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慧珍也已经升学到高二。这年春天，对于慧珍来说，将会特别铭记于心。

这天慧珍正在教室里专心上课。由于高中关系到大学的入学，因此课业任务比较繁重，慧珍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学习起来非常刻苦，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班里的任课老师，无论是交授哪门课程，都非常喜欢慧珍，在老师眼里，慧珍是一个好学生，将来很有希望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而慧珍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要想给自己创造一个好未来，就要好好学习，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除了学习之外，在觉得压力较大的时候慧珍也有自己独特的缓解压力的方式，那就是画画。慧珍用自己积攒的零用钱买了一盒彩色铅笔和一个画册，也算是对自己梦想的一种亲近，在周末的时候，慧珍就会带着这盒彩色铅笔和画册，去画自己想画的东西。有时候，慧珍会驻足在大街上，观察行人的一言一行，然后用自己的画笔记录下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人和事；有时候，慧珍也会去到稍远一些的郊外，在那里寻找美丽的风景，即使是一棵普通的小草，只要她觉得那是美丽的，她就会停下来画它，有时候一画就是几个小时。虽然画得不是很专业，但每一幅画都蕴含着慧珍对自然，对事物的独到理解，日积月累，慧珍的画册已经画了将近一半，这是慧珍最珍视的宝贝。

慧珍在认真听着老师讲课，同时认真地做着笔记，偶尔因为对老师讲授的知识点有些不理解而陷入沉思，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慧珍的思绪才从课堂上抽离出来。慧珍觉得有些累，但又不想趴在桌子上，因此她走出教室，来到栏杆前凭栏远眺，由于上课的教室在三楼，所以视野自然是非常广阔，近处的人儿和远处的树木都一览无遗。慧珍闭上眼睛，呼吸着城镇的空气，她突然想起了家乡小镇，在那里，她也经常闭上眼睛呼吸，感受空气的味道，在那里，空气总是带着一种自然的泥土香味和来自池塘的清新气味，而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时，便成了甜蜜的家乡味道。

正当慧珍沉浸在回忆中时，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慧珍有些惊异，连忙回过头，却看见班主任于老师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慧珍对着老师笑了笑，问道：“于老师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师表情有些严肃，只是咳嗽了几下，然后低声对慧珍说：“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说着便转过身朝着办公室走去。

慧珍跟在于老师后面，心里有些忐忑，同时又忍不住猜测，老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把自己叫到办公室呢。会不会是学习上的事？可自己最近学习状态挺好的啊，在各种测验中成绩都还算稳定；又或者是纪律上的事？可自己一直以来都循规蹈矩，基本上没有做过违反纪律的事情……想来想去，慧珍实在是想不到老师找自己究竟所为何事，只好不再去想，等着老师自己说明情况吧。

走进办公室，慧珍发现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好像是刻意安排过一样。于老师搬出一个木制黄色靠椅给慧珍，示意慧珍坐下，慧珍不安地坐在凳子上，深深地低着头，双手紧捏着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摩擦裤子。老师又搬来一个凳子，坐在慧珍的对面，看到慧珍紧张不安的样子，老师显得有些为难，只好先安抚说：“慧珍，别那么紧张，其实找你过来不是为了学习上的事。”

听到老师的话，慧珍的心里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把头抬起来，看着眼前的于老师，才发现于老师的脸是那么慈祥，听人说，于老师已经在学校教书教了将近三十年，三十年来，于老师待学生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总是用心来呵护他们。而现在，看着于老师已经秃了的头顶，慧珍情不自禁地对于老师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尊敬之情，这种感情也驱使她克服了心里的紧张，又露出了往常的微笑。

慧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用右手撇了撇额前散乱的刘海，接着看着于老师的眼睛，带着疑问对于老师说：“于老师，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您说吧，我总是能接受的。”

“那个……”于老师见到慧珍脸上的微笑，似乎更加不忍心告诉慧珍这个消息，在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于老师终于开口说话了：“慧珍，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要有一些心理准备。那个，你们村里刚刚打来电话，说你家姑姑出事了……要你赶快回去一趟。”

