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讲道理,而是在这个世界上,有资本的人,才能讲道理。
吕艾草发誓,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难熬的夏天。
高达38℃的闷热天气,坐了整整六十个人的教室,头顶上年久失修吱呀吱呀响的风扇,以及前座不爱干净的男生身上散发出的臭味,共同组成了她对这个夏天的临时记忆。
她翻开厚厚的英语题册,挑着已经打了红叉的习题看。上面的英文字母歪七扭八地凑在一起,让她眼花缭乱,有点儿想吐。
她稍稍抬起头,就看见桌角贴的小日历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距离高考还有38天。
真是个讨厌的数字。
吕艾草长舒一口气,扔掉手中外壳有些斑驳的钢笔,扭头看着窗外,夕阳正一点点往下沉。
其实说起来,她是班上真正的优等生,也是老师的重点培育对象,可在这种人生的关键时刻,她却显得惰性十足,现在更是连装装样子也不肯了。
没关系,即使现在一点儿书都不看也是考得上大学的。本市的华英大学就很好,离家近,学费也不高。
至于广宁大学——别闹了,那么远,学费又贵得出奇,就算是全国排名靠前的大学,不好好努力的话,出来还不是一样没工作?
这样想着,吕艾草居然对着窗外自嘲地轻笑了起来。
直到发现自己正和窗外那个穿着白衬衫、向教室里张望的男生四目相对时,她才猛然惊醒,面色羞赧地转过头。偏偏这个时候,班主任老陈出现在门口,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吕艾草腾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红潮还没有消失,被老师这样一叫,她竟忍不住心脏狂跳起来:老师不会是以为我和外面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吧?还是我刚刚走神被发现了?
“你出来一下。”老陈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说完,她转身就走。
吕艾草揣测不出她的用意,只能强作镇定地跟着她来到办公室。
和教室比起来,办公室清凉许多,窗台上的几株绿色多肉植物也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下显得分外好看。
吕艾草站在老陈身边,微微垂着眼睑,细碎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眸子,脸上的表情在逆光下看不清楚。
老陈叹了一口气,把一张纸甩在桌上。
“吕艾草,这就是你的志愿?区区华英大学?”她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怒其不争的意味。眼前的女生若不是看上去纤细柔弱,她真恨不得一记重锤敲下去,让她清醒清醒。明明是上最好大学的苗子,怎么就这么糊涂,在所有模拟志愿单上都坚定不移地填了同一所普通大学?多少人恨不得狠狠握紧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而这个一直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女生却沉默地后退了,这让她怎能不生气?
原来说的是这个?
艾草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刻。她抬起眼帘,乌黑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她伸出手,把桌上那张薄薄的模拟志愿单拿了起来,冷淡的目光久久地停在那张纸上,明明只有那么几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张多么重要的纸呢。
“艾草啊,这是你的前程,你可要考虑好。华英和广宁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你难道想这样随便葬送掉你的人生吗?你难道想十年寒窗就这样白白浪费?”
“十年寒窗”这四个字像是锋利的针一样,猛然刺进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握拳,模拟志愿单也被她捏得起了皱。
谁想要葬送掉自己的人生呢?明明只有十八岁,明明自己的人生还没有开始,现在却不得不走上一条看似轻松却会让她的人生大转弯的路。
有什么办法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妈妈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医生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赶快住院。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能离开母亲去异地求学?更何况,×市的消费那么高,广宁大学的学费那么贵,她根本负担不起。
她捏紧了手上的模拟志愿单,余光从老陈桌上的志愿填报指导书上掠过,封面上是气势雄伟的广宁大学的图片,那是多少高考生向往的地方。
没人知道,从小到大,广宁大学一直是她的梦。也正是这个梦,一直支撑着她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上了广宁大学,前途就一片光明了。
上小学的时候,她的老师就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中学的时候,妈妈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到了高中,以她的成绩完全是可以考上的。只要她在志愿单上轻轻一填,哪怕只填了一栏,她的梦,就实现了。
可是她退却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绯色余晖洒满整个教室的傍晚。同学们走得干干净净,只有她留在教室里,面对着那张模拟志愿单,长久地发呆,手中的铅笔都沾上了她的汗。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眶里,流出两行比夏天的热气还要灼人的泪。
