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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第十二

杜微字国辅,梓潼培人也。少受学于广汉任安。刘璋辟为从事,以疾去官。及先主定蜀,微常称聋,闭门不出。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选迎皆妙简旧德,以秦宓为别驾,五梁为功曹,微为主簿。微固辞, 而致之。既致,亮引见微,微自陈谢。高以微不闻人语,于坐上与书曰:“服闻德行,饥渴历时,清浊异流,无缘咨觏。王元泰、李伯仁、王文仪、杨季休、丁君幹、李永南兄弟、文仲宝等,每叹高志,未见如旧。猥以空虚,统领贵州,德薄任重,惨惨忧虑。朝廷今年始十八,天姿仁敏,爱德下士。天下之人思慕汉室,欲与君因天顺民,辅此明主,以隆季兴之功,著勋于竹帛也。以谓贤愚不相为谋,故自割绝,守劳而已,不图自屈也。”微自乞老病求归,亮又与书答曰:“曹丕篡弒,自立为帝,是犹土龙刍狗之有名也。欲与群贤因其邪伪,以正道灭之。怪君未有相诲,便欲求还于山野。丕又大兴劳役,以向吴、楚。今因丕多务,且以闭境勤农,育养民物,并治甲兵,以待其挫,然后伐之,可使兵不战民不劳而天下定也。君但当以德辅时耳,不责君军事,何为汲汲欲求去乎!”其敬微如此。拜为谏议大夫,以从其志。

杜微字国辅,是梓潼郡涪县人。年轻时跟随广汉郡的任安学习。刘璋征召他担任从事,因病而辞去了官职。先主刘备平定蜀地后,杜微经常口称耳聋,闭门不出。建兴二年,丞相诸葛亮任益州州牧,他 所选拔和接纳的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素有德操名望的人。他任命秦宓担任别驾,五梁担任功曹,杜微担任主簿。杜微坚决推辞,诸葛亮便派车将他接了来。来了以后,诸葛亮接见了杜微,杜微表示歉意。诸葛亮自认为杜微听不见别人的讲话,就在坐席上写信给他:“在下听说了您的厚德洁行,求贤若渴的心情已经很长时间了。高洁和卑浊不会同流,以致我无缘当面向您请教。王元泰、李伯仁、王文仪、杨季休、丁君幹、李永南兄弟、文仲宝等人,常常赞叹您的高洁志趣,虽然没有相见过,却已好像老相识了。我德少才浅,统领着贵州,我德望浅薄而担子沉重,忧闷焦虑。皇上今年刚刚十八岁,具有仁厚聪明的资质,爱惜德才、礼贤下士。天下百姓思慕汉朝天下,想与您一道顺从天意、顺应民情,辅助这位开明的君主,以兴盛蜀汉功业,著录功勋于青史。您若认为贤士与愚人不能相与谋划,一味地要自己与人隔绝,仅仅保持过去的功绩,没有想到自己委屈的境况。”杜微自己说年老多病而请求回归故里。诸葛亮又给他写信答复说:“曹丕篡夺汉室政权,自立为帝,这好比土制的龙、草织的狗徒有其名罢了。我正准备会同各位贤士趁着他的邪行伪态,用正义之道来剿灭他。奇怪的是您还没有教诲我,就要求返回乡野旧居。现在曹丕正在大肆征发民力,以进犯吴、楚之地。如今趁着曹丕事务繁忙,姑且严守边境、致力于农耕,繁育人民、生产财物,训练军队,等曹魏遭到挫伤之后,再讨伐他,这样可使军队不用作战、人民不需劳苦而天下得以平安。您只须依靠您的德才辅助时政就行了,不要求您致力于军事,为什么急急切切地想要离开呢?”诸葛亮尊敬杜微到达这般程度。任命杜微担任谏议大夫,以满足他的志向。

五梁者,字德山,犍为南安人也,以儒学节操称。从议郎迁谏议大夫、五官中郎将。

五梁,字德山,犍为郡南安县人,因知晓儒学、有节操而闻名于世。他从议郎迁升为谏议大夫、五官中郎将。

周群字仲直,巴西阆中人也。父舒,字叔布,少学术于广汉杨厚,名亚董扶、任安。数被征,终不诣。时人有问:“《春秋谶》曰代汉者当涂高,此何谓也?”舒曰:“当涂高者,魏也。”乡党学者私传其语。群少受学于舒,专心候业。于庭中作小楼,家富多奴,常令奴更直于楼上视天灾,才见一气,即白群,群自上楼观之,不避晨夜。故凡有气候,无不见之者,是以所言多中。州牧刘璋,辟以为师友从事。 [1] 先主定蜀,署儒林校尉。先主欲与曹公争汉中,问群,群对曰:“当得其地,不得其民也。若出偏军,必不利,当戒慎之!”时州后部司马蜀郡张裕亦晓占候,而天才过群, [2] 谏先主曰:“不可争汉中,军必不利。”先主竟不用裕言,果得地而不得民也。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武都,皆没不还,悉如群言。于是举群茂才。

周群字仲直,是巴西郡阆中县人。他的父亲周舒,字叔布,年少时跟随广汉郡的杨厚学习技艺,名声仅仅亚于董扶、任安。他多次被官府征召,但始终没去应召。当时有人问他说:“《春秋谶》说取代汉朝的人是当涂高,这是什么意思?”周舒回答说:“当涂高,指的是魏。”当地的读书人在暗中传播着他的话。周群年少时跟随周舒学习,专心致志于观测占验的学问。周舒在庭院中修建了一座小楼,因为家中富有、仆从众多,常常指派奴仆轮流值班在楼台上,观看天象的灾祥变异,一旦观察到一点细小的变化,就去告诉周群,周群就亲自上楼观察,不论早晚都是如此。所以凡是有天象变异的征兆,没有看不到的,因此他所说的也就多半应验了。益州州牧刘璋,征召周群担任从事,但以师友之礼相待。先主刘备平定蜀地后,暂时代理儒林校尉。先主要与曹操争夺汉中郡,征求周群意见,周群回答说:“会夺取到那里的土地,但不会得到那里的人民。如果只出一部分军队,一定会不利,定要警惕、慎重!”当时益州后部司马蜀郡人张裕也知晓观测天象之术,并且天资才能远在周群之上,向先主进谏说:“不可争夺汉中郡,出兵一定会不利。”刘备最终没有采纳张裕的建议,果然是占领了该地,而没有得到那里的人民。先主派遣将军吴兰、雷铜等人进攻武都,都阵亡未归,全都像周群所说的那样。于是就推举周群为茂才。

裕又私语人曰:“岁在庚子,天下当易代,刘氏祚尽矣。主公得益州,九年之后,寅卯之间当失之。”人密白其言。初,先主与刘璋会涪时,裕为璋从事,侍坐。其人饶须,先主嘲之曰:“昔吾居涿县,特多毛姓,东西南北皆诸毛也,琢令称曰‘诸毛绕涿居乎’!”裕即答曰:“昔有作上党潞长,迁为琢令者,去官还家,时人与书,欲署潞则失涿,欲署涿则失、璐,乃署曰‘潞涿君’。”先主无须,故裕以此及之。先主常衔其不逊,加忿其漏言,乃显裕谏争汉中不验,下狱,将诛之。诸葛亮表请其罪,先主答曰:“芳兰生门,不得不钽。”裕遂弃市。后魏氏之立,先主之薨,皆如裕所刻。又晓相术,每举镜视面,自知刑死,未尝不扑之于地也。

张裕又私下里告诉别人说:“到庚子年,天下会改朝换代,刘氏帝位要完了。主公虽然夺得了益州,但九年之后,在寅卯年间又会失去它。”有人暗中把他的话告诉了刘备。当初,刘备与刘璋在涪县聚会时,张裕担任刘璋的从事,在一旁陪坐。这个人胡须很多,刘备讥笑他说:“当年我住在琢县时,姓毛的特别多,东西南北全是‘诸毛’,涿县县令说是‘诸毛围绕着涿生存吧’!”张裕当即回答:“从前有一位上党郡潞县县令,后来升迁为涿县县令,离职归家了,当时有人给他写信,想写上‘潞’就遗漏了‘涿’,想写上‘涿’就遗漏了‘潞’,于是写作‘潞涿君’。”刘备没有胡须,因此张裕以此来嘲讽他。刘备一直对张裕的不恭顺记恨在心,加之怨恨他散布流言,于是以张裕预言争夺汉中郡不灵验为理由,将其交付刑狱,准备杀掉。诸葛亮上奏章请求免除张裕的罪,刘备回答说:“芳兰长在当门的过道上,不得不铲除它。”张裕于是被杀。后来曹魏称帝,刘备去世,其年限完全像张裕所说的那样。张裕又懂得相面术,每次拿镜子看到自己的面孔,自知将被判刑处死,常常压着镜子扑倒在地上。

群卒,子巨颇传其术。

周群死后,儿子周巨颇能承传他的术数。

杜琼字伯瑜,蜀郡成都人也。少受学于任安,精究安术。刘璋时辟为从事。先主定益州,领牧,以琼为议曹从事。后主践阼,拜谏议大夫,迁左中郎将、大鸿胪、太常。为人静默少言,阖门自守,不与世事。蒋琬、费祎等皆器重之。虽学业入深,初不视天文有所论说。后进通儒谯周常问其意,琼答曰:“欲明此术甚难,须当身视,识其形色,不可信人也。晨夜苦剧,然后知之,复忧漏泄,不如不知,是以不复视也。”周因问曰:“昔周征君以为当涂高者魏也,其义何也?”琼答曰:“魏,阙名也,当涂而高,圣人取类而言耳。”又问周曰:“宁复有所怪邪?”周曰:“未达也。”琼又曰:“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已来,名官尽言曹,使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琼年八十余,延熙十三年卒。著《韩诗章句》十余万言,不教诸子,内学无传业者。周缘琼言,乃触类而长之曰:“《春秋传》著晋穆侯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师。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嘉耦曰妃,怨耦曰仇,今君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其后果如服言。及汉灵帝名二子曰史侯、董侯,既立为帝,后皆免为诸侯,与师服言相似也。先王讳备,其训具也,后王讳禅,其训授也,如言刘已具矣,当授与人也;意者甚于穆侯、灵帝之名子。”后宦人黄皓弄权于内,景耀五年,宫中大树无故自折,周深忧之,无所与言,乃书柱曰:“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言曹者众也,魏者大也,众而大,天下其当会也。具而授,如何复有立者乎?蜀既亡,咸以周言为验。周曰:“此虽己所推寻,然有所因,由杜君之辞而广之耳,殊无神思独至之异也。。

