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北汉主升帐,谓诸将曰:“南兵此来,决非昔比,必用奇计方可胜之。”言罢,报延广回入帐中。延广告曰:“宋君言道:汝主来降,不失封侯,否则明日决战。”汉主曰:“汝观彼营有可捣之处否?”延广曰:“无有其衅。但出辕门之时,见两人入去,却似前日在此卖马之人。臣沿途思忖,此必细作来窥探吾地形也。”
言罢,继业奏曰:“臣已知之矣。乞主上调兵御之,彼必成擒。”汉主曰:“卿知其何为?”继业曰:“左侧大汀洲,右侧鸡笼山,两处可以埋伏。宋人既窥地形,彼必遣兵埋伏于此。宜急调兵,往中途截住,使他不能进攻可也。”汉主曰:“卿既知之,早遣军士防御,孤何禁焉。”
继业得旨,退出军中,唤过渊平、永吉曰:“明日五鼓,亦各领兵一千,同去左侧十里路上俟候,但听信炮一响,一人杀往大汀洲去,一人杀回。”又唤延惠、张德曰:“明日五鼓,亦各领兵一千,同去右侧十里路上俟候,信炮一响,一人杀往鸡笼山,一人杀回,不得有误。”又遣妻佘氏,打白令字旗,领兵一千,往白坂河后接应。分拨已定,延惠、渊平等各自整顿去讫。
却说宋太祖次日临阵,头戴一顶双龙升天黄金盔,身穿一件双龙升天绣罗袍,头上盖着一柄七檐绣龙黄罗伞,跨着一匹腾云赤龙驹,左手列着王全斌、张光翰、潘仁美等一十八员大将,右手列着李继勋、石守信、赵彦徽等一十八员大将,一字儿摆开于南。北汉主头戴一顶嵌金日月凤翅盔,身穿一件洒花滚龙衣,头上盖着一柄珍珠黄龙伞,跨着一匹铁蹄碧玉骢,上手有继元、耶律休林、张知镇等一十五人,下手有继业、不花头儿等一十五人,一字儿摆开于北。太祖传令:“两军休放冷箭。”两主亲出打话。有诗为证:
旗拂西风剑吐虹,陈师列旅两争雄。
山河自古归真主,枉向军前鼓舌锋。
太祖于马上问曰:“汉王何在?”汉主笑曰:“孤在此,有何话说?”太祖曰:“汝窃据太原,称孤道寡,偷生一隅,亦已足矣,奈何谋逆不轨。朕兹来削平祸乱,救生民于水火之中,定一天下。汝若上识天事,下穷人事,倒戈弃甲,束手归命,犹不庙绝血食,若执迷抗师,决不轻恕。汝降与否,速自裁之。”汉主曰:“自三代以下,唯汉高祖提三尺剑诛无道秦,得天下最正,后世谁敢议其非。岂似汝欺人孤儿寡妇以窃王位乎!孤乃高皇之后,职此一方,亦守先人旧土耳。使高皇在天之灵保佑孤征讨诸镇,复一区宇,分所宜然,未为过也。汝今但当以窃据自责,岂可以责孤耶!”
太祖怒曰:“谁为朕擒此贼?”右边李继勋、左边王全斌应声而出。北阵上,继元、继业两骑齐出接战。四将交战数十合,不分胜负。太祖急令放信炮,亲自出战。继业自思:“捉得太祖,胜斩百将。”遂奋勇抢过阵来战太祖。太祖抖擞精神,迎敌三四十合,只望埋伏之兵杀来。继业知其意,乃诈败而走。太祖赶去,继业拈弓搭箭,朝太祖当胸射去。那腾云赤龙驹忽昂头跳起,将箭衔着,遂把太祖掀落于地。继业正欲砍之,忽潘仁美来到,大喝一声:“逆贼,敢伤吾主!”挺枪直取继业。继业转身相迎,太祖跳上了马。继业将标枪标中仁美之马,仁美落马。继业抛之,只去追赶太祖。太祖见仁美落地,继业又打红字令旗来追赶,乃暗暗叫苦。
正在危急之时,忽有二将杀至救驾,乃李继勋、王全斌也。先时,李、王二将杀入北阵追赶汉主,只听得北兵一片喊叫:“先锋射死宋主!”声如鼎沸。李、王二将大惊,急忙勒马杀回,来救太祖。太祖慌叫曰:“仁美马中此贼之枪,今坠于地,先锋快去救之。”
李继勋闻言,拍马去救,只见北军围住了仁美,将枪乱刺。仁美在地上左跳右跳,将枪东遮西隔,恰似洒拳一般,望见继勋大叫曰:“先锋救我!”继勋将北军杀散,夺其马匹,与仁美骑着,并辔杀出北阵。
继业在南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又令全军高声大叫,要捉宋主。只是北汉主被李、王二将追赶,走得心疼,既而不赶,恐己身有不测之灾,遂鸣金收军。太祖亦鸣金收军。
太祖回营,见仁美身中数十余枪,乃曰:“卿遭重伤,朕心何忍!”遂命回汴梁养伤。又问曰:“三路军兵不见一人杀到,何也?”