她擦了擦眼睛,最终在所有志愿栏里都填了同一所学校——华英大学。
这已经是深陷困境的她,最好的选择了。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学校环境,华英大学已经算是同类学校里最好的了。更何况,华英大学会为优等生提供一笔不菲的奖学金,支付每年的学费和日常开销绰绰有余。而且,华英大学本校区离附属医院也很近,这样她下了课就可以给母亲送饭。
至于广宁大学……算了吧,那不是她的人生,纵使她一直在为它而努力。
吕艾草像是放弃了最后的挣扎般,长舒一口气,轻轻地把志愿单放了回去:“老师,谢谢您的关心,但是,志愿,我是不会改的。”
冷淡却坚定的语气,让老陈期望的眼神一下冷了下来。
吕艾草不想直视她的眼睛,淡淡地侧过头,不作声。
你所想过的,我都想过;你所说的,我也都对自己说过。现实打败不了我,是我自己,打败了我自己。
见吕艾草一副誓死不改的架势,老陈气不打一处来:“行啊,你不改可以,但我有义务让你妈妈知道,你……”
“不要!”吕艾草几乎是喊了出来,原本冷淡的神情立马变得慌张起来。
老陈教了吕艾草三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一副冷淡模样的女生惊慌失措。
“你妈妈知道这件事会很伤心的。”
“所以您就更不能告诉我妈妈了。”吕艾草的神情变得急切,就连眼眶也开始发红,“她肝硬化恶化,医生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去住院。我好不容易才劝说她同意住院,如果您告诉她了,她死都不会去的。”
似乎被她的话震惊到,老陈有一瞬间的呆愣。
“可这也不是你轻易放弃广宁大学的原因啊!你妈妈住院了,护士会照顾她;如果是学费的问题,你放心,我有师兄在广宁大学,我可以让他介绍勤工俭学的工作给你。”
“谢谢老师……可我,我……”吕艾草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哭出来,“我不能离开妈妈,我是她最亲的人,我不能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
“你——”老陈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了。整个办公室里顿时沉默了,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过了好一阵,老陈像是挣扎着做最后一次努力一样,叹了一口气劝道:“这样吧,这张志愿单你拿回去,今天晚上你好好考虑,明天再给我答复。”
下午的自习还在继续,整个学校都静悄悄的。
吕艾草拿着那张此刻有如千斤重的志愿单,步伐沉重地往教学楼走。她努力瞪大通红的眼睛,生怕下一秒就会有泪珠滚落。
“同学。”
安静的小路上,响起一个磁性温厚的男声,接着,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同学!你等等!”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吕艾草停住脚步,这才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自己。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转过头,而身后的男生又往前走了一大步。就这样,吕艾草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个男生的胸口上。
没有“哎哟”一声,也没有“哇”一声哭出来,吕艾草默默忍受着疼痛,紧紧地捂住发红的鼻子。与其说是他的胸膛撞得她鼻子生疼,不如说是他胸前的那个玉佛挂坠搞得鬼。
吕艾草仰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迎上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是那个在窗外和她对视的男生!
“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突然转过身!”男生慌张极了,从精致的西装裤口袋里掏出手帕,递到吕艾草面前。
吕艾草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看来肯定流鼻血了,她有些不爽地接过带着淡淡古龙水味道的手帕捂住鼻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男生愈发内疚,有些手足无措地贴近吕艾草,精致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一时间竟没有顾忌地直接伸手想看看她的伤势,却被她顺势躲过了。
不知为何,吕艾草竟有些好笑,对方明明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长相上都是个十足的贵公子,却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着急又笨拙地对自己道歉。
她不是不依不饶的人,而且她的鼻子本来就容易流血,所以她擦完以后,就把手帕还了回去。
男生接过帕子,还想说什么,她却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同学,你真的没事了?”仗着身高腿长,他一个大步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吕艾草有些烦,却又不得不驻足抬头看他。一双大且诚挚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的五官比例——乍看上去,男生很是好看。他既有着高中男生的那种健康阳光,又有着成熟男人的优雅温厚。
这么好看的男生,如果是本校的,她应该早就知道了。所以不用想,他应该只是偶然出现在这儿。
“我没事。”吕艾草轻声回道,“你有什么事吗?”
男生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尴尬地笑了笑:“请问你认识高二(三)班的乐悠吗?”
