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夕阳最后温情地瞥了一眼匆忙的长安街,便消失在了地平线。匆忙拥挤的人群来来往往,让北京的夜舒展起来。
王府井东方广场某座十八层,在一间三十余平方米、奢华高调的办公室里,坐着铭记传媒董事长兼总裁张家红。办公室朝向长安街,大玻璃落地窗,俯首窗外,车水马龙,闪着夜灯的车流排成了数条火龙,蠕动前行。
当初装修这间办公室,张家红极费心思。一套办公桌椅全是雕刻着蜻蜓花纹的红木,价值不菲,墙上还挂着她这些年四处找寻的一些墨宝和竹雕,不过灯饰却是繁复的欧式样式,衬出些许典雅来。这间办公室是她找文化人帮忙设计的,尽可彰显文雅和品位。可耐人寻味的是,此刻,她正对着站立一旁负责运营的副总裁肖强大爆粗口:“你们是脑子进水了吧?煮熟了的鸭子怎么就飞了?那是一千万的合同啊!为了这个单子,我还专门跑了一趟,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懂吗?”
肖强身材肥胖,中等个头,跟着她干了十多年的广告,自认是张家红的心腹,对她日益暴躁的训斥习以为常。他几次嗫嚅着想说什么,看到张家红骂完后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就接过话说:“张总,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是对方总是纠缠那个案子,广告部的人说案子不到位,他们老板不点头就没法签。”
“案子?哪个案子?”张家红愕然。
“就是他们申诉到最高法院的案子,涉及三个亿的那个。”肖强轻声提醒 道。
张家红立马想起来了。她狠拍了一下红木办公桌,咬着嘴唇,内心懊悔不 已。
他们第一次去重庆见这个客户时,本来没有想着签1000万元的单子。去之前,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签200万元的现金广告投放合同,对于铭记传媒而言,这已经堪称现金大单了。
这个单子之所以看起来不费力,缘于肖强的关系。几乎从20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拉广告的比妓女还多,稍微有点儿关系就搞个广告公司,三五条枪,拉出去也浩浩荡荡,董事长总裁副总裁的,个个都是“总”。因此,广告竞争堪称惨烈,活下来的要么是靠过硬的关系,搞定单子后再分包给下游的创意、设计、制作之类的小公司;要么就是用钱堆起来的,拿下好的广告时间段和好的板块搞投放。广告公司出来拉广告、做客服的,基本上是清一色水灵灵的小姑娘,用石文庆的话讲,广告公司的那些妞,刚出校门,脸上都能拧出水来。肖强搞定这个广告客户,当然不是靠美色,而是靠关系。那是肖强在某部委担任处长的哥们儿,在一次酒足饭饱之余,趁着酒劲儿未消,在肖强的百般恭维下,信手抄起电话就给重庆做保健品的白老板打了电话。那白老板一听,回复得也很爽快:“第一,一定要好好接待;第二,可以投放200万,你大处长发话了,岂有不响应之理?反正投给谁也是投,何况这个媒体听起来应该效果不 错。”
张家红一行喜滋滋地飞到重庆江北机场,果然形势大好。那家企业的老板白董事长亲自带领两辆7系列的黑色宝马和一辆灰色的奔驰过来迎接,浩浩荡荡,煞是热闹、气派。到了公司——他们在渝中区一栋高档写字楼办公,据说是花了数千万买下了两层——也许得益于是VIP客户,物业破天荒地在大楼正门的大型显示屏上打出一行字:热烈欢迎中国铭记传媒张董事长、肖总一行指导工作!
