就行了的。我只好假装不明白常年仁对我的感情,开始对他无视外加冷落。

不过,常年仁的品行其实还是不错的,比如,和我一起乘公交车上学会给老人让座,会扶老人过街,甚至还曾经冒着被交警抓的危险,骑车送人去医院还帮忙挂号……除了黏我黏得很紧以外,他简直是个标准的好人模板。

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是上帝派来锻炼我的忍耐力的恶魔。

但是感情这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只当他是朋友,看他的斑斑劣迹从小看到大,不要妄想凭着一张装可爱的脸就来打我主意!

当我感冒好了去上学,已经是隔天了。

常年仁特地骑车送我去学校,我也因为大病初愈没有反对。但是这样做,果然还是有后果的——常年仁对他自己的教室视而不见,一定要把我送到我教室门口才放心。

“小言你要注意保暖,下课跟我一起去买热牛奶喝吧。嗯嗯,就这样决定了!”他一边把我的围巾整理得更乱一些一边自说自话。

“喂!你不要这么乱下决定好不好!”我一把把围巾从他手里抢回来,“快回你自己教室去!”

“薛言,你果然是铁人,这么快就好了啊!”顾子青带有磁性和丝丝魅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讽刺还是夸奖,我只好沉默。

这时,见我沉默,顾子青竟然走过来,低头凑近我的脸仔细地打量,近得差不多要亲上了,他呼出的气息我都能感觉得到——我吓一大跳,禁不住退后了一步,一个踉跄,踩到了常年仁。

常年仁立刻把我拉到身后,朝着顾子青说:“你这个变态!为什么要离小言那么近!”

“哦?小言?谁啊?”顾子青东张西望,做出一副QQ企鹅登录的样子,最后才把目光定在我身上,嘴角慢慢地扬起一个玩味的微笑,“为什么不可以?”

这话虽然是在问常年仁,目光却是死盯在我身上,仿佛在责备我怎么找来个蛮不讲理的人来为难他似的。我撇撇嘴,用毫不畏惧的目光瞪了回去。

“因为我是她的青梅竹马!你不能觊觎她!”常年仁急急地说,认真的样子让他更像一个在闹脾气的小孩子。

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个笨蛋!他在说什么啊?还文绉绉地用了“觊觎”这个词!

常年仁这个答案也属于自寻死路的那种,不但逻辑不通,而且还特别缺乏底气。

“哈哈!”顾子青哈哈大笑,转身就要走,看样子就是对说不出道理的常年仁懒得理睬。

“你不许走!”常年仁的厚脸皮功力果然是不容置疑的,他一把伸手抓住了顾子青的衣服,将他拖住……于是他们两个简直就是比赛谁脸皮更厚一样地吵了起来。

“你有毛病吗?干吗抓着我不放?”

“我这是在警告你不准接近小言!”

“小言小言的,这是哪来的小孩啊?要阻止我的话,就自己来试试看啊。”顾子青朝我笑嘻嘻地说,又像是认真,又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我却有点傻了:他难道真的要来“接近”我?怎么今天的顾子青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平时的顾子青总是一副洒脱又慵懒的神态,就像一只高傲的暹罗猫,而现在的他显得焦虑而且暴躁,这是为什么?他不是只当我是个用人吗?

“你不许叫小言!”常年仁书读得还不错,但是似乎一遇到跟我有关的问题他就变傻了,一直抓不到重点反击。

不料顾子青说:“不叫就不叫,有什么好叫的。”然后就挣开了常年仁走掉。

我被他们两个闹得有点烦,也打算离开,但是却感觉被谁紧紧拖住了右臂,我回头一看,常年仁已经气得脸色发青。

“小言,你一定不要接近这个浑蛋!”

“好啦,我知道啦。快放手,我要迟到了!”我半是温柔半是敷衍地推推他。虽然内心里还是有些感激他维护我,但是他在我面前总是一副小孩脾气瞎闹腾,搞得我一直很有一种当妈的错觉,半点也不来电。

尽管常年仁在我面前很幼稚,但是他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而且黏人功力也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有了质的提高。

下课之后,他跑过来,在我教室门前叫:“小言小言,你出来,我有事找你!”