乐悠?
这个名字好熟悉。吕艾草轻轻皱眉,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个名字。终于,脑海中关于它的零星记忆被唤醒。
整个学校谁不知道高二(三)班的乐悠,仗着家里有钱,逃课打架怎么高兴怎么来,是这所学校里的顽劣学生。很多人就算从未见过她,也早就久仰大名了。而吕艾草,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吕艾草像是被噎到了似的,有些说不出话。
“我……不认识……”吕艾草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她实在不想和那个女生扯上什么关系。
“好,谢谢你。”男生像是预料到了一般,爽朗一笑,毕竟不是第一个人带着这样的表情如此回答了。
“哦,对了。”男生突然拿出一张纸留下一串电话号码,递给吕艾草,“今天实在对不起,你如果待会儿鼻子还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去看医生。”
他的眼神无比真诚,让吕艾草有些不知所措,出于礼貌,她点了点头。
男生粲然一笑,转身大步离开,吕艾草轻轻把纸条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临近放学时,吕艾草无意间又看到了那张被老陈退回来的志愿单,它皱巴巴的,委屈地躺在书桌里。她叹了口气,鬼使神差般把它卷了卷,拿在手里。
四点半后的学校,有着一天里最美的样子。少女们的制服裙来回荡出一个个好看的弧度,背包上的小饰品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男生们凑成一堆,呼呼喝喝地在人群中笑闹。绯红色的天空点缀着一片片洁白的云,橘色的太阳渐渐向地平线隐去。路旁的丁香花肆意地绽放,清风一吹,香味扑鼻。
走在人群中的吕艾草被这样的画面衬托得有些形单影只,不过她似乎并不在乎,只是心事重重地专心走着自己的路。
明明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吕艾草却活得像个踽踽独行的迟暮老人。
“吕艾草!”
一个熟悉软糯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惊醒,抬起头来,一个穿着鹅黄色外套的女生正站在校门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许愿?
她怎么来了?
吕艾草有些愣神,脚下却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许愿是她妹妹,虽然不是亲妹妹,可这些年她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比亲姐妹感情还好。许愿比她小一岁,在隔壁高中念高二。虽然学校离得很近,但是许愿放学晚,很少跟她一起回去。
“啊,终于等到你啦。”一等她走过去,许愿就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手指留恋地抓住了她的袖口。
“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吕艾草有些惊慌,打算偷偷地把手中的志愿单塞进口袋。许愿眼尖心细,可不能被她发现。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今天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我就先走了。咦,你手里拿的什么啊?”许愿手一伸,一下子就把志愿单抢了过来。
吕艾草心一沉,顿时有些头痛。
许愿在看到内容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
志愿单被吕艾草一把抢了回来,整齐地叠好,塞进口袋里,她云淡风轻地说道:“嗯,我要读华英。”
“你的成绩明明可以去广宁!你疯啦!”许愿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拼命压低声音,生怕自己喊出来。
“那又怎样?妈妈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能离开她?”吕艾草无力地踢着石子,眼睛却一直回避着许愿的注视。
“你去念大学后还有我啊!”许愿拍了拍胸脯。
“可是你明年也要考大学了,也是要离开的!”
“我——”许愿一下子噎住,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你放心吧,以我的实力,就算是华英大学,我以后的前程也会很好的。”吕艾草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强颜欢笑地说道。
“艾草,是不是……是不是我拖累你了……”许愿停住脚步,“如果没有我,你们不会过得这么累,阿姨也不会因为要养两个孩子而这么辛苦……”
“你瞎说什么啊!”吕艾草打断她的话。
许愿是个敏感脆弱的女孩,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后,就跟她们住在一起。她非常懂事听话,努力把最阳光的一面呈现在她们面前。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这样做。还有,你没有拖累我们,我还要谢谢你一直代替我陪在妈妈身边呢。而且,你不记得小时候我刚搬过来被欺负,还是你冲出来救了我吗?我怎么可能觉得你拖累我。”吕艾草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我的实力你还不信吗?”
许愿情不自禁地点头。吕艾草在她心里,一直又聪明又能干。而且,这样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法照顾好阿姨。
想到这里,许愿的眼神忍不住一黯,随即,她又扬起了微笑,摇摇头把这些情绪清除出了心底。
“好啦,我们快点儿回家吧,妈妈该等着急了。”
“嗯!她今天说会做你爱吃的菜呢。”
“对了,你可要答应我,这件事先不要和她说!起码要等我交完住院费后再说!”
