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一直知道青青的成绩并不是很好,但是当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就辍学的事情是在初二寒假回家过年的时候才知道的。
我那时候的成绩虽然算不上特别出色,但是在我们那间中学也算是中上水平,因而在初中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进了年级尖子班,而尖子班又分为特尖班和普尖班,特尖班的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是学校冲击重点高中的保障,而普尖班却是学校的次要关注对象,是还可以塑造之才,剩下的就是普通班了。普通班基本都是学校遗弃的学生,基本老师都不怎么管,也许不是管不了只是不愿意管,毕竟这些在大部分成人的眼中这些读书不成的孩子都是没有什么出息的孩子。而这些普通班的学生,每年都会有一大批的学生辍学,才十几岁的年纪便开始踏上社会,开始自己的奋斗。
然后,在我们还在为中考高考每天在题海中战斗时,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接着在我们从中考高考中抽身出来,踏上大学的时候回猛然发现曾经与自己一样懵懂的同学在经过几年社会的打磨,年轻的脸庞上早已布满风霜,而他们的孩子也可以叫你叔叔阿姨了。
开始我和青青都是在普尖班,但在初一期末时我竟意外地考进了特尖班,而青青却不知道为何落到来了普通班。我初中就读的中学为了激励学生总是在每个学年结束后根据成绩将班级再编排一遍,将成绩优秀的学生全都吸到尖子班中。这样的结果就是尖子班的学生成绩越来越好,而普通班学生的成绩越来越差,甚至处于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在初中三年,两次换班其实根本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少数几个从普通班升上来的,基本一落到普通班就没有多少机会再上来了。
初一期末之后,我与青青的联系便少了,毕竟不同班级了,而我是走读生,她是住宿生。因而待我知道她辍学的时候便已经是半年后了。
以我与青青多年的情谊,我知道,尽管青青成绩不理想,但是那时候就这样让青青放弃上学的机会,她还是不大情愿的,她还是想上大学的,还是想多读书的,尽管那时候竞争还是挺大的,但是政府不是在努力提高初升高的升学率吗?
依然记得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和青青一起带着行囊在一群人中穿梭,报道缴费还有购置宿舍用品。我独自一人是因为前几天已经来过,觉得剩下的东西很简单,我可以搞定,但青青一个人来却是因为爸妈都不在,而她奶奶又不想来。后来看到她弟弟上初中时她奶奶的紧张和张罗,觉得无比刺眼,特别是看到青青跟在身后跟着张罗,看到我还淡淡笑了笑,似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再见到青青时,是除夕前的几天,我回家看望我祖父母,坐在门口的竹马扎上看书,那段时间我迷上了看书,特别喜欢看阿加莎写的侦探小说,喜欢那个洁癖的叫做波洛的矮个子比利时侦探,喜欢他总喜欢说要动用自己那些灰色的细胞而不是总是追踪那些无用的痕迹。
“阿月!”
我正看到罗斯廷斯上尉按照自己的理解看起来合理但却错误的推理时便听到了青青那柔软的声音。
她的声音还是像以往那样柔柔细细的,但却不再是那种带着纯真羞涩的语气,经过半年的打磨,她似乎改变了很多,但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她,只是感觉我们的距离远了,再也回不到曾经那种亲近了。
我从屋里又搬了张竹椅子出来,叫青青坐一会,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事,便坐了下来。
爷爷去村头大榕树闲聊去了,奶奶坐在屋里看电视,见我进来搬椅子便往外看去。
“阿青,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在深圳的厂里干的还好吗?”见是青青,奶奶温和地向她打招呼。
听了奶奶的话,我有点诧异,尽管有很多人都放弃了学业选择了辍学,但我没想到青青也选择了放弃学业。
初中这段时间是我见证了最多人辍学的时间,我也由开始的不解到惋惜,再到最后的习以为常。明白到在现在的中国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从小学到大学一直读下去的,尽管那时候在中国上大学也不再是件稀罕的事情,但总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只能选择放弃,而且以女孩居多。
初二的时候,因为开始上物理,班里的一个女孩物理成绩一直跟不上,本来其他学科的成绩也只是平平,物理跟不上使得她的成绩更是令人忧心了。其中考试的成绩出来的时候,她一言不发,而那时对成绩不甚在意的自己也并没有察觉到太多的痕迹,只是记得那天晚上去上厕所的时候遇到双眼红肿的她……
“还好。”在我还没从青青已经辍学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青青已经回答了奶奶的问题。
“青青,你不读书了吗?”年少的我还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当我看到青青那一闪而过的尴尬时我才发现自己越界了,但我实在想不明白当时以我与青青的交情到底哪里过了线,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而那次交谈也是我与青青最后一次以朋友发小身份的交谈,因为那之后她见到我除了冷冰冰的带着公式化的寒暄便再也无他了,仿佛我与她之间从来没有过那可以一起嬉戏的时光。
“对呀!”青青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她那短暂的尴尬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读下去吗?你不是想要上大学吗?”年少的我带着不解和疑惑,怪只怪那时候的我见到的还是太少了。
“能有什么为什么,不想读就不读了呗!”青青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让我的追问再也进行不下去,她明显的回避让我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那个问题之后我们之间有着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尴尬在我们的静默中发生来了,直到青青提起我们曾经一起的趣事才打破这尴尬。
那天的那个静默之后,我们聊起了一起下河捕鱼和上山捉小青甲虫还有一起玩过家家的趣事,还有我们一起玩的伙伴的消息。那时候才十几岁的我们还不懂得分别的滋味,也不知道我们在跟对方作最后一次告别,待到发现时已是经年,而我们纵然再度相遇,也不再是曾经无话不说的朋友知己,只能在打过招呼之后擦肩而过。但,我依然记得,那天分别的时候我们相约一起去村子后山的红薯地上焗红薯。
但是那次相约却从来没有实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