这个消息对慧珍来说真的有如晴天霹雳，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脑袋像是被一声巨雷给震麻了一般无法思考，她的手仍然紧握着拳头，尽管慧珍用尽全力保持镇定，但双脚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慧珍的心里异常纠结，她多么希望这个消息只是一个玩笑，但是从于老师严肃的表情上，她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努力安慰着自己，也许姑姑的情况并不严重呢，也许只是在务农的时候不小心擦破了皮呢？可是想到这里慧珍觉得仍然无法欺骗自己，她的眼睛里已经噙满泪水，眼眶周围就像被浓烟熏过，变得非常红肿。慧珍也想把事情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她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水，用颤抖的声音问于老师：“于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我姑姑到底怎么样了？”

于老师见到慧珍的情绪有些低落，也不忍心继续打击眼前这个女孩脆弱的心灵。于老师知道，慧珍家里条件不算好，全凭着姑姑一人独自抚养他们四姐弟，如今慧珍的姑姑出了事，他不免对慧珍的未来充满了担忧。于老师用轻柔的声音安慰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刚才电话来得太急，只是说你姑姑出了意外，要你赶紧回家处理处理。”

慧珍见于老师不能给出答案，想着也只有快点回家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站起身来，对于老师说：“老师，那我现在可以赶回去吗？”

老师也是一个体谅之人，知道慧珍现在着急着想知道家里的情况，因此批准慧珍可以马上回家去，同时用一个圆形的透明塑料杯子从身旁的饮水机中盛了一杯水，递到慧珍手里，同时继续安抚着慧珍：“别太担心，好人总会有好运的！”

接过老师的水，慧珍对着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着说：“谢谢老师！那我先回家了。”说完，慧珍走出办公室，轻轻地带上办公室的黄色木门。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中的眼泪，只能一边朝着车站极力奔跑，一边任凭眼泪覆盖自己的脸颊。慧珍仍然在心里作着各种猜想，一开始她想把事情尽量往好的方面去猜测，可结果想着想着，却只能是越想越糟，最好只好放空脑袋，什么都不去想。

来到车站，正好赶上回家的客车马上就要出发，慧珍匆匆忙忙地走进客车，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疲惫地坐下，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售票李阿姨是慧珍的同乡，由于慧珍经常在这里乘车，一来二去，两人自然也就熟络了。李阿姨来到慧珍面前，看着慧珍发红的眼眶，知道应该发生了什么事，便关心地问道：“慧珍，发生什么事了吗？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的吗？”

慧珍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只好勉强挤出笑容，顺手从裤兜里掏出车费递给李阿姨，说：“没事儿！就只家里有点小事回去看看，不用担心的。”

见到慧珍的笑容，李阿姨的心稍稍放宽了一些，便像往常一样提醒慧珍：“车马上就要开了，很快就能到家了。”说着便转身到客车前方去了。

等了没几分钟，客车就开动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是对于慧珍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此刻，她只想快点回到家，快点看到姑姑。客车在两旁行道树的掩映下疾驰，慧珍把脸靠在车窗上，无心顾及在自己脸上迅速游走的斑驳树影，也无力猜想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窗外。

窗外是南方一派南方水乡特有的景色。远处到处是一片金黄，这是今天正值花期的油菜，在阳光的映照下，黄色的油菜田显得格外耀眼，再过不久，这些油菜花就会在几场大雨中凋落，最终长成庄稼人期待的饱满的油菜籽，以往姑姑都会在油菜收获的时节特别繁忙，因为很多庄稼人都会请零工帮忙收割；近一点的地方散布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鱼塘，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水面更是显得特别明亮，让慧珍心里觉得有些烦躁，偶尔经过几个荷塘，可还没到盛夏，荷塘里面也是光秃秃的，并没有太多值得欣赏的地方；道路两旁分别流淌着一条三米来宽的小河，春天河水有些上涨，浑黄的河水随着客车行驶的方向不断延伸至远方，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只有两旁枝叶逐渐繁茂的白杨树，才能让慧珍看到一些春天的生气。

窗外的风景让慧珍的思绪又飘散开来，她不禁在脑海里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自从父母离开以后，慧珍四姐弟就跟着姑姑生活在一起，姑姑丽娟为了更好地照顾她们，每天辛苦劳作，由于家里没有田地，姑姑丽娟只能到处给人家做零工，特别是在作物收获的时期，姑姑基本上每天都要从早到晚不停工作。姑姑待她们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尽可能给予四姐弟更好的生活，让他们能够像其他孩子一样上学读书，为此，姑姑丽娟甚至连婚都没有结，在她心里，把这几个孩子抚养成人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

