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彩透出了粉红色，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大白鹅莫顿开始感到疲倦了，他努力加深呼吸，拍打翅膀，却仍旧落在了队伍后边。

几只飞在队尾的大雁看到这一情景，忙向最前头的领头雁喊道：“阿卡，大雪山来的阿卡，白鹅掉队啦！”

领头雁阿卡是一只上了年纪的老雁，她全身的羽毛都是灰色的，一双黄色的眼睛十分明亮，像燃烧着火焰。听到叫声，她并没有减慢速度，而是回答道：“告诉他，快点儿飞更省力！”

莫顿想照着阿卡说的做，可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就好像要炸开一样，眼看着自己越飞越低。

“阿卡，大雪山来的阿卡！”那些飞在队尾的大雁又喊道，“白鹅朝地上坠去啦！”

阿卡明显是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道：“告诉他，跟不上队伍就回家去！”

阿卡的话让莫顿既生气又伤心。他突然明白过来，大雁们其实没有打算接纳他，只不过逗他玩罢了。莫顿想向大雁证明自己是有能力和他们结伴而行的，可又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感到苦恼。尼尔斯看到莫顿被奚落，便劝道：“莫顿，咱们回家吧。你从没在天上飞过，说不定真会累得摔死的。”莫顿没想到连尼尔斯都小看自己，他气鼓鼓地叫道：“不！旅行才刚开始，我不会放弃的。你要是害怕，就自己回去吧！”

变成了小人儿的尼尔斯自己走回家？这显然是不大可能的。尼尔斯怕莫顿真的丢下自己不管，只好不吭声了。可被尼尔期刚才那么一激，莫顿居然来了力气，总算能勉强跟上雁群的速度了。

太阳终于落山了，大雁们开始降落，尼尔斯与莫顿随着他们一起落在一个大湖附近。湖上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同岸上落满积雪的松树林一起散发着阵阵潮湿的寒气。大雁们争先恐后地跳进水里，清洗羽毛，品尝水草。尼尔斯感到又冷又饿，不禁打了个寒战。莫顿的情况更糟糕，他动也不动地趴在降落的地方，脖颈无力地瘫在地上，双眼紧闭，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了。

“莫顿！”尼尔斯说道，“去喝点儿水吧，那样会好些。”

可莫顿依然一动也不动。

尼尔斯平时对动物们并不友善，可现在莫顿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不能失去莫顿。尼尔斯又是推，又是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又大又重的莫顿弄到了湖边。

莫顿连忙把脑袋伸进湖水里畅饮，再抬起头时精神恢复了一大半。他神气地抖掉挂在眼睛上的水珠，跳进湖中游了起来。

莫顿在水里捉了条小鲈鱼，衔到尼尔斯面前，说：“刚才谢谢啦，这个送给你！”

尼尔斯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接过鱼，从身上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把鱼鳞刮干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尼尔斯以前从没吃过生鱼，现在竟然吃得津津有味，他难过地想：“难道我真的变成小精灵了吗？”

大雁们吃完晚餐，呼啦啦一齐从水中飞上了岸，由领头雁阿卡带着，朝尼尔斯和莫顿走来。

莫顿小声对尼尔斯说：“你可千万别说你是人，不然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俩加入的。”尼尔斯紧张地点了点头。

大雁们在他俩面前站定，伸长脖子，点头行礼。阿卡对莫顿说道：“我是来自大雪山的阿卡。你是谁？哪儿来的胆子，居然想加入我们？”

“我是白鹅莫顿，我知道自己并不擅长飞行。”莫顿看了一眼阿卡，终于鼓起勇气说，“但是，我想让你们瞧瞧我们鹅也不是一点儿出息都没有的。”他想，听了这不自量力的话，阿卡准会发火。

不料，阿卡竟然赞赏地点了点头，说：“你很有勇气，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旅伴，加入我们吧。”

这出乎意料的好消息令莫顿喜出望外，尼尔斯也开心得跳了起来。阿卡这才看到尼尔斯，她被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莫顿向尼尔斯使使眼色，可尼尔斯觉得阿卡并不是只不讲理的大雁，而他也不想撒谎，便回答道：“我的名字叫尼尔斯，直到今天上午为止我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可是……”

尼尔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阿卡已经猛然后退了三步，别的大雁退得更远，他们都伸长了脖子，暴怒地朝他鸣叫起来。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不对。”阿卡叫道，“你马上从这儿滚开！”