杜琼字伯瑜,是蜀郡成都县人。年少时跟从任安学习,精心研究任安传授的学说。刘璋时被征召担任从事。刘备平定益州,兼任州牧,任命杜琼担任议曹从事。刘禅继位后,任命他为谏议大夫,提升为左中郎将、大鸿胪、太常。杜琼为人沉默寡言,闭门自守,不过问外面的事。蒋琬、费祎等人都器重他。他虽然学问钻研得很深,却从来不见在天文方面有所论述。当时后辈儒士谯周常常问他的看法,杜琼回答说:“想精通天文占验十分艰难,必须亲身体验,观察天象的形态景色,不能只听信别人所说的。早晚守望、辛苦极了,然后了解了,又担心泄露天机,不如不知道的好,因此我不再观测了。”谯周于是问他说:“从前周征君认为当涂高就是魏,其中的含义在哪里?”杜琼回答:“魏,是宫阙的名称,当于道路而高大,圣人只言及其相类似的地方罢了。”又问谯周:“难道还有什么奇怪的吗?”谯周说:“还是不明白。”杜琼又说道:“古时命名官职不涉及‘曹’字;从汉代开始命名官职全都涉及‘曹’字,官吏归属曹,卒徒说侍奉曹,这大概是天意吧。”杜琼活到八十多岁,延熙十三年才去世。著有《韩诗章句》十多万字,不传授给子女们,谶讳学也没有继承的人。谯周沿用杜琼的见解,便触类扩大他的说法:“《春秋传》记载晋穆侯给太子命名叫‘仇’,给仇的弟弟命名为‘成师’。师服说:‘奇怪呀,君主竟这样给儿子取名!好的配偶叫妃,相互埋怨的夫妻叫仇。如今君主给太子取名叫仇,给他的弟弟取名叫成师,开始预示着变乱了,太子将要被废除吧?’此后果真像师服所说的那样。汉灵帝给两个儿子取名叫史侯、董侯,二人已被立为帝,但后来都被免为诸侯,与师服的预言相类似。先主忌讳‘备’,备可以训释为具备之意,后主忌讳‘禅’,禅是授与的意思。等于说刘氏政权已经具备,该授予别人了;其中的寓意超过晋穆侯、汉灵帝给儿子命名。”后来宦官黄皓在宫中耍弄权术,景耀五年,宫中的大树无缘无故自己折断,谯周深感忧愁,但无法对人说,于是在大柱上写道:“众而大,在一定的时期将要聚合;已经具备了而要授予别人,它又怎么能再挺立起来呢?”意思是说,‘曹’字的含义是‘众’,‘魏’字的含义是‘大’,众而且大,天下将要会合在一起;刘氏政权已具备了却要授予别人,怎么会再有建立的可能呢?蜀国灭亡后,都认为谯周的预言灵验。谯周说:“这些话虽然是自己推演出来的,但还是有所依据的,是根据杜琼的言辞而推广出来的,我根本没有神思独运的特别地方。。

许慈字仁笃,南阳人也。师事刘熙,善郑氏学,治《易》、《尚书》、《三礼》、《毛诗》、《论语》。建安中,与许靖等俱自交州入蜀。时又有魏郡胡潜,字公兴,不知其所以在益土。潜虽学不沾洽,然卓荦强识,祖宗制度之仪,丧纪五服之数,皆指掌画地,举手可采。先主定蜀,承丧乱历纪,学业衰废,乃鸠合典籍,沙汰众学,慈、潜并为学士,与孟光、来敏等典掌旧文。值庶事草创,动多疑议,慈、潜更相克伐,谤 忿争,形于声色;书籍有无,不相通借,时寻楚挞,以相震 .其矜己妒彼,乃至于此。先主愍其若斯,群僚大会,使倡家假为二子之容。效其讼阋之状,酒酣乐作,以为嬉戏,初以辞义相难,终以刀杖相屈,用感切之。潜先没,慈后主世稍迁至大长秋,卒。 [3] 子勋传其业,复为博士。

许慈字仁笃,是南阳郡人。曾拜刘熙为师,熟悉郑玄的学说,学习和研究《易》、《尚书》、《三礼》、《毛诗》、《论语》。建安年间,与许靖等人一同从交州来到蜀地。当时还有魏郡人胡潜,字公兴,不知什么原因也在益州。胡潜虽然学识不渊博,但聪明绝伦、记忆力强,祖先制度的规范,丧事丧服的礼数,全都像用手指在地上画写一般容易,随手可得。刘备平定蜀地时,适逢天下经历离乱多年,学业衰败荒废。于是综合典籍,淘汰杂学,许慈、胡潜同为学士,和孟光、来敏等人掌管古文典籍。当时正值万事初创,往往产生很多疑虑议论,许慈、胡潜又互相攻击,诽谤愤争,都公开表现在言行中;书籍不论有还是没有,彼此之间从不互相借阅,不时地指斥对方,直到互相殴打。这二人显耀自己、忌妒对方,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刘备对他们如此行事十分忧虑。于是聚集群臣,让歌舞艺人打扮成两个人的模样,模仿他们争吵的状态,在酒喝得正畅快时伴着乐曲,来嬉戏娱乐。表演的人先是彼此用言辞相互非难,最终用刀棍搏斗使对方屈从,由此来感化打动他们。胡潜先去世,许慈在刘禅当政时慢慢地升迁为大长秋,后去世。他的儿子许勋承传他的学业,又担任博士。

孟光字孝裕,河南洛阳人,汉太尉孟郁之族。 [4] 灵帝末为讲部吏。献帝迁都长安,遂逃入蜀,刘焉父子待以客礼。博物识古,无书不览,尤锐意三史,长于汉家旧典。好公羊《春秋》而讥呵左氏,每与来敏争此二义,光常 咋。先主定益州,拜为议郎,与许慈等并掌制度。后主践阼,为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迁大司农。延熙九年秋,大赦,光于众中责大将军费祎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弊穷极,必不得已,然后乃可权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贤,百僚称职,有何旦夕之危,倒悬之急,而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之恶乎?又鹰隼始击,而更原宥有罪,上犯天时,下违人理。老夫耄朽,不达治体,窃谓斯法难以经久,岂具瞻之高美,所望于明德哉!”祎但顾谢踧蜡而已。光之指摘痛痒,多如是类,故执政重臣,心不能悦,爵位不登;每直言无所回避,为代所嫌。太常广汉镡承, [5] 光禄勋河东裴儁等,年资皆在光后,而登据上列,处光之右,盖以此也。 [6]

孟光字孝裕,是河南郡洛阳县人,东汉太尉孟郁的族人。汉灵帝末年担任讲部吏。汉献帝迁都到长安,孟光逃亡到了蜀地,刘焉、刘璋父子用对待宾客的礼节来对待他。孟光博通万物、知晓往古,无书不读,尤其专心致力于三史,精通刘汉王朝的典章制度。他喜爱《春秋公羊传》而责难《左氏春秋》,每当与来敏争执这两部书的深微大义时,孟光常常吵吵嚷嚷大声争辩。刘备平定益州后,拜孟光做议郎,与许慈等人一起执掌礼仪、法令等规章。刘禅登上帝位后,任命他担任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升为大司农。延熙九年秋,蜀国实行大赦,孟光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大将军费祎说:“赦免,好比半边枯萎的物体,不是圣明时代应该具有的。只是衰败困顿到了极点,迫不得已,然后才可以暂且实行。当今皇上仁慈贤明,百官称职,有什么旦夕之危,倒悬之急,非要多次施舍特大恩德,来加惠于作歹的人呢?何况狠狠惩罚坏人刚刚开始,却又原谅宽恕有罪的人,对上冒犯天时,对下违背人理。我年老糊涂,不通晓治理国家的要领,但私下认为这种办法难以持久,难道您这位被人所敬仰的人的所谓高超措施,是希望通过这样做来显示仁德的吗?”费祎只是谦让地致歉、恭让不安罢了。孟光指斥、挑剔别人的缺点错误,大多是这样,因此执政重臣,心中不高兴,孟光的爵位也就得不到提升;他常常直言而不加回避,满朝文武大臣都对他有所不满。太常广汉郡人镡承、光禄勋河东郡人裴儁等,年龄、辈分和资历都在孟光之后,却身居高位,处在比孟光尊贵显要的地位,正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后进文士秘书郎郤正数从光谘访,光问正太子所习读并其情性好尚,正答曰:“奉亲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风;接待群僚,举动出于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户所有耳;吾今所问,欲知其权略智调何如也。”正曰:“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欢,既不得妄有所施为,且智调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此之有无,焉可豫设也?”光解正慎宜,不为放谈,乃曰:“吾好直言,无所回避,每弹射利病,为世人所讥嫌;省君意亦不甚好吾言,然语有次。今天下未定,智意为先,智意虽有自然,然亦可力强致也。此储君读书,宁当效吾等竭力博识以待访问,如傅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邪!当务其急者。”正深谓光言为然。后光坐事免官,年九十余卒。

后辈文士秘书郎郤正多次来向孟光咨询,孟光问郤正太子所学习的书以及他的性情、喜好,郤正回答说:“侍奉父母虔诚恭敬,朝夕不懈,具有古代太子的风范;接待群臣,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仁爱宽厚。”孟光说:“像你所说的这些,都是一般人家子弟所共有的;我现在问的,是想知道太子的权变谋略、才智气度怎么样。”郤正回答说:“太子的处世原则,在于秉承父志、使双亲满意,不能胡乱地有所举措。况且才智气度隐藏在胸中,权变谋略也得顺应时机才显露,这方面具备或不具备,又哪里能预料得到呢?”孟光了解郤正言行谨慎而妥当,从不随便言语,于是说:“我生性喜欢直言,无所回避,常常指责朝政的弊端,被当世人讥讽、怨恨;看来你心里也不十分喜欢我的言论,然而你的回答却有伦次。现在天下没有安定,智谋是第一位的,智谋的资质虽然具有先天性,但也可以通过努力而求得。太子攻读书本,难道应该效仿我辈书生竭尽心力广记博识来等待别人咨询,或者像那些博士一样去应试讲答以求得爵位吗?太子应该在他认为重要的方面用力。”郤正非常赞同孟光的话。后来孟光因事获罪,免除了官位,九十多岁时去世。