“嗯……好吧,我答应你!”
晚上六点半,甩尾巷31号,荀彩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灯光,群魔乱舞、纸醉金迷的年轻人,这样的场景组成了这家日式酒吧最稀松平常的一天。
吕艾草从厕所换完衣服出来,迎面遇到了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女生。她们衣着暴露,化着浓妆,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句脏话。
这样的女生,她每天都能遇到,早就习以为常。刚来到酒吧打工时,她还很鄙视这群人,可后来她又觉得自己这刻薄的清高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比起她们灯红酒绿、逍遥自在,自己拮据又辛苦的人生,看起来才更可怜吧。
她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洗手,抬起头,此刻镜中那个素面朝天、脸色惨淡的女生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在冲她苦笑。纵使很讨厌这个环境,她也要坚持下去,毕竟在这里打工的钱足以贴补家用,妈妈下一季度的住院费也该缴了。
她轻轻拂开刘海儿,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让自己能精神些,今晚要熬到十二点才能下班。
吕艾草看了看被冷水刺激得通红的脸颊,拎起换下来的衣服往外走,谁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
“喂!没看见我在这儿洗手吗?你为什么关掉我的水龙头!”
刺耳聒噪的女声、骄纵蛮横的语气,加上顶着一张虽浓妆艳抹却掩盖不住青春逼人气息的脸……吕艾草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又遇上麻烦的主儿了。瞥了一眼刚才被关掉的两个水龙头,吕艾草烦躁得想说脏话。
这个小姑娘在旁边打电话,却开着水龙头一直放水。从小秉持着节约用水准则的吕艾草自然看不下去,顺手就把它关了,谁知这也能成为被找碴的理由。
一口气提了上来,吕艾草想好好教育教育她,却被突然冲上来的两个女生挤开。那两个女生架着那个小姑娘就往外走,看起来很着急、很兴奋的样子。
吕艾草站在原地,大喘了一口气。也好,能不惹事就不要惹事。
直到回到吧台,吕艾草才来了点儿状态。与上一班的调酒师交接好后,她开始正式工作。
这份工作,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梁博介绍的。梁博虽然是个小混混,却也认识一些小老板。当时这个酒吧正缺人,梁博用两条烟就把她这个刚满十八岁的人安插进来了。
说起来她其实算是幸运的,一开始老板要她做侍应生,后来看她聪明,就让她学调酒。在这种地方,调酒师比侍应生要好太多,不用应付太多的人不说,工资也高出一截。
“艾草,给我来两杯血腥玛丽。”
说曹操曹操到,长年盘踞在此的梁博看见吕艾草上岗,就过来点了两杯酒。
一张崭新的一百块被放在了吧台上,吕艾草看也不看一把收了起来。
梁博面对她坐了下来,掏出烟作势要点,却被她“嗖”一下抢了过来。
“嘿?你动作够快的啊!”
“少贫嘴!不是说了要少抽烟吗?你现在都一身烟味了。”吕艾草把烟和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箱。
梁博眼巴巴地看着,却又不敢顶嘴。
“有钱你就来这儿鬼混,什么时候能长进点儿!”吕艾草语气里满是训斥的意味,把两杯血腥玛丽推给了他。
“你别念了,年纪轻轻的都快长皱纹了。”梁博撇了撇嘴,“我来这儿不也是为了照顾照顾你吗?”
“谁要你照顾了!”艾草的脸色更差了。
梁博倒也不生气,毕竟相识这么多年了,他一眼就看出她这几天一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生气的女人不能惹,这点他最了解,所以他打了个哈哈,端着酒走了。
吕艾草看着梁博隐入人群的背影,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其实梁博说得对,他总来酒吧也的确是因为她在这里他不放心。从小到大,梁博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她,可她却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
人要学会感恩,而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得理不饶人了?