按照我多年的经验,最差的情况也就是我出去了,他说,我们一起去厕所……于是我抱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理走了出去。

结果,他说:“下节课我要去对面实验室做化学实验了,小言要祝我成功哦!”他还握拳挥了一下,想来这个动作其实并不是给我看的……

我尴尬地朝他挥挥手,让他快走。

“他是你儿子吗,去上课都要跟你说?”顾子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背后。

他怎么变得这么关心我了?我还是懒得理他,走回教室去看书。

不料我坐下来还没看完一页书,手机就响了一声,我拿出来一看,是常年仁发来的短信:“我已经到教室了。仪器好多!今天我坐窗边,可以遥望你。”

我的心中顿时充满了省略号。

数学老师这节课拖堂了三分钟,我已经感觉到包里手机震动过好几次了,要是在平时,我肯定以为是骚扰电话……呃,不,现在也是骚扰电话,只不过骚扰我的是熟人,而不是生人罢了。当老师说出“下课”两个字以后,我赶紧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没有猜错,是常年仁。

他竟然从下课起每隔半分钟就往我手机上打一次电话!

我还在翻阅来电记录的时候,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我无奈地接通,听着常年仁在电话里号叫:“小言小言,我上完课了,实验大成功!等一下我演示给你看!”

“你要怎么演示?你要把实验室里面的仪器拿出来吗?”我一头黑线地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翻出课程表,呃,竟然我们下一节就是化学课……这不意味着我就要过去面对他了吗?正当我出神的时候,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我诧异地抬起头,却看见顾子青笑嘻嘻地看着我:“走,去上化学课。”

“啊?我干吗要跟你一起走?”我莫名其妙。

顾子青突然拿起我的化学书就要走,我赶紧冲过去拉住他:“喂,你还我书啊!”

他拿着我的书,突然很绅士地朝我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噗——

不只是我,全班女生都被这个动作给惊呆了,尚瑶甚至把水喷了出来。

背上仿佛有感应器一样,我觉得众人又羡慕又异常妒忌的目光已经集中在我身上。

哦,上帝,顾子青你是嫌我成为人民公敌的速度不够快吗!

我头痛起来,一边看着他那笑靥如花、倍显迷人的脸,一边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被色诱了。

当一个纯朴少女被色诱到化学实验室门口,看见她的青梅竹马一脸怒火的时候,她才知道,被色诱,是万万不行的。

“小言!我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吗!我说了你不要和这个浑蛋一起!”常年仁一看到我就冲过来大吼大叫,仿佛一个看见自己妈妈牵着别人家的小孩的儿子……

我一头黑线。

好吧,顾子青,我真是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原来你只是利用我打击常年仁!

而罪魁祸首,正优哉游哉地看着百口莫辩的我以及暴跳如雷的常年仁。

“小言!我要转去你班上!这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拉着我的手臂晃来晃去,我差点被他晃晕。之前他说过好几次这件事,都被我以距离产生美这种理由给拒绝了——虽然我是坏心眼了一点儿,但是没有办法回应他就是没有办法啊!

“你就这么喜欢当电灯泡吗?”顾子青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或者你就是一个离不开妈妈的小孩呢?”

“你……”

常年仁几乎要冲上去和顾子青干架,危急关头我只好大喊:“常年仁,你再不回去下节课就要迟到了!”

于是常年仁的动作定格在挥起的拳头上,然后愤愤地走了。

但这不会是结束,我的灾难才刚刚开头。

化学课结束,回教室的路上,我遇到了常年仁。他说他是去小卖部买水的,接着就说要送我到教室门口。于是,我左边走着他,右边走着顾子青,两人还不停地互相对骂,我在中间几乎被吵晕。他们争吵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从自己的学业表现一直吵到NBA哪个球星更有价值。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斗起来的?

然而他们两个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而且常年仁的黏人攻势越发猛烈了,每次下课要么给我发短信要么给我打电话。

比如:“小言,我刚上完体育课,好累好渴!你给我送水过来好吗?”

他真的要我送水去给他吗?然后附赠一个顾子青?我回头看看紧跟在我背后的顾子青——这个牛皮糖2号,这几天我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注意到,就算我去买喝的,他也能在我背后排队,然后说,真是巧啊我也来买喝的……

我已经愤怒到沉默了。

“小言,小言!”常年仁直接趴在我们班教室的窗户上敲着玻璃喊我——虽然我就坐在窗边,他依旧以能让全班都能听见的声音叫我。太丢脸了!

“干吗?”

我冷着脸跑出去,然后得到一个足以让我吐血的答案。

“我要去老师办公室,路过你教室嘛。”他自豪地回答,还特别挺直了背。

我崩溃了!什么叫没事找事,我终于明白了!