来敏字敬达,义阳新野人,来歙之后也。父艳,为汉司空。 [7] 汉末大乱,敏随姊奔荆州,姊夫黄琬是刘璋祖母之侄,故璋遣迎琬妻,敏遂俱与姊入蜀,常为璋宾客。涉猎书籍,善左氏《春秋》,尤精于《仓》、《雅》训诂,好是正文字。先主定益州,署敏典学校尉,及立太子,以为家令。后主践阼,为虎贲中郎将。丞相亮住汉中,请为军祭酒、辅军将军,坐事去职。 [8] 亮卒后,还成都为大长秋,又免,后累迁为光禄大夫,复坐过黜。前后数贬削,皆以语言不节,举动违常也。时孟光亦以枢机不慎,议论干时,然犹愈于敏,俱以其耆宿学士见礼于世。而敏荆楚名族,东宫旧臣,特加优待,是故废而复起。后以敏为执慎将军,欲令以官重自警戒也。年九十七,景耀中卒。子忠,亦博览经学,有敏风,与尚书向充等并能协赞大将军姜维。维善之,以为参军。

来敏字敬达,是义阳郡新野人,来歙的后代。父亲来艳,是汉朝的司空。汉末大乱,来敏跟随姐姐逃奔荆州,姐夫黄琬是刘璋祖母的侄儿,因此刘璋派人迎接黄琬的妻子,来敏于是一道和姐姐进入蜀地,常常作为刘璋的宾客。广泛阅读书籍,爱好左氏《春秋》,尤其精通《三仓》、《尔雅》中的训释,喜欢校订文字。刘备平定益州后,任命来敏担任典学校尉。等到确立了太子,再任命他担任太子家令。刘禅继位后,任命他为虎贲中郎将。丞相诸葛亮驻扎汉中时,请来敏担任军师祭酒、辅军将军。此后因事获罪而被免去了职位。诸葛亮去世后,来敏返回成都担任大长秋,又被免职。此后凭着资历迁升为光禄大夫,又因过失获罪被罢免。他前前后后数次降免官职,都是因为言语不节制,举动不合常规。当时孟光也因言行不慎,好发议论干预时世,但相对来敏还好一些。他们都因为是老学者大儒士在当时受到敬重。而来敏又是楚地名流,太子身边的旧臣,特别加以优待,因此废除了又再起用,后来任命来敏为执慎将军,想让他能以这一官位的名号深深地自我警戒。他活到九十七岁,景耀年间去世。他的儿子来忠,也博览儒家经典,具有来敏的风度,与尚书向充等人一同能和睦地辅佐大将军姜维。姜维待他很好,任命他做参军。

尹默字思潜,梓潼涪人也。益部多贵今文而不崇章句,默知其不博,乃远游荆州,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自刘歆条例,郑众、贾逵父子、陈元、服虔注说,咸略诵述,不复按本。先主定益州,领牧,以为劝学从事。及立太子,以默为仆,以《左氏传》授后主。后主践阼,拜谏议大夫。丞相亮住汉中,请为军祭酒。亮卒,还成都,拜太中大夫,卒。子宗传其业,为博士。 [9]

尹默字思潜,是梓潼郡涪县人。益州的学者大多看重今文经学而不崇尚篇章字句的解释,尹默看出他们的学问并不渊博,于是远去荆州游学,跟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人学习古文经学。他通晓经书史籍,尤其专精于左氏《春秋》,从刘歆对经籍的义例、体例所作的阐明,到郑众、贾逵父子、陈元、服虔的注解说明,大致都能诵读、讲述,不再需要对照书本。刘备平定益州后,兼任州牧,任命尹默做劝学从事。待到确立太子,任命他担任太子仆,用《左氏传》教授刘禅。刘禅即位后,任命他为谏议大夫。丞相诸葛亮驻扎汉中时,请尹默担任军祭酒。诸葛亮去世后,他返回成都,被任命为太中大夫,不久去世。他的儿子尹宗继嗣,担任博士。

字钦仲,梓潼涪人也。父仁,字德贤,与同县尹默俱游荆州,从司马徽、宋忠等学。 具传其业,又从默讲论义理,五经、诸子,无不该览,加博好技艺,算术、卜数,医药、弓弩、机械之巧,皆致思焉。始为州书佐、尚书令史。延熙元年,后主立太子,以 为庶子,迁为仆。转中散大夫、右中郎将,犹侍太子。太子爱其多知,甚悦之。然体轻脱,好戏啁,故世不能重也。著古文《易》、《尚书》、《毛诗》、《三礼》、《左氏传》、《太玄》《指归》,皆依准贾、马,异于郑玄。与王氏殊隔,初不见其所述,而意归多同。景耀中卒。时又有汉中陈术,字申伯,亦博学多闻,著《释问》七篇、《益部耆旧传》及《志》,位历三郡太守。

字钦仲,是梓潼郡涪县人。他父亲李仁,字德贤,与同县人尹默一起去荆州游学,跟从司马徽、宋忠等人学习。李 全部传承了父辈学业,又与尹默研讨经义名理,五经和诸子百家的文章,没有不通读的,加上广泛爱好名类技艺、算术、占卜、医药乃至弓弩、器械的制作技巧,都进行思考研究。起初他担任州中的书佐、尚书令史。延熙元年,刘禅立为太子,任命李 为太子庶子,升迁为太子仆。继而担任中散大夫、右中郎将,仍旧侍从太子。太子喜爱他博学多识,对他十分喜欢。然而李馔为人轻浮,好嘲弄别人,因而当时的人并不敬重他。他给古文经的《易》、《尚书》、《毛诗》、《三礼》、《左氏传》、《太玄》各书著有《指归》,其当时的人都以贾逵、马融的学说为依据,与郑玄的学说不同。虽然李 与王肃相隔很远,当初也未见过王肃的论述,但二人阐述的意旨大体上相同。景耀年间去世。当时还有汉中郡人陈术,字申伯,也博学多识,著述有《释问》七篇、《益部耆旧传》以及《志》,前后担任过三个郡的太守。

谯周字允南,巴西西充国人也。父 ,字荣始,治《尚书》,兼通诸经及图、纬。州郡辟请,皆不应,州就假师友从事。周幼孤,与母兄同居。既长,耽古笃学,家贫未尝问产业,诵读典籍,欣然独笑,以忘寝食。研精《六经》,尤善书札。颇晓天文,而不以留意;诸子文章非心所存,不悉遍视也。身长八尺,体貌素朴,性推诚不饰,无造次辩论之才,然潜识内敏。

谯周字允南,是巴西西充国人。他的父亲谯 ,字荣始,研究《尚书》,兼通各经书及《河图》、《纬书》。州、郡长官征召他做官,他都不应召,州中也就顺从他的意思任命他为师友从事。谯周年幼时成了孤儿,和母亲、哥哥同住一起。长大后,沉溺于典籍、埋头学业,家中穷困也不曾过问过家中的经营。他诵读典籍,高兴地独自发笑,以至废寝忘食。他对《六经》研究精深,尤其擅长书信。很懂得天文,但不过多地去注意;诸子所著的文章如不是心中专注的,就不全部阅读。身高八尺,体态容貌质朴无华,性情坦诚而不掩饰,没有即席论辩的口才,但却恃学多才,机智敏捷。

建兴中,丞相亮领益州牧,命周为劝学从事。 [10] 亮卒于敌庭,周在家闻问,即便奔赴,寻有诏书禁断,惟周以速行得达。大将军蒋琬领刺史,徙为典学从事,总州之学者。

建兴年间,丞相诸葛亮兼任益州牧,任命谯周担任劝学从事。诸葛亮在前线军营去世,谯周在家中得到音讯后,立即动身奔丧,不久有诏书制止奔丧,只有谯周因为动身得早得以到达。大将军蒋琬兼任刺史,迁升谯周为典学从事,统管一州的学者。

后主立太子,以周为仆,转家令。时后主颇出游观,增广声乐。周上疏谏曰:“昔王莽之败,豪杰并起,跨州据郡,欲弄神器,于是贤才智士思望所归,未必以其势之广狭,惟其德之薄厚也。是故于时更始、公孙述及诸有大众者多已广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于为善,游猎饮食,不恤民物。世祖初入河北,冯异等劝之曰:‘当行人所不能为。’遂务理冤狱,节俭饮食,动遵法度,故北州歌叹,声布四远。于是邓禹自南阳追之,吴汉、寇恂未识世祖,遥闻德行,遂以权计举渔阳、上谷突骑迎于广阿。其余望风慕德者邳肜、耿纯、刘植之徒,至于舆病赍棺,襁负而至者,不可胜数,故能以弱为强,屠王郎,吞铜马,折赤眉而成帝业也。及在洛阳,尝欲小出,车驾已御,铫期谏曰:‘天下未宁,臣诚不愿陛下细行数出。’即时还车。及征隗嚣,颍川盗起,世祖还洛阳,但遣寇恂往,恂曰:‘颍川以陛下远征,故奸猾起叛,未知陛下还,恐不时降;陛下自临,颍川贼必即降。’遂至颍川,竟如恂言。故非急务,欲小出不敢,至于急务,欲自安不为,故帝者之欲善也如此!故《传》曰‘百姓不徒附’,诚以德先之也。今汉遭厄运,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时也。陛下天姿至孝,丧逾三年,言及陨涕,虽曾闵不过也。敬贤任才,使之尽力,有逾成康。故国内和一,大小戮力,臣所不能陈。然臣不胜大愿,愿复广人所不能者。夫挽大重者,其用力苦不众,拔大艰者,其善术苦不广,且承事宗庙者,非徒求福佑,所以率民尊上也。至于四时之祀,或有不临,池苑之观,或有仍出,臣之愚滞,私不自安。夫忧责在身者,不暇尽乐,先帝之志,堂构未成,诚非尽乐之时。愿省减乐官、后宫所增造,但奉修先帝所施,下为子孙节俭之教。”徙为中散大夫,犹侍太子。