言罢,三路败军回报,原来左侧有渊平、永吉领兵伏于中途,信炮一响,一人迎战桑锦,一人回战高怀德。右侧有延惠、张德领兵伏于中途,信炮一响,一人迎战米轮,一人回战张令绎。王守贞、李继仁被一女子截住迎战。那女子打着白令字旗,勇不可挡,王守贞险被那女将杀了,幸得李继仁将画戟砍去,那女子才抛了守贞。继仁与守贞两个夹战,那女将全无半毫惧怯。后复有二将杀到,王守贞、李继仁才得脱身,败走回阵。太祖听罢惊曰:“朕初欺其无谋,今观此人用兵,不亚孙、吴,使朕晓夜不安,但不知其为谁。”有诗为证:
太原继业独钟灵,卓荦胸藏万甲兵。
摧敌破围风解冻,宋君惊讨询威名。
却说太祖查点军士,伤折一万。太祖哀悼之甚。曹彬等奏曰:
“敌人以为我军杀败,必不准备,趁今夜去劫他寨,不知陛下以为可否?”太祖曰:“朕亦有此意,但今日用兵之人谋略甚高,恐此谋难出其料,去徒损军。”曹彬曰:“无妨。臣领几千敢死军,虚去劫寨。彼军若埋伏于外,必定杀来,乞陛下复率大队杀之。彼虽有智谋,安能算计到此!”太祖遂命曹彬、石守信领五千敢死军去劫汉寨,又命王审琦、王彦升、李继勋等领三万健军杀之。分拨已定,只待三更始去。
却说继业收军回营见汉主曰:“臣正要捉宋主,因何收军?”汉主曰:“孤心陡痛,恐有不测,是以收军。”继业曰:“宋兵虽败,怎奈未损大将,今夜恐来劫寨。三军必要出寨,留下空营。其军来劫,不必交兵。彼放信炮,吾军亦放信炮,虚张声势,待天明看动静交兵。”汉主曰:“彼来劫寨,可趁黑地杀之,何故令不交兵?”继业曰:“宋主用兵,曹瞒无二,彼必令敢死军先入,其锋难挡。吾军只须放炮呐喊,诳他大队军兵杀进,彼在内之军奋勇杀出,另其两下自相杀戮,岂不胜于交兵?”汉主听罢大悦,三军领计去讫。
是夜,曹彬、石守信领敢死军杀入北营,放起信炮。只听得北营内亦放炮呐喊。曹彬等以为有军兵杀来,随即杀出。后军王审琦等亦以为北兵杀出,一径杀进,俱不觉是自己之兵。闹了一晚,及天色微明,方认得是自己之兵在互相残杀。正欲收军,继业驱兵杀出,砍伤甚众。太祖大恸,言曰:“二阵折伤军士甚众,将奈彼何!”又问曰:“彼是何人之谋?朕必定计擒之。”石守信奏曰:“问巡逻之兵,回说是令公。”太祖曰:“名唤令公?”守信曰:
“非也,名唤继业。”太祖曰:“缘何又唤令公?”守信曰:“继业出战,打着红令字旗,其妻出战,打着白令字旗,因此人号为‘令公’、‘令婆’。”太祖曰:“朕亦闻此人骁勇善战,北方称为‘无敌将军’,不想又有玄妙之智谋。朕若得此人归顺,何愁四方征讨!”
遂命军士休息。
太祖复取太原地理图看之,即唤何继筠、王彦升领兵五千,经过石岭关,直抵镇定关下寨,但逢辽兵前来援汉,于岭下引兵拒之,佯为截其归路之状,彼兵必退,不敢前进。又唤王全斌、桑锦领兵三千,埋伏于莫胜坡,但有太原兵来,即出截之。太祖分拨已定,四将领兵去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