对方接待如此隆重,让向来低头求人的铭记传媒一行人受宠若惊。在对方公司的会议室,肖强他们把精心制作的广告投放策略PPT草草讲解完毕,白董事长就催着去了渝中区一家豪华的酒店。在酒桌上,白董事长见识了张家红的海量,他敬一杯张家红干一杯,他的手下轮番敬酒,张家红是来者不拒,那豪爽劲儿可把那帮人给镇住了。
张家红好久没有见过200万元现金的大单子了,亲自出马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许是喝高了,张家红借酒挨着白董事长耳语:“白总,知道您在重庆腕儿大,但在北京,有啥事儿,只要我们能摆平的,我们会全力以赴。”
白董事长一听这话,眼珠滴溜溜一转,就接过话毫不隐讳地说:“我们刚好有个案子,二审败诉,我们已经提请最高法院再审,正着急找不到关系 呢。”
张家红是做销售出身的,自然明白满足客户需求就是天理,只要你敢提,我就敢答应,事儿办成了不愁单子签不下来。她一字一板地说:“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吧,小事情。”她替自己在中南海工作的老公接下了这个活儿。
白董事长也投桃报李:“那这样吧,张总。我们也不能让您白帮忙,如果这件事情处理好了,我们给贵公司的投放额度提升到1000万元,以后每年保持密切合作。”
1000万元的大单?这对正处于饥饿期的铭记传媒而言是绝大的刺激,张家红一行听得心花怒放。
转头回程上飞机时,张家红就开始懊悔,还是肖强提醒的:“张总,这事儿靠谱儿吗?万一搞不定,我们估计连原来的200万的单子都没法签了。”
这下子可把张家红给激醒了,她跨进公务舱后就晕乎乎的,一屁股坐下去,压坏了随手放的水晶蜻蜓结。
回到北京,张家红刚把这事儿给老公一说,就被彻底否了。
张家红还不死心。对方催了肖强好多次,张家红告诉肖强先谈200万元的,等事情解决到一定地步,再分批增加投放额度。
两个多月过去了,眼巴巴地看着就要到手的200万元的单子也没影了,这个单子可以满足公司两个月的工资需求缺口了。
肖强还没有出去,负责媒体资源开发的副总裁邹华生闯了进来:“富泉大厦要提高一倍租金,否则就不跟我们续约。”
富泉大厦是北京CBD的标志性建筑,超五星级写字楼,签约的两年试用期快到了。当年签这个单子,她找到这个地盘的区长打招呼才搞定的。“不就一些卫生间吗?还这么多事。”那区长打电话给楼盘开发商的老板,把他骂了一顿。
后来这位区长被调任北边某大区,那个区也是白领云集之地,IT行业发达,高档写字楼鳞次栉比。张家红乐呵呵地琢磨着,这下子又可以一网打尽了,却没想到前不久那区长犯事儿进监狱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月前,财务经理胡冬妹就给张家红汇报说,如果仍然拉不回来现金单子,公司现金流最长只够支付半年的员工工资,不过持续增长的开发运营、管理等费用就没着落了。
张家红搞这个传媒公司,用她唯一的闺密廖晓兰的话说,纯粹是吃饱了撑的。说这句话时,廖晓兰已经随着她从国企急流勇退的老公移民到澳大利亚了,正在悉尼的某个海滩上,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张家红在电话中说:“这帮老外,天天晒太阳,也不怕得皮肤癌。在北京这个地方,冬天也不冷了,下场雪都成为奢侈品了,一到夏天热烘烘的,我们抹的防晒霜SPF值(防晒指数)超过30还不管用。”
廖晓兰对她的牢骚已经见怪不怪。论起这两人的关系,勉强算得上是闺密。她们曾经都是国企华歌有线的同事,也就几年时间,就各自出来干自己的事了。张家红搞了个户外广告公司,就是在北京这个高速发展的城市四处竖立广告牌子。廖晓兰则听从老公的建议在家相夫教子,她也懒得上班,不要说坐地铁拥挤不堪,就是开车上班,也怕那些失去耐心的车主不停按喇叭的噪音。
张家红搞户外广告挣得盆满钵满,一度让廖晓兰眼红。不过,也就数年时间,她老公在一家国企下属全资子公司担任董事长,每年各种奖金和福利津贴不少,后来暗自投资了一家私人企业,七搞八搞弄上市了,锁定期限一到,套现了事。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竞争对手血红的眼睛里,主动提出辞职,反正票子也捞够了。待上级单位做完离任审计就办妥了移民,带着一家老小跨洋移民到澳大利亚了。
如果论钱,张家红也挣了不少,至少够全家用一辈子的,甚至包括她的宝贝女儿这一辈子。不过,她有件事就是想不通,一些早些年还是小马仔的,既不是像她那样有老公的好背景,也没有像她那样高的酒精耐受量,竟然转眼间就是某某上市公司的老总,比如纳斯达克、纽交所或者香港创业板、主板,甚至是伦敦的AIM(伦敦证交所的第二板交易市场),这些人几乎是一夜之间摇身一变就成了亿万富翁。相较之下,自己挣的钱虽然不是张张见泪见血,也是一张一张挣来的,实在是不容易。
后来在一次饭局上,她正为北京奥运大规模撤除户外广告、未来无所适从而焦虑,一个朋友给她出了个主意——学分众传媒,未来也弄一个纳斯达克上市公司玩儿玩儿。于是,就有了这个高档写字楼卫生间液晶屏媒体的铭记传 媒。
廖晓兰在越洋电话中说:“第一轮烧完了?烧完就烧完了,又不是你的钱,反正你也没有少挣是吧,着什么急?你现在应该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才对啊!那个什么投资人老严,他投了300万美元,应该他急才对啊!我们都什么年纪了,又不是小青年,拼什么命啊!”
