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中期的一个夏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滨城大连的街道和屋宇涂上了一抹亮色。
中山公园附近的一条马路上,一个年过四十的汉子骑着辆“大国防”自行车,背后车座上坐着个四五岁的虎头虎脑的娃娃。那个年代,这座城市的人没有现在这样多,车也没有现在这样多,更没有现在这样鳞次栉比的高楼。除了交通主干道,孩子们可以在马路上尽情玩耍:踢足球,跳绳,捉迷藏……
“搂紧我,别光顾看光景……”
汉子一边蹬着车,一边不时嘱咐着身后的娃娃。
坐车兜风的娃娃似乎并未理解汉子的心情,兴奋地嚷着:“快点儿,再快点儿!”
自行车驶过的街道留下了串串铃声和“咯咯咯”的笑声……
振工街有轨电车站附近老式居民院落的一所普通住宅中,汉子盘腿坐在火炕上,眼前放着张小饭桌,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盘拌黄瓜。娃娃依偎在汉子身边,端着酒盅的汉子一边惬意地呷着“老白干儿”,一边不时往娃娃嘴里塞几粒花生米。屋角橱柜上的收音机传出现代京剧《箭杆河边》中张学津唱的那段【反二黄】,汉子听到兴头时随着收音机里的唱腔打着拍子,悠闲地哼起:“赖子呀,你要好哇好想一呀想……”
“你要好哇好想一呀想……”娃娃眨巴着眼睛,模仿着汉子的模样,稚声稚气地唱起来,还冲汉子摇头晃脑地扮了个鬼脸。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端着热乎乎的玉米饼子和地瓜由外屋走进来,嗔笑着:“瞧你们爷儿俩,一对活宝……”屋里顿时传出一片欢笑。
这个中年汉子,就是我的父亲;少不更事的娃娃,就是我。
像绝大多数大连人是“海南丢儿”一样,我的老家是山东荣成,父亲1958年由老家来到大连,进锁厂做了工人。父亲是个老戏迷,尤其喜欢传统京剧,但母亲生下我几年后,传统戏就成了“四旧”,成了“封、资、修”,被打入另册,戏院和收音机中演的播的全是现代京剧:《六号门》《箭杆河边》《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海港》……在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相对匮乏的年代,听被称为“戏匣子”的收音机里面播放京剧,是父亲工作之余的一大爱好。我姐弟四人,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母亲生下大姐九年后才有了我。父亲是个传统观念很重的人,年近四十才得子,对我这个“能接户口本”的自然非常宠爱。父亲喜欢京剧的业余爱好也影响到姐姐,大姐在学校就是宣传队骨干,后来进了工厂也是业余剧团的活跃分子。我后来能爱上京剧、登上京剧舞台,并使它成为自己挚爱一生的职业,或许我的身上也有父辈爱好京剧的基因吧。
虽然我幼年时家境并不富裕,并没得到“排排坐,吃果果”般的物质享受,但从爱好京剧的父亲身上得到了一些粗浅的艺术熏陶。受父亲的影响,我也迷上了京剧,每当戏匣子里唱大戏的时候,我常常守在旁边听得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