算了。吕艾草咬咬牙,等会儿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他那个人啊,只要对他好一点点就能让他开心。可是客人一时有点儿多,等她想起来打电话给梁博的时候,却发现打了好几遍梁博都不接。
艾草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悄悄出了吧台。
巨大的酒瓶碎裂声就在这时响起,接着,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穿透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惊心动魄。
艾草猛然停下脚步,直觉告诉她,有人打架了。
尖叫声一响起,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就连音乐也停了下来,刹那间酒吧鸦雀无声。接着,所有人都向一个地方围去,吕艾草也赶了过去。
“你不是觉得拿酒瓶子打别人头特别威风吗?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样叫真威风!”
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声传出来。一瞬间,吕艾草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顾不得别的,推开人群就挤了进去。
此时梁博拿着破碎的酒瓶凶狠地瞪着面前那个被吓哭了的女生,他额头上有殷红的鲜血不断往下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艾草不明就里,愣住了。
然而当视线移到吓哭了的女生脸上时,她才发现,这不就是在卫生间找自己麻烦的那个女生吗?
“干什么,干什么!在这儿闹什么?”
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很凶的胖男人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他们明着是酒吧的保安,实际上是被老板请来镇场子的混混。
他们一来,吕艾草自然就放心了,以梁博和这些人的交情,他根本不会有事。
“大哥,大哥!他欺负人!他要拿酒瓶打我,还好我躲开了!”前一秒还吓得即将瘫软的女生立马凑到男人跟前,可怜兮兮地告状。
“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梁博怒意更盛,指着自己还在流血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是谁把我的头打成这样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想非礼我!”女生不依不饶,骄纵蛮横的样子惹人生厌。
“谁要非礼你了!我都说了我是不小心撞到你的!你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就你那副样子,我就是再缺女人也不会非礼你!”
这番声色俱厉的话像是锋利的刀一样,把女生的自尊割成一片一片。而周遭看热闹的人知道怎么回事后,发出了一阵阵嘲笑和唏嘘。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女生满脸羞赧,拎起自己的包,恼羞成怒地要向梁博身上砸。
“你居然敢说我丑!”
这种小女生,梁博见得多了,仗着自己有点儿姿色就无法无天,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他一抬手,就把她的包拽住了:“你这是要给我拿钱去看医生吗?”
“你——”
“行了,别闹了!”站在中间的胖男人大喝一声,把包带一拽,顺势扔进梁博怀里,“这酒吧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你们要闹,现在就跟我去警察局!”
女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傻站在原地。而原本那些陪着她的小姐妹,此时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全都不见了踪影。
梁博好像根本没有受到那个伤口的影响,挑衅地打开了女生的包。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赶紧给我走;二、跟我去警察局。”胖男人并没有因为她是女生而对她有所关照。
“凭什么只对我说啊,他呢?”女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指着梁博大声叫喊。
“拜托,我现在这副样子,不拽你去警察局就不错了!”梁博那副混混样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他把她的钱包拿出来,掏出三百元现金,晃了晃,放进自己兜里。
“呵……”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是,女生突然笑了,她讽刺地看着梁博,说,“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想骗我的钱啊!行啊,不就是钱吗,就当我捐给乞丐了!”
“你胡说!”
胖男人和梁博异口同声道,显然被她激怒了。
一旁观战的吕艾草不自觉地在心底翻了一个冷冷的白眼。这个女生的智商真是够低的,刚刚梁博只拿了三百块钱放进兜里,这点儿钱,连打三天吊瓶都不够。
“我给你两个选择你都不选,那好,走,跟我去警察局说清楚!”胖男人抓起女生的胳膊,拽着她就要走。
女生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脸色煞白,像只待下锅的螃蟹一样,张牙舞爪地挣扎:“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开我!”