可如今姑姑出了事，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万一情况不太好的话，那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就倒下了。虽然平时的生活比较拮据，可只要有姑姑在，上学的费用是不会欠缺的，如果姑姑以后都不能工作了，那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也就断了，想到这里，慧珍的心禁不住揪住了。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她怕再往前想一步自己就会因为无法承担起学费而不能够继续上学了。事实上，在慧珍心里，曾经多次幻想过，只要自己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在大学里，她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做兼职，这样不仅可以减轻姑姑的负担，还能够继续实践自己的梦想。慧珍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梦想，她喜欢画画，她以为上了大学以后，自己会有很多的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人和事，自己可以和梦想更加接近，可现在看来，这些画面也只能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之中，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慧珍心里觉得很失落，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将来，但她不想让弟弟妹妹的将来都变得和自己一样暗淡，最后，慧珍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为了弟弟妹妹的生活，自己可以牺牲一切。

客车终于载着慧珍焦虑的心来到了小镇上，一下车，慧珍就朝着家的方向拼命跑去。跑了没多久，慧珍就被街道旁边的一个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慧珍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隔壁邻居汪大伯，慧珍急忙走到汪大伯跟前，也顾不上擦掉满脸落下的汗珠，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汪大伯，我姑姑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

汪大伯看到慧珍着急的样子，便马上告诉慧珍：“你姑姑今天在田里除草的时候被蛇咬了，现在正在镇医院里，不过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慧珍表示感谢之后，径直朝着镇医院的方向赶过去，之前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逐渐落下，至少现在已经知道姑姑的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很多。但慧珍还是挺为姑姑担心的，毕竟惊蛰时期的虫蛇还是挺厉害的，村里以前这类的例子已经不在少数，慧珍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姑姑更够快点好起来。

来到镇医院，慧珍一眼就看到大门一侧的长椅上，坐着妹妹慧珠慧玉以及弟弟慧宝，在他们旁边的灰色皮质靠椅上，躺着的正是姑姑汪丽娟。丽娟姑姑平卧在长椅上，眼睛微微闭着，嘴角还时不时地抽动几下，显然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姑姑的右手搭在靠椅的右边扶手上，左手随意地搭在肚子上，一只腿架在前面被垫高的木凳上；那条受伤的右小腿已经用纱布包扎好了，但是从周围皮肤肿胀的状况来看，也不难想象姑姑的小腿里面是怎样的情况。慧珍曾经亲眼见过被毒蛇咬伤之后的人是怎样一种处境，当时同村的一个大伯也是在务农的时候被一条草花蛇给咬伤了，结果没过几分钟，被咬中的部位就迅速变成了一种分不清是乌黑还是紫红的颜色，小腿也肿胀得异常肥大，尽管是一个汉子，但是巨大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大声叫喊。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只见医生用手捏了捏病人小腿周围，然后就拿出一把专用的小刀，在火上炙烤了一会，接着在小腿上划开一个口子，让脓液迅速流出来……由于当时还小，慧珍也就没敢看之后的画面，现在看到姑姑安详地躺在靠椅上，她觉得有些心疼，不知道刚才姑姑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慧珠他们看到姐姐来了，都站了起来，走到慧珍身边，从弟弟妹妹们红红的眼眶看来，他们刚才也一定吓坏了。慧珠向慧珍简单说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慧珍才知道，原来今天姑姑在帮邻村张家除草的时候，不小心被蛇咬伤了，之后人们把姑姑送到了镇医院，慧珠还说医生说姑姑的情况不太好，送来的时候有些晚了，他们只好让人叫慧珍回来。

在谈话间，姑姑也已经醒了，看到慧珍站在面前，姑姑有些诧异，问道：“慧珍，你怎么回来了？”

慧珍走到姑姑身边，蹲下身子，双手握着姑姑的左手，心疼地说：“老师跟我说姑姑你出事了，要我回来一趟。姑姑，你没事吧？还疼吗？”

姑姑把手抽出来反过来握住慧珍的手，说：“傻孩子，姑姑能有什么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没事的！”

这时，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表情有些严肃，他停在姑姑丽娟旁边，看看了吊瓶里面的药水，又简单问了问姑姑的状况，然后说：“汪大姐，你的情况比较严重，因为治疗得太晚，小腿损伤比较严重，可能活动能力会受影响。”

医生的话让姑姑有些吃惊，她原本以为只是一点小问题，于是继续询问：“医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回答说：“可能走路会不太利索……”