刘禅被立为太子后,任命谯周为太子仆,继而又担任家令。当时刘禅经常出外游观,增加演奏音乐的人。谯周上奏章劝谏说:“以前王莽败亡,四方豪杰纷纷起事,跨州连郡,图谋夺取帝位。在那时贤才智士所思慕而想投奔的人,未必是因为他势力的大小,只是看他德义的厚薄。因此当时的更始帝、公孙述以及各路拥有部众的将领大多势力扩大了,然而没有谁不是纵情肆欲,疏怠于行善,一味地游猎宴饮,不体恤民众和爱惜财物。世祖刚进入黄河以北地区时,冯异等人就规劝说:‘应当做一般人所不能做的。’于是他致力于治理冤案,节俭饮食,行动合乎法度,因此北部各州的百姓讴歌赞叹,他的名声传播到四方偏远的地方。这时邓禹从南阳来追随世祖,吴汉、寇恂虽然没有与世祖见过面,但远闻他的德行,就用计谋收罗了渔阳、上谷两郡的突骑军马来到广阿县投奔世祖。其余望风而仰慕德义的有邳肜、耿纯、刘植这一班人。至于抱病登车、带着棺材,背负婴儿来归附世祖的人,不可胜数。因此世祖能够由弱变强,杀王郎,吞并铜马军,消灭了赤眉军而成就帝王大业。他在洛阳时,曾经想就近出游,车马都备好了,铫期劝告说:‘天下还没有安宁,臣确实不希望您屡次微服出游。’世祖就即刻返回。征伐隗嚣时,颍川郡盗贼蜂起,世祖返回洛阳,只派遣寇恂前往颍川郡。寇恂说:‘颍川郡正因为陛下出外远征,所以奸险狡猾的人起来反叛,他们不知道陛下返回了洛阳,恐怕不会及时投降;陛下如果亲自前去征讨,颍川的贼寇一定会立即降服。’于是世祖前往颍川郡,结果就像寇恂所说的那样。因此不是急事,即使随便到外面走走也不敢,遇上非常紧迫的事,想安坐在宫中也不可能,所以帝王想要做得好就像是这样!所以《传》上说:‘老百姓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归附的。’确实是因为德行居第一位。如今汉朝遭遇厄运,天下一分为三,正是勇武圣哲之士思慕盼望仁德的时候。陛下的天性非常孝顺,父丧过去三年了,一谈及此事还流眼泪,即使曾参、闵子骞也不能超过。尊敬、任用贤才,使他们尽力,胜过了成康之时。因此国内和睦一致,上下齐心,我不能一一陈述。然而下臣还有更大的愿望,愿陛下再推广一般君主所难推广的。牵引巨大重物的人,用力时苦于不能更齐心些,攻克巨大困难的人,好办法苦于不能更多一些,何况继承帝业的人,不只求取福禄保佑,而是要率领民众敬重上天啊。至于说到四季的祭祀,陛下有时候没有亲临,而池苑的游观,有时候又频频出去,我愚笨呆板,心中难以自安。忧虑着职责在身的人,没有闲心尽兴,先帝的遗志,创建帝业尚未完成,确实不是尽心享乐的时候。希望减少掌管音乐的官吏和机构及后宫的新增项目,只奉行先帝所施行的措施,给子孙们做个节俭的榜样。”谯周被改任中散大夫,仍旧侍奉太子。

于时军旅数出,百姓彫瘁,周与尚书令陈祗论其利害,退而书之,谓之《仇国论》。其辞曰:“因余之国小,而肇建之国大,并争于世而为仇敌。因余之国有高贤卿者,问于伏愚子曰:‘今国事未定,上下劳心,往古之事,能以弱胜强者,其术何如?’伏愚子曰:‘吾闻之,处大无患者恒多慢,处小有忧者恒思善;多慢则生乱,思善则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养民,以少取多,勾践恤众,以弱毙强,此其术也。’贤卿曰:‘曩者项强汉弱,相与战争,无日宁息,然项羽与汉约分鸿沟为界,各欲归息民;张良以为民志既定,则难动也,寻帅追羽,终毙项氏,岂必由文王之事乎?肇建之国方有疾疢,我因其隙,陷其边陲,觊增其疾而毙之也。’伏愚子曰:‘当殷、周之际,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习所专;深根者难拔,据固者难迁。当此之时,虽汉祖安能杖剑鞭马而取天下乎?当秦罢侯置守之后,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岁改主,或月易公,鸟惊兽骇,莫知所从,于是豪强并争,虎裂狼分,疾博者获多,迟后者见吞。今我与肇建皆传国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实有六国并据之势,故可为文王,难为汉祖。夫民疲劳则骚扰之兆生,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谚曰:“射幸数跌,不如审发。”是故智者不为小利移目,不为意似改步,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故汤、武之师不再战而克,诚重民劳而度时审也。如遂极武黩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若乃奇变纵横,出入无间,冲波截辙,超谷越山,不由舟楫而济盟津者,我愚子也,实所不及。’。

当时军队多次出征,百姓为此疲病,谯周与尚书令陈祗谈论这样下去的利害关系,退朝后又记述出来,称为《仇国论》。文章说:“因余之国小,肇建之国大,这两个国家同时争夺于世而成为敌人。因余之国有一个叫高贤卿的人,问伏愚子说:‘现在国家统一大业还没有完成,君臣百姓都费尽心力,往古那些能以弱胜强的人,他们的策略怎么样呢?’伏愚子说:‘我听说,处于大国地位又无忧患的国君常常会十分懈怠,处于小国地位又存在忧患的国君常常会思考善政;十分懈怠就会发生动乱,思虑善政就会治理得好,这是常理。因此周文王养育人民,以少胜多灭掉了殷商,勾践体恤百姓,以弱克强而击败吴国,这就是他们的策略。’高贤卿说:‘从前项羽强大而刘邦弱小,相互战争,没有一天安宁,然而当项羽与刘邦约定划分鸿沟为国界,各自准备退兵使人民休养生息时,张良却认为民众心志已经确定,很难说服他们,不久率领军队追击项羽,终于使项羽灭亡,难道以弱胜强的例子一定要效法周文王吗?始建之国现在正有危难,我国趁着这个空隙,攻陷它的边境,正是希望增加它的危难而尽快消灭它。’伏愚子说:‘殷商和周朝时候,王侯世代尊贵,君臣权位长久牢固,人民习惯于自己所专心的事务;根深的难以拔动,据守坚固的难以迁移。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汉高祖刘邦又怎么能够持剑策马而夺取天下呢?当秦朝废止诸侯、设置郡守之后,人民疲惫于秦朝的劳役,天下土崩瓦解,有时一年改换主人,有时一月变更王公,弄得鸟兽惊骇,不知所从。这时豪强纷争,国家割裂分离,迅疾强大的获地多,迟疑后起的被吞并。如今我国和肇建之国都是经历过承传国业、改换时代的,既不是秦末民心鼎沸的时代,又具有战国时六国纷争割据的形势,所以可以成为周文王,却难以成为汉高祖。人民疲劳就预示着骚扰的发生。君主懈怠人臣凶暴则国家瓦解的局面将会出现。谚语说:与其靠运气去求取而连连栽跟头,还不如周详考虑好以后再行动。因此明智的人不为着小小利益而转移目光,不因为似是而非的意念而改变行动,时机成熟了才行动,符合了命数这才兴起,因此成汤、周武王的军队不需经历第二次战争就战胜了敌方,确实是因为重视民众的辛劳而又能明察地审度时势。如果随心所欲地滥施征伐,就会出现崩溃的局势,不幸遇上灾难,即使有明智之士也将不可能谋划了。至于发生无穷的奇策谋变,在细小处出入自如,能冲波截道,超越山谷,不使用船桨而能渡过盟津,我是愚笨的人,实在不能做到。’。

后迁光禄大夫,位亚九列。周虽不与政事,以儒行见礼,时访大议,辄据经以对,而后生好事者亦咨问所疑焉。

后来,谯周升迁光禄大夫,地位仅次于九卿。谯周虽然不参与朝政,但凭着儒学品行受到礼待,经常有人向他咨询政令得失,总是根据经典回答,后辈中爱学习的人也来询问疑惑不解的问题。

景耀六年冬,魏大将军邓艾克江由,长驱而前。而蜀本谓敌不便至,不作城守调度,及闻艾已入阴平,百姓扰扰,皆迸山野,不可禁制。后主使群臣会议,计无所出。或以为蜀之与吴,本为和国,宜可奔吴;或以为南中七郡,阻险斗绝,易以自守,宜可奔南。惟周以为:“自古已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也,今若入吴,固当臣服。且政理不殊,则大能吞小,此数之自然也。由此言之,则魏能并吴,吴不能并魏明矣。等为小称臣,孰与为大?再辱之耻,何与一辱?且若欲奔南,则当早为之计,然后可果;今大敌以近,祸败将及,群小之心,无一可保,恐发足之日,其变不测,何至南之有乎!”群臣或难周曰:“今艾以不远,恐不受降,如之何?”周曰:“方今东吴未宾,事势不得不受,受之之后,不得不礼。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请身诣京都,以古义争之。”众人无以易周之理。

景耀六年冬天,魏国的大将军邓艾攻克江由县,长驱直入。而蜀国本来认为敌军不会轻易攻入,因而没有作守城的军事部署,等到听说邓艾已进入阴平,百姓惶恐不安,都逃散到山野中,不能阻止。后主召集大臣们相聚商议,无计可施。有人认为蜀国和吴国本来是和睦友好的邻国,可以投奔吴国;有人认为蜀国以南的七个郡,地势陡峭险峻,容易自我防守,可以逃奔南中。只有谯周认为自古以来没有寄身于他国来做帝王的,现在如果投奔吴国,本当屈服称臣。况且只要施政措施没有差异,大国就能吞并小国,这是命数的自然规律。由此说来,那么魏国能吞并吴国,而吴国不能吞并魏国是明明白白的了。同样是作为小人去称臣,哪一个大呢?蒙受两次耻辱,何不只蒙受一次呢?况且如果想要奔往南中,就应当早作筹划,然后行动才能成功;今大敌已经逼近,祸亡即将降临,小人们的心思,没有一个靠得住,恐怕大驾起程之日,就会发生变幻不测之事,哪里还能到达南中呢?”大臣们中有人责难谯周说:“眼下邓艾已经不远,恐怕不会接受投降,怎么办?”谯周说:“当今东吴还没有归服,依时势邓艾不得不接受投降,接受投降后,就不得不以礼相待。如果陛下投降魏国,魏国不肯分割土地授封陛下的话,我请求亲身前往京城,用往古的道义争辩。”众人无法改变谯周的说法。