比起来,我宁可他的人来不了,发短信也无所谓了——虽然他发短信很有规律,基本保持在每五分钟一条,但是内容……还算有趣吧。

“我告诉你哦,这节课我们化学老师的衣服被盐酸烧了个洞,里面的毛衣是超好笑的花色!”

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幸灾乐祸……

“小言在干什么呢?我在等上课,好无聊啊!”

我在看你的短信……你能不能再无聊一点儿……

我正一条一条地删着短信,突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一个在班上不是很熟的女生,突然问我:“你在玩手机吗?”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她仿佛完成了任务一样走开了。我心中生疑,就跟了过去,只见她跟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我越发莫名其妙,偷偷跟着那个男生走了出去,结果那个男生走进了常年仁的教室!

我明白了,他在找人打听我在干吗……

我受不了了!

我直接气呼呼地站在他教室门口,等到他欢乐地一路小跑过来,我一手抓住在一边装成路过的顾子青,一手指着常年仁:“你们两个没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黏着人!烦死了!”

“我哪里黏你啦,我那是巧遇。”顾子青大言不惭,还对着他那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亲卫队征求意见。

一群早就妒忌我妒忌得要死的女人们立刻附和:“没错!”

“你就是有!”

嗯,这次我和常年仁站在同一战线。

不过我很快就冷静下来:“你们两个有什么误会,能不能当面说清楚?不要这么莫名其妙的可不可以?”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这回又变成了他们两个牛皮糖站在同一战线了……

“对,跟你这种脚踩两条船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顾子青的亲卫队们也喊着。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吴忧,也以无比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我什么时候成了脚踩两条船的人了?我看看顾子青,又看看常年仁,一个头两个大。哎呀,这到底要怎么办?

终于,我被上课铃给救了。

不过这件烦人的事情,也因为常年仁演化到了另一个层次。放学以后,他把我,以及不知道为什么推着车跟在我背后的顾子青给拦住了,然后拖进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要跟你说,你不要再缠着小言!你让人很困扰知道吗?”三个人刚坐定,常年仁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我说过很多次了,那是偶然!”顾子青毫不在意地翻着menu——竟然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这个家伙!但是他翻menu的样子,倒是跟王子这个同学们给予他的称号很相称——很优雅。像极了一只被王室惯坏了的骄傲暹罗猫,天生高贵,却又带着对尘世的蔑视。

“那你不要制造出这么让人误会的偶然事件来可以吗?”常年仁说,“你压根不了解小言。你以为这么跟着她,就会让她接受你吗?”

顾子青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并不回答。

“小言,你为什么不让我转去你班上?”见自己在顾子青那边碰壁了,常年仁立刻转向我,“要不然你转来我班上吧!”

“别,距离产生美。也麻烦你不要老来找我好吗?”这几天被黏得难受的经历让我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常年仁的目光一下变得很悲切,但是我只能在心中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小言老跟我说距离产生美,却让这个家伙离你这么近?”他突然转变了目标,指向顾子青。

“啊?”我和顾子青同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一定在对小言图谋不轨!”常年仁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小言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以为你有机会吗?小时候我就和小言认识了!她的内衣放在衣柜第几个抽屉我都知道!”

噗——

我把水喷了一地,顾子青也瞪大了眼睛,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常年仁。

神哪!为什么他会说到这件事情?他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不就是小时候乱翻了我的衣柜吗,现在我内衣放在哪里你怎么知道啊?等一下,不对,为什么要说这么变态的事情?常年仁你是变态的内衣小偷吗?

我以要杀人的目光看向常年仁,但是他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还有,你看我手上的红绳,也是小言帮我编的,她手特别巧。”常年仁献宝似的翻出手上的红绳。

顾子青瞥了一眼红绳,又看看我,冷笑了一声。

我突然想起上次的假货手链,不禁背上一寒——顾子青的目光很冷,让人背上起鸡皮疙瘩。

“还有哦,我每天晚上都可以爬小言家的窗户进去!”

“喂!”我真的好想拿扫把打你出去,常年仁!

“你根本不了解小言,根本没有我了解得深!我们从小就认识,还一直在一起,而且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有多好。我们小时候还一起恶作剧降过学校的国旗,一起在学校楼上往街上扔石头,被学校抓住了也死不承认哦!”

我的脸已经绿掉了,而我分明看见顾子青憋着笑。这个浑蛋,为什么专门挑那些丑事说呢?他难道不知道顾子青跟我是死对头吗?我的丑事他知道得越多以后就越会嘲笑我啊!太丢脸了!

上帝,我可不可以把杯子里的水全泼在常年仁脸上?可不可以?这简直就是我的丑事大曝光嘛!