廖晓兰的话,张家红听进去了一半。她心里盘算着,万一真的弄成了上市公司呢?那来钱多容易、多快啊!即使上不了市,再融钱进来不就可以继续玩吗?烧钱谁不会?
她在电话中感谢廖晓兰的开导。人真是奇怪,在一起的时候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一旦分开,有了距离,却互相惦记,甚至可以掏心窝子。彼此都过了不惑之年,发现朋友还是老的好,不过,在北京真能让自己掏心窝、解这种深层次郁闷的人,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公司还得生存下去,怎么办?
债权融资需要抵押,银行对待民营中小企业像看贼一样,一毛不拔。张家红的老公通过自己的特殊关系,也偶尔帮忙找个小型银行的行长,那行长答应得很痛快:“行啊,我们支持嫂子创业。”不过一落实,则遇到各类障碍,尤其是要房产、有价物品等质押,一个轻资产公司,拿什么做抵押?眼看着国企们像自家提款机似的纷纷往家里拿钱,他们这些创业者却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想大骂,但怒骂又有何用?张家红还一度抱怨老公是蜻蜓点水,不出力。
那就继续股权融资吧!
一位老朋友廖总帮助介绍了一家号称主流的人民币基金前来洽谈。这天,这家基金的合伙人带了一帮人过来,张家红接待之前专门跑到美容院打扮一番,精神焕发。张家红带着秘书何静、财务经理胡冬妹等三四个人,人数上基本与对方相等。介绍人廖总也是老广告人,他所在的传媒公司在香港上市,国有控股,自然,这样身份的人介绍的基金不会差到哪儿去。来之前,廖总跟张家红说,这家基金公司很有钱,投了不少传媒行业的公司,非常有戏。张家红一听就来劲儿,手头正缺钱,她自然把这家基金当成大救星了。因此,一大早,她就安排办公室的人去买了五盆水仙花,摆上了一些新鲜水果,烧好了泡上等龙井的水,以示隆重待客博取好感。
张家红拿下第一笔融资后,就毫不犹豫地租下这层八百多平方米的办公区。会议室比较敞亮,摆放着一张条形乳白色的大桌子。把客人引进了大会议室。他们陆续进了会议室后自然就形成了面对面坐的格局,似乎距离比较远。
合伙人姓刘,一位与张家红年龄相仿的男士,他从进公司就四处张望,嘴角总是带着微笑,不怒而威。坐定后,彼此先是互相介绍各自的团队,并寒暄了一番。刘总喝口茶,抿了抿嘴,就说了一通话,把张家红说得一愣一愣的:“张总,来之前听我们的朋友廖总介绍过,也研究过,你们和分众传媒Business Model(商业模式)相近,但也有创新,他们的cash flow(现金流)和revenue(收入)稳健,相信你们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尤其是听到对你们的founder(创始人)和team(团队)的介绍,虽然有些地方不是很完美,但主流还是好的,尤其是作为founder的你,我们很满意,其他的team可以逐步完善。这次来,我们长话短说,希望你们能提供一份详细的BP(Business Plan,商业计划书),我们研究一下后就可以做DD(Due Diligence,尽职调查),再报IC(投资决策委员会)批准。如果顺利的话,两个月之后就可以close(结束)了。”
张家红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对方一连串的英语单词搞得她云里雾里。她有些懊恼,憋不住了就脱口而出:“刘总,我们都是中国人,还是说普通话吧!我这个人英语太差,大学也只上了个大专,当年毕业也不用拿什么学位,更不用考啥英语四级,就白话白说吧,免得误解您的意思。”
张家红说完这句话后,刘总一愣,继而和身边的同事相视一笑。这一细节被张家红捕捉到了,这种带有嘲讽的神态让张家红有些不爽。
接下来,对方问了一下张家红公司的财务情况,张家红说:“财务状况不错,净利润是正的,是吧?”她转头看向财务经理。财务经理先是点头,继而接话说:“净资产和净利润是正的,不过,收入构成里有70%左右为易货收入,包括什么高尔夫卡、健身卡、体检卡,以及保健品……”
听完财务经理的一番话,刘总一行人的笑容逐渐僵化在脸上。刘总冷不丁地问:“张总,按照目前的进度,公司的现金还能维持多长时间?”