后主犹疑于入南,周上疏曰:“或说陛下以北兵深入,有欲适南之计,臣愚以为不安。何者?南方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反叛,自丞相亮南征,兵势偪之,穷乃幸从。是后供出官赋,取以给兵,以为愁怨,此患国之人也。今以穷迫,欲往依恃,恐必复反叛,一也。北兵之来,非但取蜀而已,若奔南方,必因人势衰,及时赴追,二也。若至南方,外当拒敌,内供服御,费用张广,他无所取,耗损诸夷必甚,甚必速叛,三也。昔王郎以邯郸僭号,时世祖在信都,畏偪于郎,欲弃还关中。邳肜谏曰:‘明公西还,则邯郸城民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亡叛可必也。’世祖从之,遂破邯郸。今北兵至,陛下南行,诚恐邳肜之言复信于今,四也。愿陛下早为之图,可获爵土;若遂适南,势穷乃服,其祸必深。《易》曰:‘亢之为言,知得而不知丧,知存而不知亡;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言圣人知命而不苟必也。故尧、舜以子不善,知天有授,而求授人;子虽不肖,祸尚未萌,而迎授与人,况祸以至乎!故微子以殷王之昆,面缚衔璧而归武王,岂所乐哉,不得已也。”于是遂从周策。刘氏无虞,一邦蒙赖,周之谋也。 [11]

后主对是否进入南中仍然犹豫不决,谯周呈上奏章说:“有人劝说陛下因为魏国军队已深入蜀国,有打算去南中的想法,臣愚笨地认为这并不妥当。为什么呢?南方是偏远的少数民族居地,平常对蜀国没有进贡负担,还多次反叛。自从丞相诸葛亮南征,以兵势逼迫,无路可走才表示愿意服从。从这以后才向蜀国交纳赋税,取来作为军队给养,已经结下仇怨,他们是会对国家造成祸患的人。如今我们因为困迫,想前去依靠他们,恐怕他们一定会反叛,这是其一。魏国军队前来,不只是攻取蜀国而已,我们如果奔向南方,他们一定会趁着我们势力衰弱,及时地追击,这是其二。如果到了南方,对外要抵挡敌军,对内要供给衣物车马,费用扩大,没有别的途径获取,损耗各少数民族必定会更多,耗损他们过多则一定会加速他们的反叛,这是其三。从前王郎在邯郸越位称帝,当时刘秀在信都,遭到王郎的威逼,打算放弃地盘退回长安。邳肜劝谏说:‘您大驾西还,那么邯郸城的人民不肯抛弃父母,抛弃故城主人的地位,而千里陪送你,他们在道途中逃跑反叛是必然的。’刘秀依从了邳肜,终于攻破了邯郸城。现在魏国军队已来,陛下南行,真担心邳肜的话再次得到验证,这是其四。希望陛下及早对它做好打算,还可获得爵位封地;如果终究去了南方,情势困穷时才臣服,那祸害一定很深重。《周易》说:‘亢的意思是知道得到而不知道丧失,知道生存而不知道死亡;懂得得失存亡而不失去正道,能做到这些,大概只有圣人!’说的是圣人知道天命而不一味地固执。所以唐尧、虞舜由于儿子不善,懂得天意已另有所授,于是寻访应授的人;儿子虽然不才,祸患还未萌发,而已经想到了要把王位授予他人,何况如今祸患已经来到了呢!因此微子虽是商纣王之兄,仍反绑自己、口衔玉璧归降周武王,难道他心中愿意吗?是迫不得已。”于是最终依从了谯周的策略。刘氏家族免除患难,蜀国免遭战祸,都是出于谯周的谋略。

时晋文王为魏相国,以周有全国之功,封阳城亭侯。又下书辟周,周发至汉中,困疾不进。咸熙二年夏,巴郡文立从洛阳还蜀,过见周。周语次,因书版示立曰:“典午忽兮,月酉没兮。”典午者谓司马也,月酉者谓八月也,至八月而文王果崩。 [12] 晋室践阼,累下诏所在发遣周。周遂舆疾诣洛,泰始三年至。以疾不起,就拜骑都尉,周乃自陈无功而封,求还爵土,皆不听许。

当时晋文王司马昭担任曹魏相国,因为谯周有保全国家的功劳,封他为阳城亭侯。又下文征召谯周,谯周进到汉中郡后,为疾病所困不能前往。咸熙二年夏,巴郡人文立从洛阳返回蜀地,拜访谯周。谯周言谈时,顺手在木版上写了几个字给文立看:“典午氏快了啊,月酉之时死亡。”典午指的是司马,月酉指的是八月。到八月份文王司马昭果然死去。司马炎建立晋朝称帝后,多次下诏书到谯周所住之处的官府要求遣送谯周。谯周于是抱病登车前往洛阳,泰始三年到达。因病不起,朝廷派人前来任命他为骑都尉,谯周就自我陈述无功而受封,请求回到他的封地,都没有得到允许。

五年,予尝为本郡中正,清定事讫,求休还家,往与周别。周语予曰:“昔孔子七十二、刘向、扬雄七十一而没,今吾年过七十,庶慕孔子遗风,可与刘、扬同轨,恐不出后岁,必便长逝,不复相见矣。”疑周以术知之,假此而言也。六年秋,为散骑常侍,疾笃不拜,至冬卒。 [13] 凡所著述,撰定《法训》、《五经论》、《古史考》之属百余篇。 [14] 周三子,熙、贤、同。少子同颇好周业,亦以忠笃质素为行,举孝廉,除锡令、东宫洗马,召不就。 [15]

泰始五年,我曾经担任巴西郡中正,入朝将政事交代完毕后,请求归家休假,前去与谯周道别。谯周对我说:“从前孔子年七十二,刘向、扬雄年七十一而去世,现在我已年过七十,期望仰慕孔子的遗风,能与刘向、扬雄同途,恐怕过不了后年,一定会去世,不能再相见了。”我疑心谯周是用术数推知的,借此而这样说。泰始六年秋天,担任散骑常侍,因病重没有接受。到冬季去世。所著述的文章,写定《法训》、《五经论》、《古史考》之类达一百多篇。谯周的三个儿子,谯熙、谯贤、谯同。小儿子谯同十分喜欢谯周的学业,也把忠诚朴质作为行为准则,被推举为孝廉,任命他担任锡县县令、东宫洗马,但朝廷的征召他都没有赴任。

郤正字令先,河南偃师人也。祖父俭,灵帝末为益州刺史,为盗贼所杀。会天下大乱,故正父揖因留蜀。揖为将军孟达菅都督,随达降魏,为中书令史。正本名纂。少以父死母嫁,单茕只立,而安贫好学,博览坟籍。弱冠能属文,入为秘书吏,转为令史,迁郎,至令。性澹于荣利,而尤耽意文章,自司马、王、扬、班、傅、张、蔡之俦遗文篇赋,及当世美书善论,益部有者,则钻凿推求,略皆寓目。自在内职,与宦人黄皓比屋周旋,经三十年,皓从微至贵,操弄威权,正既不为皓所爱,亦不为皓所憎,是以官不过六百石,而免于忧患。

郤正字令先,是河南郡偃师县人。祖父郤俭,东汉灵帝末年担任益州刺史,被盗贼杀害。当时正值天下大乱,因此郤正的父亲郤揖便留在蜀地。担任将军孟达的营都督,跟随孟达投降了魏国,担任中书令史。郤正原名为纂。年少时因为父亲死了,母亲改嫁,而孤孤单单没有依靠,但他安于贫困,爱好学习,博览群书。刚成年就能写文章,人朝廷任秘书吏,继而担任令史,提升为秘书郎,直至秘书令。他生性淡泊于荣华势利,而尤其专注于文章辞赋,从司马相如、王褒、扬雄、班固、傅毅、张衡、蔡邕这班人留下的文章辞赋到当代的优秀书文论著,凡益州存有的,就钻研推究,大致都看过。他自从在朝廷任职,和宦官黄皓相处,打交道,经历了三十年。黄皓从卑微到显贵,耍弄权术,郤正既没有得到黄皓的好感,也不被黄皓憎恨,因此官位不超过六百石,但免却了忧患。

依则先儒,假文见意,号曰《释讥》,其文继于崔骃《达旨》。其辞曰。

他效法先代儒士,借助文章来抒发心志,题名叫《释讥》,这篇文章依照崔骃《达旨》的体式。文章说。

或有讥余者曰:“闻之前记,夫事与时并,名与功偕,然则名之与事,前哲之急务也。是故创制作范,匪时不立,流称垂名,匪功不记,名必须功而乃显,事亦俟时以行止,身没名灭,君子所耻。是以达人研道,探赜索微,观天运之符表,考人事之盛衰,辩者驰说,智者应机,谋夫演略,武士奋威,云合雾集,风激电飞,量时揆宜,用取世资,小屈大申,存公忽私,虽尺枉而寻直,终扬光以发辉也。今三方鼎踌,九有未乂,悠悠四海,婴丁祸败,嗟道义之沈塞,愍生民之颠沛,此诚圣贤拯救之秋,烈士树功之会也。吾子以高朗之才,珪璋之质,兼览博窥,留心道术,无远不致,无幽不悉;挺身取命,干兹奥秘,踌躇紫闼,喉舌是执,九考不移,有入无出, [16] 究古今之真伪,计时务之得失。虽时献一策,偶进一言,释彼官责,慰此素飧,固未能输竭忠款,尽沥胸肝,排方入直,惠彼黎元,俾吾徒草鄙并有闻焉也。盍亦绥衡缓辔,回轨易涂,舆安驾肆,思马斯徂,审厉揭以投济,要夷庚之赫怃,播秋兰以芳世,副吾徒之披图,不亦盛与!。