姑姑愣住了，吞吞吐吐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都不能做重活了？不能去帮人除草收割稻谷了？”

医生点点头，说：“你现在要多休息，千万不能操劳，否则很容易加重小腿的病情。等会给你开些药，记得回去之后按时服用！”

医生转身去看其他病人了，只留下慧珍一家人在这里有些慌乱，平日里坚强的姑姑此刻也留下了眼泪，不是因为自己的腿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担心不能工作了家里会更加困难。由于之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慧珍十分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慧珍借来了一个常用的木制板车，在众人的帮助之下把姑姑抬到了上面。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慧珍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慧珠正在为大姐慧珍担心，她不知道接下来慧珍会作出怎样的决定；而慧宝和慧玉只是伤心，还没有考虑到将来的事情。

到了家门口，在邻居们的帮助之下，姑姑终于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此时已经是傍晚了，慧珍在屋后面的菜园子里摘了一些茄子黄瓜等蔬菜，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慧珠慧宝和慧玉则陪在姑姑身边，安抚着姑姑。饭菜做好了，慧珍先是让慧珠带着弟弟妹妹在堂屋里吃饭，慧珍自己则带着一些饭菜来到姑姑的房间，一口一口地喂给姑姑吃。姑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和慧珍商量商量，便说：“慧珍啊，姑姑腿的事你不要担心了，姑姑现在担心的是你们姐弟的学费，姑姑也没什么积蓄，以为靠着这些做零工的收入可以把你们送到大学，结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慧珍知道迟早都要和姑姑做好打算，便说：“姑姑，你先吃饭，等晚上他们都睡了，我们再来做打算。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弟弟妹妹继续上学的，就算是去街上捡废品也好，这学一定要上的。”

姑姑看着慧珍坚定的眼神，也猜到慧珍已经有了打算，便不再多问。吃了晚饭之后，慧珍让弟弟妹妹们早点睡觉，不要耽误明天上课，大家也都不想让慧珍担心，便都早早地睡下了。慧珍见到弟弟妹妹睡着了，便走到床前，看着他们熟睡的脸，慧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弟弟妹妹继续上学。

慧珍走出卧室，来到姑姑的房间。姑姑知道慧珍要过来，早已经在等着她了，慧珍仔细看了看姑姑的房间，才发现原来房间是那么简陋，一扇木制的窗户朝南开着，镶嵌在上面的玻璃有些已经破损了，姑姑便用旧报纸堵着；房间里的家具不多，除了一张木床之外，再就是旁边的梳妆台了，据说这个梳妆台是慧珍的妈妈留下来的；梳妆台上面并没有什么化妆品，只是摆着几个黄绿色的方形相框。其中一个相框是慧珍四姐弟和姑姑的合照，另一个相框则是姑姑和慧珍父母，也就是姑姑和她大哥大嫂的合照。相框虽然很陈旧，但是却很干净，几乎没有一颗灰尘，想必是姑姑每天早晚擦拭的结果。慧珍从旁边搬过来一个木凳，坐在姑姑的床前，从姑姑湿润的眼眶中可以知道，她刚才应该又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慧珍打算先安慰安慰姑姑，结果姑姑却抢先说话了：“慧珍啊，姑姑对不起你们。当年我答应大哥大嫂要好好照顾你们的，可现在，不仅不能照顾你们，还成了你们的累赘！”说着，姑姑无奈地捶了捶自己的小腿，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慧珍连忙握住姑姑的手，制止姑姑伤害自己的身体，说：“姑姑，你别这样，我会想办法让弟弟妹妹继续上学的。”

姑姑心疼地看着慧珍，询问道：“那你打算做什么？难道你不上学了？”

“不上了……”慧珍沉默了。

姑姑突然哭得更凶了，但又怕声音太大吵醒了其他人，因此只好用手捂着嘴，闷声痛苦。“慧珍啊，姑姑也猜到了你会这么做……是姑姑对不起你……”

慧珍看见姑姑痛苦的模样，眼睛也湿润了，但还是忍住了眼泪，不让它流下来，慧珍继续向姑姑说明：“姑姑，我还要赚钱给弟弟妹妹上学，给你治病！”

姑姑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问道：“可是你要怎么赚钱啊？你又不会务农，没人肯请你。家里又没田没地，种不了庄家，难道你要出去打工？”