“最多半年吧!”张家红事后经老严提醒,才知道这句话纯属没过大脑。
他们又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些细节被敏感的张家红捕捉到了,难道我说错了?唉,她有些后悔刚才说话太快。维持半年,会不会给我们压价?管他呢,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越早了解越好,反正只要投资款赶紧进来就行。
“贵公司目前还和哪些VC们谈?”
“真正谈的没有,接触的倒是有几个,也就打了几个电话,说要过来面谈也没有来。”张家红说,“廖总对我们公司很了解,既然你们投资过类似的媒体,我相信我们公司适合你们投资。我的要求很简单,麻利投资,钱尽快进来就行。”
刘总对张家红表现出来的急迫视而不见,他还是不紧不慢地问:“张总,目前的股权结构是什么样的?听说第一轮是严老投资的,他在我们行业里说话分量很重,被他看上的项目一般差不到哪儿去。那严老给了多少估值?”
刚才心情还在随着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逐渐下落的张家红一听这话,立马情绪就上来了:“是啊,当初我就是拿了几页纸,铺了很少的液晶屏,拍了一些照片,老严他们来看过一次,我去香港找过两次,然后一拍即合,300万美元就打过来了。老严这人做事大气,不怎么斤斤计较,只占了40%的股份,另外60%的股份就是我的,公司目前只有两个股东,你们投资的话就是三个 了。”
刘总也许没有想到张家红说话这么爽快,他想了解的几个关键问题三下五除二就了解得一清二楚,心里有底了。在与张家红接下来的闲聊中,他不断地看腕表。
又聊了一会儿,刘总站起来说:“我们一会儿还有一个项目要看,做这个行业的嘛,得不断找项目、看项目,天生苦命。谢谢张总能安排上午宝贵的时间来接待我们,我们对这个项目还是很感兴趣,接下来会持续接触,保持联 系。”
张家红有些急:“你刚才说项目在两个月之内就能结束吧?我们什么时候正式谈?”她已经在心里盘算公司现有的资金能够支撑多久,这笔钱什么时候能到账了。
刘总表现得很镇静,他说:“张总,这个需要等我回去,我们几个partner(合伙人)要研究一下您这个deal(项目),一旦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这群VC在张家红迷惑不解的目送中,坐电梯下楼去了。
财务经理胡冬妹也感觉出了不妙,她上前跟张家红说:“是不是我们哪句话说错了或者说多了?”
张家红想了半天:“我也没觉得哪句错了啊。”
放出要搞融资的消息后,半个月里,陆续有十多家VC过来谈,甚至有一天见了三拨人,第一家基金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了一家,而另外一家已经快到大堂了,张家红做接待也是忙得不亦乐乎。这些基金里,有浙江财团,有山西煤矿老板在京组建的新VC,也有国企背景的VC和PE,他们开口介绍就是几个亿。不过,他们上来就要看净利润,瞧着财务报表还不错,但听到张家红老老实实地介绍有70%以上的收入为易货收入,包括一些保质期只有一个多月的鸡蛋等难以变现的东西时,VC们大部分都被吓跑了。胆大的则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想以极低的价格进来,几乎相当于A轮融资之前的价格,这次吓着的是A轮投资者老严。老严说了一句话:“怎么能把金蛋当狗屎卖?”