有人指责我说:“听说历史上的成功事例,是人事与天时一致,名声与功绩相符,如此看来名声与人事,是先代圣哲急迫追求的。所以创建政制订立规章,没有天时就建立不了;要流芳垂名,没有功绩就不可能记载。名声一定要等到建立了功勋才能显扬,人事也需要待到天时才决定进退。身死而名声泯灭,是君子所感到耻辱的。因此达人讲求治理之道,探索事物的精微奥秘,观测天象变幻的祥瑞征兆,以此探究人事的兴盛衰亡,善辩者纵横游说,机智者随机应变,多谋之人发挥韬略,勇武之士奋起威风,有如云合雾集,风驰电掣,衡量时势,测度机宜,取用人世资财,小处屈从而大处舒展,存公义而灭私欲,尺虽然变弯而寻却是直的,他们终究能显示出自己的光辉。如今三方鼎立对峙,国家还未统一,辽阔的国土上,遭受着祸患,嗟叹道义沉沦阻塞,哀怜百姓颠沛流离,这确实是圣贤拯救生灵的时候,有志之士建立功业的良机。您凭着高明的才干,似玉般纯洁的资质,多见博识,留心道术,没有什么深远的意义不能得到,没有什么幽微的道理不全部了解;您挺身领受使命,探求此中奥秘,在帝王宫廷中踌躇满志,执掌着下达王命的重要职位,经久不移,只进去不出来,探究古今的真伪,考虑时务的得失。您虽然有时献上一计,偶然进谏一言,应付一下那为官的责任,慰藉无功而受禄的官位,这本也是没能竭尽忠诚,披肝沥胆,在效劳朝廷之际,施惠于黎民百姓,使我辈见识粗浅者也有所耳闻。您何不停住车马,改换路途,让车安稳而马纵意,遵循着大道行驶,详察楚水的深浅再渡河,使眼前的平路显赫宽阔,插下秋兰叫世道芬芳,符合我辈对国情的省察,那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余闻而叹曰:“呜呼,有若云乎邪!夫人心不同,实若其面,子虽光丽,既美且艳,管窥筐举,守厥所见,未可以言八纮之形埒,信万事之精练也。。

我听后感叹说:“唉!有像这样说的吗!人心不相同,实在好比各人脸面的不一致,您虽然光彩绚丽,言辞艳美,但却见识浅陋,固守己见,不能够跟您谈论海内八方的疆界,使你相信天下万事的精深练达的道理。。

或人率尔,抑而扬衡曰:“是何言与!是何言与!。

这个人不假思索,仰头扬眉说:“这是什么话啊!这是什么话啊!。

余应之曰:“虞帝以面从为戒,孔圣以悦己为尤,若子之言,良我所思,将为吾子论而释之。昔在鸿荒,矇昧肇初,三皇应箓,五帝承符,爰暨夏、商,前典攸书。姬衰道缺,霸者翼扶,嬴氏惨虐,吞嚼八区,于是从横云起,狙诈如星,奇邪蜂动,智故萌生;或饰真以仇伪,或挟邪以干荣,或诡道以要上,或鬻技以自矜;背正崇邪,弃直就佞,忠无定分,义无常经。故鞅法穷而慝作,斯义败而奸成,吕门大而宗灭,韩辩立而身刑。夫何故哉?利回其心,宠耀其目,赫赫龙章,铄铄车服,偷幸苟得,如反如仄,淫邪荒迷,恣睢自极,和鸾未调而身在辕侧,庭宁未践而栋折榱覆。天收其精,地缩其泽,人吊其躬,鬼芟其额。初升高冈,终陨幽壑,朝含荣润,夕为枯魄。是以贤人君子,深图远虑,畏彼咎戾,超然高举,宁曳尾于涂中,秽浊世之休誉。彼岂轻主慢民,而忽于时务哉?盖《易》著行止之戒,《诗》有靖恭之叹,乃神之听之而道使之然也。

我回答说:“虞舜对当面阿谀顺从的人引以为戒,孔子认为讨好于自己的人不足取,至于您所说的,确实是我应该考虑的,我将跟您论辩和解释一番。从前太古混沌之世,原始蒙昧社会之初,三皇顺应符箓,五帝承受符命,于是延及夏朝、殷商,这是往古典籍所记载的。周朝衰微,道义损缺,各诸侯国辅佐扶助,而嬴政凶狠残暴,意欲吞并天下,于是纵横之术纷纷而起,诡诈之士多如繁星,奇策邪谋如蜂飞舞,巧诈萌生;有的掩饰真相来应付欺诈,有的心怀邪恶来求取荣耀,有的诡言道术来要挟主上,有的卖武技艺来自我吹嘘;背弃正道、崇尚邪恶,抛却正直、趋从奸巧,致使忠诚没有一定的名分,道义没有固定的标准。因此商鞅的法术困穷而邪恶之人便兴起,李斯的治国之策失败而奸诈之臣便出现,吕不韦权势膨胀而家族诛灭,韩非的政论建立而下狱身死。这是什么原因呢?利欲环绕心中,荣誉眩照其目,赫赫的王侯旗帜,辉煌的车马礼服,侥幸苟且得到,变动无常,淫邪荒迷,放纵至极,车马来不及乘坐而身死车下,宫廷还未踏入而栋折榱覆。天帝收取了他的灵魂,地神吸去了他的膏血,人间哀悼他的身躯,鬼蜮铲除他的额头。当初登上高冈,最终却坠落深渊,早晨还是繁茂滋润,傍晚就变得枯萎落魄。因此贤人君子,深谋远虑,害怕这种罪恶,纷纷超然高举,宁愿做那拖着尾巴生活在泥中的大龟,而对混浊世界的美誉感到污秽。他们难道是轻视君主怠慢百姓,而不注重时务吗?是因为《周易》载明了品行的鉴戒,《诗经》发出了为人恭敬的叹息,天神在监听着而道义促使他们这样的。

自我大汉,应天顺民,政治之隆,皓若阳春,俯宪坤典,仰式乾文,播皇泽以熙世,扬茂化之酿醇,君臣履度,各守厥真;上垂询纳之弘,下有匡救之责,士无虚华之宠,民有一行之迹,粲乎亹亹,尚此忠益。然而道有隆窳,物有兴废,有声有寂,有光有翳。朱阳否于素秋,玄阴抑于孟春,羲和逝而望舒系,运气匿而耀灵陈。冲、质不永,桓、灵坠败,英雄云布,豪杰盖世,家挟殊议,人怀异计,故从横者欻披其胸,狙诈者暂吐其舌也。

自从汉朝建立,顺应上天下民,政治兴隆,天下盛明有如阳春三月,下依地神法则,上效天帝准绳,传播皇帝恩泽以使世道光明,张扬淳美的教化来熏陶民众,君主人臣遵循法度,各自恪守其天性;主上敞开闻听劝谏纳取贤才的广阔胸怀,人臣各尽辅助君主救助天下的职责,文武之士没有虚假浮华的荣宠,黎民大众具有坚守德义的行为,勤勉美好光灿灿啊,都崇尚这至高的忠诚。然而治理的政道有丰厚也有粗劣,事物的变化有兴盛也有衰废,自然界有声响也有沉寂,有光明也有荫蔽。骄阳被萧瑟的秋天所蔽塞,冬日被初春所抑制,太阳西逝则月亮升起,上天的气数隐匿则人间的帝王逝世。冲帝、质帝的生命不长,桓帝、灵帝的帝业破败,英雄如云一般地密集,豪杰充满着时代。家家都有不同的议论,人人心怀奇异计策,所以纵横游说之士妄表心计,诡诈谋划之人肆意搬弄喉舌。

今天纲已缀,德树西邻,丕显祖之宏规,縻好爵于士人,兴五教以训俗,丰九德以济民,肃明祀以杓祭,几皇道以辅真。虽跱者未一,伪者未分,圣人垂戒,盖均无贫;故君臣协美于朝,黎庶欣戴于野,动若重规,静若叠矩。济济伟彦,元凯之伦也,有过必知,颜子之仁也。侃侃庶政,冉、季之治也,鹰扬鸷腾,伊、望之事也;总群俊之上略,含薛氏之三计,敷张、陈之秘策,故力征以勤世,援华英而不遑,岂暇修枯箨于榛秽哉。

如今国法已经制定,德义树于西蜀,发扬先祖的宏大规章,授予文武之士高爵,兴隆五种伦理教育以训导风俗,丰盛九种德义以帮助民众,肃穆明察四时祭祀,兆示皇天之道以辅佐真君。即使三足鼎立而未统一,伪者未能分辨,但圣人发布训诫,是要均等待民,不使他们困穷;所以君臣在朝廷中同心协力,百姓在四方乐于拥护,行动符合规范,静处也合符法则。人才济济,有如元凯之类;有错必能自省,有如颜渊的仁厚;对各种政务直抒己见,有如冉有、子路的政治态度;飞扬如鹰、腾飞如鸷,有如伊尹、乐毅的能文能武;总揽群贤的良策,品味薛公三计,施展张良、陈平神奇的谋略,因此努力经营来救济世道,征引人才都来不及,哪里有空闲在这杂乱污秽的时代去建造宫室呢。

然吾不才,在朝累纪,托身所天,心焉是恃。乐沧海之广深,叹嵩岳之高跱,闻仲尼之赞商,感乡校之益己,彼平仲之和羹,亦进可而替否;故矇冒瞽说,时有攸献,譬遒人之有采于市闾,游童之吟咏乎疆畔,庶以增广福祥,输力规谏。若其合也,则以暗协明,进应灵符;如其违也,自我常分,退守己愚。进退任数,不矫不诬,循性乐天,夫何恨诸?此其所以既入不出,有而若无者也。狭屈氏之常醒,浊渔父之必醉,溷柳季之卑辱,褊夷叔之高怼。合不以得,违不以失,得不充诎,失不惨悸;不乐前以顾轩,不就后以虑轾,不鬻誉以干泽,不辞愆以忌绌。何责之释?何 之恤?何方之排?何直之入?九考不移,固其所执也。

然而我缺乏才干,在朝廷中供职十数年,托身天命,心中于是有所依靠。我爱那沧海的深广,慨叹嵩山的高峻,乐闻仲尼赞美子夏,有感于乡校教育于己有益,像平仲那样调和羹汁,进言可做的以废弃不应实行的。因此虽属昏暗冒昧的人,也不时有所进献,好比掌管宣扬教化的官员在集市闾里采集民意,又如游牧儿童在四野吟唱,希望以此增广国家的福气祥瑞,因而努力劝谏。如果符合了事态,那真是以愚暗之见切合了君主之明,进而应验了神意;如果与时势相违,常常自我细辨,退而固守一己愚见。进与退任随天数,不欺诈不捏造,顺从天性、乐于天意,有什么可遗憾呢?这正是那种所谓既经进入就不出来,虽然拥有,但像没有一样的人。屈原坚持清醒而过于执著,渔父一定昏醉而过于沉浊,柳季任职三次被免而承受耻辱太污浊,伯夷、叔齐对周朝有那么深的怨恨气量太狭小。与君相合不认为是有所得,与君相违不认为是有所失。有所得而不能屈服,有所失也不感到悲惨恐惧。不喜好趋前以顾及车的前轻后重,不迁就着退后以考虑车的前重后轻,不卖弄名声来求取利益,不推却过失而害怕贬职。有什么为官之债需要偿还?有什么饱食终日的忧虑需要解脱?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列位朝廷?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担负入值殿中的责任?我矢志不移,本来就是这样一贯坚持的。