而顾子青,他已经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了……

完全没有顾虑到我的感受的常年仁似乎是在总结:“我的家境可是很好的,虽然小言家没什么钱,但是我不会嫌弃的!她就是现代的灰姑娘,我一定会捧上水晶鞋的,而你……”他顿了一下,高傲地抬起下巴,“你这个穷小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是这一次,完全没有预兆地,顾子青几乎是没有一刻犹豫地一拳就揍上了他的下巴。常年仁立刻不甘示弱地一个左勾拳回了过去,两个人就在咖啡馆里打了起来。

我赶紧站起来想拉开他们,但是战况超出了我的预料,顾子青突然一个过肩摔就把常年仁摔在地上!

“暴发户势利眼败家子!”顾子青其实也挂了彩,脸上被常年仁打出了好几块青紫。他似乎是真的动气了,那眼神简直就是喜马拉雅山上的寒冰,气势逼人。

我扶起常年仁:“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顾子青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愣愣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常年仁的呻吟让我无暇去考虑这些,只好把他扶起来离开。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我还听见周围的客人在议论:“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么小就为了抢女朋友大打出手!”

我很冤枉啊!是他们自己要打的!我一句话都没说,就成了罪孽深重的祸水了吗?我愤愤地想着。这局势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顾子青就算看不惯常年仁,也用不着和他打架吧?

难道说这是被人说中了自己的痛处,而产生的愤怒反抗?我不明白,也许只是男生的死要面子吧?

于是第二天班上的风言风语传得更加厉害了,常年仁和顾子青以及我完全成了绯闻主角三人组。自己挂彩却仍旧不屈不挠地来慰问我的常年仁,再加上一看到常年仁出现,就会自动活跃在我所在地点一米之内的顾子青,这简直就是一部绝佳的八卦情仇录。

“她们都说,薛言是个狐狸精,本来已经吸引了E班(就是常年仁他们班)的班草了,还勾引自己班上的顾子青,然后很欢乐地看着两个人抢自己。”尚瑶很老实地把传言告诉我。

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看着窗外的常年仁,以及用眼角余光看着同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我的顾子青,我五味杂陈。

我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去,想告诉常年仁放学不要等我,还没出门,就被迎面走来的吴忧装成无意地狠踩了一脚。

“狐狸精,勾引男人很有成就感吧!”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被我听见。

我脚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竟然穿了细跟的高跟鞋!

她哼了一声,在我的注意力被疼痛转移过去的时候,昂着头走掉了。

这个蛇蝎女人!

放学的时候,按照惯例要打扫储物室。

现在情况特殊,顾子青竟然很自觉地留下来帮我打扫。

一连串的明争暗斗下来,常年仁总是失利。我本身对他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何况现在闹成这样的局势,我对他更加厌烦。而顾子青似乎看出了这种厌烦,经常在常年仁面前笑得很欠揍。

他现在再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了,因为这简直就是一个刺激常年仁的绝佳途径。

所以,他现在一边打扫,一边还得意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但是,见鬼的就是,他打扫的时候特别敷衍,基本就是在人们视线会注意的地方随便清理一下了事,搞得我跟在后面不停地给他做补充工作。

他在得意什么!不就是看常年仁不顺眼吗,扯上我当工具打击常年仁干什么!我简直就是比窦娥还冤,居然被人说成狐狸精!

而这几天,常年仁连着好几天半夜来爬我家窗户。虽然闹鬼的感觉让我很窝火,很想开了窗把他打下去,但那还是不能做的事情。晚上我把窗户封死了,常年仁不屈不挠地敲了很久,结果……感冒了——现在天气已经相当冷了。

虽然很想说常年仁活该,但是,顾子青这个家伙才是引发他爬窗的缘故吧?他已经多少年没有爬过我家窗了?顾子青真是万恶之源啊!

“你干吗那么讨厌常年仁?”我突然问顾子青。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等一下,这想法好奇怪啊——感觉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会跟他说些真心话,而这些话,都是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突然觉得战栗了。

“你难道没见到他看我的样子,就像是洁癖狂看灰尘吗?”他随口答道,“他很势利!”

“我看你是单纯看他不顺眼罢了。”我想想,决定还是为我的青梅竹马辩解两句,虽然常年仁真的黏人得要命,但是他的出发点永远不会像顾子青那样龌龊,“他只是紧张我,并非势利。”

“反正我看他不舒服,尤其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那得瑟劲!”他突然用力地开始擦眼前的一个奖杯,仿佛那个奖杯是常年仁,而他就要擦下常年仁一层皮来。

“你放心,他看你也不舒服得很。”

“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帮他说话?难道……”他突然转过头来,眼睛里有着亮闪闪的光,直愣愣地看着我,“你真的是喜欢他吗?”