“别害怕。”莫顿劝慰道，“这样一个小人儿是不能伤害你们的。”可大雁们显然不能认同这种说法。莫顿只好又说：“这样吧，到了明天我会送他回去，可今晚请你们一定要留下他。把这么一个小人儿扔在黑夜里，太残忍了。”

阿卡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可领教过人的厉害，他们都很危险。不过，要是你能保证他不会伤害我们，我可以让他留宿一晚。”说完，她便领着雁群退到远远的浮冰上去了。

尼尔斯很难过，大雁们不让他一起去旅行，可他现在这副样子，也没法回家见爸爸妈妈，怎么办呢？莫顿很仗义地说：“别担心，不管到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我们已经是朋友啦！”他叼起尼尔斯的衬衫领子，把尼尔斯塞到翅膀底下，然后夹紧翅膀，说：“你就在这儿暖暖和和地睡个好觉吧。”

尼尔斯很感动，莫顿的翅膀下面既暖和又舒适，他很快就睡着了。

大雁们都累了，他们蜷缩着翅膀，睡得很香。就连阿卡也没有注意到，从在湖边降落开始，他们就被狐狸斯密尔盯上了。

斯密尔住在湖边的松树林里，在他眼中，大雁是最好的美食。为了成功捉住猎物，他躲在树林里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他们都睡熟。现在，斯密尔借着月光出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湖边，蹿到浮冰上，小心翼翼地靠近雁群。可是，正当他快要来到大雁们身边时，冷不防脚底一滑，爪子在冰上刮出了声响。大雁们顿时惊醒过来，扇动翅膀就朝空中飞去。斯密尔也顾不上挑肥拣瘦了，他赶紧往前一跳，一口咬住一只大雁的翅膀，扭头就往岸上跑。

骚乱惊醒了尼尔斯，他从莫顿张开的翅膀中掉下来，摔在冰面上。起初，他不明白大家怎么会乱成一团，但不一会儿就看见一只叼着大雁的狐狸从面前跑过。

尼尔斯来不及多想，忙追了上去。莫顿在他身后高声叫道：“当心，尼尔斯！”可尼尔斯仍然一往无前地冲过去。

斯密尔一路快跑，很快登上了岸，跑上了湖堤的斜坡。尼尔斯紧追不舍，喊道：“坏蛋，快把大雁放下！”

斯密尔不知道是谁在喊叫，却也顾不得回头看，只是拼命向前奔，闯进了高大而挺拔的树林中。尼尔斯也使劲加快速度，粗壮的树木都在他身边刷刷地往后退。在离斯密尔只有一步远的时候，他用尽全身力气跳过去，一把抓住了斯密尔的尾巴。但他是那么小，不仅没拉住斯密尔，反而被斯密尔拖着往前跑去。

跑到一个空地上，斯密尔感觉摆脱了追捕，终于停下来。他把大雁撂到地上，用前爪按住大雁，张开大嘴就要去咬大雁的咽喉。尼尔斯连忙攥紧了狐狸尾巴，用脚蹬住一截露出地面的树根，使出浑身力气猛地一拽。斯密尔冷不防被拖得倒退了两三步，他的爪子也离开了大雁。大雁立刻拍动翅膀，腾空而起，脱离了危险。他被斯密尔咬了，翅膀受伤太重，帮不上尼尔斯的忙，只好从纵横交叉的枝丫中钻出去，飞回了湖面。

失去了到手的猎物，斯密尔很生气。他恶狠狠地朝尼尔斯吼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坏了我的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哼，你休想！”尼尔斯死死地攥住斯密尔的尾巴，斯密尔转过头来想抓住他，他就抓着尾巴晃到另一边。斯密尔气势汹汹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又一个圈子，可尾巴也跟着打转，他怎么都抓不到尼尔斯。

尼尔斯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这样没完没了地兜圈子也不是办法。他看了看四周，一眼瞅见一棵很细的小树，便松开狐狸尾巴，纵身跳到那棵树上，然后迅速爬到了树的顶端。

“嘿！傻瓜，停下来吧！”尼尔斯冲斯密尔喊道。

斯密尔知道自己出了洋相，简直要气疯了，喝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看你能往哪儿逃！”

