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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饭店里聚集了不少渔夫，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喝着廉价的啤酒，大声谈论着各种话题。饭店外，还有一大群渔夫忙碌着。他们把当天捉到的大马林鱼剖开，整片摊开在两块木板上，然后摇摇晃晃地抬到收鱼站去，在那里，有冷藏车来把这些大马林鱼运往哈瓦那的市场。而捉到鲨鱼的人们则把那些鲨鱼送到了海湾另一边的鲨鱼加工厂。在那里，鲨鱼被吊在加工专用的滑车上，工人除去鲨鱼的肝脏、割掉鱼鳍、剥去外皮，再把鱼肉切成一条条的，以备腌制。往常这一带总爱刮东风，即使隔着海湾，鲨鱼加工厂也会给饭店送来一股股浓浓的鱼腥味，但今天这味道只有淡淡的一丝，因为风转向了北方。

老人与孩子走进露台饭店。老人84天没有捕到鱼的事几乎整个海港的渔夫都知道，他们都认为老人准是“倒了血霉”，也就是说，倒霉到了极点。因此一看到老人，不少渔夫就跟他开起了玩笑。

“圣地亚哥，看来这次你又要打破纪录了！”

“还没有啊，他最久的一次是87天都没捕到一条鱼，纪录保持者还是他。”

“哈哈哈，不愧是‘冠军’圣地亚哥啊。”

“只不过是捕不到鱼的冠军。”

……

这些渔夫你一句我一句地嘲笑着老人。但老人没有生气，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便和孩子坐了下来。另外一些上了年纪的渔夫看着老人沧桑的脸，都为他感到难过，可是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谈着自己打鱼的见闻或者天气之类的话题。

阳光还是很温暖的，老人和孩子闻着淡淡的鱼腥味，喝着啤酒。

“圣地亚哥，要我为你弄点沙丁鱼明天用吗？”孩子说。

“哦，不用了。”老人手里拿着酒杯，“你去打你的棒球吧。”

“可是我想多少为你做点事，因为你已经不让我陪你出海了。”孩子有点不开心。

“可是你请我喝了啤酒啊！”老人举起手中的酒杯，用称赞的语气说，“你已经是个大人啦！”

“你还记得你头一回带我上船、教我打鱼时，我有多大吗？”孩子听到老人的称赞，感到很高兴。是老人教会孩子捕鱼的，老人爱这孩子，孩子也很爱他。

“记得记得，那时你五岁。我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们捕到了一条大马林鱼，它可是活蹦乱跳的。当我们合力把它拖上船的时候，它挣扎得可厉害了，不停地扭动着头，拍打着尾巴，差点就把我们的船撞得粉碎。你没忘记吧？当时你险些因为它送了命。”老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布满了阳光般的笑容。

“我记得。当时鱼尾巴砰砰地拍打着，船的甲板都快给打断了。当它就要打到我的脸时，你把我朝船头猛地一推，我感到整条船都在颤抖呢。后来，你举起棍子，狠狠地朝鱼的脑门打下去，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它才停下来。你用棍子打鱼的啪啪声就像在砍一棵大树一样。”孩子兴奋极了，他站起来，双手紧握在一起，摆出握着一根棍子的样子，用力地挥动着手臂说，“我还记得当时我浑身上下都是甜丝丝的血腥味。”

“你当真还记得那回事？还是我不久前刚跟你说过？”老人看着孩子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

“打从我们头一回一起出海，什么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孩子很认真、很肯定地说。

老人点点头，爱怜地看着孩子。

“如果你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准会带你出去闯荡一下，可你是他们的孩子，搭的又是一条交上了好运的船。”老人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去弄些沙丁鱼来好吗？我还知道上哪儿能弄来四条鱼饵。”孩子放下杯子，想站起来。

“我今天还有剩下的，我把它们放在匣子里腌上了。”老人阻止要站起来的孩子。

“让我给你弄四条新鲜的来吧！”孩子央求着，“新鲜的鱼饵更容易让大鱼上钩。”

“一条！”老人不忍心拂了孩子的好意。他的希望和信心从没消失过，而现在因为有了这个可爱的孩子在身边支持自己，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两条！”孩子坚持说。

“两条就两条吧。”老人同意了，他看了孩子一眼，说，“不会是去偷吧？”

“我愿意去偷。”孩子向老人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不过这次我要自己捞。”

“谢谢你了。”老人说。他心地单纯，对任何人，包括孩子，都一样谦和。他知道这并不丢脸，也无损于真正的自尊心。

“看这海流，明天会是个打鱼的好日子。”老人指了指海面，充满信心地说。

孩子其实并不懂怎么看海流，但是他相信老人，甚至崇拜老人，“你明天打算上哪儿捕鱼？”

“明天我会在天亮前就出发，顺着风一直把船驶到远方，大鱼在深海里等着我。”老人看着远处的海面，目光炯炯有神。

“好啊！”孩子听了老人的话，眼里充满了期待，“我真希望我也能把船驶到远方去。这样，当你真的钓到大鱼时，我们就可以赶去帮你的忙啦。”

老人听后感动地说：“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想，雇你们全家人捕鱼的船的主人是不会愿意把船驶到很远的地方的。”

“我知道，他做什么事都很没信心，也许他一生都没有冒过什么险，只是平平凡凡地捕了几年鱼。想个什么办法好呢？”孩子认真地思考着，眼珠子一转，说道，“对了，他的眼睛很不好，总是看不清远一点儿的东西。如果在出海的时候，海面上有海鸟在空中盘旋，我就会指着海鸟对他说那是鲯鳅，这样他一定会去追赶的，他总是喜欢追捕成群的鲯鳅。”

“哈哈哈……”老人被孩子的鬼主意逗笑了，他摇着头说，“他的眼睛这么不行吗？”

“简直是个瞎子。”孩子夸张地说。

“这可怪了。”老人说，“他从没捕过海龟，那玩意才伤眼睛哪。”

“你可在莫斯基托海岸外捕了好多年海龟，你的眼力还是挺好的嘛。”孩子说。

“我是个不同寻常的老头。”老人说。

“不过你现在还有力气对付一条真正的大鱼吗？”孩子有点担心，在夕阳的余晖下，老人的皱纹显得格外清晰。

“我想还有。我不否认我的身体和力量比年轻时差了一点儿，但别忘记我那长年积累的捕鱼经验和技巧，那比身体和力量有用得多。我有信心捕到大鱼。”老人看出了孩子的担忧，安慰他说。

“也许你是对的，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你是个不同寻常的老头。”孩子把“你是个不同寻常的老头”这句话说得很重，并且用很肯定的眼神看着老人。老人笑着看看孩子，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孩子急匆匆地对老人说：“快点，我们现在把你的家什都拿回家去吧，趁天还没黑，我要赶紧拿渔网去捞沙丁鱼。”孩子边说边去拉老人的手。

“好，好，看你这孩子。”老人微笑着，轻轻地摇摇头。他把剩下的啤酒喝完后，便与孩子一起去小船上拿东西。

其实老人的那些捕鱼工具根本不值几个钱，而且当地也不会有人来偷他的东西。不过老人认为，露水对这些东西不利，所以他习惯每天都把它们拿回家。孩子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工具对老人有多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