方今朝士山积,髦俊成群,犹鳞介之潜乎巨海,毛羽之集乎邓林,游禽逝不为之鲜,浮鲂臻不为之殷。且阳灵幽于唐叶,阴精应于商时,阳盱请而洪灾息,桑林祷而甘泽滋。 [17] 行止有道,启塞有期。我师遗训,不怨不尤,委命恭己,我又何辞?辞穷路单,将反初节,综坟典之流芳,寻孔氏之遗艺,缀微辞以存道,宪先轨而投制,韪叔肸之优游,美疎氏之遐逝,收止足以言归,泛皓然以容裔,欣环堵以恬娱,免咎悔于斯世,顾兹心之未泰,惧末涂之泥滞,仍求激而增愤,肆中怀以告誓。昔九方考精于至贵,秦牙沈思于殊形; [18] 薛烛察宝以飞誉, [19] 瓠梁托弦以流声; [20] 齐隶拊髀以济文, [21] 楚客潜寇以保荆; [22] 雍门援琴而挟说, [23] 韩哀秉辔而驰名; [24] 卢敖翱翔乎玄阙,若士竦身于云清。 [25] 余实不能齐技于数子,故乃静然守己而自宁。。

当今朝臣聚积如山,才俊之士成群结队,好比游鱼鳖甲潜藏在大海,飞鸟走兽会聚在山林,即使遨游的鸟飞走了,树林也不缺少鸟兽,浮游的鲂鱼齐集大海也不算太多。况且太阳也有受制于唐尧之世的时候,月亮也有需要应随殷商的时辰,大禹祈请于阳盱之畔而洪灾停息,商汤祷告于桑林致使雨露滋润。行为举止遵循道义,发达困穷有一定的时期。我的老师留下教导:不怨天尤人,听命于天,谦恭奉己,我又有什么可说的?言辞已尽,路途单一,我将回归当初的节操,综集典籍的精华,寻求孔子的遗训,敷写微言以保存大道。效法先人的遗迹而投合法则,赞赏叔肸的优游度日,称道疎广叔侄的远离朝政,断绝仕进之心就称得上归隐,浮泛于天地间便悠闲安适,满足于清贫而安静愉快,在这个世道上免却灾祸和悔恨,回顾此心还没有彻底沉寂,担心最后的人生道路会受到羁绊,仍然追求愤激而决心进取,放纵心志来实现信誓。从前九方皋相天下名马时着重考察它的神态,秦牙相马则着重从它的形体上思考;薛烛识出了宝剑,给予至上的赞誉,瓠梁拨动琴弦,唱出了美妙的歌曲;齐国孟尝君的食客模仿鸡叫而救助了主人,楚国的贼因潜入敌营偷盗而保住了楚国;雍门周一边拨动琴弦一边游说,韩哀以善于驾驭车马而闻名;卢敖求仙遨游于天宫,好比隐士立身于清云。我确实不能与这些人一样身怀绝技,因而只得安静地奉守己志以自宁。。

景耀六年,后主从谯周之计,遣使请降于邓艾,其书,正所造也。明年正月,钟会作乱成都,后主东迁洛阳,时扰攘仓卒,蜀之大臣无翼从者,惟正及殿中督汝南张通,舍妻子单身随侍。后主赖正相导宜适,举动无阙,乃慨然叹息,恨知正之晚。时论嘉之。赐爵关内侯。泰始中,除安阳令,迁巴西太守。泰始八年诏曰:“正昔在成都,颠沛守义,不违忠节,及见受用,尽心干事,有治理之绩,其以正为巴西太守。”咸宁四年卒。凡所著述诗论赋之属,垂百篇。

景耀六年,后主采纳谯周的计策,派遣使者向邓艾请降,请降的书文,是郤正撰写的。第二年农历一月,钟会在成都作乱,后主东迁洛阳,当时由于纷扰喧乱、行程仓促,蜀国朝中大臣没有辅助随从的,只有郤正和殿中督汝南郡人张通,舍弃妻子和儿女单身跟随侍候。后主依赖郤正辅佐适宜,一举一动都没有什么闪失,于是慨然叹息,恨自己了解郤正太迟了。当时人们都在议论中称赞他,晋国赐予他关内侯的爵位。泰始年间,任命他担任安阳县令,升迁为巴西郡太守。泰始八年,皇帝下发诏书说:“郤正以前在成都时,于颠沛流离中坚守道义,没有违背忠君的气节情操,待到被晋国任用后,尽心办事,有治理的成绩,任命郤正为巴西郡太守。”咸宁四年去世。他所著述的诗赋、文论之类,将近有一百篇。

评曰:杜微修身隐静,不役当世,庶几夷、皓之概。周群占天有征,杜琼沉默慎密,诸生之纯也。许、孟、来、李,博涉多闻,尹默精于《左氏》,虽不以德业为称,信皆一时之学士。谯周词理渊通,为世硕儒,有董、扬之规,郤正文辞灿烂,有张、蔡之风,加其行止,君子有取焉。二子处晋事少,在蜀事多,故著于篇。 [26]

评论说:杜微修炼身心退隐处静,不愿出仕做官,差不多也称得上具有伯夷、“四皓”的节操了。周群占测天象都有验证,杜琼为人沉静寡言、谨慎严密,称得上众儒士中的佼佼者。许慈、孟光、来敏、李 均博学多闻,尹默精通《左氏春秋》,这些人虽不以德行和事业为时人所称道,但也确实都算得上一代学士。谯周文辞渊深通顺,是当世的大儒,具有董仲舒、扬雄的气度,郤正文辞灿烂,具有张衡、蔡邕的风范,加上他的行为举止,是值得君子效法的。谯周、郤正二人在晋朝的事迹少,在蜀国时的事迹多,所以著录在此篇。

[1] 《续汉书》曰:建安七年,越嶲有男子化为女人,时群言哀帝时亦有此,将易代之祥也。至二十五年,献帝果封于山阳。十二年十月,有星孛于鹑尾,荆州分野,群以为荆州牧将死而失土。明年秋,刘表卒,曹公平荆州。十七年十二月,星孛于五诸侯,群以为西方专据土地者皆将失土。是时,刘璋据益州,张鲁据汉中,韩遂据凉州,宋建据枹罕。明年冬,曹公遣偏将击凉州。十九年,获宋建,韩遂逃于羌中,被杀。其年秋,璋失益州。二十年秋,曹公攻汉中,张鲁降。

[2] 裕字南和。

[3] 孙盛曰:蜀少人士,故慈、潜等并见载述。

[4] 《续汉书》曰:郁,中常侍孟贲之弟。

[5] 《华阳国志》曰:承字公文,历郡守少府。

[6] 傅畅《裴氏家记》曰:俊字奉先,魏尚书令潜弟也。俊姊夫为蜀中长史,俊送之,时年十余岁,遂遭汉末大乱,不复得还。既长知名,为蜀所推重也。子越,字令绪,为蜀督军。蜀破,迁还洛阳,拜议郎。

[7] 华峤《后汉书》曰:艳好学下士,开馆养徒众。少历显位,灵帝时位至司空。

[8] 《亮集》有教曰:“将军来敏对上官显言‘新人有何功德而夺我荣资与之邪?诸人共憎我,何故如是'?敏年老狂悖,生此怨言。昔成都初定,议者以为来敏乱群,先帝以新定之际,故遂含容,无所礼用。后刘子初选以为太子家令,先帝不悦而不忍拒也。后主即位,吾暗于知人,遂复擢为将军祭酒,违议者之审见,背先帝所疏外,自谓能以敦厉薄俗,帅之以义。今既不能,表退职,使闭门思衍。。

[9] 宋仲子后在魏。
《魏略》曰:其子与魏讽谋反,伏诛。魏太子答王朗书曰:“昔石厚与州吁游,父碏知其与乱;韩子昵田苏,穆子知其好仁:故君子游必有方,居必就士,诚有以也。嗟乎!宋忠无石子先识之明,老罹此祸。今虽欲愿行灭亲之诛,立纯臣之节,尚可得邪!。

[10] 《蜀记》曰:周初见亮,左右皆笑。既出,有司请推笑者,亮曰:“孤尚不能忍,况左右乎!。

[11] 孙绰评曰:谯周说后主降魏,可乎?曰:自为天子而乞降请命,何耻之深乎!夫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先君正魏之篡,不与同天矣。推过于其父,俯首而事仇,可谓苟存,岂大居正之道哉!
孙盛曰:《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卿大夫死位,况称天子而可辱于人乎!周谓万乘之君偷生苟免,亡礼希利,要冀微荣,惑矣。且以事势言之,理有未尽。何者?禅虽庸主,实无桀、纣之酷,战虽屡北,未有土崩之乱,纵不能君臣固守,背城借一,自可退次东鄙以思后图。是时罗宪以重兵据白帝,霍弋以强卒镇夜郎。蜀土险狭,山水峻隔,绝 激湍,非步卒所涉。若悉取舟楫,保据江州,征兵南中,乞师东国,如此则姜、廖五将自然云从,吴之三师承命电赴,何投寄之无所而虑于必亡邪?魏师之来,褰国大举,欲追则舟楫靡资,欲留则师老多虞。且屈伸有会,情势代起,徐因思奋之民,以攻骄惰之卒,此越王所以败阖闾,田单所以摧骑劫也,何为匆匆遽自囚虏,下坚壁于敌人,致斫石之至恨哉?葛生有云:“事之不济则已耳,安能复为之下!”壮哉斯言,可以立懦夫之志矣。观古燕、齐、荆、越之败,或国覆主灭,或鱼县鸟窜,终能建功立事,康复社稷,岂曰天助,抑亦人谋也。向使怀苟存之计,纳谯周之言,何邦基之能构,令名之可获哉?禅既暗主,周实驽臣,方之申包、田单、范蠡、大夫种,不亦远乎。