老严老谋深算。作为最早把VC和PE引进中国的大佬级人物之一,老严在圈内有着超强的号召力,他当然知道何时出手、如何出手了。
老严在电话中对情绪有些焦虑的张家红说:“第一,在签署保密协议之前,不能跟任何投资者说出准确的财务数据,包括前轮估值和股比。现在的VC,不排除会窃取商业机密,转头投资竞争对手的可能。尤其是关于账上还有多少现金的问题,不要告诉对方,一旦被各种VC掌握了充分的信息,麻烦之多你是想不到的。第二,你作为创始人,恕我直言,是很优秀,但是你们团队不完整,这将是比较重要的问题。第三,我认为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打理,你是销售业务型的,融资将是件很耗心力和体力的活儿,建议找一家融资顾问公司。”
老严还安慰张家红,提议找美金,说适当时机可以考虑动用他的资源:“放心吧张总,我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不会甩手不管的。”
听了老严的一席话,张家红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团队嘛,确实有问题。运营副总裁肖强,跟随自己多年,老牌高中毕业,懂业务,曾经陪客户一顿饭喝下52度二锅头一斤半,酒风过硬,北方客户颇是喜欢;但他带队伍不行,一个十来个人的团队分成三派,内讧不断,缺乏管理经验;最大的特点就是忠诚。资源开发副总裁邹华生为人踏实,善啃硬骨头。曾经开发一个客户,约好了见面时间,不巧天降大雪,路上车少,公共汽车也停开了,他硬是冒着风雪走到客户的办公室,头发上都结冰了,客户为之感动,当场签下合作协议。但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视野狭窄,难以管理全国。财务经理胡冬妹是张家红爸爸战友的女儿,活儿细,忠诚,但让她做一份VC们要的商业计划书,憋了一个多月,结果做得四不像,后来主动放弃说干不了这活儿。她虽是个好管家,但距投资家有从地球到月球那么远吧。想到这个形容,张家红情不自禁地乐了。再就是销售总监们,老严投的300万美元进来后,公司也大张旗鼓地招聘了一些人,除了大客户二部销售总监肖南可堪大用外,其他溜的溜、裁的裁,两年时间里走了一大半。张家红就慨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古语说得好啊,关键时刻能留下来跟着自己打天下的还是老臣旧部。”
老严不是建议找一家融资中介吗?找谁呢,这活儿好像谁都会干,几条枪就能拉起一个投资顾问公司,还得找一家靠谱儿的。张家红就请老严帮忙物色,老严推荐了一家投资中介,就是华夏中鼎投资集团。
眼看着第一轮融资的钱哗啦啦地一去不复返,张家红心急如焚,最怕的就是财务经理过来说最近又有哪个液晶屏供应商催货款,现金还能维持到哪个月 了。
这天,肖强汇报说1000万元的单子没了,甚至200万元的单子也没了。广告没有卖出去,又碰到媒体资源要涨价,左右夹击。张家红半天无语,她挥挥手让肖强和邹华生他们出去,自己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她突然心疼起自己来了,底下这些拿高薪的人就不能帮着她想想办法!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笼罩全身,她只有一个念头:若再没有单,公司怎么维持下去啊!
这时,电话铃响了。石文庆告知加盟负责融资的秦方远回国了,要约个时间面谈。
张家红顿时心里亮了起来,立即坐直了,撂下石文庆的电话就抄起公司内线让何静安排明天上午9点的面试。
她在赌一场赌注很大的赌博,与海外有关。一是押宝海外基金。她多次与人民币基金接触,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这类基金太坏,今年投了明年就想上市,上市后就想着倒腾套现,总共也就两三年时间。生个孩子还要怀胎十月呢,哪有连过程都不要就连孩子带妈一块儿娶回来的?听说海外基金的条件没有这帮人苛刻。华夏中鼎的李总和石文庆不是分析了吗,人民币基金做VC的,生命周期不是“3+2”就是“5+2”,也就是说他们的耐心最多是七年,到期就清盘;海外基金最短的也是“5+2”,长的还有“8+2”“10+2”呢。外国人讲的是拼耐力,而中国享受短跑冲刺。一个百米冲刺的跨栏王,大家都排着队抢他做广告,而拿下马拉松冠军的,热闹一阵子就被众人遗忘。
再就是把宝押在秦方远身上,他不是从海外回来的吗?不是华尔街的吗?因此,张家红开出的条件连石文庆都眼红。
石文庆心想: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大手笔!