整个酒吧都回荡着女生杀猪般的叫喊,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说句话。
吕艾草看了看梁博的头,心里只惦记着要出去为他买药包扎,转过身打算去拿钱包,一个男生就在这时冲了进来。
“你们放开她!”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脸上毫无惧色,一把就拉开了女生被抓着的手,顺势把她护在了身后。
“乐程昱!”女生在惊吓中回过神,看清男生的脸后似乎并没有惊喜,反而有些唯唯诺诺。不过这丝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她紧紧抱着男生的腰,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躲在他身后哭哭啼啼地告状。男生身上那件精致的衬衫很快就被泪水浸湿,透出了一圈圈脏兮兮的印子。
吕艾草被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吸引,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高大的男生已经把身后的女生拽进怀里。酒吧昏暗的灯光下,那刀刻一般俊朗的五官带着异样的魅力,修长挺拔的身姿更吸引了几乎在场所有女性的注意。他冷着脸,毫不畏惧地与胖男人对视。
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就散发出一股凌人的气势,这让胖男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真像一场八点档狗血剧,不是吗?女主角在危难关头,总有男主角来救。只是吕艾草没想过,这个男主角,她今天白天还见过。
是那个撞了她又找她打听乐悠的男生。
不过,虽有了点儿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感觉,但吕艾草本能地戴着有色眼镜看他。无他,只因他不问缘由就护着那个娇纵至极的女生。能为这样的女生痴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大哥,有什么事好说,对一个女孩子动手没必要吧。”男生未语先笑,谦恭的样子让原本要发怒的胖男人稍稍平静了下来。
“你的妞儿打了我兄弟,我这是要带她去警察局!”
胖男人说话间,梁博从后面站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此刻柔弱得像只兔子的女生。
乐程昱不动声色,用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眸轻轻在梁博和女生之间扫了一个来回。他怀里的女生抵不过心里的愧疚,低着头不作声。
只一眼,乐程昱就知道胖男人所言非虚了。
略略思忖了几秒,他非常诚恳地再次开口:“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道歉。”接着,他拿出钱包,从里面掏出数目不小的钞票,上前一步,向梁博递去。
“我今天出门比较急,没有带那么多现金,这些钱您先拿着,如果不够您再打电话给我,或者我陪您去医院都行。她才十八岁,人生刚开始,不能去警察局……”
“啪。”
乐程昱的话还没说完,梁博就用那只还沾着鲜血的手毫不留情地打掉了他手里的钱。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地。
吕艾草知道,那是梁博的自尊,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践踏。
“谁要你的臭钱!”梁博踏上前,与乐程昱怒目相对,“你们这种人,以为钱就可以摆平任何事吗?以为有钱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吗?你虽然比她有礼貌,但实质上是一样的!少给我装!本大爷不稀罕!我今天就要带她去警察局,让警察好好管教管教她!”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结成冰,所有人都愣住了。没人想到那个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小混混,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吕艾草默默地注视着梁博,一点儿也不惊讶。
虽然他们都是生活在这个城市贫民窟的人,但是也拥有很多钱没法换走的东西,比如感情,比如自尊。
梁博不知道,这一刻的他,身上仿佛散发着一种光芒,让他看起来像山一样高大。
乐程昱和吕艾草相反,他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内心的惊讶,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浓烈。从小,出身行伍的父亲就对他严格要求,他一直活在纯命令与服从的世界里,长大后也根据父亲的意愿去了军校。所以比起其他同龄人,他并不懂太多的人情世故,错了就接受惩罚,对了就接受表扬,这是他的原则。
只是,他这个原则,永远无法套用在他身旁那个女孩身上,所以纵使知道她错得离谱,他也要先把她救出去再说。
出钱摆平,是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富裕的家境一直让他觉得,钱虽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大部分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就再加一些,总能在最后得到满意的结果。
可是面前这个额头上还在流血的小混混,却让他开始质疑这番理论。
“对不起。”乐程昱来不及思考,把身子弯成九十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梁博行了一个大礼。
“对不起,我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妹妹,您有什么不满尽可向我发泄。请您看在她还小,这种错误也是第一次犯的情况下,给她一次机会。她很快就要考大学了,如果有了污点记录,她的前程可就毁了一大半。”
梁博刚刚挺起的背脊僵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富家子弟会这样谦卑。
同样震惊的,还有吕艾草。
原来是……哥哥?
怪不得要像护犊子一样护着那个女生。心底的轻视不知不觉间有了改变,毕竟,摊上这样的妹妹,谁也没办法。
不知为何,吕艾草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妹妹——许愿,如果她在外面惹了事,自己也会无论对错都会第一时间先保护她吧。
所以,还是帮帮他吧。心底有个声音轻轻说道。她看了看神色已经有些松动的梁博,终于还是决定结束这场对峙。
“梁博,行了!”