[12] 《华阳国志》曰:文立字广休,少治《毛诗》、《三礼》,兼通群书。刺史费祎命为从事,入为尚书郎,复辟祎大将军东曹掾,稍迁尚书。蜀并于魏,梁州建,首为别驾从事,举秀才。晋泰始二年,拜济阴太守。迁太子中庶子。立上言:“故蜀大官及尽忠死事者子孙,虽仕郡国,或有不才,同之齐民为剧;又诸葛亮、蒋琬、费祎等子孙流徙中畿,各宜量才叙用,以慰巴、蜀之心,倾吴人之望。”事皆施行。转散骑常侍,献可替否,多所补纳。稍迁卫尉,中朝服其贤雅,为时名卿。咸宁末卒。立章奏诗赋论颂凡数十篇。

[13] 《晋阳秋》载诏曰:“朕甚悼之,赐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十五万。”周息熙上言,周临终属熙曰:“久抱疾,未曾朝见,若国恩赐朝服衣物者,勿以加身。当还旧墓,道险行难,豫作轻棺。殡敛已毕,上还所赐。”诏还衣服,给棺直。

[14] 《益部耆旧传》曰:益州刺史董荣图画周像于州学,命从事李通颂之曰:“抑抑谯侯,好古述儒,宝道怀真,鉴世盈虚,雅名美迹,终始是书。我后钦贤,无言不誉,攀诸前哲,丹青是图。嗟尔来叶,鉴兹显模。。

[15] 周长子熙。熙子秀,字元彦。《晋阳秋》曰:秀性清静,不交于世,知将大乱,豫绝人事,从兄弟及诸亲里不与相见。州郡辟命,及李雄盗蜀,安车征秀,又雄叔父骧、骧子寿辟命,皆不应。常冠鹿皮,躬耕山薮。永和三年,安西将军桓温平蜀,表荐秀曰:“臣闻大朴既亏,则高尚之标显;道丧时昏,则忠贞之义彰。故有洗耳投渊以振玄邈之风,亦有秉心矫迹以惇在三之节。是以上代之君,莫不崇重斯轨,所以笃俗训民,静一流竞。伏惟大晋应符御世,运无常通,时有屯蹇,神州丘墟,三方圮裂,《兔罝》绝响于中林,《白驹》无闻于空谷,斯有识之所悼心,大雅之所叹息者也。陛下圣德嗣兴,方恢天绪。臣昔奉役,有事西土,鲸鲵既县,思宣大化;访诸故老,搜杨潜逸,庶武罗于羿、浞之墟,想王蠋于亡齐之境。窃闻巴西谯秀,植操贞固,抱德肥遁,扬清渭波。于时皇极遘道消之会,群黎蹈颠沛之艰,中华有顾瞻之哀,幽谷无迁乔之望;凶命屡招,奸威仍偪,身寄虎吻,危同朝露,而能抗节玉立,誓不降辱,杜门绝迹,不面伪庭,进免龚胜亡身之祸,退无薛方诡对之机;虽园、绮之栖商、洛,管宁之默辽海,方之于秀,殆无以过。于今西土,以为美谈。夫旌德礼贤,化道之所先,崇表殊节,圣哲之上务。方今六合未康,豺狼当路,遗黎偷薄,义声弗闻,益宜振起道义之徒,以敦流遁之弊。若秀蒙薄帛之征,足以镇静颓风,轨训嚣俗;幽遐仰流,九服知化矣。”及萧敬叛乱,避难宕渠川中,乡人宗族冯依者以百数。秀年八十,众人以其驾老,欲代之负担,秀拒曰:“各有老弱,当先营救。吾气力自足堪此,不以垂朽之年累诸君也。”后十余年,卒于家。

[16] 《尚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九考则二十七年。

[17] 《淮南子》曰:禹为水,以身请于阳盱之河,汤苦旱,以身祷于桑林之际,圣人之忧民,如此其明也。
《吕氏春秋》曰:昔殷汤克夏桀而天下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汤于是剪其发, 其爪,自以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悦。雨乃大至。

[18] 《淮南子》曰: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对曰:“良马者,可以形容筋骨相也。相天下之马者,若灭若没,若失若亡,其一若此马者,绝尘却辙。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马而不可告以天下之马。天下之马,臣有所与共儋 采薪九方堙,此其相马,非臣之下也,请见之。”穆公见之,使之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马矣,在于沙丘。”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牝而黄。”使人往取之,牡而骊。穆公不悦,召伯乐而问之曰:“败矣,子之所使求马者也!毛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伯乐喟然太息曰:“一至此乎!是乃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堙之所观者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而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彼之所相者,乃有贵乎马者。”马至,而果天下之马也。
《淮南子》又曰:伯乐、寒风、秦牙、葛青,所相各异,其知马一也;盖九方观其精,秦牙察其形。

[19] 《越绝书》曰:昔越王勾践有宝剑五枚,闻于天下。客有能相剑者名薛烛,王召而问之:“吾有宝剑五,请以示子。”乃取豪曹、臣阙,薛烛曰:“皆非也。”又取纯钩、湛卢,烛曰:“观其剑钞,烂烂如列宿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将溢于塘,观其文,涣涣如冰将释,此所谓纯钩邪?”王曰:“是也。”王曰:“客有直之者,有市之乡三,骏马千匹,千户之都二,可乎?”薛烛曰:“不可。当造此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邪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鼓,太一下观,天精下之,欧冶乃因天之精,悉其伎巧,一曰纯钩,二曰湛卢。今赤堇之山已合,若邪之溪深而不测,欧冶子已死,虽倾城量金,珠玉竭河,独不得此一物。有市之乡三,骏马千匹,千户之都二,亦何足言与!。

[20] 《淮南子》曰:瓠巴鼓瑟而 鱼听之。又曰:瓠梁之歌可随也,而以歌者不可为也。

[21] 臣松之曰:按此谓孟尝君田文下坐客,能作鸡鸣以济其厄者也。凡作鸡鸣,必先拊髀,以效鸡之拊翼也。

[22] 《淮南子》曰:楚将子发好求技道之士。楚有善为偷者,往见曰:“闻君求技道之士,臣偷也,愿以技备一卒。”子发闻之,衣不及带,冠不暇正,出见而礼之。左右谏曰:“偷者,天下之盗也,何为礼之?”君曰:“此非左右之所得与。”后无几何,齐兴兵伐楚。子发将师以当之,兵三却。楚贤大夫皆尽其计而悉其诚,齐师愈强。于是卒偷进请曰:“臣有薄技,愿为君行之。”君曰“诺”。偷即夜出,解齐将军之帐,而献之子发。子发使人归之,曰:“卒有出采薪者,得将军之帐,使使归于执事。”明日又复往取枕,子发又使归之。明日又复往取簪,子发又使归之。齐师闻之大骇,将军与军吏谋曰:“今日不去,楚军恐取吾头矣!”即旋师而去。

[23] 桓谭《新论》曰:雍门周以琴见,孟尝君曰:“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对曰:“臣之所能令悲者,先贵而后贱,昔富而今贫,摈压穷巷,不交四邻;不若身材高妙,怀质抱真,逢谗罹谤,怨结而不得信;不若交欢而结爱,无怨而生离,远赴绝国,无相见期;不若幼无父母,壮无妻儿,出以野泽为邻,入用堀穴为家,困于朝夕,无所假贷;若此人者,但闻飞乌之号,秋风鸣条,则伤心矣,臣一为之援琴而长太息,未有不凄恻而涕泣者也。今若足下,居则广厦高堂,连闼洞房,下罗帷,来清风;倡优在前,谄谀侍侧,扬激楚,舞郑妾,流声以娱耳,练色以淫目;水戏则舫龙舟,建羽旗,鼓钓乎不测之渊;野游则登平原,驰广囿,强弩下高鸟,勇士格猛兽;置酒娱乐,沈醉忘归:方此之时,视天地曾不若一指,虽有善鼓琴,未能动足下也。”孟尝君曰:“固然!”雍门周曰:“然臣窃为足下有所常悲。夫角帝而困秦者君也,连五国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尝无事,不从即衡;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夫以秦、楚之强而报弱薛,犹磨萧斧而伐朝菌也,有识之士,莫不为足下寒心。天道不常盛,寒暑更进退,千秋万岁之后,宗庙必不血食;高台既已倾,曲池又已平,坟墓生荆棘,狐狸穴其中,游儿牧竖踯躅其足而歌其上曰:‘孟尝君之尊贵,亦犹若是乎!’”于是孟尝君喟然太息,涕泪承睫而未下。雍门周引琴而鼓之,徐动宫徵,叩角羽,终而成曲,孟尝君遂歔欷而就之曰:“先生鼓琴,令文立若亡国之人也。。

[24] 《吕氏春秋》曰:韩哀作御。
王褒《圣主得贤臣颂》曰:及至驾啮膝,参乘旦,王良执靶,韩哀附舆,纵驰骋骛,忽如景靡,过都越国,蹶如历块,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

[25] 《淮南子》曰:卢敖游乎北海,经乎太阴,入乎玄阙,至于蒙毂之上,见一士焉,深目而玄准,戾颈而鸢肩,丰上而杀下,轩轩然方迎风而舞,顾见卢敖慢然下其臂,遁逃乎碑下。卢敖俯而视之,方卷龟壳而食合梨。卢敖乃与之语曰:“惟敖为背群离党,穷观于六合之外者,非敖而已乎!'敖幼而好游,长不喻解,周行四极,惟北阴之不窥,今卒睹夫子于是,子殆可与敖为交乎!”若士者 然而笑曰:“嘻乎!子中州民,宁肯而远至此?此犹光乎日月而戴列星,阴阳之所行,四时之所生,此其比夫不名之地,犹突奥也。若我南游乎罔 之野,北息于沈墨之乡,西穷冥冥之党,东贯鸿濛之光,此其下无地而上无天,听焉无闻,视焉则眴,此其外犹有沈沈之汜,其余一举而千万里,吾犹未能之在。今子游始至于此,乃语穷观,岂不亦远哉!然子处矣,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上,吾不可以久。”若士举臂而竦身,遂入云中。卢敖仰而视之,弗见乃止,曰:“吾比夫子也,犹黄鹄之与壤虫,终日行不离咫尺,自以为远,不亦悲哉!。

[26] 张璠以为谯周所陈降魏之策,盖素料刘禅懦弱,心无害戾,故得行也。如遇忿肆之人,虽无他算,然矜殉鄙耻,或发怒妄诛,以立一时之威,快其斯须之意者,此亦夷灭之祸云。 DUSYuoSVJtkQDKM6a5snZH4FgZfHHPEWpU7Ab/nf0/XJiigb5z3uoEW2K8MzB7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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