的确，尼尔斯发现爬上这棵树是一个错误。小树长得还不够高，够不到大树的树枝，他没法儿爬到别的树上去，而地上又有斯密尔在等着，现在真是进退两难。

幸好，天很快就亮了。金灿灿的太阳冉冉升起来，在万丈光芒的照耀下，天空和树林都呈现出暖洋洋的绯红色。这时，一只大雁独自飞进了树林。他似乎在树干和树枝之间寻找着出路，飞得很慢很慢。斯密尔看到他，眼睛一亮，忙蹑手蹑脚地去追踪。大雁没有避开斯密尔，反而紧挨着他身边飞。斯密尔乐坏了，向上直蹿，起身飞扑。可大雁突然拔高了身体，朝湖边飞去，让他扑了个空。尼尔斯很高兴看到大雁能脱身。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只大雁。他飞的样子同前面那只一样，好像还更慢、更低，有时甚至擦着斯密尔的身子飞过。可当斯密尔朝他扑过去的时候，他又向上一纵，灵巧地飞走了。尼尔斯看得乐呵呵的，简直要拍手叫好。

过了一会儿，又飞来了一只大雁，接着是第四只、第五只，直到第十三只。他们或是三三两两，或是独自徘徊，都飞得极低、极慢，但每当斯密尔出手，他们就会优雅地转身，潇洒地离去，让他一次次白费力气。尼尔斯隐约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快乐地大笑起来。

这是狐狸斯密尔有生以来最为懊丧的日子，肥美的大雁接连不断地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他却一只都抓不着。早晨他还精神十足，毛色光亮，现在却皮毛蓬松零乱，口吐白沫，狼狈不堪。

趁大雁们捉弄斯密尔的时候，莫顿把尼尔斯从树上接了下来，大家都欢呼雀跃。按照前一晚的约定，尼尔斯和莫顿必须离开雁群了。可是阿卡对此只字不提，反而邀请他俩一起去晨飞。他们飞过湖面，绕着美丽的庄园翱翔，在空旷的田地上散步、嬉戏。尼尔斯越发喜欢和大雁们在一起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卡没有下驱逐令，总是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赶走，心情一会儿畅快，一会儿沮丧。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转眼间，变成小人儿的尼尔斯已经和大雁们生活了一个星期。他不再为自己的变化而烦恼。为了争取留下，他不再调皮捣蛋，与大雁们以及树林中的动物们都相处得很融洽。这天，尼尔斯正在小鸟的指导下吹奏用芦苇做成的笛子。阿卡率领着所有大雁向他走来了。他们排成长队，步伐缓慢而庄重，显得不同寻常。尼尔斯放下笛子，他猜阿卡将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

走到尼尔斯面前，阿卡示意队伍停下，严肃地说：“尼尔斯，这些天你一定感到很奇怪，你搭救了我的同伴，却没得到一句感谢的话。可是，你要知道，这是因为我不想说空话，而是打算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你。这段时间里，我了解了你的情况，并接二连三地派出大雁去找对你施了魔法的小精灵，向他说起你做的好事，恳求他把你变回原来的样子。今天，他终于答应了。只要一回到家，你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阿卡说完，向尼尔斯露出祝贺式的微笑。尼尔斯却一言不发，最后还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啦？”阿卡焦急地问。

“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能不能重新变成人。”尼尔斯伤心地说，“我喜欢和你们一起旅行，喜欢在空中飞翔，我不想离开你们！”

阿卡叹了口气，劝道：“那个小精灵脾气大得很，如果这次你不接受他的好意，下回再想求他就难啦。”

过去，尼尔斯很不讨人喜欢，因此他并不特别留恋谁。现在，他变小了，对动物们和善了，动物们喜欢他，他也觉得温暖，真的不想变回去。“我真不想回家。只要你让我留下，我保证以后一定规规矩矩，不给你们添麻烦。”尼尔斯抽泣着说。

“你想留下当然没问题。”阿卡回答说，“只是要先想明白，不然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没什么可后悔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尼尔斯坚定地说。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阿卡说道。

“谢谢！谢谢！”尼尔斯兴奋得跳了起来，眼里又涌出了泪水。不过，这一次他流下的，却是快乐的眼泪。 bR80KN6dZqOEiCvSHZOLWygEyaTeRnZVmINH4abiQZmZNFK07D8JK+74s+Xqdf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