少女清脆却冷淡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吕艾草穿过人群,走到梁博身旁,随手递给他一些纸让他简单处理头上的血迹。
在看到女生的脸的瞬间,乐程昱竟然有些不可自控的欣喜。
如果是别人对他说这句话,梁博一定会暴怒,但这句话从吕艾草嘴中说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艾草……”梁博羞愧得不敢抬头,拿着纸擦拭的时候微微遮住了艾草的视线。
吕艾草冷冷地盯着他,一副“说好不惹事”的质问表情,让他头上都要冒出冷汗了。
吕艾草淡漠地扫视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乐程昱的身上。乐程昱张口想说些什么,吕艾草下一秒就蹲下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地上散落的钱一一捡了起来。
“艾草,你干什么!”梁博气得不行,要上前阻止她,却被吕艾草狠狠打开了手。她从中数了八张后,把剩余的钱递给了乐程昱。
“这八百块就当是医药费,其余的你拿回去,这件事也就先这么算了。至于酒吧老板是否要赔偿金,我不管。”吕艾草干脆利落地说出这番话,看起来像是处理过很多这种事的样子,毫无紧张之意。
乐程昱默默接过钱,看了一眼面前表情淡漠的女生,突然对她多了一丝好奇,似乎每次看见的她都不一样。
“还有,我劝你好好管教管教你妹妹,如果下次她还这样,可就不是几百块钱就能摆平的了。”说完,吕艾草扫了一眼躲在男生怀里只露出半张脸的女生。女生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
“谢谢你,我会的。”乐程昱诚恳地道谢。他还想说些什么,可面前的人转身就揪住了梁博的耳朵,二话不说把他拽出了人群。梁博疼得哇哇叫,却不敢反抗。
周遭的人一看事情解决了,也不再围观。
乐程昱留在原地,看着动作亲昵的两人,心里生出了细微的波动。这两人,都挺有趣的。
“啊啊啊,你轻点儿!”
“现在知道疼了?在酒吧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嘛!”
小小的房间里,昏暗的台灯映射出一小片橘色的光,墙壁上的石英钟指针嘀嗒嘀嗒地走着。女生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眉头微蹙着给男生头上的纱布打了一个结,伤口的包扎终于大功告成了。
卧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一个长得有些柔弱的女孩子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啊?回来就躲在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的!阿姨做好了饭,叫我来叫你们吃饭!”许愿不满地小声嚷嚷。
“有人脑袋被敲开花了。”吕艾草把医药箱收拾好,没好气地塞回了床底下。
“天啊,好像很严重!”许愿抬手要碰,却被梁博躲开了。梁博拿起棒球帽反扣在头上,刚好遮住伤口。
“说好了啊,不许向阿姨告密!”
“谁告密了!”许愿不乐意地绷着脸,明明是好意关心,他却不领情。
“要想不告密也行,你答应我们以后都不要在外面惹事!”吕艾草抱着双臂,颐指气使地看着梁博。
“哎,你公平一点儿好不,哪里是我惹事啊,明明是那个女的先挑衅。”梁博一脸委屈,“许愿你评评理,那个女的把啤酒瓶砸在我头上,现在你姐姐还怪我!还讲不讲理啊!”
许愿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哥哥难堪?人家已经低声下气地给你送钱赔不是了,你还不依不饶的,装什么有骨气?这事情闹大了,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你?要是那个富家女真的出事有了污点记录,耽误了以后的前程,你以为她爸妈会饶过你一个小混混?”艾草越说越气,要不是看他现在脑袋受伤,手指都想再戳上去,“现在打破你的头事小,以后打断你的腿,你找谁哭去?”
“那她总要讲道理吧?既然去了酒吧,就要讲酒吧的道理。”
“道理?不是不讲道理,而是这个世界上,有资本的人才能讲道理!”
