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这是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公元1685年的7月1日。
纳兰容若已经在家里躺了整整七天七夜了。在这七天七夜里,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写下一行字,也没有任何人把当时的情形记录下来。我们无从知道在这个最残酷的日子里,容若在惦记着什么,回忆着什么,梦着什么,忘着什么。只在他死后,从他的老师徐乾学所写的墓志铭里我们读到:“君之丧,哭之者皆出涕。为哀挽之词者数十百人,有生平未识面者。”韩菼写的神道碑铭也有近似的记载:“斯海内之知与不知者,无不摧伤……”
只在人世间度过了匆匆的三十一年,纳兰容若就这样平平常常地死在了病床上,平平常常地葬在京西皂甲屯的家族墓地里。墓地早已寻不见了,是一点点的天灾,夹杂着数不清的人祸,让这里改天换地了。十几年前,这里建了一座纳兰性德纪念馆,如果你愿意沿着大河一样的上庄水库,在垂柳的荫蔽下走上半个小时,或许可以找到。
旁边是一个叫作上庄的小镇,这是北京海淀区的最北端,虽然理论上讲仍属北京市区,但当地人的口音已经大不同于京腔了。整个镇子基本就是由一个叫作“上庄家园”的居民小区,以及小区围墙外边的一些饭馆和商铺构成。运气好的话,访古的游客们也许会在菜市场的隐蔽处发现这里唯一一家招待所。多年前我走过那里,看到在菜市场的对面,唯一一家卖报刊的小店里正醒目地摆着一本《纳兰词典评》——这是店里罕见的几本正版书之一,素雅的封面在一众以浓烈的视觉冲击取胜的封面的挤压下反而显得扎眼。在小店的窗口,店家用硬纸板写就的广告牌上强调着纳兰性德是一位著名的“本地诗人”。
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声音无处不在,还有大妈们的秧歌和小贩们的喇叭声。对于任何一位访古的游客,眼中所见的永远只是平庸和单调,而诗人的传奇永远只存在于我们世界的彼岸。也许,只有孩子一般的人,才能看到那个飞跑而过的孩子的背影,看着他跑过了街道,跑过了人群,跑过了时间和空间,跑到了诗的后面和诗的前面。
“揭帝揭帝,波罗揭帝,波罗僧揭帝,菩提萨婆诃。”渡吧,渡吧,勇敢地渡到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