慧珍帮姑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告诉姑姑：“我不能出远门，那样就没人照顾你和弟弟妹妹了。姑姑你放心，我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做了！”

姑姑拉着慧珍的手，说：“慧珍，你究竟要干嘛？”

慧珍笑了，笑得有点尴尬，她低下头说：“我早上和你说了嘛，大不了去捡垃圾卖废品。在县里上学的时候，学校旁边就有一个废品站，我看过，可以赚一些钱的。”

听到慧珍的话，姑姑说不出话了。一直以来，她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善家里的生活，虽然生活清贫，但至少不会让孩子们受苦受累。现在，想到慧珍为了维系这个家而要出去捡废品，姑姑丽娟的心里难免有些难受，她看着慧珍的眼睛，央求似的说：“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慧珍知道姑姑担心自己受苦，便安慰着说：“只有这样了，姑姑，你不用担心，我做得来的，受苦受累我不怕，能让弟弟妹妹读上书就好。你不是一直教我们要吃得了苦，自食其力的吗？现在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让我们家重新变得快乐起来！”

姑姑看到慧珍坚毅的眼神，知道再怎么劝她也没有用，只好苦笑了一声，说：“你这性格真像你妈妈。”

听到姑姑提起妈妈，慧珍的好奇心也被打开了，父母几年前因为意外离开了她们，如今想来，自己对妈妈的印象的确有些模糊了。慧珍顺势问下去：“我妈妈？我们很像吗？”

姑姑丽娟看着前方已经脱落的土墙，眼神突然变得迷离起来，接着就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当年大哥，也就是你爸爸是我们镇上的中学教师。那年，你妈妈刚刚大学毕业，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支教，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哥终于对你妈妈表明了心迹，你妈妈也觉得大哥为人不错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因此两人就这样恋爱了。可是你外婆就是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也不怪你外婆，当年那种条件，谁会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这个穷地方来呢？可你妈妈就是一个不服输的人，那天，她带着大哥回到城市老家，你外婆见到你妈把大哥带回去，非常生气，对着大哥大骂了一顿，说怎么也不会让女儿嫁给他。结果你妈站到你们外婆面前，骗你外婆说已经有了大哥的孩子，如果不嫁给大哥，将来也是嫁不出去了。这可把你外婆吓得，虽然还是很不情愿，但也只能听从你妈的话，让你妈嫁给了大哥，后面就有了你们几个！”

慧珍正在努力想象当年的情景，姑姑慧珍又接着说：“大嫂嫁过来之后，家里一切都变好了，欢声笑语也多了。我和大嫂走得近，大嫂还经常教我认字，不然你姑姑我现在真是大字不认识一个。在我十九岁那年，你奶奶通过媒人说亲，要把我嫁给隔壁何家村的五十来岁的患了喘病的病夫，因为当时女孩子的婚事还是父母之命的，所以尽管我不同意，也无能为力，毕竟对方是村子里的有钱人。我想找大哥帮忙，可当时大哥正好外出公干去了，帮不了我。唯一能帮我的只有大嫂了，我走到大嫂的房间，向她哭诉，说我不想嫁人，大嫂心疼我，找你奶奶理论，结果当然是拗不过老人家。就在我以为无法改变的时候，那天晚上，大嫂把我叫到她的房间，塞给我一张车票，要我连夜赶到城里她朋友家躲着，等到大哥回来了再作打算，你奶奶那边就由大嫂先应付着。后来大哥回来了，我才没有嫁到邻村去。所以一直以来，我都非常感谢大哥和大嫂，要不是他们，我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会是怎么样。”

慧珍听着，感动得热泪盈眶，说：“原来妈妈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过我们也很感谢姑姑，要不是姑姑这么多年照顾我们，我们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听到慧珍的话，姑姑又开始自责起来：“当年我答应大哥大嫂要好好照顾你们，一定要让你们上学，可现在我却没有做到，还要让慧珍你去捡废品来养我，我真是没脸见大哥大嫂了。”

慧珍见到姑姑自责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便又继续安慰姑姑，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谈到了将近凌晨。伴随着“咔擦”一声，姑姑房间里那昏黄的灯光熄灭了，明天，对于慧珍来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慧珍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她觉得今天是那么漫长，好像在短短一天之内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她觉得浑身酸痛，疲惫不堪，便微微闭上双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r5n1UohM3P66Ov309n3emeyfvybhTrbN6EWtxx8h/fRCajk+awVqiZCib/ZUUDK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