似乎是从未听过吕艾草这样怒形于色的训斥,也从未听过这样现实残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原本不服气的梁博突然愣住了,低着头对着地板沉默。
狭小的房间被尴尬的气氛填满,一瞬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一旁的许愿虽然有些蒙,但她还是理解了两人话里的意思。她是同意姐姐的话的,因为她知道,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有时候不必要的骨气才是最大的累赘。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保护好自己才有可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听起来有点儿残忍不是吗?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
“我说你们几个小家伙,在房间里嚷嚷什么,快出来吃饭!”卧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穿着围裙的吕若萍招呼他们出去吃饭。
尴尬的气氛就这样被打破,三个人立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快速走了出去。
因为梁博的到来,吕若萍特意多烧了几个菜。其实梁博以前经常来家里蹭饭,只是在吕艾草去酒吧打工后,他便很少来了。只是他不知道,这次也算是吕若萍住院之前最后一次给他们做饭了。
住院是吕艾草强制要求的,医生也说了再不住院病情会更严重,所以尽管不放心,吕若萍在看到艾草泛红的眼眶后还是同意了。可是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告诉梁博。
吕若萍不希望他为自己担心,而艾草则根本不想让梁博为妈妈的住院开销操心。这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热血一冲上来,真不知道他为了钱能做出什么不着边际的事。
就这样,各怀心事的几人,在吕艾草和许愿的故意打岔中,看似欢乐地吃完了这顿饭。
梁博临走时还装出依依不舍的样子,却遭到了吕艾草一个冷冷的白眼。
梁博走后,这套不足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顿时空了不少。吕艾草把许愿赶去写作业,然后卷起袖子帮着母亲收拾碗筷。
“妈,我这儿有些钱,你先拿着补贴家用。”趁着间隙,吕艾草拿出五百块钱递过去。
吕若萍刷碗的动作停下,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前一阵吕艾草已经拿过钱补贴家用了,怎么这么快又有钱了?
“最近兼职工资涨了吗,怎么你总有钱?”
被母亲这么一问,吕艾草心里有点儿毛毛的。母亲一直不知道她去了酒吧工作,还以为她做着之前的兼职补课老师。
“是啊,我最近多了几个学生。”吕艾草故作轻松地说。
“哦。”吕若萍笑着点头,却把钱轻轻推了回去,“妈妈这儿还有钱,最近做手工也赚了些钱……”
“你不要再做了,看看现在身体都成什么样了!”吕艾草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眉头深锁,“家里有我来负担,你好好去住院就行了!你的身体好了,才能照顾我们啊!”
吕若萍的眼角突然有些酸涩,她轻轻别过头去,叹了一口气。
看着女儿眼里那不属于同龄人的沉稳,心底那股自责又冒了上来。年轻不懂事的自己固执地生下女儿,却没有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自己病了,还要靠着上高中的女儿来养。
“反正我不管,这钱你拿着,想买点儿什么就买点儿什么。”吕艾草执拗地把钱塞进了妈妈的口袋里。
由于这一晚上太折腾,吕艾草早早地就睡下了。
还在一旁挑灯夜读的许愿,轻手轻脚地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跑到了吕若萍的房间里。
“阿姨,这么晚还在做手工啊!”许愿轻轻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微微发红的指尖,有些心疼。
“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做一会儿。”吕若萍温柔地对她笑着。
在许愿的记忆里,奶奶在世时,也经常对自己这样笑。
“阿姨,我……”许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三百块钱,轻轻放到了吕若萍身边,“这是艾草几次给我的零花钱,我没花,偷偷攒下来的。你拿去吧,我留着也用不到。”
“这怎么行,这是你的钱。”
吕若萍想推辞,许愿却强行把钱塞进了她的口袋:“你生病了,需要多吃些好的,这些钱本来就是艾草给我的。你们能收留我已经很好了,我怎么还能乱花你们的钱呢?阿姨,现在什么都不如你的身体重要,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如果这钱你不要,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许愿,你怎么也这样懂事……”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苍白的脸,再想到女儿平静得近乎淡漠的脸,吕若萍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都是我自己没能力,还一身病。你们年纪这样小,就要为我操心。”
“阿姨,你现在就好好安心养病吧,再过一年等我上大学以后,艾草就没办法管我打工的事了,这样我们两个人就都可以照顾你了。”许愿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看得吕若萍心里暖洋洋的。
很多时候,许愿真的像艾草说的那样,她就是一缕阳光,总能把晦暗的生活照耀得熠熠生辉。
此时的吕若萍心里的欢喜,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明明是涓涓细流,却沁人心脾。
是啊,病好了的话,一切就都好了。
她把许愿拉进怀里,开心地点了点头:“好,都听你们的!”
那时的快乐就像黑暗里的微光,总以为再走几步就能摸到前面的幸福。
可是谁也不知道,命运伸出手的那一刻,扭转的时光只留下一张扭曲的笑脸,所有人的命运,就此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