“难道你在吃醋吗?”我差点笑出来,我喜欢常年仁?开玩笑,我还不想那么早被气死!

“我就是在吃醋了又怎么样?”他突然停下手中所有的动作,还朝我凑过来。

他的呼吸就扑在我的面颊上,热热的,痒痒的,而深黑的瞳眸直视着我的眼睛,那纯粹的凝黑仿佛宇宙黑洞,像是要把我吸进去一样。

我大惊,这是什么情况?

一把推开他,我觉得我脸红了——他,难道刚才想亲我吗?

我深吸了几口气,装出一副“我才懒得理你”的样子,开始擦面前的东西:“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这种话跟别人说也许更有效。”

他沉默着不说话,只是随手抖了抖手中的布,又走开了。

我却开始心神不宁——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认真起来了呢?但是……混乱中,我不可遏抑地想起,他要挟我做很多事情,总是却让我陷入困境,每件事情,他似乎都做得很过分,却说——

“我以为你会做回自己。”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小心!”第三句话是他在叫我。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我一脚踩进了地上一个装杂物的纸箱,而且那个纸箱还没有放稳,我正想移动,脚下一滑,一下子扑进了冲过来的他的怀里。

男生身上的古龙香水和陌生的体温顿时充斥着我的嗅觉和触觉。

他的怀抱很温暖。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发现,顾子青他正紧紧地抱着我,他垫在我身下摔在了地上,而我正趴在他身上。

我赶紧爬起来:“对不起……我……”他的手还扣在我腰部,我只能勉强地抬起上半身。

他龇牙咧嘴地看着我,眉眼里却都是笑意:“喂,你很重啊。”

“你……”我气结。

然而,就在这时,门突然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些,又砰的一声被推得撞到墙上。

我们侧过头,发现竟然是吴忧和常年仁两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一看我趴在顾子青身上,只有胸部以上稍微分离的姿势,顿时一男一女的尖叫声响彻楼层。

“你们在干什么?”

我赶紧爬起来,而顾子青却坐起来不慌不忙地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才慢慢地站起来。

本来这段时间就被大家怀疑我们是不是在恋爱,而常年仁回来后,常顾二人的争斗更加引起许多女生的不满,现在突然被他们闯进来看见这一幕,更让我尴尬得不知如何解释……也许明天就会流言四散吧?

常年仁一脸苦兮兮地看着我,带着鼻音委屈地开口说:“小言,放学了我还等着你一起回家呢,结果她们说你今天打扫储藏室……所以我过来找你,怕某人欺负你……”

呃……这……某人,今天没有欺负我……

我心虚地在他面前低下头。刚才那个场面,真的很容易让人想歪吧?

吴忧突然插嘴:“班主任找你们有事。”

她走过我身边,用力地推开我,伸手拉住顾子青,拖着他就走,整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经过我面前还不忘嘲讽我:“还好学生呢,没想到这么会装。”

我涨红了脸:“我才没有……”但是神经感官却背叛了我,几乎是同时让我想起了扑在顾子青怀里时的感触——温暖宽厚。

吴忧并没有心思听我解释,只是拖着顾子青快步离去。

我赶紧跟了上去,也不管常年仁在背后大呼小叫。

情况太糟糕了……但是班主任叫我们又有什么事情呢,这么突然?

办公室里,班主任正抖着他那蓝黑条纹的大手绢给自己扇风。这是他的习惯,一旦紧张起来就会浑身发热。尤其是开完会以后,凡是有他的相关事情,班主任总是会异常紧张,就怕出差错。而那条蓝黑条纹的手绢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时不时就能看见它登场,虽然,大部分时间它只负责擦去班主任那油光发亮的凸额头上的汗水和油脂。

只见班主任一边朝着自己的脸扇着风,一边紧张地问我们:“这个学期都是你们负责清扫储藏室对吧,有没有看到那个大石膏像?有空帮忙找出来,过段时间要用。”

我一听,心里大叫不好,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求助地看着顾子青的侧脸,却又害怕他跟班主任说是我打碎了那个大石膏像。

这时,顾子青却开口说:“没有问题。” 0Ky82QmH5qZe2B+spaaB9eGzEfBvX1ShXIPg39s9wdmT497dITqpn+Kr4cu9GWQ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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